查看完整版本: 時鏡 -【我不成仙】《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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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2 10:12 PM

第075章 崖山來賀

  「讓她敢暗箭傷人,讓她敢仗勢欺人,區區剪燭派,也不照照鏡子!」

  扶道山人直接翻了個白眼,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腿肉。

  鄭邀撫掌,嘿嘿道:「好戲還在後頭呢,中域左三千,昆吾一人台!自古以來,英豪無數,大師姐有如此多的故人要赴此盛會,卻不知這一人台之爭上,剪燭派能算哪根蔥。」

  中域左三千,昆吾一人台。

  敗者庸庸不過三千流,勝者獨淩絕頂一人台。

  浩浩左三千宗門之中無數修士,許藍兒又算是什麼?

  見愁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無數的影子來。

  聶小晚,張遂,周狂,周寶珠,江鈴,顧青眉,陶璋,周承江……殺紅小界之中的孟西洲等人……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也許是朋友,也許是仇人,也許只是認識,非敵非友……

  扶道山人一看見愁表情,便知道她已有幾分心馳神往。

  想當年啊……

  嘿。

  雞腿一扔,他直接走過來,順手一拍見愁肩膀,留下個油膩膩的手印:「別想了,抓緊了修煉才是,你那帝江骨玉還沒處理,且跟山人來,這回啊,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為師的手段!」

  話音落地,他人已經跑出去很遠,消失了蹤影。

  見愁一愣,皺眉看向自己的肩膀,頓時沒了話說。

  鄭邀笑得咳嗽:「大師姐還是趕緊去吧,免得一會兒師伯鬧出什麼事來。」

  帝江骨玉……

  想想可憐的小骨頭,見愁也是沒了話說。

  她躬身一拜:「弟子告辭。」

  鄭邀點頭,目送著見愁轉過了身,朝外走去。

  正前方,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老者臉色嚴肅,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

  見愁一看便要行禮,這是崖山畢言長老,乃是四大長老之首,慣以嚴肅著稱,不苟言笑。

  沒想到,她架勢都擺好了,這一位長老只死擰著眉頭,直接朝殿內走去:「掌門,今日——」

  「哎呀,畢長老,你來得正好!」

  鄭邀一看,正愁沒人幫自己辦事呢,沒想到就瞧見眼前這白鬍子老頭了,他格外高興,連忙跳起來打招呼,道:「其他事都先擱下,那什麼,咱們先給剪燭派送個禮唄?」

  「送禮?」

  這都什麼跟什麼?

  畢言長老生得一張國字臉,一根根皺紋擠出來,有點苦大仇深,嘴角下拉,是個不大討喜的面相。崖山之中的小兔崽子們最怕的就是他了,濃濃的粗黑眉毛,像是用墨筆畫上去的一樣。

  一聽鄭邀的話,他就皺了眉:「剪燭派雖是中層門派,卻也不值得我崖山打破原則,送他們賀禮。掌門可有什麼理由?」

  聽聽這聲音!

  你是掌門還是我是掌門!

  鄭邀眼睛一瞪,就想發作。

  然而一瞅畢言那黑沉的臉,霎時改口。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鄭邀負手道:「我崖山雖已不插手世事許久,卻也容不得他人覬覦我扶道師伯的位置。有什麼冰刀霜劍,叫他們明著來,暗箭傷人的事情,崖山不屑為之。此次送他們東西,便是要他們明白——他們在做什麼,我崖山都清楚。若有膽子,儘管放馬過來!」

  剪燭派。

  出崖山,過無數平原與山嶺,一路往西南而行,越過一片巨大的平湖,便能看見一座秀雅的山脈連綿而去,蒼青的顏色帶著一種文人墨客吟詠之中的氣韻。

  無邊竹海,在風中搖擺。

  沙沙,沙沙。

  一重山,一重竹海。

  無數竹林精舍掩映在疏密不一的竹林之間,偶爾有掛在屋前的風鈴被風吹響。

  「叮鈴鈴……」

  靠近山崖處,一間竹林精舍外面,風鈴響起。

  一名身著青色衣裙的剪燭派女弟子來到了精舍之前,躬身一拜,聲音清脆:「許師姐,今日師尊改在排雲殿議事,請師姐前去。」

  滿地都是掉落的竹葉,或是枯黃,或者還帶著一點慘綠。

  這都不是許藍兒喜歡的顏色。

  她盤坐在屋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來。

  眼睛睜開,熟悉的小屋又在眼前,窗外是一片碧色的竹海,她將搭在膝蓋上的手勢收了,起身來,拿了放在桌上的劍,便將竹林精舍的門拉開。

  那女弟子彷彿受了驚一樣,將頭埋得更低:「許師姐。」

  「我這便去。」

  許藍兒沒有多說話,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甚在意,便直接禦劍而起。

  藍光通透,霎時劃過了一片翠綠的竹海。

  出了竹林,便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夾在兩山之間。

  湖泊邊緣靠近兩山山壁狹窄處的地方,修建著一片宮殿式的建築,飛簷簷角高高翹起,亭臺樓閣都淩立於半空中,看上去頗有幾分雅意。

  正中一座大殿,名為「排雲殿」。

  許藍兒飛到的時候,殿中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剪燭派弟子了。

  剪燭派乃是個以女修為主的門派,所以門中各種裝潢也偏向雅致,並不那麼粗獷,進殿來便可見琉璃燈盞無數,雕花窗格排布四周,地面上鋪著細絨毯,穹頂上則繪製著西窗燭、美人影、綠竹林……

  大殿之上,剪燭派掌門人燭心,人稱「燭心仙子」,面目清秀,皮膚倒比二八少女還滑嫩,只是眼睛裏的莫測與滄桑掩不住。

  她修行至今,也有數百年了。

  今日,她穿一身月白的道袍,寬寬鬆鬆,坐在上首,正側頭與身旁的周寶珠說話。

  「五夷宗那邊沒意見,便一切好說。那陶璋雖與你許師姐有幾分齟齬,可在五夷宗也不過是個小人物,翻不出多大的浪來……」

  正說著,明眸一轉,燭心便瞧見了剛入殿的許藍兒。

  「藍兒,你來了。」

  許藍兒正好上前行禮,看了侍立在側的周寶珠一眼,俯身一拜:「徒兒拜見師父。」

  「起來吧,便差你一人了。」看見這一名修煉進境頗快的弟子,燭心的眼底露出了幾分滿意,「此次閉關,不僅將傷勢治癒,甚至還能更進一步,於你而言,真是因禍得福。你修煉不過十年,便已經到了築基中期,只怕金丹也指日可待了。資質雖不能與龍門周承江這等驚才絕豔之輩相比,可若配以我剪燭派秘法,未必不可一爭。」

  秘法?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許藍兒一下睜大了眼睛。

  她微微詫異,試探著抬起頭來,開口問:「師尊的意思是?」

  燭心笑了起來,直接從座中起身。

  她裙擺逶迤,美豔不可逼視的一張臉也微微揚起來,踱了一步,殿中所有人便都看了過來。

  燭心朗聲道:「今日,諸位長老也都在。想必近日我們剪燭派的動靜,大家也有所耳聞。中五十六宗門這名頭,落在我們頭上太久了。而崖山,早已今非昔比。再過兩年,便是中域左三千小會之盛事,正是我剪燭派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藍兒與寶珠、江鈴,都是我近年來收的出色之徒,日後大有可能為宗門爭光,所以今日召集大家前來,乃是宣佈一件事——」

  諸位長老和門中的重要弟子,都抬起了頭來。

  左三千小會,之所以稱之為「小會」,乃是因修行限製,約定俗成乃是兩界小會之間的新一輩修士才能參加,每一次小會都會劃分出一批「同儕」來。

  如今名列長老席位與諸多修為已深的真傳弟子,都是之前參加過的了,並無此資格。

  門中今日動作比較大,大家也的確有所耳聞。

  身份高一些的明白為什麼,身份低一些的,卻是一頭霧水,甚至憂心忡忡。

  眼見得一直只做事不說話的燭心今日站出來說話了,眾人都忍不住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燭心笑了一聲,目光落回許藍兒的身上。

  「我剪燭派先輩曾為門中留下一個隱界,專為我門中弟子修煉尋找機緣之用。如今距離左三千小會僅有兩年餘,時機正好。所以,我打算將門中十名弟子送入隱界之中修煉,閉關兩年,待得左三千小會之時再行出關。不知,諸位長老意下如何?」

  儼然一女皇。

  燭心面目豔麗又柔和,只是眼底的冷光,卻是犀利無比。

  下面站著的江鈴悄悄抬起頭來飛快地掃了一眼,所有長老皆靜默無聲,想必不會起來反對了,而站在前方的周寶珠與許藍兒,臉上便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也是……

  她們兩個乃是同輩之中修為最高之人,自然巴望著進去了。

  眼見沒人反對,燭心便滿意地一甩袖袍,重新坐了下來。

  「此次藍兒出關,著實讓我滿心驚喜,我剪燭派也並非不能出天才,只是我等該捨得下力氣去培養。昔日青峰庵隱界一行,藍兒為我剪燭派立下大功,只是回來便立刻閉關,門中還未來得及獎賞。今日藍兒既然出關,師尊也為藍兒備下了幾件法寶——什麼人!」

  話都還沒說完,燭心便猛然一抬頭,神色冷凝,朝著大殿之外看了過去。

  一聲鶴唳,從平湖之上傳來,陡然劃破長空,響徹整座大殿!

  通體雪白的仙鶴,飄飄搖搖,竟然從天際飛來,身帶五色霞光,卷著五彩祥雲,竟然直直朝著大殿之內飛來。

  守在大殿門口的弟子,出手便揮出一劍,想要阻攔仙鶴,卻沒想一道劍光只是從仙鶴身上劃過,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眾人一時駭然。

  燭心已經身體緊繃,緊緊地注視著仙鶴,雷霆一擊,已蓄勢待發。

  沒想到,那仙鶴飛到了大殿的正中,竟然張嘴一吐。

  「咻!」

  一道赤紅色的火光從它口中飛出,飛到半空之時,立刻一陣閃爍,霎時化作了一道紅色的閃電,劈落在了剪燭派大殿之上!

  「劈啪!」

  赤紅色的閃電在落地的瞬間炸開!

  眾人大駭,但覺一股沛然之力,隨著這一聲炸響而澎湃。

  赤紅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個大殿!

  同時,一道森然而冷肅的聲音,帶著千年不變的死板,從紅光之中傳出。

  「得聞燭心仙子愛徒出關,修為大進,竟至築基中期,可喜可賀。掌門有命,念及我門中大師姐昔日受仙子愛徒恩惠,特替大師姐送上聽魂鐘一口,鼓勵後輩,願更上層樓。」

  話音落地,那仙鶴竟然自動消散。

  奪目的光芒,也逐漸散去,眾人心裏都訝異不已,只覺得自己跟做夢一樣,定睛一看:落在排雲殿正中的,竟然是一口巨大的銅鐘!

  聽魂鐘,通體古銅之色,一看就不是凡品,雖沒一聲響動發出,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浩淼之氣。

  不愧是底蘊深厚的崖山,一出手就是大手筆。

  不少人看著,眼睛都有些發紅。

  只是……

  真是崖山送禮?

  他們掌門腦子沒毛病吧?

  現在剪燭派要奪崖山執法長老之位這件事,在十九洲早不是什麼秘密了,堪稱沸沸揚揚。

  怎麼如今剪燭派小小一名弟子出關,都要引得對方來送禮?

  示威?

  還是道賀?

  不明白情況的只覺得一頭霧水。

  然而,明白情況的,卻只覺得被人當頭一巴掌摔在臉上,鼻青臉腫!

  誰不知道崖山近日那一名「十三日築基,負有天盤」的女修?

  尋常門派之中,幾年之內築基,都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了,可在崖山昆吾,這樣的人是一大把,根本不值錢!

  聽聽那傳音是什麼意思!

  崖山門中大師姐受許藍兒的恩惠?如今卻說「鼓勵後輩」。

  好一個鼓勵後輩!

  許藍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霎時間想起自己昔日在青峰庵隱界門外的時候,那所謂的崖山大師姐見愁也不過只是個剛剛踏入修行的煉氣修士。

  可在她閉關兩月餘出來之後,情況便天翻地覆!

  十三日築基,還是天盤。

  其後不久,竟然又迅速地衝破了築基中期,如今到了什麼境界,還沒什麼人知道,只聽說她出門遊歷,至今沒回崖山。

  一個昔日被自己踩在腳底下的崖山女修,看不出半點的天賦來,甚至不過是從人間孤島來的一介凡夫俗子,不過短短幾個月,竟然就直接淩駕於自己之上!

  不管是修為,還是名聲,甚至是地位!

  一個是崖山大師姐,一個只是剪燭派掌門的親傳弟子。

  差了,豈止十萬八千裏!

  許藍兒只覺胸悶氣短,握著水藍色長劍的手指,已經緊得找不到一絲縫隙!

  崖山見愁……

  崖山見愁……

  憑什麼?

  像是一腳踩在她臉上上位一般!

  「欺人太甚……」

  因為太過咬牙切齒,所以反而顯得低沉的聲音,終於從這大殿之上響起!

  燭心仙子目光明滅不定地看著這一口聽魂鐘。

  「好一個崖山,好一個高高在上的崖山,這是來我剪燭派護短了!」

  甚至,不僅僅是護短。

  以崖山在中域之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之說,不可能不知道有關剪燭派的任何消息。在知道剪燭派在謀奪執法長老之位的時候,竟然還送上賀禮來,自然不是什麼軟弱可欺。

  相反,這是明晃晃地指著剪燭派的鼻子告訴她——

  想跟崖山作對?掂量掂量自己斤兩吧!

  表面上只是為崖山大師姐出一口惡氣……

  可實際上,燭心想到的是近來剪燭派的所有動作。

  她曾以為,自己策劃一切,堪稱完美,縱使被崖山知道又怎樣?她根本不怕!可當崖山這麼明晃晃一巴掌伸過來,摔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懷疑起來。

  崖山分明知道一切,卻半點不在私底下使手段,就這麼簡單粗暴一道賀禮送過來!

  剪燭派,收是不收?

  收了,那是崖山大師姐對她徒弟許藍兒的「賞識」與「鼓勵」,無疑於把剪燭派放在了一個矮得不能再矮的位置上,在剪燭派提出要爭奪執法長老之位的當口上,一旦示弱,還有什麼臉面?

  一個螻蟻一樣的宗門,也妄圖取代崖山?!

  可若是不收,無疑於伸手打了崖山那一位「大師姐」的臉,也打了崖山掌門的臉。

  原本水面下的矛盾,立刻就會被擺到臺面上,剪燭派將再無一步退路!而且,一旦一切擺到臺面上,到底會發生什麼事,燭心根本無法預料!

  進退,兩難。

  整個排雲殿裏,所有人直勾勾地盯著那一口鐘,心裏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怯生生的江鈴站在下面,亦覺得膽戰心驚,這時候,又抬眼一看許藍兒。

  許藍兒臉上那平淡的神情,早已消失乾淨,眼睛死死地瞪著那一口大塚,眼底彷彿要滴出血來。

  一時間,江鈴腦海之中浮現出拔劍臺上,那逆光的身影。

  崖山大師姐……

  心底湧現出幾分複雜,江鈴緩緩垂下了頭。

  這一手,崖山玩得很絕,也很無恥。

  西南的剪燭派尚在一片震駭驚疑之中。

  崖山,靈照頂上,扶道山人手裏抓著才從沈咎等人處拽過來的帝江骨玉,身後跟著見愁,快步走到了歸鶴井前。

  見愁知道,扶道山人這是準備幫助自己研究這帝江骨玉,只是來歸鶴井幹什麼?取信?

  似乎不是。

  「師父,你說那賀禮送出去,會不會……太無恥了一點?」

  「無恥?」

  扶道山人站在了歸鶴井旁邊,一摸下巴,笑得那叫一個老奸巨猾。

  「嘖嘖,小見愁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無恥?無恥又怎麼了?身為我崖山弟子,最要緊的一條,就是不要臉。至於那剪燭派……嘿嘿,看老子不玩兒死他們!」

  雖然執法長老之位,扶道山人自己是蠻嫌棄的。

  但是,他自己嫌棄可以,旁人要來搶,那是做夢!他不要的骨頭,隨便扔了都行,但誰要覺得這骨頭他不要,就上來指著他鼻子說:「你不配擁有這骨頭。」

  呵呵,看他不把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往死裏弄!

  山人我縱橫十九洲的時候,你們還沒生出來呢!

  臉上略過一道不屑,扶道山人哼了一聲,直接招手道:「跟我來。」

  說完,他竟直接縱身朝歸鶴井中一躍!

  大白鵝嚇得撲棱著翅膀,連忙逃開。

  令人驚異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一點水花濺出,扶道山人的身影,一投入歸鶴井,便再也看不見了。見愁微微愕然起來,這歸鶴井裏,又有自己不知道的好地方?

  她走到了旁邊,一咬牙,也縱身朝下一躍!

  透明的水波,從眼前一晃而過。

  見愁只覺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下墜,在經過一片漫長的黑暗之後,一陣說話聲,忽然遠遠傳了過來。

  身體一輕,隨後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

  見愁抬眼,竟已經站在了一片巨大的地底通道之中。

  扶道山人就站在她身邊,笑呵呵道:「這裏,便是崖山困獸場了,取……困獸猶鬥之意。」

  見愁一怔。

  扶道山人朝前面一看,正有一群人圍繞著圓形的困獸場,似乎正在議論著什麼。

  他頓時「咦」了一聲:「曲正風那二傻子竟然在這兒,正好,鄭邀找他呢——老二,過來!」

  扶道山人高聲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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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0 AM

第076章 困獸場

  崖山困獸場,乃是將崖山底部一大塊區域開鑿出來,作為一個寬闊的演武場。

  不同於上面的靈照頂,困獸場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酷烈氣息,因在地底,光線不足,又兼周圍都是黑沉沉的石頭,抬頭望去,只讓人生出一種壓抑之感。

  周圍的石壁上,都刻繪著古老的圖案,似乎是崖山先輩所留。

  整個困獸場呈圓形,地面凹陷下去一部分,留有一圈不窄的位置,作為看臺。

  此刻,一眼望去,上方擠擠挨挨全是人頭,竟然是有不少崖山弟子都聚集在周圍,聚精會神地朝著下面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隨著下方傳來「砰」地一聲人體落地的聲響,上面陡然之間爆發出一陣驚歎聲!

  「好強!」

  「厲害啊……」

  「不愧是二師兄……」

  場內,曲正風慢慢地收回了拳頭,飄擺的衣袂,也漸漸落回了原位。

  身穿赭色長袍的少年,摔倒在地上,朝外翻滾了兩圈,終於狼狽地停了下來,旁邊不遠處還站著一人,也已經嘴角帶血,用一種駭然之中帶著敬仰的目光,望著這一幕。

  在場之人都知道,摔倒在地的那個,乃是崖山四大長老之一的戚伯遠長老之子,前兩天剛剛結丹,名為戚少風,一張臉上還有點青澀少年氣,算是崖山近年來頗為出色的弟子之一。

  站著的那個也結丹不久,乃是長眉毛的羲和長老座下弟子,名為孫潮,看上去成熟又穩重,只是在看著眼前的曲正風時,眼底會湧現出難以抑製的狂熱。

  崖山弟子中修為第一之人,曲正風。

  縱使他困在元嬰巔峰已經有一百餘年,卻從來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今日這一場,原本是戚少風與孫潮兩名剛剛結丹的弟子,聯手與曲正風交戰,而且曲正風絕不使用超出金丹期的修為,純粹憑藉肉體力量,竟然就可達成堪稱神跡一般的成效!

  完全無法與之匹敵!

  孫潮站在原地,目光從狼狽的戚少風身上收回來,才對曲正風行禮道:「多謝二師伯賜教。」

  還在地上的戚少風,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帶了三分尷尬七分羞愧,耳根子都紅了,急急開口跟上:「多謝二師伯賜教,少風學藝不精,叫二師伯見笑了。」

  「你二人都是初初結丹,根基不穩,學藝不精,道印太雜,被我擊敗乃是尋常事,也不必掛懷。」

  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兩人,曲正風的聲音還算得上是柔和。

  崖山困獸場便是這樣一個相互切磋的地方,大多數時候崖山弟子都在這裏,曲正風也會偶爾來一趟,自然也少不了指點指點修為低的後輩。

  像今日這樣的事情,早已經發生過不知多少次,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

  在切磋完之後,指點一番,更是會令所有人都受益匪淺的事情,更何況曲正風又是出竅以下第一人,能得他一席話,於修行必定有益處。

  只是,今日的曲正風,並沒有能夠將他的話說完。

  「老二,過來!」

  響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

  所有人一怔,接著都是嘴角一抽,能這樣喊的,全崖山上下除了扶道師伯祖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了。

  曲正風回頭看去,目光越過一層一層的人群,便瞧見了站在遠處的扶道山人,還有……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的見愁。

  眉頭微微一挑,曲正風回頭道:「你二人自己修煉去吧。」

  「是。」

  孫潮與戚少風兩人都連忙抱拳行禮,目送著曲正風去了。

  其中,戚少風忍不住遠遠看去,只瞧見了站在扶道山人身邊的那一位身穿深藍色衣袍的女子。

  雖只是遠遠見過幾次,不過……

  這不是大師伯嗎?

  竟然回來了?

  那邊,見愁站在扶道山人的身後,朝著的遠處望去。

  曲正風那邊的情形,自然清晰地被她收入眼底,崖山的熱鬧,原來都在這裏看,不少人聽見聲音都轉過頭來,離得近的還跟扶道山人行禮。

  從困獸場內走出來,兩旁的人都為曲正風讓開了道,像是分水一樣。

  他一身玄袍,腳步不緊不慢地走來,終於到了他們面前,笑著行禮道:「弟子拜見師父。」

  接著又一看見愁,眼神之中似乎帶了幾分好奇:「大師姐竟然回來了……」

  「好了,你大師姐的事情你師弟們都知道了,你要感興趣回頭就去問。」

  扶道山人不耐煩地代替見愁回答了,直接擺了擺手。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邊,正出困獸場的戚少風與孫潮,不由皺眉道:「又在教訓人呢?」

  「戚師侄與孫師侄都結丹不久……」曲正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一聲,「他們想要試試自己的斤兩,我豈有不配合的道理?」

  「少風這小子乃是戚伯遠那老貨的寶貝兒子,你也不怕打殘了他回頭被人穿小鞋。」

  咕噥了一聲,扶道山人歎了口氣。

  曲正風聽了,眼簾一垂,倒有些無奈:「論護短,戚長老可比不上師父你。」

  說完,他莫名看了見愁一眼。

  見愁這時候正注視著他,沒來由地被他這麼一看,倒有些一頭霧水,還沒思索出這眼神裏到底是什麼意思,旁邊的扶道山人就炸了。

  「護短?說誰呢!你說誰呢!」

  毫不猶豫一腳踹出去,扶道山人脖子一梗,眼睛一瞪。

  「護短怎麼了?護短不好嗎?以前要不是老子護著你,你她娘的早被四個長老打殘了,還能在咱崖山橫行無忌?」

  「別踹了……」

  這麼多人呢。

  曲正風強忍住那種打師父一頓的衝動,微笑著開口轉移話題:「師父,你找我什麼事?」

  「哦……」

  一腳踹到一半,扶道山人慢慢收了回來,一拍自己的腦袋,道:「鄭邀那邊找你有點事兒,你去一趟,挺要緊的。」

  見愁想,應當是那青峰庵隱界的事情。

  曲正風自己卻是不知道的,他只看了見愁一眼,心裏疑惑扶道山人帶見愁來這裏幹什麼,不過卻沒多問,一拱手便道:「那徒兒立刻去攬月殿一趟。」

  「去吧去吧。」

  扶道山人擺了擺手,一副嫌棄的表情。

  曲正風無奈一笑,便朝見愁他們的來處走去。

  一步,兩步。

  他腳步很沉穩,似乎不疾不徐,只是在經過見愁身邊的時候,忽然一頓,側頭看了她一眼。

  「十餘日不見,見愁大師姐修為又進一步,恭喜了。」

  聲音太淺,太淡,彷彿真心實意,又彷彿虛情假意。

  見愁實在聽不出什麼東西來,她不由得轉過頭,看向了曲正風。

  這時候的曲正風也還看著她,不過在看見她轉頭看向自己之後,卻沒再說一句話了,微微一勾唇,朝著見愁一頷首,便重新轉身朝外面走去。

  在這光線並不怎麼充足的困獸場,他玄色的身影,彷彿要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

  再走兩步,那輪廓,便一下模糊了起來,終於消失不見。

  來時,見愁與扶道山人乃是從歸鶴井而來,這下面似乎有一個什麼特殊的通道,曲正風似乎便是從這個通道離開的。

  見愁皺著眉,久久沒收回目光來。

  扶道山人本準備走了,都邁出去兩步了,卻發現沒人跟上來,不由回頭一看:「怎麼了?」

  「……沒怎麼。」

  見愁連忙回過頭,笑了一笑,走到扶道山人的身邊,目光又從前面的困獸場上略過,之前與曲正風交戰的那兩名崖山弟子,此刻早已經出了困獸場,朝著旁邊走去。

  「曲師弟經常在這裏與人比鬥嗎?」

  「差不多吧。」

  扶道山人順著困獸場圓形的邊緣,一路走了過去,在對面似乎還有一條長長的通道。

  「有時候,打打架,反而會舒坦不少,更何況……」

  聲音忽然怪異地停了一下,扶道山人笑了一聲:「如今這一批崖山弟子,是欠揍了些。」

  ……

  見愁一下沒了話說。

  腦海之中,無端浮現出的,是在殺紅小界之中所見的幻境。

  她有心想要問一句什麼,卻發現扶道山人走在前面的背影,有點奇怪的沉默,於是那種我問個究竟的心思,也一下收了起來。

  轉過困獸場,前面竟然又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通道。

  此刻,正有不少弟子從裏面走出來,有的打著哈欠,有的伸著懶腰,還有的手裏捏著一塊玉簡在研究。他們出來,一見到扶道山人,都會停下來見禮:「拜見師伯祖,大師伯。」

  扶道山人帶著見愁,隨意點點頭,便直接走了進去。

  這一處的通道,就狹窄了起來。

  見愁看見通道裏又不少的窄門,有的上面掛著崖山弟子的名牌,有的則是空白的。

  扶道山人解釋道:「你修行也有幾個月了,對如今十九洲之事,應該也有最基本的瞭解。修士的修行是一切的基礎,只是修行並不等於人在戰鬥時候的強弱。也就是說,你的修行並不等於戰鬥力。崖山困獸場,便是由此而來,這是一個磨礪弟子的地方。」

  修行並不等於清心寡欲,甚至意味著更加殘酷的變局。

  崖山雖高高在上,卻也不能免俗。

  甚至,越是超然的門派,越不該熄去爭鬥之心。

  因為危險時刻都在。

  目光從這一扇又一扇門上掃過,扶道山人道:「往日沒帶你來這裏,是因為你修行尚淺,不過如今你進境挺快,又恰好走的是剛猛的路子,正是戰力會高於修為的那一種。日後若有時間,倒不妨常來。」

  見愁點了點頭。

  「徒兒明白了。」

  對這困獸場,她倒是挺好奇的,不過更好奇的是,扶道山人不是為了解決帝江骨玉的事情來這裏的嗎?

  念頭剛剛一起,扶道山人的腳步就停下了。

  原來,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盡頭,這一條通道的盡頭,竟然也有一道門,可卻比之前那些小門寬敞得多,扶道山人的手心往門上一按,那門便立刻發出柔和的光芒,變得透亮起來。

  「進來吧。」

  扶道山人往前一邁,便消失了。

  門裏,他的身影重新出現。

  一座巨大而華麗的石窟,終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地面上用金色的線條勾勒出了一個陣法的輪廓,從地面的中心蔓延開去,似乎有隱約的金色液體,在線條之中流動,一眼望去,竟有一種流光幻彩之感。

  巨大的陣法,甚至蔓延到了高高的山壁上,一圈一圈地圍攏上去,又在山壁的穹頂上留下了一個陣法的中心。

  頭上腳下,兩個中心遙遙相對,似有呼應之感。

  地面上的中心處,離地三尺高的地方,竟然懸浮著一塊巨大的黑鐵圓盤,圓盤中心有兩個尖尖的鐵椎,另有十六隻尖錐則分佈在鐵盤周圍一圈。

  整只懸浮在空中的鐵盤,竟然給人一種猙獰冷肅之感。

  見愁一腳踏入之時,一眼便看到了,頓時為這鐵盤冰冷的顏色、猙獰的造型,吸引了目光。

  而後,她才慢慢注意到頭上腳下刻畫著的金色陣法。

  「這是……」

  「這是崖山開印之地。」扶道山人嘿嘿一笑,聲音裏帶了幾分自豪,只把手裏的帝江骨玉往鐵盤上一放,「這一隻大鐵盤,被稱作萬法歸宗輪,其製作方法早已經失傳。整個十九洲大地上,估計不超過五個。咱們崖山就有一個。」

  萬法歸宗輪?

  這名字起得有些奇怪。

  見愁目光落了過去,便瞧見一路上一直睜大了眼睛打量四周的帝江骨玉,已經在萬法歸宗輪上走動了起來,還時不時地蹦躂兩下,彷彿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竟然咯咯笑了起來。

  「它這樣不會有事嗎?」

  「當然不會有事了。」扶道山人繞著萬法歸宗輪走了兩圈,目光開始灼熱了起來,搓著手嘿嘿笑道,「這萬法歸宗輪,乃是為了研究本命道印用的。如今能研究道印的東西還沒出來呢。」

  「本命道印?」

  見愁在藏經閣看了那麼多的東西,卻沒一個提到過「本命道印」,一時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扶道山人戳了亂跑的帝江骨玉一把,彷彿在研究從哪裏下刀才好一樣。

  帝江骨玉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危險之中,還邁著自己兩條細細白白的腿走到了那石盤最中間的尖錐周圍,用身子拱了拱,可惜尖錐紋絲不動。

  「修士修行的道印,乃是根據自身經脈來研究的。也有人會夜觀星象,看天上的星鬥是如何運轉,從而得到道印的靈感。所有的這種道印,都是修士自己的創造的,叫做普通道印,也就是我們如今說的這種道印。只是……道印之所以稱之為道印,乃是有原因的。」

  「原因?」

  見愁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扶道山人一笑:「道印,遵循天道而成隻印,代表的是修行的法門。修士們自以為道印遵循天道,卻少有人知,有的東西一生下來就有道印,稱之為本命道印。」

  「有的東西?」

  那說的應該不是人了?

  見愁一下有了隱約的預感。

  「正是。」

  對見愁的敏銳,扶道山人一向是滿意的。

  他忍不住踱了兩步,回頭來又眼睛發光地看著帝江骨玉。

  「除了人之外,天下還有精怪妖物,時日長久,吸收天地精華,或有機緣,便也能踏上修行之路,謂之妖修。」

  「此等妖修,弱者修煉與人無異,可強者如帝江,卻是一出生便有自己天賦的能力。」

  「其中天眷者,有的呼風喚雨,有的力能扛鼎,有的吞山吐海……這些能力,便是本命道印賦予的,生來就印刻在妖修的靈魂之中,或許一出生便在,也可能修行到了某個境界才會自動出現。」

  「因其乃是天生,而非人造,往往有人力無法推測之威能。」

  說到這裏的時候,扶道山人忽然聳了聳肩膀。

  見愁不解。

  扶道山人道:「修士修行,無非追求長生,追求舉手投足之間排山倒海之能,所以對這種強大妖修的本命道印覬覦已久。終於,有一個天才,研究出了這一萬法歸宗輪。」

  「萬法歸宗,便是能破解非人修士的一切道印。只要,你有足夠的材料……」

  扶道山人的聲音,頓時變得陰測測地,他整個人都伏在了萬法歸宗輪上,兩隻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最中間的帝江骨玉。

  見愁頓生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材料?

  難道是獵殺?

  「師父你該不會——」

  「放心啦,只要一滴骨髓就好。」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回頭不滿地看向見愁,「你看看你,什麼眼神?你是不是懷疑師父會對這小骨頭下毒手?啊?師父像是那種殘忍的人嗎?!」

  「像。」

  見愁嚴肅地點了點頭。

  「……」

  一瞬間,扶道山人恨不得跳起來掐死這不孝的徒弟,眼睛越瞪越大。

  見愁連忙補道:「師父像,卻不是。」

  「算你識相。」

  眼看著就要炸了的扶道山人,見見愁還算有眼色,冷哼了一聲。

  不跟這二傻子徒弟計較,正事要緊。

  扶道山人一指帝江骨玉,開口道:「這帝江骨玉是自己成精,卻不是帝江骨玉,只是骨頭精。它體內有一滴帝江骨髓,你說你所見的帝江殘魂,便寄託於此骨髓之中,不過經年累月削弱下來,已經沒有多少力量。」

  這與見愁此前的推測差不多。

  她點了點頭。

  扶道山人又道:「對骨玉而言,有這一滴骨髓,不是什麼好事,還要受製於帝江殘魂,所以,一會兒師父會取出骨髓,正好放到萬法歸宗輪上試試,運氣好,說不定就能推衍出上古帝江的某個本命道印。若真能成功,可就賺大發了……嘿嘿,以你的體質……」

  實在是忍不住,一想到有可能成功,扶道山人就忍不住猥瑣地笑了起來。

  龍門?龐典?周承江?修煉秘法?

  那算個屁啊!

  老子的徒弟可是天虛之體!

  天!虛!之!體!

  早幾千年又不少修士覬覦上古神獸或者強大妖修的本命道印,只是等他們好不容易通過推衍得到了道印,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修煉!

  人體有人體的經脈竅穴,而妖修卻不是人體。

  更何況,神獸或者妖修,種類繁多,每一隻的經脈都各有其特性。

  正常修士哪裏能完全比照本命道印去修煉?

  所以,這萬法歸宗輪研究出來了,卻慢慢變成了一種雞肋。

  縱使強大的修士們獵盡神獸妖修,也無法完美複製它們真正的天賦能力。

  久而久之,隨著上古神獸紛紛隕落,妖修勢力亦被驅逐出境,修士有關於本命道印的研究,也終於宣告走入盡頭,再也沒有人提起。

  就連這萬法歸宗輪,也漸漸消失在了時光的長河裏。

  只有崖山,又偶然從一個上千年的秘境之中得到了一個,由此保存下來,完好無缺。

  扶道山人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他的手指,從蛤蟆上那細密的花紋上撫摸過去,粗糙又乾燥……

  這一隻蛤蟆上,曾沾染過無數妖修的鮮血。

  「唉……」

  長歎了一聲,扶道山人看向了見愁,道:「你有天虛之體,身體之中沒有固定的經脈。所以在玄奇詭異的道印,在你這裏,也都是能夠修煉的。若是運氣好,用這萬法歸宗輪推衍出一枚道印,何愁不能製霸左三千?縱使修煉得慢一些,戰力提高了也足夠。」

  「……」

  見愁一下說不出話來。

  縱使修煉得慢一些……

  她一笑:「師父果真還是怕我修煉得太快,死得太早。」

  「呸!你懂個屁!」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咆哮起來,「山人我分明是怕你輸!那可是山人存了好幾百年的小金庫!你要偷懶了不修煉怎麼辦?啊?到時候山人的面子往哪裏放?!你——」

  「好好好徒兒知錯了,徒兒知錯了……」

  這聲音,真是震得自己頭都大了一圈。

  見愁心裏失笑,心裏頭卻暖暖的,趕緊換掉話題:「那師父現在是要取出骨玉裏的骨髓了?怎麼取?」

  每次認錯都快!

  扶道山人想要再數落,都數落不出來了,所有將要出口的話,都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簡直哽死山人了!

  心裏罵了見愁一百遍二傻子,扶道山人才一伸手,不知從哪裏摸了個雞腿,湊近了帝江骨玉,同時對見愁道:「取骨髓,你放心。方才山人已叫你用點睛筆給它畫了嘴巴,便可避開帝江骨玉堅硬的外表,從它嘴裏取骨髓。」

  「嘴裏?」

  見愁眼角一跳,忽然之間有種不祥的預感。

  扶道山人的全副注意力,都已經在帝江骨玉的身上,倒半點沒注意見愁。

  他晃悠著手裏的雞腿,第一次將它遞到了帝江骨玉的面前:「小骨頭,看看這雞腿,多嫩,多肥,多油啊……想不想吃啊?」

  簡直一副哄騙小孩子的口吻!

  帝江骨玉歪著頭,那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眨了眨,看了看扶道山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雞腿,好像有些感興趣。

  扶道山人見狀,臉上的笑容越發慈和了起來:「好香的雞腿,想不想吃啊?小骨頭……」

  背後,見愁腦子有些蒙,她覺得自己都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師父……你到底在幹什麼……」

  「噓……」

  扶道山人正用雞腿勾引帝江骨玉,聽見她問話,連忙一回頭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正經到了極點:「我在勾引它流口水。」

  「……」

  見愁幽幽地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扶道山人頓時不滿:「你什麼意思?你什麼眼神?師父為了你的道印,連自己的色相,哦不,連雞腿都出賣了!你簡直忘恩負義!」

  「徒兒還沒來得及……」

  見愁想要為自己辯解。

  「好啊!原來是還沒來得及!」扶道山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山人我的心好痛啊……」

  「師父……」

  見愁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了他身後,一下瞪大了眼睛。

  扶道山人依舊捂心口:「不要跟山人說話!山人沒你這樣的逆徒!」

  「師父!」

  見愁試圖開口。

  扶道山人依舊不耐煩:「你能不能別打斷我罵你?!」

  「……」

  好吧。

  眨眨眼,見愁伸手一指他背後。

  「師父,你的雞腿。」

  「嗯?」

  雞腿?!

  扶道山人忽然一個激靈,立刻轉過頭去,一看之下,險些氣得三魂出竅!

  「我的雞腿!」

  就在剛才他轉過身的那一會兒,帝江骨玉竟然一口咬在了雞腿上,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只這一眨眼的功夫,雞腿就被啃去了大半!

  扶道山人的心都在滴血,眼睛立刻紅了。

  「哎呀呀呀呀該死的的骨頭,你把雞腿還給我!」

  站在原地的見愁,只看見一道白影閃過,被點了眼睛的帝江骨玉叼著比自己還大的雞腿,拔腿就跑!

  扶道山人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也是跑得飛快!

  一邊跑,他還一邊喊:「敢吃我的雞腿,看我不打死你!給我站住!!!」

  ……

  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裏空空的一片,有些無力。

  見愁按住了自己的額頭,聽著身邊的大呼小叫,默默想:我還是先出去吧。

  這麼想著,她直接返身,從剛才那一道巨門邁出。

  扶道山人憤怒的叫聲和帝江骨玉奔逃的身影,一下都被隱在了石門之後。

  見愁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跟著清醒了起來,回頭一看這泛著柔光的巨門,她狠狠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啊……」

  「大、大師伯?」

  就在見愁感歎的這一刻,一個略帶著幾分遲疑和羞澀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幾分不確定。

  見愁抬眼一看,站在前面不遠處的,是一名身穿赭色長袍的少年,唇紅齒白,一雙眼睛裏透著幾分靈氣,不過臉上有點青紫的痕跡,透著幾許青澀之意。

  這不是之前與曲正風對戰的少年嗎?

  見愁認出了他來,不過不知他身份。

  戚少風自然知道見愁不認得他,連忙拱手道:「戚少風拜見大師伯。」

  戚少風?

  見愁記了一下名字,走上前來兩步,臉上帶笑:「不必如此多禮。我方才見過你,你與另一人在場上與曲師弟比試。」

  剛才見愁的確在場。

  戚少風有些小尷尬,耳根子又紅了起來,似有幾分局促。

  「方才與我一同向曲師伯討教的乃是羲和長老的弟子,孫潮師兄。不過曲師伯現在走了,他也就沒有多留,我……我初初結丹不久,還差太遠,唯恐父親責斥,準備再修煉一會兒上去。」

  「父親?」

  見愁還是第一次在十九洲聽見這個詞,尤其是在崖山,不由詫異了一下。

  她仔細地回想了一番,忽然想起來曾聽人提起過。

  如今崖山四大長老之中,僅有長老戚伯遠曾有過道侶,膝下有一子。

  目光回到戚少風的身上,見愁一下明白過來:「你父親是戚長老?」

  「呃……」戚少風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很是難為情,勉強道,「叫大師伯笑話了,我總丟父親的臉……」

  崖山長老無一不是出竅以上的修為,他卻不過初初結丹,修為也難以及閘中頂級的天才相比,在剛才還被曲正風輕而易舉擊敗,著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見愁並不知這其中有多少根由,只覺得這少年似乎過於靦腆。

  她回頭看了一眼石門內,半點動靜都沒有,想必扶道山人還跟帝江骨玉較勁兒呢。

  乾脆……

  自己偷個懶?

  目光微微一閃,見愁看向他,好奇道:「你也經常來這困獸場嗎?」

  「也不算經常來,孫師兄來得更勤一些。」

  戚少風對這一位「大師伯」也好奇很久了,只是聽說大師伯不是在閉關就是在遊歷,這幾個月來竟然半點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一說上話,卻覺大師伯平易近人,與曲師伯完全不一樣。

  戚少風忍不住話多了些。

  「孫師兄最敬仰的便是曲師伯,曲師伯常來這邊,他們也就常來這邊。」

  見愁聽著,不由挪動腳步,朝著外面去。

  困獸場的輪廓,又漸漸在眼前了。

  「曲師弟也經常來麼……」

  戚少風點了點頭,不是很明白見愁的意思,只將自己知道的說了:「是經常來,不過出手的時候都很克製。曲師伯都不用道印,也不使用修為的,即便如此,我們也沒人能打敗他。」

  這時候,外面那一片巨大的圓形場地,已經全然顯露在見愁的眼前了。

  戚少風此言一出,她忽然眉梢一動。

  側頭,見愁看向了戚少風。

  戚少風頓時臉紅:「大、大師伯,怎麼了?」

  「不用道印,也不用修為,此言何解?」見愁直直問道。

  戚少風沒想到見愁竟然問這個。

  他想到了別的地方去。

  「不用道印,也不用修為,便是曲師伯只憑藉自己血肉筋骨的力量與我們交戰。不過說來慚愧,這幾十年下來,我等竟無一人能擊敗曲師伯——不管是哪個境界……」

  後面的話,見愁已經沒聽進去了。

  眼前的困獸場,不知何時已經冷清了下來,再看不到一個人,似乎因為一個人的離開,這裏便不會再有人關注。

  她腦海之中,浮現出曲正風的背影來。

  還有……

  昔日還鞘頂上,那剛猛淩厲的攻擊。

  他果然在煉體。

  很強。

  目光頓時變得奇異起來。

  見愁看向這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間,竟然忍不住地眯眼微笑。

  她慢慢地回過頭,看向了身後這一名青澀的崖山少年:「你剛結丹?」

  戚少風一怔,只覺得見愁的目光……

  格外攝人。

  不是威壓,卻明亮得讓人忍不住震顫。

  他頓了片刻,才回道:「才結丹三日。」

  「還有力氣打一場嗎?」

  見愁的目光落在戚少風臉上的青紫傷痕上,淡淡問了一句。

  打、打一場?

  戚少風一下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見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1 AM

第077章 此戰無看客

  半個時辰後。

  「砰!」

  一聲悶響!

  戚少風整個人終於力竭,朝著後面倒飛出去,像是一塊沙包一樣,一下砸在了堅硬的石質地面上。

  塵土飛揚!

  骨碌碌。

  滾了三圈,停下來的時候,戚少風是面朝下的。

  他滿身都是塵土,卻竭力地伸手撐住了地面,想要爬起來,然而身上每一塊骨頭都在朝他叫囂,半點不願意移動。

  痛,酸,麻!

  自從成為修士之後,戚少風已經絕少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怎麼可能……

  見愁就站在他身前三丈遠的地方,慢慢收回了自己已經有些酸痛的腿。

  酣暢淋漓。

  烏黑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地十分分明。額頭上也都是細密的汗珠,胸膛不斷起伏,顯然也是有些用力過度。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才緩緩邁步,朝著摔在地上的戚少風走去。

  「還站得起來嗎?」

  她的聲音,因為這一場近乎消耗掉她所有力氣的戰鬥,已經不復先前的平靜。

  然而,戚少風依舊能聽出她先前的淡然與從容——

  半個時辰前,這一位崖山最年輕的大師姐,問他:還有力氣再打一場嗎?

  不可否認,那一刻的戚少風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竟然是崖山大師伯問自己這一句話?

  聽說大師伯輩分雖然高,可修為也只有築基中期,即便修煉再快,遊歷歸來,也不應該有太大的變化。

  所以,戚少風不覺得自己會輸!

  然而,現實殘酷得讓他不敢相信!

  這一場戰鬥,艱難到了一個讓他無法想像的地步。

  即便是先前與曲師伯交手,也沒有這麼痛苦。

  看似柔弱的見愁大師伯,打起架來,簡直像是個瘋子!

  戚少風敢相信,在出手的時候,大師伯絕對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人形武器!怎麼剛猛怎麼來,怎麼兇狠怎麼來!

  完全就是曲師伯的路數!

  甚至,更兇悍,更有一種酷烈之意。

  在整個戰鬥過程中,戚少風無數次聽見了骨骼斷裂的聲音,然而回應他的,都是見愁大師伯面無表情的臉。

  於是,趁著他因為詫異或者是震驚而分神的一個剎那,更猛烈的攻擊,便降臨了……

  簡直是一個噩夢。

  一個比曲正風更可怕的噩夢。

  這是今天的第二次。

  第二次感覺到自己脆弱到不堪一擊!

  一個,是元嬰頂峰的曲師伯!

  一個,卻是只有築基期的見愁師伯!

  無力地伏在地面上,戚少風好不容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太難看,他乾脆坐了下去,大口地吸氣呼氣。

  見愁停在了他面前不遠處,望著他,沒說話。

  戚少風也望著她很久,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金丹與築基,原本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

  戚少風覺得自己輸給曲正風乃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若有哪一日贏了,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可輸給見愁,卻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

  現在回想起方才難熬的一分一秒,戚少風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一切,只有能用四個字來概括——

  竟然輸了。

  「還能站起來嗎?」

  見愁停在他面前許久,看戚少風臉上添了許多許多的青紫,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這個少年,興許修煉的時日比自己長,不過看上去比自己要年輕許多。

  她站在一個長輩的角度,來看對方,竟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雖然……

  她是築基,他是金丹。

  戚少風輸了,卻沒有半點的不服。

  在整個戰鬥的過程中,他也曾思考,為什麼,為什麼大師伯一拳一腳都這麼堅硬有力,簡直不符合一個築基期修士的正常修為!

  可是,回應他的只有一下一下,狂潮一般席捲而來的攻擊。

  不服?

  不服又怎樣?

  遲早也會被打服。

  聽見見愁問了第二遍,他艱難地伸出手去,按住了地面,咬牙道:「能!」

  手一用力,整個人重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戚少風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不斷喘著粗氣,那眼神,竟然像是小獸一樣,帶了一種野性。

  眼看著人還能站起來,見愁便放心了。

  她點了點頭,原本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對著這一雙年輕的眼睛,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失敗的滋味。

  她也嘗過。

  只是不知自己當初的眼神,是不是也是這般滾燙?

  唇角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見愁搖了搖頭,轉身便朝著那通向開印處的通道走去。

  一句話不說就走?

  背後,剛艱難站起來的戚少風一愣。

  眼見著見愁就要離開困獸場了,他也不知自己抽的什麼風,竟然開口大喊一聲:「大師伯!」

  見愁停下腳步,正好站在這一片巨大困獸場的邊緣,回頭望去。

  清透的目光,越過半個困獸場,落到戚少風的身上。

  這一瞬間,戚少風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言語,竟然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忘了自己要問什麼。

  或者說,在大師伯轉頭看過來的這一瞬間,他奇異地覺得:問了又有什麼用?

  就算他的懷疑是真的,那也是大師伯與二師伯之間的事,於他而言,這不過是一場失敗。

  戚少風的眼神,一下平和了下來。

  眼見著見愁望著自己,他頓覺尷尬,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訥訥道:「那什麼……我……我想問,大師伯與二師伯,都是煉體嗎?」

  唯有煉體,才能有如此強悍的身體力量。

  見愁原本以為他要問什麼重要的事情,卻想到憋了半天,竟然只憋出來這麼一句。

  頓時失笑。

  她搖搖頭,回轉身,道:「我是煉體,至於曲師弟,是不是你得問他去。」

  咦?

  難道用的不是同一種功法?

  可是……

  給他的感覺是完全一樣的啊。

  戚少風正自迷惑,還想再問清楚一點,可再抬頭的時候,見愁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長長的甬道之中,隱沒不見。

  一時間,戚少風竟然覺得有些悵惘起來。

  這困獸場空無一人,他舉目四望,也沒有了曲師伯在時候的熱鬧。

  這一場築基對金丹的戰鬥,除了大師伯與自己,再無第三個人知曉。

  又輸了。

  那種挫敗感,終於湧了出來。

  戚少風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了甬道,彷彿竭力想要看出見愁的身影一般……

  「煉體,煉體……」

  拳頭一陣緊握,戚少風有些猶豫,然而最後,眼神卻在掙紮之間,變得堅定起來。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出了困獸場,上了歸鶴井,從靈照頂入了執事堂。

  執事堂內,崖山四大長老有兩個坐在這裏,一個是戚伯遠,一個是長眉毛的羲和長老。

  戚伯遠緊緊地皺著眉頭,掐著手裏一枚玉簡,道:「昆吾竟然派了那新弟子謝不臣去,豈不是要與我們的人遇上?」

  「遇到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羲和長老倒不很在意,慢慢端起了茶盞。

  這時候,戚少風從外面走了進來。

  羲和長老一抬眼就看見了:「少風回來了……你、你怎麼搞成這樣?」

  前半句還好好的,到了後半句,羲和長老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戚伯遠也抬起頭來,在看見自己這生性一貫有些怯懦的獨子的時候,也是驚訝又震駭。

  一身髒汙自不必說,臉上也都有青紫的痕跡,不過毫在都是皮外傷,就是駭人了一點。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向愛乾淨的戚少風,汗水打濕了衣袍,從頭到腳都是汗津津地,簡直一副才逃難出來的模樣。

  「你又去困獸場了?」

  戚少風悶悶地點了點頭:「是。」

  「可不對啊。」羲和長老忍不住插話,道,「姓曲的雖然心黑,可不至於下手這麼黑吧?」

  「……」

  戚少風默默看了羲和長老一眼,開口道:「大師伯與我乃是君子之戰,還請長老明鑒,勿要抹黑大師伯。」

  「大……你說誰?」

  羲和長老一下瞪圓了眼睛。

  就連旁邊的戚伯遠也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戚少風知道說出來別人也不信。

  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沒回答羲和長老的問題,他只側頭巴巴望著戚伯遠:「父親,孩兒有……有個請求。」

  「……」

  戚伯遠沉默了下來,他這一名獨子,天賦其實不錯,只是在天才輩出的崖山,的確算不得拔尖,又因自己是崖山長老,所以他從小性情便過於內斂,與其餘同齡人不同。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孩子主動提出請求。

  一時間,戚伯遠竟忘了到底是誰下手打了自己兒子這件事,遲疑了片刻,開口道:「你說。」

  戚少風眼前一亮,鼓起勇氣大聲道:「孩兒想要煉體!」

  「噗!」

  才慢吞吞含了一口茶的羲和長老,毫不猶豫一口直接噴了出來!

  你在逗我們!!!

  「少風,你沒病吧?!」

  困獸場,萬法歸宗輪旁。

  扶道山人兩手死死掐住帝江骨玉:「你吐不吐吐不吐吐不吐!」

  「不吐不吐就不吐!壞人,壞人,放開我!」

  一個嫩嫩的聲音,從帝江骨玉的嘴巴裏發出。

  ……

  是的,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掐架之後,帝江骨玉已經掌握了基本的語言技巧。

  扶道山人氣得眼前發花。

  「你你你你偷吃我的雞腿,還不吐口水,到底是你壞還是我壞!你信不信我煮了你!!!」

  啪嗒。

  腳步聲。

  雖然輕微,卻一下讓爭吵不休的一人一骨安靜了下來。

  扶道山人一對明亮的眼睛,帝江骨玉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同時望了過去。

  見愁不知何時,重新出現在了門內。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著死掐著的一人一骨:「師父……」

  「你被人打了?」

  沒等她說完話,扶道山人看著她這精疲力盡的模樣,忍不住問了一聲。

  見愁聽了,真想說您能不能盼著徒弟點好。

  她走了過來,把帝江骨玉從扶道山人烏黑的手掌之中解救下來,隨口「嗯」了一聲:「是被人打了,可慘了。」

  「為什麼你這麼一說,我反而不信了?」

  扶道山人懷疑地看著她,倒一時忘了去搶帝江骨玉。

  摸了半天下巴,他忍不住問道:「你揍誰了?」

  「師父你想多了。」

  見愁看著帝江骨玉,白白的身子上全是烏黑的手指印,不由得眼角狠狠一跳。

  半個多時辰過去,這一人一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無奈歎氣,慢慢用手指指腹將帝江骨玉身上的痕跡都給擦去。

  帝江骨玉被扶道山人欺負了大半個時辰,就啃了一口雞腿,竟然就跟自己死掐了好久……

  一時之間真覺得「骨」生無望。

  如今一見溫柔可親的見愁回來了,慢慢擦著自己身上的髒汙,它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一擠,竟然一下坐在了萬法歸宗輪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哇嗚……」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山人我還沒哭呢,你哭個屁!你還是骨頭呢,能不能有點骨氣?」

  「師父!」

  見愁忍不住回頭無奈看他。

  扶道山人頓時委屈,憤憤道:「你果然是被人揍了!整個人都不正常了!!!我是你師父,它算什麼!你居然偏心一個骨頭不偏心我?」

  「……」

  好吧,我被人揍了。

  見愁已經不想爭辯這個話題了,她正想要轉回頭去,繼續給帝江骨玉擦身子,卻沒想,扶道山人所有抱怨的聲音一下停了下來,整個人瞪圓了眼睛,看著萬法歸宗輪上!

  怎麼了?

  見愁跟著回過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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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1 AM

第078章 本命道印

  黑色的巨大的萬法歸宗輪上,小小的帝江骨玉就坐在上面,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這會兒倒是一樣大了——

  哭的。

  原本見愁給它畫上去的小嘴巴,現在已經長得老大,彷彿要一口把自己都吞下去一樣。

  「哇嗚嗚嗚嗚……」

  震天撼地的哭聲,不斷撞擊在周圍的石壁上,蕩出一陣又一陣的迴響來。

  然而……

  此時此刻,不管是扶道山人,還是見愁,都不關心它到底哭得有多傷心。

  只因為,帝江骨玉的左眼眼角,竟然掛著一滴晶瑩的液體!

  那液體呈現出瑩潤的玉色,周圍還泛著一點點瑩白的光芒,才一出現,便漫散出一種溫然又浩淼的氣息,讓人有一種不得不將目光放在它身上的吸引力。

  見愁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師、師父……」

  扶道山人卻彷彿完全沒有聽到見愁的話一樣,在看見那一滴帝江骨玉的「淚水」的瞬間,有一種難以接受的感覺,呢喃道:「竟然是……哭、哭了……說好的吐口水呢!!!」

  「嗚哇哇哇……」

  帝江骨玉還在大聲地哭喊著。

  那一滴掛在它眼角邊的淚水,眼看著就要從它眼角邊滑落,見愁知道這一滴「骨髓」至關緊要,一下著急起來:「師父!」

  「嗖!」

  就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扶道山人已經速度極快地直接竄了出去。

  笑話,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還要等到見愁這二傻子提醒!

  這時候的扶道山人,身形簡直化作了一道閃電,直接竄到了帝江骨玉的身邊,在骨髓即將落地的時候,伸手接住!

  滴答。

  在液體墜落於扶道山人掌心的剎那,見愁彷彿聽見了這麼細微的一聲響。

  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知道,在這液體落下來的瞬間,自己的心也跟著安定了起來。

  連忙走到扶道山人的身邊,見愁問道:「師父,怎麼樣?」

  「山人我出手,還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一點也沒灑啊。」

  扶道山人克製住心中的激動,也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這一滴眼淚,縱使哭得煩人的帝江骨玉這會兒還在扯著嗓子幹嚎,可落在他耳中,卻奇異地悅耳起來。

  白玉一般的帝江骨玉骨髓,其實並未落在他掌心之中。

  若仔細看,便能發現,扶道山人的手掌掌心之中泛著一層淺淡的青藍色光芒,彷彿一層光膜,將他的手掌與骨髓隔開,同時以靈力覆蓋在掌心之上一寸處,放置這骨髓有一分一毫的流失。

  「見愁,把你這小骨頭扔出去,咱們得開始了。」

  在勾引帝江骨玉吐口水的過程中,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骨髓一到,扶道山人可半點也不敢浪費。骨髓這種東西,尤其是為了研究本命道印之用,半點時間也不能耽擱,據說時間太長,保存不夠完好的骨髓,在推衍本命道印的時候會受到影響。

  這道印自己用倒無妨,可若是見愁使用,扶道山人便生怕出半點的差錯。

  他直接一伸手,將還賴在萬法歸宗輪上的帝江骨玉一把掃了出去,自己掌心裏捧著那一滴骨髓,端正地站在了輪前。

  可憐帝江骨玉正哭得起勁,冷不防就被人掀了出去,在空中驚叫一聲,翻了好幾個跟頭,眼見著就要摔到地上,嚇得連哭都忘了。

  「啪!」

  見愁眼疾手快,在帝江骨玉落地之前,竟然將骨玉一把接住。

  眼睛一眨,一眨,再一眨。

  帝江骨玉似乎有點沒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小嘴巴一癟,就要再次大哭起來。

  見愁一抬眼,便發現扶道山人的手掌已經按在了石盤上,整個黑色的石盤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開始逐漸地蠕動,原本微弱的光芒,也開始逐漸變得刺眼起來。

  搶在帝江骨玉大哭之前,見愁乾淨俐落地一把將骨玉的嘴巴捂住,防止它發出半點聲音來。

  接著,毫不猶豫地一個轉身,穿越石門,見愁帶著帝江骨玉來到了甬道之中。

  她把帝江骨玉舉在自己的面前,一臉嚴肅地看著它:「我可以放你下來,但是你不許出聲,也不要再哭,不然裏面那個怪老頭還要把你抓走,知道了嗎?」

  委屈至極,帝江骨玉其實到現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它的表情是泫然欲泣的,在聽見見愁這麼一本正經地要求自己之後,畫得一大一小的眼睛裏,竟然透出了幾分害怕,彷彿是對見愁所說的「怪老頭」心有餘悸。

  它兩腿之上就是身子,因為見愁把五官畫在它的身子上,勉強也算是個腦袋了。

  於是,帝江骨玉連忙點了點頭,果然沒發出一點聲音。

  心裏無端生出一種哄騙小孩子的愧疚來,見愁心裏罵自己越來越不要臉,竟然連什麼都不懂的帝江骨玉都騙,唉……

  強行將心裏這種古怪的養孩子的感覺壓下去,見愁慢慢彎腰,捧著帝江骨玉將它放下。

  「說好了,不許大喊大叫也不許大哭啊。」

  說著,她將捂住帝江骨玉的手給挪開。

  帝江骨玉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嗚嗚」之聲,不過小很多,有點類似於強行忍耐的抽噎。

  它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見愁。

  原本用點睛筆劃出來的眼睛其實沒有這種光澤,不過在會動之後,似乎便自動煥發了神采。

  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見愁是半點也狠不下心來。

  唇邊忍不住掛起笑容,見愁伸出手指,點了點帝江骨玉的頭,道:「小骨頭最乖了,現在我跟怪老頭要在裏面做事,你就在外面等我一會兒,不要亂跑好不好?」

  帝江骨玉看了見愁好半晌,又看了看見愁身後的那一道門。

  「老頭,壞。」

  「……」

  這一瞬間,見愁愕然無比,同時有一種就要笑出聲來的衝動。

  帝江骨玉充其量只像是一個普通才出生不久,牙牙學語的小孩子,卻能如此精準地用三個字表達完自己對扶道山人的全部感官,的確是……

  夠可愛。

  見愁強忍住笑意,想扶道山人在帝江骨玉這裏應該是半點形象都沒有了。

  她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小骨頭放心,他嘛……打不過我,所以我進去沒有事,你能,就站好在外面等我,不許亂跑,好不好?」

  「……好、好吧。」

  有些遲疑的聲音。

  帝江骨玉兩隻眼睛都看著見愁,點了點頭,就站在原地,將雙腿併攏了,果然不再動一下。

  總算是將這小傢夥搞定了。

  見愁笑一聲,便要轉頭回去看看扶道山人那邊的進境,只是在穿越石門的那一剎那,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小小的帝江骨玉,眼睛一隻大,一隻小,就乖乖站在黑暗的通道裏,注視著自己,像是個聽話的小孩子。

  石門上,迷幻的漣漪,忽然泛起,漸漸將眼前的畫面淹沒。

  見愁腦海之中的畫面,卻才剛剛浮起。

  給孩子做的小衣服,買的小撥浪鼓,還有那一把刻著字的銀鎖……

  漣漪消散。

  見愁已經站在了石門之內,扶道山人的身影,就在石窟的正中,那周圍長著十六根尖錐的石盤,已經開始了越來越快的旋轉。

  就連,石盤上那一圈一圈的花紋,都像是長滿了金色的刺一樣,帶著那尖銳的金光,在虛空之中滑動漫散。

  本命道印的推衍,已經開始了嗎?

  見愁眨了眨眼,沒有走得很近,只是看著。

  平時看扶道山人,永遠一身邋遢的模樣,手邊永遠不離開的是雞腿,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總是給人一種路邊老叫花子的感覺。

  可若是站在他的背後看,便會發現,這一身破爛的衣衫,其實是一身墨綠色的道袍,不過約莫是因為長久懶得洗,所以呈現出一種難言的油膩黑色。

  他的背影,就藏在這樣一身髒汙的道袍之下。

  竟然,顯得有些高大。

  亂糟糟的頭髮,在金光的映襯下,有一種張牙舞爪的感覺。

  他張開的手掌,慢慢移開。

  那一滴泛著溫潤白光的骨髓,在這漫天的金光之中,竟然直接懸浮了起來。刺一樣的金光,在流轉之中,竟然漸漸引得這一滴骨髓朝著石盤中心移動。

  扶道山人的眼眸,被這一片金光照耀著,帶著一種灼熱的神光。

  另一手壓在石盤上,洶湧又澎湃的靈力,如同浪潮一樣,無聲地湧入了萬法歸宗輪之中。

  嗡!

  空氣都為之震顫了起來。

  強烈的金光,從石盤之中爆發了出來!

  霎時間,見愁眼前便是一片的金光。

  她耳邊竟然也響起了大河奔流的聲音,彷彿腳下憑空生出了一條河流,只一眨眼間,這樣的聲音又出現在了她的頭頂上。

  見愁低頭,地面上刻畫著的花紋,全部流淌了起來,見愁抬首,穹頂上刻著的圖騰,也都像是沸騰了一樣。

  頭頂腳下,所有的圖紋,都帶著滾燙的金光,朝著中心處彙聚!

  「錚——」

  彷彿利劍出鞘!

  扶道山人破爛的衣袍,霎時間被眼前驟然爆炸的金光掀起,滿頭的亂髮也都被吹著朝後倒飛!

  這一刻,他的身影,已然模糊在了這一片金光之中。

  金色的光芒,在黑色石盤上流動,縱貫石盤的那一根尖錐,終於發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頭頂腳下的圖紋,也彙聚了所有的力量,在中心處出現了一座金色的漩渦。

  滄桑而玄奧的氣息,霎時間便出現。

  一條細細的金線,從漩渦之中牽出。

  穹頂上的一條垂落下來,貫穿了那一滴漂浮在萬法歸宗輪上的骨髓,而後與上方凸起的黑色尖錐連接到一起。

  腳下的圖紋,同樣朝上生長出了一條金色光線,爬了起來,與萬法歸宗輪下方的尖錐狀凸起接合。

  轟!

  在那一瞬間,見愁只覺自己耳邊炸響!

  眼前,只有一片璀璨如星河一般的金光!

  看不見扶道山人,也看不見自己!

  頭頂腳下,萬法歸宗,全數被這縱貫的金線連接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

  整個石窟之中滿布著無數的圖紋,此刻全部的金光,都彙聚著特殊的力量,通過那兩條金線,傳遞到了黑色的蛤蟆上,於是,整個石盤忽然停止了旋轉!

  嗡。

  一聲輕響。

  像是人心臟的跳動。

  咚。

  有力的一下。

  黑色石盤之上的金色圖紋,一顫,再一顫!

  於是,整個石盤,霎時彈射出一道巨大的虛影,朝外擴散了五丈不止。

  本體與虛影,都有金色的圖紋閃爍,銜接完美,看上去像是一個圓盤的內外兩層,原本便是如此一般。

  閃爍。

  熄滅。

  再閃爍。

  再熄滅。

  巨大的圓盤,不斷從石窟上下的圖紋之中吸取積蓄依舊的能量。

  閃爍的金色圖紋,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呼吸,在震顫。

  它顫動一下,那被金色光線貫穿的骨髓,也膨脹一下,再收縮一下。

  一道殘魂,忽然從這一滴骨髓之中掙紮而出——

  「嗷吼——」

  那是帝江的虛影,四足六翼,狀如黃囊,沒有眼耳口鼻。

  它兇惡地咆哮起來,虛影立刻膨脹起來,一丈,兩丈,三丈!

  其中一隻翅膀,更是立刻朝著站在石盤之前的扶道山人扇了過來,似是含怒一擊!

  在這般龐大的虛影之下,寬敞的石窟,也顯得狹小了起來。

  華麗的金黃色羽毛,一枚又一枚,覆蓋著帝江殘魂的整個翅膀,在高高揚起之時,明明是虛影的羽毛,竟彷彿吸足了力量,變得真實又耀眼。

  隱約間,竟然還有細小的電光,不斷在羽毛之間攢動。

  整個石窟中,除卻金光的震顫,帝江的咆哮,巨大羽翼揮動時的風聲,竟然還有劈啪作響的雷電之音!

  金色的帝江之翼,甚至比帝江殘魂的整個身體都要巨大,舉起來的瞬間,變已經充斥滿整座石窟!

  瘋狂地朝前面揮動,只有一道殘影!

  見愁已經忍不住要驚叫出聲,只因扶道山人便站在那巨大的翅翼之前!

  「師父!」

  然而,扶道山人紋絲不動。

  在這巨大的風力之前,他竟然豁然抬首,近乎驚歎地望著這華麗之間充滿了威壓的帝江之翼!

  「呼!」

  帝江之翼,霎時便已經到了眼前!

  「劈啪!」

  石盤上金色的紋路,竟然一下全部從石盤上脫出,如同一片巨網,覆蓋在帝江之翼上,在它揮出的剎那,完全鎖住。

  竟然,再不能動分毫!

  那咆哮的帝江殘魂,陡然慘叫了一聲。

  這金色的電光,彷彿電網一樣,將它巨大的翅翼困住,金色的羽翼霎時有一片焦黑的顏色,帝江的殘魂被這金光困縛,彷彿遇到天敵一樣,瘋狂掙紮起來。

  然而……

  沒有任何作用。

  帝江殘魂,瘋狂慘叫著,在一片掙紮之中一點一點變小。

  見愁彷彿能聽到那種水滴濺入油鍋之中炸響的聲音。

  巨大的金色羽翼,終於在金色電光的威懾之下,化作飄散的金色煙霧,散落在黑色的石盤上。

  殘魂,也在一聲哀鳴之後,消失無蹤。

  石窟中,所有瘋狂的金光,終於漸漸消散,頭頂腳下也恢復了平靜,那如有生命的金色圖紋,也開始漸漸暗淡。

  與其同時,那帝江殘魂與金色羽翼化作的金光,一點又一點,卻開始重新凝聚,像是星空之中的某幾顆星星。

  見愁睜大了眼睛。

  原本懸浮於半空之中的骨髓,彷彿終於失去了所有的支撐,霎時——

  下墜。

  崖山,攬月殿。

  鄭邀剛剛將青峰庵隱界的事情,全部交代給了曲正風,又想起不多時前執事堂那邊的羲和長老傳來的消息。

  「剪燭派的心思,只怕是連昆吾也起了懷疑。就在剛才,昆吾那邊有消息傳來,說是橫虛真人也派了他座下得意弟子謝不臣前去,你此一行,說不準要與他碰上……」

  話還沒說完,曲正風已經皺了眉頭。

  他眼底浮出淡淡的冷意,唇角卻一勾,正待說話,卻陡然轉身一望!

  一股滄桑浩渺的靈力波動,已然從靈照頂下傳來,震顫整座崖山!

  鄭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開、開印?」

  他剛說完這幾個字,身影便陡然消失在了攬月殿中,再出現已是在外面的石亭上,俯視下去!

  靈照頂上,歸鶴井中,那一隻大白鵝已經受驚,連忙從水裏跑了出來,撒開腳丫子在靈照頂灰白的地面上走動。

  想來平靜不起什麼波瀾的井水水面,所有的風信和雷信,都發出了光芒。

  繼而,一道沖天的金光從水下騰起,一下沖入了雲霄高處,將頭頂上厚重的雲層都穿破,金色的日光從雲層的破孔之中照落而下,水面頓時燦爛無比。

  拔劍臺上。

  沈咎與站在對面的寇謙之,同時手劍,注視著那一道金光投射而出,又慢慢消失在雲層中,目光之中是止不住的駭然和好奇。

  這是?

  執事堂內。

  「煉體煉體!我看你是需要練練自己的腦子了!」

  長老戚伯遠氣得不行,現在他相信扶道長老千不好萬不好,卻有一點說得不錯:崖山門下量產二傻子!

  人家煉體你也煉體,你腦子是不是有坑啊?

  戚伯遠胸膛劇烈起伏著。

  戚少風站在兩位長老面前,一張臉已經漲得通紅,眼神裏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倔強。

  「我就是想煉體!」

  戚伯遠聽得火大,終於忍無可忍一下站起來,就要給戚少風一巴掌,好叫他清醒清醒。

  沒想到,就在他抬起手來的那一剎,一道充滿了猙獰與威壓的金光,忽然從靈照頂上傳來。

  他愕然望去,霎時間像是看明白了什麼,難以抑製地露出一種震駭之色。

  「萬法歸宗輪……被啟動了?」

  困獸場,開印石窟。

  在扶道山人與見愁的眼底,這一滴白玉一般的骨髓,落下的速度極慢,通體流轉著瑩潤的光芒,只看著,便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滴答。

  在寂靜到了極點的空間裏,這墜落的聲音,像是敲擊在人的心門上!

  黑色的石盤上,帝江羽翼化作的金光,已經變成了石盤上一個又一個的金色光點,像極了萬象鬥盤上的「道子」!

  如玉般的骨髓墜落,正好點在那尖錐之上。

  於是,一滴骨髓,瞬間通過這尖錐,通過石盤之上那些已經不再閃亮的圖紋,朝著四面八方漫散開去,在接觸到「道子」們的時候,又迅速地彙聚起來!

  骨髓一滴,坤線全現!

  玉色的線條,一下在石盤上勾勒而出,每一條都貫穿了一枚金色的道子!

  一枚道印,終於浮現!

  無數金色的電蛇,遊走在道印之上,彷彿遠古的一道雷電劈落,在大地上留下了金色的傷痕。

  荒古的氣息,在這一瞬間,澎湃而出,彷彿漫漫時空長河裏,一聲亙古的歎息……

  見愁呆呆地望著,扶道山人亦是滿眼的震撼!

  本命道印——

  帝江,風雷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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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2 AM

第079章 魂善魄惡

  「風雷翼……」

  多少年沒看見過本命道印出世了?

  扶道山人的聲音,有種做夢一樣的迷幻之感。

  十甲子之前,擁有本命道印的大能修士,還不在少數,如今一個個卻都已經成為了隱匿十九洲的老怪,輕易看不見身影。

  一場大戰,改變如斯。

  如今這一枚道印,竟然在他的手中成形,無疑讓他有一種親手打破了什麼禁忌的感覺。

  目光落在這一枚已經徹底成形的道印上,扶道山人的目光裏,充滿了一種難言的慨歎。

  見愁就站在他身後。

  滿石窟的金光已經斂去,純黑的石盤上,卻還有那金玉一般的道印。

  九枚道子如棋子,骨髓滴落抽現的線條,將這九枚道子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類似於翅翼形狀的道印。

  這,便是上古帝江的本名道印了。

  扶道山人沒有動,見愁也沒有出聲。

  過了好久,扶道山人才將手一伸,五指尖上冒出一道道藍色的光焰,朝著那道印一抓,竟然憑空將那金色的道印從石盤之上摳出!

  霎時間,那道印就被他虛抓在了掌心裏。

  轉過身,扶道山人看了一眼掌心,便回過頭來,看向見愁。

  「帝江本命道印已出,你這小丫頭果真是個有氣運的,過來吧。」

  見愁看著他,站著沒動。

  扶道山人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頓了頓,見愁也不知應該說什麼,「只是覺得師父看上去好像有點不一樣。」

  一怔,不一樣?

  扶道山人用空著的那一隻手摸了摸下巴,擰著眉頭思考了起來。

  「難道,是山人我又變帥了?」

  自語了一聲,扶道山人頓時眼前放光,重新看向見愁:「快說說,為師哪裏不一樣了?眼睛好看了還是鼻子好看了?」

  「……」

  髒兮兮的臉上嵌著一對閃閃發光的眼睛,還巴巴望著她。

  見愁沉默地回望他半晌,在他期待無比的目光下,只覺心裏有些梗,好半天才吐出來一句:「當徒兒什麼也沒說過吧。」

  「你說你這人,怎麼半點也不實誠?你不是說山人有哪裏不一樣了嗎?你倒是說說啊!多少年沒人誇我長得英俊了?」

  扶道山人忽然憂鬱了起來,掐著指頭一算,惆悵地低下了頭。

  「唉……果真是英雄老矣,無人問津,行情降了啊……連小見愁都不搭理我了。想當年山人我縱橫十九洲,一根雞腿,哦不,是一把木劍,打遍十九洲無敵手,到如今竟然淪落到這般田地——」

  一聲,有一聲。

  扶道山人的聲音越發哀怨起來。

  見愁只聽得頭皮發麻,眼看著扶道山人就要開始回憶自己昔年光輝歲月,她知道,此刻再不打斷,只怕就沒有打斷的機會了。

  「師父,道印要怎麼處理?」

  「呃?」

  眼底滿是回憶之色的扶道山人,愣了一下。

  目光一轉,一下落到眼前的道印上,他才連忙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險些忘了大事!」

  見愁見他不再念叨,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由得笑了一聲。

  扶道山人也不是個沒輕重的,依舊朝她一招手,道:「擇日不如撞日,這本命道印不同於其他普通道印,普通道印乃是一種修煉的法門,人人皆可修煉;可本命道印卻是一種天賦的技能,推衍形成一枚道印,只能按在一個人的身上,並且還不一定能夠修煉。所以,本命道印珍惜無比,你是賺大發了。娘的,帝江骨玉這樣的好事都被你給撞上!」

  說話間,冒出一種濃濃的感歎來。

  見愁聽了,也算是明白這本命道印的特殊之處了。

  也就是說,在她擁有了這一枚風雷翼道印之後,整個修界,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擁有同樣的道印,除非也有旁人用帝江身上的某物,推衍出了同樣地道印。

  不過,眼下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低。

  至於說氣運和機緣……

  見愁想起的是謝不臣。

  這原本不是自己的氣運,也不是自己的機緣。

  聽聞,這乃是昆吾謝不臣修煉一個道印需要的東西,也就是說,這是她從謝不臣手中奪來的。

  他曾奪了她的命,奪了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命,她奪一分機緣,又算得了什麼?

  一時間,見愁失笑,走上前來:「照師父這樣說,徒兒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否極泰來?

  扶道山人聞言看她,但見她臉上笑意淺淺,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更是半點苦色都沒有,頓時一翻白眼:「嘚瑟!趕緊站好,鬥盤呢?」

  見愁依言喚出鬥盤。

  築基後期的鬥盤,已有一丈六尺多,初時出現,便龐大無比。

  扶道山人看了,頓覺自己後槽牙都跟著痛了起來,捶胸頓足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天才前浪真是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又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見愁萬萬不敢接話,生怕扶道山人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噴個狗血淋頭,只做出一副異常誠懇的表情來,咳嗽了一聲,詢問道:「那什麼,師父,這道印我要怎麼學?」

  「哦……這個簡單。」

  扶道山人回過神來,嘿嘿一笑。

  鬥盤上,一條一條的坤線,全部亮起,像是將夜空用四個方向交叉的線條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又像是大地上延伸出無數縱橫交錯的脈絡,繪製出一幅複雜的畫卷。

  天元處,一尺方圓的區域內,彷彿放著一隻玉碗,靈氣有如實質一般粘稠,化作了晶瑩的液體,被盛放在這天元「玉碗」之中。

  不斷有靈氣被吸收到整座鬥盤上,順著每一條坤線朝著中間彙聚,緩緩注入天元。

  那玉碗之中如液體一般的靈氣,以一個微不可見的速度,緩慢增長著。

  見愁的鬥盤上已經有一些道印,分別是她修行過的紅塵破妄指、翻天印、劈空斧等術法。

  扶道山人此刻就站在見愁的鬥盤上,手裏虛抓著那一枚道印,仔細地分辨著見愁的鬥盤。

  「鬥盤對道印會有天然的親近之意,一會兒我便將道印緩緩落入你的鬥盤之中,你只需用抱元守一,用心感受,讓它落在合適的位置即可。你魂魄不全,這東西又曾凝聚過帝江的一縷殘魂,更要格外當心。」

  說著,扶道山人彷彿有些放心不下。

  他抬起頭來,看著見愁許久。

  思索片刻,他左手手指一伸,便有一枚深紫色的玉刺出現在了指間。

  「我記得你說自己在殺紅小界之中遇到顧青眉用鈴音攻擊,曾有魂魄不穩的情況,這一點倒是師父疏忽了,也是沒想到你竟然機緣巧合就出了山門,竟未來得及為你備下幾件防身之物。這是一枚定魂釘,可將人魂魄定住,安穩在體內,同時有防護之效。」

  定魂釘,長也只有一指,周圍有淡淡的瑩潤紫光流轉。

  見愁聽見扶道山人的話,不由看向了他指間。

  扶道山人道:「原本我十九洲很少有此物,遠也不是為了在尋常修士身上用的,只在與某些棘手的東西交戰的時候才會為防萬一用上。不過,此刻於你而言,倒是剛好合適。你缺了四分魂、三分魄,若再遇上顧青眉此等針對修士心神的攻擊,只怕處於劣勢,往後在心神的防護上倒是要花點心思了。」

  說完,他抬手直接持著那定魂釘,朝見愁眉心一按!

  見愁只覺眼前一道紫電閃過,在自己眉心祖竅之中一沒而入,有一股涼涼的感覺,順著這一道電光,穿入自己腦海之中,霎時間消失不見。

  扶道山人手指從她眉心處拿開,見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眉心。

  光滑平坦,半點被紮傷的痕跡都沒有,那一枚定魂釘,竟然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興許是覺得見愁摸眉心這動作充滿了傻氣,扶道山人竟然忍不住嘿嘿笑了一聲:「瞧你這傻樣,定魂釘有形而無實,你摸得到個屁!知道它在就好了,往後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就知道它在了。現在還沒到修心——」

  話音戛然而止。

  扶道山人的臉色忽然黯然了一下。

  見愁依舊覺得奇妙,聽他乍然停住,忍不住抬頭:「怎麼了?」

  「沒什麼。」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扶道山人自己低聲咕噥道,「真是他娘的遲鈍!不過這樣也好……」

  「……師父。」

  罵人的時候您聲音小點好不!

  「好了好了,不罵你了。」扶道山人連忙擺擺手,虛抓著道印退了一步,望向見愁,原本懶散的表情頓時一掃而空,精氣神頓時上來,吐氣開聲一喊,「站好了——道印,去!」

  手訣一起,原本被他抓在手中的道印,竟然霎時縮小,化作一道金玉光芒,投向了見愁腳下的鬥盤!

  像是一道水流,落入了平靜的湖泊,頓時有一片靈力的漣漪朝著周圍漫散了開去。

  那一枚道印,重新在見愁的鬥盤上凝聚,舒展開來。

  同時,見愁的鬥盤,開始了瘋狂的旋轉!

  鬥盤旋轉,而道印不動!

  只旋轉了短短的幾息時間,見愁便忽然之間心神一動,喝一聲:「定!」

  哢!

  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鬥盤便已經停止了旋轉,那一枚道印頓時朝著鬥盤之上某個空白處落去!

  鬥盤上一條一條坤線,頓時與道印上的坤線重合在了一起;道印上一枚一枚金色的道子,都落在了鬥盤上坤線交匯之處,成為了了鬥盤上的道子!

  只不過,這一枚道印,坤線為玉,道子為金!

  劈啪!

  無數絢麗的金色電光,在道印落下鬥盤的瞬間,立刻盤繞在了道印之上,雖細小,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威勢!

  見愁只覺得一股沛然之力,隨著這一枚道印的落下,席捲了自己整座鬥盤。

  還存在於鬥盤上的其餘道印,在這一瞬間,竟然都彷彿不敢與這一枚道印爭奪光輝,變得暗淡了起來。

  普通道印尚有一到九品之分,可本命道印便是本命道印,到底威力如何,只有交戰的時候才清楚,並無明顯的等級劃分。

  然而,在這一枚帝江風雷翼落定的瞬間,見愁可以極其清晰地感覺出來——

  它絕對淩駕於其他道印之上!

  背部右邊的肩胛骨處,忽然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彷彿有什麼灼燙的東西,一下烙了下去。

  「啊!」

  隱忍地一聲。

  冷汗,伴隨著灼痛,陡然襲來!

  見愁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她只覺彷彿有一把又一把鋼刀,從她肩胛骨處穿插而出!

  一把,兩把……

  一共九把!

  正好與那帝江風雷翼的道子數量相合!

  一陣又一陣的金光,伴隨著一次又一次劇烈的灼痛,從她背後發出!

  扶道山人已經退到了旁側,半點也不慌張,只是帶著一種近乎驚歎的眼神,望著這一幕——

  有如,破繭涅槃。

  腳下鬥盤如星空一樣明亮,金玉交織的帝江風雷翼上攢射著金色的閃電,見愁站在這鬥盤的正中央,右肩胛骨後,卻有一道又一道的金色光芒刺出,慢慢交織出一隻巨大的金色羽翼!

  那是他們先前看見過的帝江的羽翼!

  金黃色的羽毛,一絲一毫都如此整齊,金光交織出來的羽翼,更有一種透明的流光之感,古老的符文在羽翼上閃爍。

  那羽翼高高一揚,彷彿振翅就要飛起!

  見愁的痛苦,也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冷汗涔涔而下,她甚至已經無法站立,一下跪在了堅硬的地面上,用手掌撐著地面,才能勉強保持身體的平衡。

  眉心處皺起一條豎痕,祖竅中頓時光芒大放!

  這……

  到底是什麼?

  伴隨著背後的劇烈灼燙,彷彿有什麼東西闖入了她腦海之中。

  她站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澤之中,入目所見,奇花異草,都與尋常不同。

  一陣陣獸吼,從遠處傳來。

  六足四翼的帝江,體型尚小,從遠處振翅飛來,整個大澤之中的獸吼,頓時瘋狂起來。

  「嗷吼——」

  天際之上,長得像是一隻巨大的囊袋的帝江,也發出了呼應的聲音。

  它右側第一羽翼霎時舉起,朝著大澤之下一揮,便見一陣狂風席捲,竟然將隱藏在密林之中的無數猛獸卷起,彷彿有無形的風刀同時穿入!

  血肉橫飛!

  帝江繼續朝前飛去,同樣是這一羽翼!

  第二次舉起,朝下橫掃而出!

  劈啪!

  比方才更快,更猛!

  天際之間,竟然響起了炸雷的聲音,無數的電光朝著更前方的猛獸們飛撲而去,無數生靈頓時化作焦炭,就連一棵參天的古木也瞬間炸裂,緩緩砸入了大澤之中!

  「嗷吼——」

  帝江發出了得意地巨吼之聲。

  整個大澤,再無任何生靈敢質疑它的權威!

  見愁的目光,落在龐大的帝江身上,遲遲難以收回。

  還在向前疾飛的帝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一下換了個方向,竟然朝著見愁所在之處飛來!

  那一瞬間,它的吼聲變得兇惡了起來!

  見愁自然知道自己沒有抵抗帝江的力量,立刻想要逃跑,可她這時候才發現,她兩腳像是灌了鉛一樣,竟然動也動不了一下!

  帝江的氣息,已經將她鎖定!

  逃不了!

  帝江揮動著四隻巨翼,霎時間便逼近了見愁。

  舉翅翼,再揮。

  這一次,風與雷齊動!

  一陣狂風吹卷而來,環繞在帝江的羽翼之上,同時無數金色電光從羽翼之上冒出,充滿著震撼天地的威能!

  「嗷吼!」

  眼看著一場災禍就要降臨,見愁逃無可逃,可下一刻,原本龐大的帝江身上,忽然冒出了九縷幽幽的白光,一下飛入了天地之間,消失不見。

  舉起的巨翼停下了。

  朝前奔飛的帝江也一下停住了。

  它彷彿很困惑,晃了晃自己的身子,鎖定見愁的氣機也變得猶豫。

  就在這一刻,見愁眉心之中霎時綻放出一片紫光!

  定魂釘!

  那困惑的帝江像是見了什麼凶物一樣,竟然嚇得尖叫了一聲,「砰」地一聲響之後,在半空之中一「炸」,化作一片雲煙,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見愁被那一團紫光包裹著,忽然覺得精疲力竭,一下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砰。」

  金光消散,那出現在見愁右肩胛骨後面的帝江巨翼虛影,也終於收攏了進去。

  見愁渾身無力,失去意識,一下軟倒在地。

  地面上一丈六七尺的鬥盤,也一閃之後消失。

  石窟內,扶道山人看著,連忙上前。

  「見愁,見愁?」

  ※

  「打賭打賭,你們說大師姐這一回能不能醒來?」是沈咎的聲音。

  「四師兄,這還用說嗎?師父都說了,大師姐只是一時受不了道印的衝擊罷了,你能不能盤著大師姐一點好?」是姜賀小胖子無奈之中夾雜不滿的聲音……

  虛掩著的門縫裏,透出了外面一道微紅的光線。

  到底是日出,還是日落呢?

  見愁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嘖,你這沒良心的丫頭片子,終於捨得醒了。」

  揶揄的聲音,從近處響了起來。

  見愁詫異,抬眼望去,先看見的是一盞火光,其後才是站在火光旁邊的扶道山人。

  熟悉的擺設,這是自己在崖山之中的小屋。

  見愁認得。

  屋內的木燈檯上放著一隻白玉小碗,小碗內的火焰閃爍著,從來沒有熄滅。

  扶道山人的手指從那火焰的焰心處劃過,咕噥了一句:「這一座聚火陣玩得倒是出奇地精巧,這麼小,還能運轉無誤……」

  「師父……」

  從榻上坐起身來,見愁發現自己周身的劇痛都消失了個乾淨。

  那一日在地下石窟之中的痛苦,彷彿都是一場夢。

  她不由得皺了眉。

  扶道山人打了個呵欠,走了過來:「這次還好,只睡了有一天多,就立刻醒來了。看看有什麼不適?」

  見愁下意識地引了一道靈氣,在身體之中運轉,半點沒有阻礙……

  除了,她隱約感覺到,當靈氣在走過後背肩胛骨的時候,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後面多了什麼東西。

  「我背後……」

  「是道印。」

  扶道山人是瞭解這一切的,摸著自己的下巴,像是看個什麼稀世珍寶一樣看著見愁,像是要把她剖開來仔細研究一遍。

  「本命道印乃是相伴妖修而生,一開始便烙印在它們的身上,無法複刻。不過經過萬法歸宗輪推衍的道印,就像是被打亂重排過一樣,洗去了昔日天道留下的血脈聯繫,強行將它束縛在人的身上,依舊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你這一枚風雷翼,應該是帝江的第二翼,所以烙在了你右肩胛骨的地方。它不會影響你平時的修行,只到了你用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

  用的時候?

  見愁起身,腳踏在了地面上,身體的確沒有半點不適,即便能感覺到背後有道印存在,也不影響靈氣的運行。甚至,在靈氣走過肩胛骨的位置的時候,她還覺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眉頭一皺,見愁手訣一起,便吸引了更多的天地靈氣朝著自身彙聚!

  腳下鬥盤霎時出現,金玉帝江風雷翼,依舊帶著一種赫赫的威勢,躺在鬥盤的一個角落上,跟隨著鬥盤,慢慢旋轉。

  天地靈氣一湧入,立刻朝著那道印彙聚而去!

  同時,見愁背後灼熱的感覺立刻出現,一道一丈長的翅翼虛影,陡然從她背後浮現!

  誇張地一丈羽翼,閃爍著荒古的金芒,只有一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然而在它出現的一剎那,卻有一種悍然莫當的強大感覺,霎時充斥著整個小屋!

  見愁正欲注入更多的靈力,試試這一枚風雷翼的威力。

  然而,她只是念頭一動,帝江風雷翼道印頓時便像是個無底洞一樣,猛然將她所有的靈力抽幹!

  空空蕩蕩,半點不剩!

  並且,這種龐大的吸力,還在繼續擴大!

  身體一下虛弱了下來,周身劇痛!

  扶道山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連忙一個手訣點過去:「停!」

  「呼!」

  那巨大的羽翼,霎時從她背後消失。

  見愁險些一下重新癱在地上,劇烈喘息,渾身都是冷汗!

  「小祖宗,別亂玩啊!」扶道山人真是被她氣死了,雞腿一摸,就指著她鼻子開始數落,「以你現在的修為,撐死了也就能發動一次風雷翼的攻擊,你還是剛醒來就試,試個屁啊!不要命啦!」

  「我……」

  見愁說不出話來,她真的只是習慣性地試一試而已。

  扶道山人一把把她拽起來,鄙夷地翻著白眼。

  「年輕人就是莽撞啊。本命道印當然是好東西,不過在山人我那個英雄輩出的時候,一般出竅以上的修士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出竅以下的修士擁有本命道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現在才築基,用一次能把你抽幹了!這東西現在就是個防身用的終極手段,別亂用,當心玩兒死自己。」

  「這麼嚇人?」

  見愁站直了,總算是恢復了些許的力氣,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心底也不由得有些發毛。

  「師父還能騙你不成?」

  扶道山人恨不得一指頭戳死她。

  「你說說你,之前暈了一次,剛醒來又給山人鬧出這麼大的麼蛾子,你想幹啥啊?」

  之前暈了一次……

  見愁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心神之中見到的奇異景象,忍不住開口道:「師父,徒兒有事請教。」

  她連忙將自己之前所見,一一道出。

  扶道山人聽得睜大了眼睛:「你是說,那帝江原本兇惡,眼看著就要一翅膀扇過來了,結果忽然九團光從它身體裏飛出來,它就一下傻了不知道幹什麼,被定魂釘一嚇,還自己炸了?」

  「對。」

  雖然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可見愁看見的的確就是這個場景。

  定魂釘既然起了作用,那一定是自己的心神世界受到了威脅。

  「……這樣麼……」

  扶道山人思索了片刻,最後一拍腦門,想到了。

  「綠葉老祖曾煮帝江,打散了帝江的魂魄,你撿回來的這骨玉裏藏著帝江的一隻殘魂。自古有三魂七魄者,皆魂善而魄惡。之前朝你飛來的帝江,三魂七魄齊全,受魄的影響,要找你尋仇;可實際上,它早已丟失了其餘的兩魂七魄。惡魄一旦離體,剩下的一縷殘魂本是善念,自然不會再對你出手。定魂釘一嚇,更無寄居之處,便自動消散了……」

  見愁聽懂了,卻不禁沉默了下來,想想那出現在她腦海之中的帝江,最後那困惑而猶豫的模樣,又想想在殺紅小界之中綠葉老祖口斥帝江之言,一時竟有些悵惘起來。

  魂善魄惡。

  那一縷殘魂,總歸也是善的吧?

  「嘿嘿,別想那麼多了。」

  扶道山人早年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未必不與見愁一般,只是現在嘛,早就看開了。

  「不必去想什麼善和惡,魂魄魂魄本為一體,所以人分善惡,甚至一人有時善有時惡。究其因。只看魂在上還是魄在上。帝江作惡多端,曾食老祖門徒無數,老祖豈能因它三魂之善,便饒過了它七魄之惡?除惡務盡。」

  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

  見愁只能說,自己聽明白的一部分,還挺有道理。

  她慢慢笑了笑,點了點頭。

  「咚咚咚。」

  叩門聲響起。

  沈咎等人已經在外頭等候許久了。

  「師父,大師姐醒了?」

  「進來吧。」

  扶道山人這才響起,外頭還有幾個拖油瓶呢,連忙招呼了一聲。

  他隨手往地面上一抓,便有好幾隻小木凳從地面上浮現了出來,他正正好坐在了其中一個上頭,於是這一個小木凳又變成了舒服的靠背椅。

  扶道山人整個人頓時沒了骨頭,一下懶懶地仰了上去,嘴巴一張,雞腿便被啃下來一大塊。

  「唉,好吃啊……」

  「吱呀。」

  推開門來的沈咎一眼就看見師父這賴皮狗的模樣,頓時無語。

  眾師弟進來,皆行禮道:「拜見師父、大師姐。」

  見愁看扶道山人這高人樣子裝過之後立刻沒骨頭的樣子,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只想抬起頭來,望向遠方——是的,她不認識這個人。

  扶道山人眼皮一撩,隨口道:「淨來這些虛禮,有那孝心不如多給師父做點雞腿,真是看見你們都飽了。老二呢?怎麼又沒看見他?」

  沈咎被「虛禮」兩個字打擊得不輕,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是姜賀小胖子機靈,連忙回道:「那什麼,不是聽說昆吾要派那個什麼天才去青峰庵隱界,掌門也要派二師兄去嗎?二師兄今晚就啟程,說一會兒就過來辭行。」

  見愁一聽,忽然怔住。

  扶道山人聽了,卻是眨了眨眼,好像才反應過來:「不說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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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2 AM

第080章 留他一命

  青峰庵隱界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什麼都查不出來,自然是小事一件,若真查出什麼來,可能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派曲正風去,乃是如今崖山最為穩妥而且慎重的做法,實力夠,聲望夠,可說得上是最合適的人選。

  只是……

  落在見愁這邊,關注的重點,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當初討論剪燭派事情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崖山派曲正風出去,她能預料,甚至也覺得這才是最好的人選,可為什麼……

  「師父,青峰庵隱界,崖山派的是……謝不臣?」

  謝不臣。

  這名字重新從她舌尖上冒出來的時候,竟不知為什麼,透著一種全然的陌生之感。

  彷彿,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可她知道,那不過是錯覺。

  扶道山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問什麼。

  見愁強壓下自己心底的不平靜,開口解釋道:「當初師父帶徒兒回十九洲,便是借道青峰庵隱界。那個時候,門內似乎有一頭惡獸與師父爭鬥,實力不俗。以師父之修為,尚且與這孽畜糾纏許久,縱使昆吾那一位謝不臣再天縱奇才,也不該比師父厲害。派此人去,莫非橫虛老怪背後有什麼用意?」

  當初青峰庵隱界門外,見愁是親眼目睹過一切的。

  如今她說出這一番話來,卻是合情合理。

  扶道山人方才的疑惑被壓了下去,被見愁這麼一說,新的疑惑也浮了上來。

  「那孽畜乃是隱界之中生出的怪物,不過上次曾被我重創,應該沒留下多少本事在。所以,你曲師弟去應當無虞。只是這謝不臣,撐死了也還是個築基期的修為,進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橫虛真人沒這麼傻吧……」

  從扶道山人與見愁的話裏,沈咎已經聽出了一點端倪來。

  他撓了撓後腦勺,忽然想到什麼,嘿嘿一笑:「興許,橫虛真人正是算準了我崖山要派曲師兄去,所以才故意派了他們門中的天才去呢?崖山與昆吾雖不說交好,當年卻也是並肩作戰的兩大門派,師父您跟橫虛真人不對盤,這麼多年下來也沒見你們倆卡著對方脖子把誰掐死。所以啊,指不定橫虛真人的意思是,叫二師兄照顧照顧那位呢?」

  照顧?

  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

  扶道山人聽了,垂下目光來,看著那油油的,肥肥的雞腿,跟著嘿嘿笑了起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橫虛這老怪在想什麼,山人我可是不清楚了。不過老二在的話,倒不妨真的好好『照顧照顧』那個天才。」

  說完,那隱晦的笑聲,頓時變成了倡狂的大笑。

  「……」

  見愁的目光,從扶道山人的臉上,慢慢移到了沈咎的臉上,從站在屋裏這幾位師弟們的臉上,都看出了一種輕鬆的笑意。

  昆吾與崖山的關係,並不差。

  這感覺……

  多少叫見愁有些複雜起來。

  曲正風,謝不臣。

  兩個名字,從見愁的心間劃過,彷彿一條小船,從平湖之上劃過。

  那邊,扶道山人只要一想曲正風與昆吾那小子之間的實力差距,便覺得心裏爽快。

  他興頭一起,直接一拍桌子,暢快道:「不行,這麼好的機會,山人我一定要好好奚落他昆吾一番!」

  探個青峰庵隱界,竟然也只派出一個築基期的新弟子,你崖山是無人了嗎?

  山人我管你是不是無人,先抓住機會嘲笑一番再說!

  想著,扶道山人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毫不猶豫直接伸手朝空中一抓。

  「轟隆!」

  一道閃電霎時間出現,被扶道山人握在手中,又隨手一捏,變成一條細小的閃電,伸手朝著門外一投!

  咻!

  淡藍色的閃電瞬間沒入了外面一片又一片的雲影之中,消失不見。

  昆吾。

  難得有一日,橫虛真人沒有在諸天大殿之中,而是從廣場的這頭,走到廣場的邊緣,似乎就要下去。

  他身後跟著不少昆吾的弟子,穿著統一的藍色袍服,恭謹又嚴肅。

  就在此刻——

  「轟隆!」

  一道巨大的藍色閃電劃破天際,朝著橫虛真人直直劈來!

  又是雷信。

  敢送雷信給昆吾的人,絕對不多;敢直接送雷信給橫虛真人,還這樣大張旗鼓,生怕旁人不知道的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了。

  整個十九洲,除卻昆吾的大仇敵們與崖山扶道山人之外,不做他人之想。

  心裏歎了一口氣,橫虛真人伸手朝後一擺,示意嚴陣以待的眾人放鬆下來。

  雷信已經直直降落。

  橫虛真人伸手一接,雷信就直接被他捏在了掌心之中,電蛇瘋狂地炸裂起來,彷彿要在他手中掏出一樣。

  眉頭一皺,橫虛真人五指用力一捏。

  啪啪啪。

  所有電蛇一下徹底炸開,光芒消散。

  這一下,留在橫虛真人手心之中的,便只是一道普通的雷信罷了。

  手指一摁,雷信展開。

  豎著又一排的文字,寫滿了扶道山人的囂張與倡狂。

  「爾昆吾已無人哉,竟派一黃口小兒探青峰庵隱界,哀哉,哀哉!念及你我二人數百年交情,山人必囑正風照拂一二,橫虛老狗不必謝我。哈哈哈……」

  ……

  當面叫人「橫虛老狗」,這幾年下來,扶道的脾氣越發叫人生厭了。

  隨手一揮,大袖一甩。

  一陣狂風席捲過去,雷信上的文字,立刻被這一陣風吹散了。

  橫虛真人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波動,只問:「他出發了嗎?」

  廣場下,是無盡的雲海。

  一層又一層的白雲,將昆吾山巒的輪廓勾勒。

  謝不臣的木屋,雖在山腰,卻也能有一個不錯的俯視之景。

  「咚隆……」

  劍鞘與牆壁輕輕碰撞的聲音。

  謝不臣將那一把凡劍掛了回去,站在這一堵牆下面,抬頭望了半晌。

  就要出發去青峰庵隱界了……

  他目光微微一閃,墨綠色的衣袍,色調厚重,壓在他身上,沉沉地。

  轉過身,謝不臣將書案上的一本本書,都收了起來,重新放回書架上。

  只是,在即將把最後一本書合上的瞬間,他的手頓了頓。

  這是一本看上去十分古舊的書,上面的字跡很稀少,正中處則簡筆勾勒著一副圖畫。

  那是個六足四翼,身如黃囊的怪物,右側的第一片羽翼高高揚起,竟然占去了整頁的大半篇幅,大得誇張,更有一道道代表著風的波紋和雷電的符號,環繞在這一羽翼周圍。

  旁邊,一行小字注解:

  帝江,本命道印,第二風雷翼。

  盯著這一行字看了許久,謝不臣最終還是目光一斂,將書合上。

  縱使與顧青眉一起進入殺紅小界之人得到了帝江骨玉,也未必知道藏在骨玉之中的秘密,更不用說還有本事研究出本命道印這種稀罕的東西了。

  只是他自己,註定與這一枚「風雷翼」道印無緣。

  那麼……

  便讓這一枚道印,成為遺落於滄海的一枚明珠吧。

  靠牆的書格上,已經排滿了書。

  謝不臣伸手,將這一本沒有任何名字的古書,放入那無數的書籍之中,最後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來到十九洲三月餘,修煉無數,學習無數,研究無數,心無旁騖,雜事不能擾心……

  橫虛真人說,這是一場歷練。

  不知,青峰庵隱界之中,又會有什麼等著他?

  一步一步,謝不臣出了小木屋,返身細心地將門拉好,用一把毫不起眼的小銅鎖鎖住,隨手把鑰匙擱到門上頭,便轉身順著山道行去。

  崖山。

  扶道山人發完了雷信,再一想橫虛真人的反應,簡直樂得不行。

  見愁臉上,卻並沒有多高興的神色,她看了扶道山人好半晌,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師父,我的小貂和骨玉呢?」

  「呃?」

  扶道山人一愣,停下大笑,詫異地抬起頭來。

  屋內,一片安靜。

  見愁見狀,眉頭一挑,目光從扶道山人的臉上,移到了沈咎的臉上:「四師弟,若我沒記錯的話,我下困獸場之前,小貂在你那兒?」

  「啊……」

  沈咎臉上頓時露出一片尷尬的神色來。

  那一瞬間,見愁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沈咎搓了搓手,頗為不好意思:「這個……大師姐的小貂脾氣太大,我們抱著它它也不搭理,大師姐昏迷,哦不,睡過去的時候,它就直接跑到了前山河灘上去。我們都去看過了,還給它帶了吃的,不過它怎麼也不肯回來。那什麼,我們絕對沒有虐待過它,大師姐你千萬不要誤會啊……」

  一連串的話語,從沈咎嘴裏冒出來。

  見愁卻是一怔。

  她倒不懷疑沈咎他們會不會虐待小貂,畢竟小貂的本事,自己很清楚。只是她原本以為自己帶小貂回來,即便自己不在,小貂應該也已經跟沈咎他們混熟了,怎麼還會回到河灘上?

  腦海之中一下浮現出那一片破爛小山來,見愁的嘴角抽了一下。

  眼看沈咎還在自責之中,見愁忍不住道:「四師弟不必緊張,小貂便是我從前面河灘上撿到的,大概還是不願意住在崖山,在河灘上它比較熟悉,一會兒我去尋它回來就是。」

  說完,沈咎一愣,竟然這樣?

  見愁卻沒繼續搭理這個,回頭又看向扶道山人:「師父,骨玉呢?」

  「……」

  扶道山人眨巴眨巴眼,搖了搖頭。

  「那天你不是帶著它出去了嗎?」

  完了。

  見愁猛然醒悟過來,一拍自己的額頭:「它不會還在那邊吧……」

  「哪邊?」

  扶道山人一頭霧水。

  見愁哪裏還顧得上解釋,直接道:「師父我去一趟困獸場,一會兒再回來!」

  說完,她斧頭一甩,頓時身化一道烏光,便直接從小屋門口躍出,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直接投入了歸鶴井!

  困獸場盡頭,長長地甬道裏。

  「呼,呼,呼,呼……」

  沉沉的呼吸聲。

  帝江骨玉坐在石牆邊,一大一小的眼睛已經閉上,整個頭一點一點地,竟然已經陷入了熟睡。

  「啪嗒,啪嗒……」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見愁一下停下了腳步。

  帝江骨玉就縮在角落裏,悶頭大睡,半點都沒覺察到有人過來了。

  它沉在香甜的夢境裏,被見愁勾得並不好看的嘴角也勾了起來,像是夢到了好吃的,又可能是夢到了什麼別的人?

  見愁不禁想,精怪們也會做夢嗎?

  整個通道的盡頭,安靜極了。

  那一道大門,平平無奇地佇立在見愁的身前,帝江骨玉就在門旁的角落裏,一片安靜之中,這呼吸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見愁終於還是慢慢地邁開了腳步,輕而無聲。

  她伸手將帝江骨玉從地上捧了起來,帝江骨玉彷彿覺得不舒服,迷茫地睜開了眼睛,一大一小的眼睛顯得異常滑稽。

  看了見愁一眼之後,它咿咿呀呀了兩聲,竟然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這小東西。

  一瞬間,見愁滿心都是柔軟。

  她無奈的歎了一聲,將骨玉塞進自己寬大袖袍之中,它竟然也半點沒有察覺,或者說……

  半點不在意,很安然,很放心。

  在見愁的袖袍裏,帝江骨玉沉沉睡著。

  「小骨頭放心,他嘛……打不過我,所以我進去沒有事,你呢,就站好在外面等我,不許亂跑,好不好?」

  當日哄帝江骨玉的話,回蕩在見愁耳邊。

  心底忽然有點淺淺的愧疚。

  見愁想,帝江骨玉畢竟是個小妖精,心智似乎只像是個小孩子,太蠢了……以後要少騙它,哪天被人拐走就不好了。

  心裏這樣想著,見愁自嘲地笑了一聲。

  養只小妖精,還當自己養孩子呢。

  她抬步,重新從困獸場中出去。

  崖山上下,已經籠罩在一片殘紅裏面。

  又是落日。

  歸鶴井裏,見愁的身影冒了出來,卻沒有直接回到的自己的小屋,而是直接飛出崖山道,來到了前山——

  她可沒忘記,這裏還有小貂呢。

  長長的崖山索道出現在見愁的面前,見愁卻沒多看一眼,直接朝著河灘上飛去。

  殘陽之中,千修塚間的雜草,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紫色。

  見愁還記得當初遇到小貂的位置,一眼看過去,立刻就發現了那一堆放在原地的「破爛堆」,似乎沒有半點的改變。

  小貂呢?

  見愁原以為它是為了它那一堆破爛回來的,沒想到這裏竟然半點動過的痕跡都沒有。

  「小貂!」

  見愁站在這一堆破爛之前,大喊了一聲。

  她清越的嗓音,混在江水之中,一下傳得遠了。

  窸窸窣窣。

  草叢裏一下從傳來了聲音。

  嗖!

  見愁只見眼角餘光之中,一道熟悉的閃電般的灰影竄了出來。

  她頓時驚喜:「小貂!」

  「嗷嗚嗚嗚!」

  彷彿也沒想到見愁還會來找自己,小貂靈活的身體,一下落在了見愁的肩膀上,親昵地用尾巴蹭著見愁的脖頸,發出一陣「狼嚎」聲。

  見愁失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連這一堆破……財寶,都不要了。」

  「嗚嗚嗚!」

  小貂頓時不滿,怒瞪見愁,用爪子指了指地上那一堆東西,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欺負貂!

  欺負貂啦!

  那都是人家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財寶,都是人家心愛的東西!

  愚蠢的凡人,不懂欣賞就閉嘴吧!

  見愁眨眨眼,一巴掌給它拍到了腦門上。

  「啪!」

  「嗷嗚嗚嗚!」

  「不是你巴巴要跟著我的嗎?怎麼一到了崖山你還敢跑路?你再跑一個試試?看我不打斷你貂腿!」見愁佯裝兇狠,瞪視著小貂。

  一人一貂,四隻眼睛。

  小貂嚇得渾身毛都聳起來了,頓時一下將自己兩條腿都抬起來,艱難地用爪子抱著,只用屁股坐在見愁的肩膀上,竟然還挺穩當。

  「嗚嗚嗚!」

  天哪,連貂的腿都要打斷,有沒有人性啦!

  「呵……」

  見愁正打算好好跟小貂說說日後的事情,沒想到,草叢之中,竟然傳出了一聲輕笑。

  那一瞬間,她立刻握緊了手中的鬼斧,身體緊繃,循聲望去。

  夕陽照耀下的九頭江支流,有粼粼的碎光,很像是見愁去殺紅小界的那一日。

  不過,今天畢竟沒有那麼多奇怪的事情發生。

  空氣裏,除了江水潮濕的味道,青草的香味,彷彿還有一點點熾烈的、醇香的酒味。

  「不必緊張,小師妹……」

  有些耳熟的聲音,帶著笑意。

  前方某座墳堆旁,高高的青草叢裏,一道頎長的玄黑色身影,似有幾分搖晃地站了起來。

  這一下,見愁終於看清了。

  其實不必看,也知道是誰了。

  崖山不會有第二個人會討人厭的叫她小師妹。

  眉頭一皺,見愁握著鬼斧的手指,卻沒鬆開,聲音冷淡:「大師兄。」

  聽聽這口吻。

  曲正風身上沾著一些髒汙的痕跡,似乎剛才就是靠坐在某座墳頭,半點也沒介意。

  他笑著走了出來,帶著幾許雲淡風輕的味道,目光落在見愁的臉上,微一挑眉:「心不甘情不願,人後何必叫我大師兄?」

  見愁面色不變,依舊冷淡:「心不甘情不願,人前何必叫我大師姐?」

  近乎辛辣的原話奉還。

  曲正風臉上的笑意,終於淡了幾分。

  他聽說了本命道印的事情,如今再看見愁,的確又是改變了許多。

  她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即便連他,也忍不住要生出幾許嫉妒之心。

  又朝前面走了兩步,曲正風終於完全出現在了見愁的面前。

  小貂歪著頭,靈動的兩隻眼睛打量著他,似乎有幾分好奇。

  曲正風的目光,也落在這一頭小貂的身上,不過沒有停留多久,便又放回了見愁的身上。

  「小師妹本事見長。」

  見愁沒回答,只道:「方才我出來時師父在問大師兄行蹤,沈師弟說大師兄回頭會去辭行。」

  「沒有辭行。」

  出乎意料地,曲正風笑了一聲,給了一個讓見愁驚訝的答案。

  沒有辭行?

  什麼意思?

  見愁忍不住皺了眉。

  「為什麼不去?」

  曲正風今日顯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看了見愁一眼,便轉眸看向九頭江。

  「誰規定,每次離開,都要先行告別?」

  「……」

  自然沒有人規定過。

  見愁只覺得曲正風的回答,讓人猜不透,她忽然想起了青峰庵隱界之行,於是,曲正風的一切古怪,她都懶得思考了。

  「大師兄可知,此次青峰庵隱界之行,兇險極大。並且,昆吾那邊派去的乃是橫虛真人座下新收的弟子,謝不臣。」

  曲正風點了點頭,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知道。」

  見愁道:「據我所知,大師兄並不喜歡昆吾。」

  「不喜歡?」

  曲正風忽然挑眉,回頭看見愁。

  「你口氣這般篤定,可要當心。昆吾崖山向來是中域的兩根擎天柱,你此言,有挑撥離間之嫌。」

  「是因為十甲子之前的一役嗎?」

  見愁腦海之中浮現出自己於殺紅小界因果幻境之中所見的一幕。

  「戰場上偷襲之人,乃是昆吾門下?」

  「……」

  徹底冰寒的目光。

  曲正風周身,彷彿霎時被一股戾氣籠罩,他眼神如刀,落在見愁的身上。

  一字一頓,近乎刻毒。

  「誰告訴你的?」

  那看來是真的了?

  見愁望著曲正風,眼底忽然帶了幾分打量。

  這樣的打量,完全不是一個小師妹看大師兄的眼神。

  曲正風身上那玄黑的顏色,陡然變得森然冷肅起來。

  他也注視著見愁。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聲音低沉又喑啞:「你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師妹。煉體才到第三層,也敢來詐我?」

  「……」

  見愁霎時望向了他。

  煉體。

  曲正風不用看她,都彷彿能知道她心底每一個想法。

  唇邊的微笑,緩緩浮現。

  「《人器》煉體之法,我第五境黑風紋骨已成。小師妹如今不過天髒地腑,縱使借由身體血肉筋骨之力,打敗了戚少風,便以為可以當個名正言順的大師姐了嗎?」

  他竟然都知道。

  然而……

  見愁只是開口道:「我與他交戰,非為大師姐之名。」

  不過是想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

  曲正風懶得聽。

  殘陽越沉越低,也是他應該出發的時候了。

  「你出於什麼目的,與我無乾。」

  說完,他腳下一動,海光劍的光芒湧出,竟然就要離去。

  見愁忽然開口:「大師兄。」

  劍光一凝,曲正風挑眉:「小師妹還有何事?」

  「無甚大事,只有一個請求。」見愁望著曲正風的背影,坦然而平靜,「若大師兄在青峰庵隱界之中遇上謝不臣,但請大師兄留他一命。」

  「……」

  曲正風慢慢地眯了眼,終於回過頭來看她。

  饒?

  這是崖山的大師姐,小師妹?

  「我怎不知道,小師妹竟與昆吾之人有這般深厚的情誼,竟要為他求情了?再說……小師妹似乎斷定我要對昆吾下毒手。」

  對吳端那般的誤傷尚且心狠手辣,對謝不臣,只怕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更何況見愁已經隱約明白曲正風對昆吾的不善與惡意,到底從何而來,所以心底更加篤定。

  面對曲正風半含著嘲諷的話語,見愁竟不為所動。

  她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她更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抬起目光來,與曲正風對視,見愁雙手持斧,躬身一拜:「深情厚誼無,深仇大恨有。大師兄留他一命,他日,見愁當血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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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3 AM

第081章 出發,煉體

  當血刃之。

  四個字,淡靜,從容,又沉穩。

  聽不出她有半分更強烈的情緒,然而話裏卻是讓人聽了忍不住心中冷寒的果斷。

  昆吾謝不臣,乃是近日十九洲風頭最勁的人物。曲正風曾聞其名,聽其聲,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這個人。反而是見愁,竟然與此人有些牽扯。

  同樣的天賦絕倫……

  忍不住讓人要懷疑點什麼別的。

  只是,即將出發了。

  曲正風最後看了她一眼,竟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見愁正疑惑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抬起頭的同時,便已經聽見了一聲呼嘯的劍吟,曲正風腳踏海光劍,深海一樣的光芒,霎時從天際劃過,留下一道光痕,已消失不見。

  這到底算是答應了,還是嗤笑呢?

  見愁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不明白。

  「嗚嗚嗚……」

  肩上,小貂不大明白地叫喚了兩聲,看看遠處,又看看身邊的見愁,伸出舌頭來就要舔她。

  在這關鍵的一刻,還在遠望著天邊的見愁,頭沒動,手卻十分直接又準確地擋住了小貂的腦袋。

  小貂一愣,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偷襲竟然會被阻攔,霎時惱羞成怒起來。

  「嗷嗚嗚嗚嗚!」

  見愁終於回過了頭來,看著不斷向著自己揮舞著爪子,張牙舞爪的小貂,不由得失笑。

  她也懶得跟它計較,袖子裏還有只懶東西在睡覺,看看自己養著的這些傢夥,都是吃什麼幹什麼的吧。十九洲修界,還有比自己更慘的人嗎?

  見愁想興許有,不過反正自己現在沒有遇到。

  風裏已經透著深秋的寒意,遠山渺渺,近山蒼蒼,都在一片即將燒到尾巴上的豔麗之中。

  殘陽沉入西方深藍的海洋裏,讓群山的影子,都在見愁的腳下連綿。

  她提著鬼斧,肩上坐著小貂,一步步便要從低矮的河灘上走過去。

  只是,在經過前面某座墳堆的時候,她的腳步,不由得停了片刻。

  崖山山前的千修塚,並沒有在任何陰暗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暴露在光天之下,沒有一般墳塚那種幽深淒冷叫人毛骨悚然之感,反而透著一種堂堂正正的氣勢。

  這裏的每一座墳塚,似乎都長得一樣,興許不一樣的,只有每一座墳塚上長得或者茂盛一些,或者稀疏一些的荒草。

  每一座墳塚,都沒有墓碑。

  見愁眼前的這一座墳塚,同樣無名。

  在一片荒草前面,在一座土堆的前面,微微潤濕的地面上,有水跡的殘留,一隻普通的小酒罎子就放在墳塚前面,內中的酒液,似乎只剩下了淺淺的一層。

  小貂一看,鼻子動了動,似乎在嗅著這空氣之中濃烈的酒香。

  熾烈,醇香,辣辣的,醺醺的。

  小貂頓時眼前一亮,嗷嗚叫了一聲,後腿用力,就要從見愁的肩膀上飛奔出去。

  見愁察覺到了它的意圖,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將小貂拽了回來。

  「嗷嗚嗚!」

  你又幹什麼!

  前面有好東西啊!

  小貂原本已經飛了出去,現在被到提著尾巴拽起來,簡直疼得嗷嗷直叫!

  你不要仗著我不是普通貂就這樣欺負我好麼!

  兩隻爪子和後腿都在半空之中撲騰著,見愁看了它一眼,又看了看那留下的一壇殘酒,只把小貂往自己肩膀上一放。

  「崖山乃我師門,非是你可以胡作非為的地方,走吧。」

  「嗷嗚嗚嗚嗚!」

  又欺負貂,你的師門幹我屁事!

  小貂兇惡地朝著見愁吼了兩聲,極其不滿,然而在見愁這兩句話之後,它老老實實地蹲坐在了見愁的肩膀上,只回頭望著那一罎子酒,饞得口水直流,卻只能吞進肚子裏。

  唉,慘啊。

  見愁一路從無數的墳塚之中穿過,終於回到了崖山。

  這時候,扶道山人還半點不知道曲正風已經走了。

  見愁的小屋裏,他們見見愁緊張自己那兩隻小東西,已經出了去,想了想也不多留,沈咎被召去了執事堂,小胖子姜賀生怕下一個被叫去打苦工的成為自己,毫不猶豫跑路。

  轉眼之間,人就散了。

  扶道山人乾脆站在見愁門外,一邊吃著雞腿,一邊翻了一本小冊子出來慢慢看著,甚至連椅子都被他挪到了外面。

  崖山,在他腳邊一根又一根增加的雞骨頭之中,慢慢沉入了黑暗。

  靈照頂上,歸鶴井中,仙鶴已飛,只有一隻大白鵝,此刻也已經開始打盹。

  一道烏黑的影子,透著隱約的赤紅色光芒,彷彿要將周圍的黑暗都吞沒一樣,從遠處劃了過來。

  扶道山人聽見了呼嘯之聲,連忙抬起頭來,頓時抱怨:「你這回來得也太晚了一點吧?看看這天都要黑完了!你竟然讓為師幫你守家門,實在太壞了!」

  見愁落了下來,站在自「家」門前,原本臉上帶著笑意,可空氣裏偏偏漂浮著一股油膩膩香噴噴的雞腿味道,似乎還不淡。

  順著這味道,見愁低頭一看。

  一本小冊子像是被隨手扔在地面上,破破爛爛也不知寫的是什麼,而圍繞著這一本小冊子的,是……

  滿地雞骨頭!

  嘴角一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見愁慢慢說了一句話:「有勞師父為徒兒守家門了……」

  這樣的「看門的」自己寧願不要!

  扶道山人自然看見了見愁嫌棄的眼神,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直接彎腰將那一本書撿了起來,接著卻直接腳下一掃,叱一聲:「去!」

  所有地面上的雞骨頭全數朝著半空之中拋飛出去!

  那一瞬間,見愁望著那些骨頭在半空中留下的殘影,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不愧是崖山的長老,不愧是整個中域都聞名的人物!

  就這樣一份朝著自己門中扔垃圾的本事,見愁是拍馬也比不上的。

  扶道山人做完了這一切,看著見愁這門口也順眼乾淨多了,頓時得意地揚起眉毛笑了笑。

  「這下沒話說了吧?」

  「……」

  的確是沒話說了。

  見愁無奈。

  扶道山人把那小冊子揣進自己油膩膩的衣袖裏,只問:「你找只小貂,怎麼去了那麼久?」

  「在那邊遇到大……曲師弟了。」

  一個口誤,險些出錯,見愁連忙糾正。

  扶道山人驚訝:「他?」

  「曲師弟好像直接走了,沒有跟師父辭別。」

  曲正風的一些想法,也挺有意思的。的確沒人規定過離開必須要告別,但是這一句話聽著,總是怪怪地。

  見愁如實以告,總不能叫別人不知道曲正風已經走了。

  扶道山人聞言沉默半晌,接著忽然罵了一聲:「回來一定扒了他的皮!眼睛裏還有沒有山人我這師父了?真是,以為自己修為就要比我高了,就能當我師父了不成?做夢!呀呀呀呀氣死我了!」

  「……」

  不提,見愁都要忘記這一位師父的奇葩修為了。

  雖然很想問問師父現在到底又退到什麼境界了,但是想想有些戳人傷口,見愁就忍了。

  「師父,曲師弟走的時候,一眼看破了徒兒的修為,還說自己已經到了《人器》煉體的第五重境……」

  「噗!」

  扶道山人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他瞪圓了眼睛,看著見愁,簡直不敢相信她說出的話來。

  「他竟然告訴你了?」

  霎時間,見愁皺了眉:「聽師父這意思,倒好像對曲師弟的修煉很清楚。」

  「咳。」

  扶道山人連忙四處看了看,遮遮掩掩了半天,開口道:「這個麼……好歹還是能看出一點的,不過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三百年我也沒在崖山,他什麼時候修煉的我哪裏清楚,也是後來你提,我才想起來。他應該也是從藏經閣找到了那煉體的功法,說起來竟然也到了第五重境,難怪那麼厲害了……」

  《人器》煉體之法。

  第一層靈氣塑造血肉,第二層以火淬煉筋骨,第三層以玉沁溫養五臟六腑。

  見愁正好完成了前面的三層,如今的境界稱之為天髒地腑。

  如今她已經能夠憑藉身體的力量,擊敗已經剛剛結丹,但是實力還不怎麼強的戚少風。後面,卻還有六層境界等著自己。

  第四層,以靈珠嵌入關節,來保證關節的強韌,稱為「交珠連璧」;第五層,便是現在曲正風所在的境界,以可以侵蝕人血肉筋骨的黑風刻體,稱為「黑風紋骨」;第六層,則是雷電淬體,強健全身的骨肉,稱為「行雷走電」。

  在殺紅小界之中,見愁機緣巧合,完成了第二三層的修煉,如今是需要找尋一些合適的靈珠,鑲嵌入自己的關節之中,讓之前強健的骨肉連接在一起,因而稱為「連璧」。

  靈珠應當十分好找,所以第四層對見愁而言,應當不是難題。

  只是這第五層,則要求苛刻。

  黑風,這名字聽起來普通,可卻是尋常修士聞之喪膽的地方。

  此風從地底深處吹出,時而灼燙如火,時而寒冷如冰,吹過時如鋼刀刮骨,薄刃剔肉,身體虛弱者被黑風一吹,很可能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從此身死道消。

  十九洲大地之上,有黑風的地方極少,一旦有,那一定是險地之中的險地,基本都在尋常修士不可接觸的地方。

  因而,見愁接下來修煉的大難題,除了靈力的積累之外,便是尋找黑風所在之地了。

  曲正風竟然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並且完成第五重黑風紋骨,拋卻偏見,見愁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正好如今扶道山人也在,見愁乾脆問了一句:「徒兒如今也到了煉體第三層上,第四層溫和,倒是好過,不過到了第五層卻難以找到一個有黑風存在的地方。十九洲大地,師父最瞭解,不知到底哪裏能找到這樣合適的煉體之處?」

  曲正風既然能找到,那自己應當也能找到。

  見愁望著扶道山人,扶道山人則思考了起來。

  他兩道眉毛皺在了一起,摸了摸下巴,咕噥起來:「這樣的地方是有,不過都很遠,北域禪宗佛林陰陽兩宗應該都有,東南妖魔域應當也有,我還去過,但是那裏對你來說太遠了。還有兩年便是左三千小會了,山人我還跟龍門那倆傻子打了賭呢,不能耽擱。這麼算,只能給你找個近點的地方了。」

  的確如此。

  不管見愁煉體不煉體,煉體情況如何,兩年多之後,總歸是要參加左三千小會的。

  若是去到太遠的地方,一則因為見愁此刻的修為還不夠橫行十九洲,或有危險也不一定。即便出門安全,也不一定就能準時趕回來。

  真要修煉,必須找個近點的地方。

  見愁有些擔心:「這般的地方中域沒有嗎?」

  「……我想想……」

  扶道山人用手指敲擊著自己的太陽穴,開始在這山壁之上踱步。

  一步,兩步。

  他竟然發現自己的記憶是有些模糊的。

  三百年沒在十九洲,當初發生在這裏的一切事情,似乎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在角落。

  扶道山人需要很用力,才能記起當年修煉的一個細節。

  想著想著,他忽然罵了一聲:「曲二傻子簡直不安好心!既然說自己到了第五層,那一定是找到了合適的煉體地方,並且就在最近。若直接告訴你,哪裏用山人我現在想得要死要活?」

  「……」

  曲正風怎麼可能告訴她地方?

  見愁是沒這麼想過,不過對於自己與曲正風之間的恩怨,還是緘口不言的好。

  她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真沒有地方就算了,先修煉後面的境界應該也可以吧……」

  一個白眼。

  扶道山人毫不猶豫地翻給她看,忍不住訓斥她:「你以為人家給你劃定修煉的境界是那麼簡單嗎?黑風紋骨,會在修士的骨骼上留下一些特殊的紋路,有說不盡的妙處。下一個境界就是雷電淬體,運氣好能出現點不一樣的東西來。先風後雷,萬萬不能差錯。」

  「這樣?」

  見愁一下想起自己在殺紅小界之中,曾經因為與那一枚雷靈珠對抗,經受過雷電淬體。

  「那……若是先雷電淬體過了怎麼辦?」

  「涼拌。」扶道山人忍不住嘀咕,「你怎麼這麼多問題?」

  「……徒兒曾不小心被雷電淬煉過了。」

  見愁終於還是「交代」了出來。

  這一瞬間,扶道山人覺得腳底下的地面似乎有些太滑。

  他扶了一把山壁,才勉強站穩:「你再說一遍?」

  「徒兒誤打誤撞,已用雷電煉體過了,不過約莫與《人器》之法不同吧。」見愁遲疑著開口。

  「不同個屁!」

  都是雷電淬體,有什麼差嗎?

  扶道山人恨鐵不成鋼,有種打死她的衝動:「活該你是個倒楣孩子呢!現在沒死算是你命大,回頭等黑風紋骨過後,重新再練一遍吧!」

  重新再練一遍……

  再練一遍……

  想想那雷電過體的痛苦,簡直鑽心一樣。

  見愁霎時間也有一種捂心口的衝動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扶道山人看著她這一副眼看著就要被打擊倒的樣子,冷哼了一聲:「現在知道錯了吧?讓你不聽師父的話。」

  「師父你之前有說過什麼嗎?」

  見愁幽幽地望。

  扶道山人瞪眼:「你再說,你這個窮鬼再說!師父還給你準備了交珠連璧的靈珠,你再說信不信我扔去喂狗也不給你!」

  咦?

  竟然還給自己準備了靈珠?

  見愁頓時有些詫異。

  扶道山人抱拳,一副「現在知道你師父我是個多好多貼心的老頭子了吧」的表情。

  他得意:「師父可是有小金庫的。回頭你就好好修煉去,一定要打敗那個周承江!」

  哦。

  原來如此。

  見愁了然地微笑了起來,再慢慢想想自家師父毫無羞恥感地罵自己「窮鬼」的情形,開始思考故意輸掉這一場回頭跟周承江分贓的可能性。

  扶道山人半點不知見愁已經開始蔫壞,只當她已經被自己感動得言語不能,擺擺手道:「好了,反正你自己作的孽自己扛。那有黑風之地,師父已經想好了,崖山往西六百裏處,過白月穀,有座山,名為采藥峰。當年在山後懸崖下,我曾隱約看見有黑風從洞中出來,前人就稱之為黑風洞。不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黑風本身便是時有時無,這麼多年過去,我也不確定還在不在。」

  說著,他摸了摸下巴。

  「不過曲正風那二傻子既然找到了地方,應該不會出這中域範圍,回頭你修煉完第四層,不如去這個地方看看。運氣好的話,應該還在。若是沒有,也只能認命,等往後有機會,師父為你尋更遠的地方了。」

  見愁聽了,默默點頭,記下了「采藥峰」這個名字。

  不知,在她到第五層之後,可能與曲正風匹敵?

  崖山的月,慢慢地爬上了山峰,掛在了高高的還鞘頂上,那一把崖山劍的巨大影子,投落在靈照頂上。

  這一日,正好是十五。

  見愁決定閉關。

  扶道山人給了一打靈珠,十分大方地讓她放心修煉去。

  第四層修煉起來,並沒有那麼痛苦,倒是與第三層有異曲同工之處。

  手肘,膝蓋,腳踝……

  每一個關節上,見愁都鑲嵌了靈珠。

  有的時候她會失敗,靈珠會破碎,不過越到後面,見愁越是熟練,可以清晰地控製好力度,關節的軟骨恰好能直接吸收靈珠的力量,形成一種玉珠形狀的保護。

  最後一顆靈珠,竟然是在喉骨處,已經不僅僅是關節。

  見愁手指尖上,最後一枚靈珠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只有鴿子蛋大小,她閉上眼,慢慢將這一枚靈珠靠近了自己的喉骨,屏住呼吸。

  隱約之間,只聽得「哢」一聲響,特殊功法運轉之後,那靈珠竟然直接隱入了見愁的頸中,彷彿霎時間有形無實一樣,只有一個圓珠一樣的影子,在她喉骨處一閃而逝。

  重新睜開眼,見愁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看不到,但她依舊能感覺到,渾身上下,從血肉到關節,已經完成了一次「全副武裝」。

  那麼……

  黑風紋骨,會是怎樣?

  見愁從蒲團上起身,慢慢地走到了門前,將門拉開。

  又是一輪金黃的圓月,照耀著整座崖山。

  一股寒氣,從外面冒了進來,深夜霜色甚重,滿地雪白,就連見愁門邊不遠處的藤蔓上,都已經覆蓋著一層白霜。

  約莫快要入冬了。

  她這一次閉關修煉《人器》第四層,竟然花了一個月。

  從屋內走了出來,見愁想,沒多少時間了。

  左三千小會之前,還有兩年,她應該去往崖山西,過白月穀,到采藥峰。

  是時候,重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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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4 AM

第082章 藥女香冷

  巍巍的高山,聳立在白雲間,山頭帶雪,山腰上則是一片的鬆林。一條清澈的溪流,從山上緩緩流下,因已是深秋,淺淺細細的一條,在彙聚到山腳小石澗的時候,也只有小小的一汪。

  清澈見底的石潭,蕩漾著波紋,一塊又一塊黝黑的石頭鋪平在小石潭底下。

  石潭周圍,乃是巨大的白石。

  此刻,一隻毛色油灰的小貂就懶懶地趴在白石上。

  雖是深秋,這裏卻難得出了個大太陽,曬在石頭上,看上去也暖暖的。小貂用爪子掩住自己的嘴巴,打了個呵欠,終於拿眼睛去看石潭邊的見愁。

  見愁今日依舊穿著一身深藍色,交領的右衽上滾著銀灰色的繡紋,據說乃是用地底陰陽蛛所吐的陽絲刺上的。而這一身衣袍的其他部分,則都是陰陽蛛的陰絲織成。

  「山人我跟你說啊,這一身衣裳,那叫一個冬暖夏涼,穿上之後特別好看。好歹你也是咱們崖山的大師姐,一塊活招牌,出門千萬要穿得好看點……」

  伸手正要去石潭之中捧水的見愁,在看見領口袖口銀色繡紋的瞬間,腦海之中就浮現出了扶道山人那一張心疼的臉,彷彿送出去一身衣裳像是要了他的老命一樣。

  「唉……」

  這小摳門的樣子,真是讓人沒話說啊。

  見愁想著,長歎了一聲,將石潭之中清澈的泉水捧起,略略飲了一口。

  清甜的泉水,因是從山頂流下,又在深秋初冬,帶著一種透骨的涼意。只一口,見愁就忍不住為之頭腦清醒起來。

  嘩啦啦。

  剩下的泉水,從見愁的指縫間滑落,濺起水面一片水花。

  只潤了一下乾涸的口唇,見愁便隨意朝著這四周望去。

  東面是她來的地方,一片莽莽的平原盡頭,似乎能看見無數的山巒,崖山便是其中最高的一座;西面是她要去的地方,群山由低矮而高聳,地勢開始起伏,越往西北越高,隱約之間遙遠的天邊有一片一片高山雪頂的影子。

  便是如今她身處的這一片山脈,也高得嚇人。

  昨日深夜,她便已經出關。

  因為已經知道了有關采藥峰黑風洞的消息,見愁便在短暫的休息之後,去向扶道山人辭行,被極其摳門地送了一身衣裳,又塞了一些適合自己修煉的道印之後,扶道山人便擺手趕人,生怕見愁再刮走自己多少東西一樣。

  於是,見愁就這麼被嫌棄著,踏上了去往采藥峰的道路。

  出崖山之後,一路往西行去,抬眼只見周遭景色不斷變換,終於看出幾分十九洲中域左三千的氣象來。

  道上時常會看見別的修士,從半空之中飛掠而過,偶爾會有人看見愁一眼,不過在發現只是個普通的築基期女修之後,多半都是一掠而過。

  中域左三千,築基修士多如狗,金丹修士亦是遍地走。

  見愁忽然就有一種叫旁人多看一眼的動力,至少也要修煉出個金丹吧?

  「唉。」

  又是一聲長歎。

  見愁站起身來,準備琢磨琢磨繼續往西走。

  出發之前曾看過相關的地圖,自己如今所在的這一座山,叫「白石山」,再往西六十裏便是中域之中一個著名門派,只收女修、專出大美人的白月穀,在中域三千門派之中屬於「上五」之列。

  可惜了,若是平時,見愁多半會趁著這個機會「路過」一下白月穀,去看看裏面的女修們到底是什麼模樣。不過如今,還是趕時間為好。

  已經在這裏歇了一口氣,還是趕到前面五十裏外的飛天鎮再停下。

  她朝著小貂招手,想讓它也喝上兩口水:「小貂,過來。」

  「呼——」

  天際層雲,被忽然到來的一片光芒劃破。

  見愁下意識地皺了眉,袖中亮起了一陣琉璃金光,裏外鏡已被她準備好。

  小貂一下從白石之上警惕地起身來,「嗖」地一下,直接竄上了見愁的肩膀。

  一人一貂,齊齊望向了那幾道光芒。

  來的是一行七人,都是差不多的月白色裙衫,透著一種極致的柔美。她們落在了不遠處,打頭的一個看上去沉穩些,頭上插了一把藍色的珠釵,四下打量了一下,便發現那邊有石潭,忙道:「陸師姐,我們去那邊稍歇一下吧。」

  其他女修聽見這聲音,都看向了站在最中間的那一名女子。

  見愁隔得遠,卻也能清楚地聽見她們在說什麼,更能注意到每個人的舉動。

  順著眾人的目光,見愁也看向了這位「陸師姐」。

  好標緻的一位美人。

  眉似遠山罥煙,眉尖若蹙,帶了一點點輕愁的病態,冰肌玉骨,皮膚雪白,不過兩靨卻偏偏給人一種蒼白之感。瓊鼻秀雅,櫻唇緊抿,似乎忍受這什麼痛苦。

  她兩手都被人扶著,似乎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站在地上。

  寬大的月白色衣袍,將她的身體都遮掩了下去,像是天空顏色最淺處,有出塵之感;偏偏,金色的繡線爬滿她衣衫的邊緣,帶了一種世俗的貴氣,又讓這一位美人顯得真實了些許。

  在聽見那一名女修的話之後,她抬眸看向了不遠處,那邊站著見愁。

  清透的目光裏,帶著一種達觀的睿智。

  她看著見愁,見愁也看著她。

  只在目光對視的這一瞬間,見愁便感覺出來了,那種隱藏在虛弱與平靜之下的睿智。

  不同於在崖山的時候,小貂見到這一群陌生人,似乎有些不安,悄悄在背後將尾巴靠在了見愁的脖頸邊。

  見愁微笑了一下。

  那一名女修的目光,從見愁的身上,落到了小貂的身上,似乎忽然有幾分迷惑。

  「咳咳……」

  兩聲壓抑著的咳嗽。

  她終於回頭,對方才那一名藍釵女修道:「我們過去歇歇腳吧。」

  藍釵女修聽她咳嗽,似有幾分擔心:「陸師姐,你不要緊吧?」

  「無妨。」

  蒼白的臉上,絲毫血色沒有,透著一種十足的病弱。

  她扶著身邊兩人的手,慢慢從那盤旋的山道上走,雖然只短短的一段路,她走來卻花了很久。

  見愁也在那邊站了很久,袖中琉璃金的光芒一直在,並沒有因為她不出發就消散下去。

  眼看著這一群人來到自己的面前,見愁從她們統一的著裝上,倒是看出了一點端倪。

  「白月穀陸香冷,見過道友。門中師姐妹經行此處,想留下來歇歇腳,還望閣下勿要見怪。」

  細細弱弱的聲音,帶著幾分中氣不足,不過卻是十足的有禮。

  說完,陸香冷便十分自然地抬起頭來打量。

  站在白石上的這一名女修,有著與她之前所見的每一名女修都迥然不同的氣質。

  眉目之間的線條與輪廓雖然柔和,可一雙眼睛底下,卻透著一種莫測的沉和穩,像是已經經歷過了一些事情,變得淡靜。

  她曾見過師父的一雙眼,便是這樣,帶著一種紅塵看破的感覺。

  這,應當是一雙耐得住寂寞的眼。

  深藍色的長袍,給人一種深海一樣廣闊又深沉的感覺,普通的女修穿不出這般純粹的感覺來。再者,上面盤旋著的銀紋,給了陸香冷不一樣的感覺。

  如果她的眼睛還沒被地蠍毒壞得太厲害,沒有看錯的話,這一身衣衫約莫都是用陰陽蛛的蛛絲燒煉過後織成的,除了涼熱一般之外,其實並無太大作用,勝在好看。

  一件衣衫尚且奢侈至此,縱使眼前這一名女修僅有築基期的修為,陸香冷也不能小覷了。

  更何況,她本非無禮之人,更喜與人為善。

  略略的一句自報家門之後,順便打量一眼見愁,陸香冷就禮貌地垂下了眼簾。

  見愁自然能感覺到這樣的打量,不過沒有敵意,反而是滿滿的善意。

  她一摸還在不安之中的小貂,也微微笑了一下,道:「陸道友客氣,白月穀大名早已如雷貫耳。此處原非我所有,說不上什麼見怪不見怪,還請諸位自便。」

  說完,見愁也掃了這陸香冷背後幾人一眼。

  相比於陸香冷這般獨特的氣質,其餘幾名白月穀的女修,便要遜色一籌了,不過容貌儀態卻都是一等一,也並沒有半點的惡意與輕視。

  一名女修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厚厚的蒲團,安放在了白石上,兩名女修扶著陸香冷過去坐下。

  藍釵女修,則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幾隻玉碗來,用一隻盛了水,端過來給陸香冷。

  「白石山的水乃是天上泉,師姐先飲,我一會兒便取一些存下來,再繼續趕路。」

  陸香冷接過玉碗來,微微點了點頭:「有勞馮師妹了。」

  馮璃乃是陸香冷的師妹,還未入門便已經聽說過「藥女陸香冷」的大名,雖在修行一途的天賦不很高,卻偏偏精通丹藥之理。

  平日在門中的時候,她們所用的丹藥,大多都是師姐調製,更多番指點後輩們的修行。

  哪裏想到,此次她們陪著陸香冷一起去采藥峰,竟會遇到這般的禍事。

  馮璃的目光之中,帶了幾許自責。

  遠遠地,見愁那邊已經看出差距來了。

  她開始思考,自己也帶個玉碗出來喝水的可能性,可仔細想了想,竟然覺得很是麻煩。

  與白月穀女修們此刻所為一模一樣的事,她又不是沒做過。

  當年謝家還不曾沒落,也沒有遇到那潑天的禍事,有次出門踏青,謝母的玉碗也很精緻,見愁自己汲水用的白瓷小瓶也如玉一樣晶瑩。

  那樣精緻得近乎小心翼翼的日子,她好像不那麼喜歡。

  出門趕路,風霜染面,沒有水囊,也不必有很多的準備。

  天為被,地為床。

  何處去不得?

  何處不可歇?

  渴了捧一捧山澗水,餓了摘一摘林間果……

  日子,原本該悠閒一些過。

  不過,像白月穀這樣也沒什麼錯。

  見愁望著那一隻玉碗,想起今日與往昔的差距,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墮落了,還是豁達了,或者是終於超脫於凡塵,像是那些不拘一格的仙人了。

  握著玉碗的手,是陸香冷的手,蒼白得沒有一絲雪色,深青色的血管,彷彿就在瑩潤的皮膚之下。

  只是,隱約有一絲一絲的黑氣,在這血管裏流淌。

  興許是見愁的目光不加遮掩,太過直接,陸香冷慢慢飲了碗中水後,竟然朝著見愁看了過來。

  她也順著見愁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於是,忽然一笑,她開口道:「血脈之中流有地蠍毒,所以顏色不似普通血脈一般。」

  她倒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見愁站在那邊,也沒走近,點了點頭:「地蠍毒我知道,聽聞生長在地下三千尺之下的地方,尋常難以見到,極其兇惡。一旦沾染上此毒,輕則經脈盡斷,重則渾身潰爛。你竟然……」

  至少看上去半點事沒有。

  陸香冷的目光,忽然變得奇異了一分。

  她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我略通藥理,所以地蠍毒不曾潰散。」

  見愁聞言,算是明白了幾分,點了點頭,倒也沒多想。

  只是,站在陸香冷身邊的那些女修已經有些目瞪口呆了。

  為什麼……

  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眼前這一位看上去不俗的女修,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陸師姐已經自報家門了啊,白月穀的藥女陸香冷,她難道沒聽過?

  眾人的目光,也都跟著變得奇異起來。

  見愁看她們都用玉碗汲水,自己倒不好放小貂下去喝水了,正自糾結間,竟感覺到眾人的目光,抬起頭來一看,忽然思考起來:為什麼都這樣看著她?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彷彿看出了見愁的疑惑,陸香冷微微一笑,道:「冒昧猜測,這位道友才修行不久,或者閉關了許多年吧?」

  「……不錯。」

  見愁一下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她不認得眼前這一位陸香冷。

  陸香冷微微一擺手,示意藍釵女修馮璃。

  馮璃會意,取出一隻玉碗來,走上前去,遞向見愁。

  見愁一怔,看向陸香冷。

  陸香冷咳嗽了一聲,虛弱笑道:「我觀道友看水看碗又看小貂,約莫貂兒要喝水,正好我們帶了多的玉碗,如道友不嫌棄……」

  「那便多謝了。」

  見愁不由笑了起來,伸手接過那馮璃遞來的玉碗,道了聲「有勞」。

  這正好解了自己的麻煩。

  察言觀色,細緻入微,有禮有節,又不叫人討厭。

  這一位陸香冷,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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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4 AM

第083章 肥羊來了

  那頭的陸香冷見她大大方方地接過了玉碗,似乎有些微怔,其後才點了一下頭,微笑起來。

  見愁自己倒是不怎麼渴,只一拍小貂的腦袋,示意它下來。

  小貂歪了歪頭,一下明白了見愁的意思,從她肩頭一躍,便落地,站在了那巨大的白石上,抬首望著見愁。

  見愁拿著玉碗,俯身從清澈的石潭之中取了水,便蹲了下來,將玉碗放到了小貂的面前,笑道:「這下好了,趕緊喝水吧。喝完了,我們再趕路。」

  小貂有幾分欣喜,竟然繞著這一隻玉碗走了兩圈,「嗚嗚嗚」叫了起來,還搖了搖尾巴。

  它看著那玉碗的目光,顯然閃閃發光。

  這是……

  那一瞬間,見愁有些不好的預感。

  小貂的本性……

  念頭只是一冒出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小貂便已經只是舌頭一伸,朝著玉碗舔去!

  「……」

  滿地沉默。

  白月穀的馮璃剛剛遞了碗給見愁,回到陸香冷身邊來,才站好,回頭正好就看見這一幕,頓時愕然地張大了嘴巴——

  為什麼,這一隻小貂舔的不是碗中水,而是這一隻玉碗?

  陸香冷這邊,縱使是見識廣博,此刻也不由得微微怔然,詫異地看著見愁那一隻小貂。

  這貂兒給人的感覺,似乎有些不一般。

  見愁則沉默了好久,慢慢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頭疼。

  愛撿破爛,愛收藏,看見好東西會忍不住舔……

  她應該思考一下,小貂還喜歡舔自己,是因為自己是個「好東西」嗎?

  不不不不,我不是個東西。

  「……好了,不許再舔,喝水!」

  見愁已經陷入了奇怪的思維之中,終於還是忍不住,直接輕輕用腳「踹」了小貂一下,嚴肅地看著它。

  「嗚嗚……」

  小貂嗚咽了一聲,有些委屈起來。

  但是在見愁強硬的目光之下,它也不敢再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見愁的臉,只能連忙低頭將碗中水喝了個乾淨。

  整個過程中,陸香冷的目光都在小貂的身上。

  見愁眼看著它喝完了,心想應該就要結束了,正要伸手拿碗,沒想到就在這一瞬,卻有兩隻爪子動作更快!

  刷!

  灰影一閃!

  再看的時候,那一隻玉碗已經被小貂的兩隻爪子,緊緊抱在了懷裏!

  我去……

  要不要這麼快?

  見愁近乎震驚地看著小貂。

  「嗚嗚嗚……」

  好漂亮的小碗,看上去一定是好東西,好想要。

  小貂可憐巴巴地望著見愁,只盼著見愁行行好,讓自己帶走這一隻玉碗。

  丟臉,丟臉,太丟臉了!

  見愁真恨不得直接一把將小貂提起來扔出去,人家隨便給的一個玉碗,你這麼稀罕!

  她正待直接伸手將玉碗從它手裏摳出來,沒想到,旁邊傳來溫和的笑聲。

  「道友的貂兒,似乎頗有靈性。」

  溫溫然的話出口,陸香冷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有一層淡淡的黑氣,從她血脈之中浮了上來,又被她皺著眉頭抬手一壓,給壓了下去。

  陸香冷的目光,放在小貂的身上,似乎頗為好奇。

  旁人一說,自己倒是不好出手搶小貂的碗了。

  見愁歎了口氣,索性無奈一搖頭,站了起來,道:「靈性?哪裏有什麼靈性?我看倒是劣性多一些,半點不聽話不說,老看見點東西就稀罕,抱著不鬆手。無非一隻普通的小貂罷了……」

  話是這麼說,當然見愁心裏沒這麼覺得。

  只是小貂並不知道見愁在想什麼,聽見見愁竟然敢說自己「普通」,頓時抱著玉碗就嗷嗷直叫起來,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那叫一個囂張。

  白月穀那邊歇腳的女修們都看愣了。

  張牙舞爪,毛茸茸的小貂,無疑是俘獲女修們芳心的殺手鐧,立刻就有人移不開目光了,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小貂可愛。

  就連陸香冷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道友過謙了,我踏入修行之途亦有十餘年了,如今見過的東西也不少,似這等靈獸精怪,更是不知凡幾,似道友小貂這樣通人性的卻是少見,甚至都無從判斷它深淺。這麼粗粗一看,竟覺得它不過是只普通的貂兒。」

  「哦?」

  聽陸香冷這麼說,倒好像要高看著貂兒一眼。

  見愁忍不住伸出手,拎著小貂的脖子,把小貂拽起來,左右晃了晃看,搖頭道:「越來越胖了……我閉關這幾日,你倒是越來越逍遙。師父說得好啊,正好一鍋……」

  「嗷嗚嗚嗚!」

  又來了!

  又開始欺負貂了!

  小貂氣憤地在半空之中蹬腿,似乎就要去踹見愁,無奈它只有兩條小短腿,怎麼晃悠,也踹不到見愁。

  為什麼用腿呢?

  因為……

  兩隻爪子還抱著玉碗啊!

  連想踹主人都捨不得放手,也真是讓見愁看得沒了話說。

  她直接一巴掌拍過去,瞬間把小貂拍老實了,才把小貂往自己肩膀上一放,回頭看一眼陸香冷,道:「小貂喜歡上這玉碗了,怕是我也搶不回來,只好厚著臉皮請道友贈個碗了,他日若有再見的機會,在下當歸還此碗。」

  「不過區區一玉碗,道友不必掛懷。」陸香冷看見愁似乎要走,不由朝東面看去,「我等從西邊來,一路並未遇到道友,想必道友乃是從東面來,不知如今要往哪裏去?」

  「往西,去飛天鎮落腳,而後再往西去。」

  見愁只說了一個大概的路線,卻沒有明說自己的去處。

  陸香冷自然能聽出這裏面的意思,畢竟大家萍水相逢,有所保留才是真。

  思索了一下飛天鎮近日的情況,陸香冷開口道:「我等之前從采藥峰回飛天鎮的時候,曾聞鎮上近日有不少修士喪命,不知是何人在背後出手,如今飛天鎮已有些人心惶惶。喪命修士多在金丹期以下,若道友要在飛天鎮落腳,當要小心為上。」

  「采藥峰?」

  見愁第一時間注意到的,竟然是這個名字。

  這不就是自己的目的地嗎?

  陸香冷自然是沒想到見愁竟然會注意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她微微皺了眉,卻依舊回道:「采藥峰,之所以名為采藥峰,乃是其山雖小,卻有千般氣候,所以能生長許多不同的靈草仙花,異常神奇。甚至懸崖之下還有黑風之洞,近幾年來,竟然也吸引了不少十九洲的修士前去探險。我略通藥理,會煉製幾丸丹藥,所以往采藥峰去。」

  「采藥峰的黑風洞如今還在?」

  竟然又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見愁一下不急著走了。

  既然撞上了陸香冷,不妨趁著這個機會,打聽一下。

  陸香冷也一下明白了過來,蒼白的臉上透出幾分笑意來:「原來道友的去處,乃是采藥峰。」

  不過……

  果真是個剛修煉不久,或者說閉關了太久的修士。

  「采藥峰黑風洞,乃是中域左三千一些奇怪的修士們喜歡去的地方,聽聞前段時間有人在裏面撿到過一把法寶,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麼就傳說黑風洞中有寶藏,去了不少的修士,不過都無功而返。道友也是為這去的嗎?」

  「一半吧。」

  這倒是實誠話。

  見愁是為黑風洞去的,卻不是為那虛無縹緲的所謂寶藏。

  從陸香冷這裏聽來的消息,跟見愁在扶道山人那邊瞭解到的又不一樣了。

  采藥峰的黑風洞,竟然已經是這麼有名的存在,那想必其中的黑風也在。扶道山人三百年沒在十九洲,近日又只蹲在崖山啃雞腿,所以外面消息是什麼樣,他大約也是不清楚的。

  一開始見愁還擔心黑風洞中無黑風,自己會無功而返呢。

  現在聽了陸香冷的話,她的心倒是一下放下來了。

  陸香冷卻越發覺得見愁身上透著一股子神秘的味道。

  第一,對外界的一切知之甚少,卻從容淡定,半點不為自己不知道而感到局促和緊張。

  這樣的一份氣度,真不是人人能有的;

  第二,再孤陋寡聞,總不該連上五白月穀都沒有聽說過。

  在自己自報家門之後,見愁的反應堪稱平淡,似乎沒覺得白月穀有什麼了不起。

  這只代表兩種可能:其一,對方的修為比自己高,不需要在意自己,可很明顯,見愁不過只有築基後期;所以只剩下了第二種可能,那就是——

  見愁出身於一個至少不低於白月穀的門派。

  細數中域左三千,不比白月穀低的門派,統共也就那幾個,並且其中幾個基本不收女修。

  所以只略略一思考,陸香冷便已經基本可以知道見愁可能出身於哪幾個門派了。

  不過……

  也只是這樣罷了。

  陸香冷的想法,都在心底裏,念頭轉起來極快。

  見愁尚未有任何察覺,也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麼問題,她一摸肩膀上的小貂,又想起之前陸香冷提醒自己的話,忽然問道:「飛天鎮也是修士聚集之地,那人只殺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想必修為應該不會很高,竟然無人將之繩之以法嗎?」

  「說來慚愧。」陸香冷又咳嗽了兩聲,苦笑著道,「飛天鎮距離白月穀較近,本該有我白月穀之人查找兇手。只可惜,第一個死在飛天鎮的,便是我白月穀的女修,若這一次我未中地蠍毒,也該查探此事。只可惜,如今心有餘而力不足。」

  原來如此。

  看來,修界的門派還有勢力範圍一說,在白月穀範圍之內的地方,都應該受到就近門派的保護。

  見愁又明白了一些東西。

  陸香冷見見愁垂眸思索,只以為她是在擔心去飛天鎮之後的情況,不由道:「飛天鎮如今雖危險,可道友也不必憂心。此事前不久已由我白月穀上報給崖山,崖山距離飛天鎮也不過百裏路程,不多時便到。想那歹人再如何兇殘,也不敢力敵崖山。」

  在提到崖山的時候,陸香冷的眸光裏帶著一種天然的敬重,聽不出半分的輕浮。

  而在見愁這裏,忽然有聽到崖山的名字,卻叫她有種莫可名狀的感覺。

  興許,在所有人眼中,崖山都是很可靠的存在。

  儘管只是提到一個名字,可見愁已經能隱約察覺到這簡單的兩個字下面,鐫刻過多少崢嶸。

  微微垂眸,見愁直接一拱手:「不管飛天鎮如何,這一趟我是必須要去的,多謝陸道友指點。他日若有再相逢,當還今日贈碗之意。告辭了。」

  眼見著見愁要走,陸香冷有些微怔:「可我還不知道友姓甚名誰,師出何門……」

  後面眾多白月穀的女修們,聽見此言,卻都忍不住面面相覷了一下。

  陸師姐何時對普通的一個路人這麼在意了?

  見愁手一抬,袖中裏外鏡已經飛出,璀璨又溫和的琉璃金光漫散而出。

  她直接踩上了放大的鏡面,回頭看陸香冷一眼,笑一聲:「姓甚名誰,師出何門,何須知曉?不過一無名小卒罷了。」

  說完,見愁竟然也懶得解釋,直接化作了一道流光飛走。

  白石山上,石潭邊緣,陸香冷抬首望著。

  待那光芒隱沒之後,站在她身邊的馮璃忍不住道:「師姐你……可是這人有什麼不妥?」

  「不妥倒沒有。咳……」兩彎罥煙眉一蹙,一道黑氣又浮了起來,氤氳在陸香冷白皙的臉上,「只是略猜了猜她身份,不過想必是我猜錯了。」

  用的是一面鏡子,而不是傳聞之中的那一把猙獰鬼斧,再說,也不曾聽說崖山的大師姐還養著一隻小貂。

  慢慢地搖頭,陸香冷打消了之前自己的一些想法。

  不過是萍水相逢,覺得對方似乎不那麼簡單罷了,的確不應該再多想。

  一道幽幽的紫光浮了上來,陸香冷面上的黑氣終於又被驅散,只是待黑氣散盡,那一張臉也就越發蒼白了起來。

  「我們走——」

  聲音戛然而止,陸香冷陡然之間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霎時間便吐了一小口鮮血。

  這鮮血,染在她月白色的衣衫上,竟然是紫紅的顏色,看著詭異無比。

  周圍的女修們嚇了一跳,紛紛著急道:「陸師姐!」

  馮璃連忙過來扶她,看著陸香冷搖搖欲墜的模樣,眼底泛著淚花,哭道:「陸師姐,你別說話了,我們這就回去。興許師尊能有辦法驅除地蠍毒……」

  師尊能有什麼辦法?

  白月穀又不是什麼精通毒理與藥理的門派,陸香冷自己很清楚,整個門派也就自己在這一方面最厲害了,師尊修為雖好,於這地蠍毒卻只有束手無策。

  「罷了,我都要認命了,你們又什麼可哭的?冰藤玉沁早已消失幾百年了,遍尋不得。許是上天不垂憐於我,生也好,死也罷,順其自然便好。走吧。」

  陸香冷說著,笑了笑,低頭看一眼自己衣襟上的血跡,竟然覺得自己開始不在意起來。

  「可是……」

  怎麼可以這樣?

  馮璃呆呆地看著陸香冷:「可是師姐兩年後不還要去左三千小會嗎?」

  陸香冷沒有說話,只是朝前面走去。

  白石山往西,正好對著落日的方向。

  見愁悠閒地踩著裏外鏡,聽著耳邊小貂不斷舔玉碗的聲音,忍不住問了一聲:「貂兒,你說她身上的地蠍毒能解嗎?」

  這可是極其剛猛又霸道的一道毒,見愁曾粗粗翻過,對一個人的修行有莫大的影響。

  她看不透對方的修為,肯定比自己要高,不過看情況也高不到哪裏去,應該還在金丹期內。

  若有地蠍毒影響,日後會怎麼樣,卻是難說了。

  小貂聽得懵懵懂懂,又或許是根本沒仔細聽。

  它隨意地「嗚嗚嗚」了幾聲,便低頭下去,繼續舔玉碗了。

  見愁回頭一看,頓時知道古時曾有文人雅士對牛彈琴,今有見愁對貂談心,都是一般的沒有眼色,浪費表情。

  長歎一聲,她乾脆懶得說話,直接趕路。

  赤紅的日輪,在見愁不斷往西的過程中,也不斷地沉入了西方無盡的大地。

  山巒都在見愁的腳下匍匐,眼看著大片的黑暗,已經將整片大地籠罩,見愁終於在最後一絲微光的照耀下,翻過了最後一片山脈,終於看見了山脈另一邊一塊不小的市鎮。

  十九洲大地之上,中域乃是門派最多的一個地方。

  平原與山脈的交雜之中,很少有大門派誕生,反倒是出了不少的小門派;因為人員混雜,勢力範圍交錯,更有不少的弟子會下山歷練,漸漸在一些地方就形成了與凡人世界比較類似的市鎮。

  十九洲修士很多,卻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修煉,有的人一輩子都在煉氣期,也有的人一輩子都在築基期,當然也有毫無修為的人在,這一類的修士基本都集中在市鎮之中,做一些修士的小生意來養活自己。

  飛天鎮,便是這樣一個地方。

  背靠著蒼茫的群山和原野,物產豐饒,又在白月穀附近,尋常有什麼事情,都有白月穀庇護。左右也是中域左三千上五門之一,少有人敢挑戰白月穀的權威,所以飛天鎮這些年來一直非常熱鬧繁華。

  直到……

  出現了最近那一個神秘擊殺不少金丹以下修士的「兇手」。

  剛收了裏外鏡,走進飛天鎮的一剎那,見愁就聽見站在旁邊一座涼亭下面的幾名修士正在說話。

  「聽說白月穀的修士也拿這歹人沒辦法,已經要請崖山出面了。」

  「這種小事也驚動崖山,未免太大題小做了吧?」

  「唉,誰知道呢?」

  「最近難道真是左三千小會在即,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說不準呢,歹人的事情只算是一條,就今天上午,還有人看見白月穀的陸姑娘從采藥峰上下來呢。」

  「藥女陸香冷?」

  「正是她,也不知是不是又在采藥峰找到了什麼好東西。」

  「白月穀這一次左三千小會,只怕也是要大出一把風頭的,陸香冷可也是獨登一人台的熱門啊!」

  ……

  中域左三千,昆吾一人台。

  白月穀,陸香冷,獨登一人台的熱門人選?

  見愁從街邊走過去,心裏卻泛起了陣陣漣漪。

  喧鬧的人群,帶著一種凡塵俗世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見愁竟然覺得自己是回到了人間孤島。

  只是一抬頭,商鋪上面掛著的牌子,都是售賣各種靈草仙藥和靈氣一類的,顯然又與凡俗不同了。

  見愁一下回過神來,笑了一聲。

  笑這錯覺,也笑自己奇怪的想法。

  因為那一瞬間,她竟然在想,討人厭的曲正風與招人恨的謝不臣,這會兒該不會已經打起來了吧?

  ※

  青峰庵隱界門外。

  巨大的光球已經停止了旋轉,三十丈高的大門上滿布著深深的裂痕,當中門縫處更有一道深深的劍痕,似乎是哪個大能修士含怒一劍,留下這樣恐怖的痕跡。

  謝不臣站在巨門之前,微微皺了皺眉。

  在來這裏之前,橫虛真人曾言,扶道山人曾一劍劈了門內的妖獸。

  不知,如今是何情況?

  「嘰嘰嘰嘰……」

  一隻灰毛老鼠竟然一下從門前平臺不遠處的水潭裏鑽出,這偏僻少人來的地方,老鼠竟然半點沒察覺到有人的存在,待得一頭撞過去的時候,才嚇得渾身鼠毛聳立!

  原本普通的叫聲,立刻變得尖銳起來。

  「嘰嘰嘰嘰!」

  謝不臣低頭一看,只微微一笑,竟然退了一步,將腳挪開,給這一隻灰毛老鼠讓開了道,任由這衝撞了自己的老鼠重新跑回了水潭裏面。

  「嘩啦啦……」

  一陣水聲,猶帶著那一隻老鼠的驚惶。

  「昆吾竟有如此性善的門下,真是稀奇……」

  一聲笑,忽然從背後傳來。

  謝不臣聽出了這話裏藏著的尖銳嘲諷,不由皺了眉,回頭看去。

  來者一身玄袍,金紋滾邊,腳踏著一柄海藍色的長劍,輕飄飄地落在了隱界大門之外。

  正是曲正風。

  此地傳送陣已經壞了,曲正風不得不從仙路十三島一路趕來,中途做了些事情,耽擱了一點時間。只是他著實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巧,就在門外遇到謝不臣。

  有意思。

  這可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不管是崖山,還是昆吾,都只是才到隱界門外。

  曲正風好奇謝不臣在這一段時間裏幹了什麼,謝不臣卻也是同樣的懷疑。

  兩個人之前從未謀面,卻都已經久聞其名。

  一個是昆吾如今風頭最勁的新秀天才,一個則是出竅以下無敵手的崖山曾經的大師兄,曾擁有無數光輝的戰績……

  謝不臣負手,平湖一般的心底,竟無半點波動,淡笑一聲道:「碩鼠碩鼠,於我無妨礙,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何必與一小鼠為難?」

  曲正風聽著,並未再接話。

  他望著那巨門之上留下的一道深深的劍痕。

  這是木劍無留下的痕跡。

  他的師尊,縱使修為倒退,攻擊力也依舊強得可怕啊……

  一步,兩步。

  曲正風朝著這巨門走去,終於停在了巨門前面兩尺處,慢慢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一陣深海般的通透藍色,頓時泛起,貼合在了巨門之上。

  「轟隆……」

  特殊法門運轉之下,頭頂上那早已經停止了旋轉的圓球,竟然再次旋轉了起來。

  五彩的霞光也漸漸升騰而起,絢爛奪目……

  ——青峰庵隱界,開啟中。

  ※

  十九洲,飛天鎮。

  見愁一面想著,一面朝前面走,已經走出去很遠。

  道路兩旁不時有人議論,想來最近發生在飛天鎮上的事情,還挺轟動,見愁也由此瞭解到了很多之前不知道到的消息。

  整個十九洲的面貌,也開始漸漸在她心裏有了一個切實的輪廓。

  她需要找個地方歇歇腳,然後最好能找到一份最近的詳細地圖,再去探黑風洞。

  念頭這麼一閃,見愁耳邊響起了一串吆喝聲。

  「黑風洞,黑風洞!一起去探黑風洞的有沒有!組個五人小隊就走,采到吞風石就給十枚靈石,報酬豐厚!一起走的有沒有啊?」

  是個市儈又油滑的聲音,像是凡俗界典型的商人。

  而且……

  隱約透著一點熟悉。

  「啪啪啪啪……」

  算盤搖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見愁循聲望了過去。

  一個身型微胖的男子,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手裏搖著一把亮閃閃的金算盤,簡直俗氣得讓人驚訝:十九洲竟然會有金算盤這樣的存在!

  那男子此刻正不斷地搖動著金算盤,站在一棵歪脖子大柳樹下面,扯著嗓門對來往的修士叫喊。

  「哎,這位道友,一起去嗎?十枚靈石!十枚靈石啊!只要進洞百尺就好,采個吞風石就走,絕無危險啊。金算盤錢缺,童叟無欺,信譽保證!」

  金算盤,錢缺。

  見愁看了自己肩頭的小貂一眼,忽然低聲道:「不叫你出聲就別出聲,聽見沒有?」

  「嗚?」

  小貂迷惑極了,兩隻短短的爪子抱著玉碗,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連忙點點頭,用玉碗把自己的嘴巴給遮了起來。

  很好。

  見愁滿意地笑了。

  這個時候,錢缺還在前面叫喊,她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忽然覺出十九洲真大,但是世界依舊很小。

  這不是殺紅小界之中坑了顧青眉的那個,又是誰?

  一步一步,見愁慢慢地走了過去。

  這會兒錢缺嗓子都要喊冒煙了,一個人都沒組到,真是著急上火。

  其實只要五個人就好,五個人就能組成一個陣法,阻止黑風對人體的傷害,勉強也能撐到能采吞風石的地方,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大家都好像不感興趣。

  娘的,這飛天鎮自己是初來乍到,看來是金算盤的金字招牌不好使了。

  錢缺心裏鬱悶極了。

  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正琢磨著要不要加價,結果一抬眼,忽然瞧見前面走過來一個標緻的女修,身量纖纖,似乎正在好奇地打量周圍的情況,看著自己的目光也透著一種迷惑的打量,肩上蹲著的小貂更是憨態可掬……

  哎喲,這身上穿的還是陰陽蛛絲織成的衣裳!

  錢缺幾乎就要一拍大腿了!

  肥羊啊!

  一看就知道是大門派出來,修為不高,更沒什麼閱歷的二世祖,對花花世界充滿好奇,容易被人引誘,更適合騙過來宰一刀!

  只一瞬間,錢缺心裏的算盤就扒拉了個啪啪直響。

  眼看著對方就走過來了,他毫不猶豫,算盤一搖就走了上去:「這位仙子,黑風洞,黑風洞去不去啊?」

  仙……仙子?

  見愁停下腳步,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張微胖而帶著討好笑意的臉,發怔。

  她默默地抬手摸了自己的臉頰一把。

  殺紅小界中,是誰扯著嗓子喊「前輩真男人」來著?

  錢缺這邊,一看見愁動作,簡直都要笑翻了,看來是拍對馬屁了!

  果然是剛剛出師門的二世祖啊!

  謔謔謔謔……

  你錢爺爺宰肥羊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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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5 AM

第084章 北域裴潛

  見愁作出一副感興趣的表情,看了看錢缺,又上前了一步,問道:「聽聞近日黑風洞挺熱鬧,在下正有去湊個熱鬧的意思,不知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隨便拉個生意都有肥羊送上門,錢缺簡直激動得紅光滿面,看來自己從殺紅小界出來之後的黴運已經被洗刷乾淨了,賺錢的好日子終於到了!

  原來本來就是個準備去黑風洞看熱鬧的二傻子,這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錢缺連忙抱著金算盤就湊到近前來:「近幾年都有修士說在黑風洞撿到東西,但都是在洞口的位置上,少有人能單槍匹馬闖進洞內。那黑風一吹,真跟刀割一樣,越往裏面越是嚇人,聽說有人進去連血肉都沒了,就一個光骨頭架子挺在那兒,可嚇人了。」

  「這麼厲害?」

  見愁一副驚訝的表情。

  小貂蹲在見愁的肩膀上,聽見這句,險些一個屁股蹲兒摔下去。

  它連忙用爪子捧了玉碗,將自己的臉給擋住,感覺自家主人在幹壞事呢,千萬要憋住,不要壞事!

  於是,錢缺只看見眼前這一位「肥羊二世祖」的肩膀上,那小貂竟然沒站穩,差點摔下去。

  一時之間,他忍不住感歎起來,真是二世祖啊,養個寵物也不知道養個能耐點的。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

  錢缺只在心裏盤算,什麼時候抓幾隻小獸來,保管沒兩下子就能騙到眼前這二世祖的靈石。

  他只將算盤一搖,望了一眼遠處,一副對此地瞭若指掌的模樣,歎道:「黑風洞是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所以才要組上五個人,若能結成百禦陣,至少能進黑風洞百尺,說不準也能有什麼奇遇呢?」

  「百尺?」見愁對黑風洞知之不多,正好從錢缺這裏知道消息,於是問,「那黑風洞一共有幾尺?」

  「……」

  錢缺慢慢將目光挪移了回來,落到了見愁的臉上。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錢缺覺得心很累。

  「至今沒有人知道黑風洞到底有多深,深多少尺。這位道友,如今只傳有人曾進到黑風洞內五百尺,更多的一定還有,只是我等不知。錢某也奉勸道友一句,這黑風洞實在是危險,還是不要探太深了。」

  哦。

  也對。

  見愁點了點頭,目光之中思索之意卻沒減去。

  一百尺能撿吞風石,不知進到五百尺的人又是誰?

  錢缺眼見著見愁沒繼續在問什麼了,連忙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仙子若想要見識見識黑風洞,跟錢某一組實在是最好不過了,一會兒我們再拉上三個人,便可以一起走了。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二世祖一般不缺錢,所以錢缺絕口不提靈石的事情,只說跟著自己安全。

  他說完,便期待地看向了見愁。

  見愁佯作一番考慮,最後抬起頭來忽然問一句:「十枚靈石?」

  「……」

  哈?

  錢缺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見愁心裏早已經笑得不行,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半點都沒露出端倪來,還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望著錢缺:「道友?」

  「啊。」

  錢缺終於回過了神來,嘴角抽搐不已。

  強忍住肉疼的感覺,他勉強笑道:「十枚靈石,有的有的,絕對童叟無欺!」

  「好,我加入了。」

  見愁一聽,笑眯了眼,便往錢缺身邊一站。

  這一瞬間,抱著金算盤的錢缺,唇上頂著那兩撇小鬍子,眼睛裏忽然閃爍過一種如在夢中的虛幻光芒。

  真的好像是做夢啊……

  站在自己身邊的這一位「仙子」,光這一身衣裳最起碼都要百枚靈石了,更不用說煉製的手段如何精緻,更何況還是一件中看不中用,沒有特別大防護功能的衣裳。

  絕對是二世祖中的二世祖,沒想到……

  竟然這麼在意十枚靈石!

  錢缺頓時有一種自戳雙目的衝動:這年頭連二世祖都這麼摳門了,生意還怎麼做!

  小貂捧著玉碗擋住自己的臉,但是整個小小的身子卻在不停地抖動,像是在強行憋笑。

  見愁就這麼站在錢缺身邊,看他臉上那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眼底不由得劃過幾分笑意,她咳嗽了一聲,提醒道:「道友,我們是不是還要找其他人?」

  「對對對。」

  錢缺一下回過神來,心想十枚靈石算什麼,自己一會兒就賺回來了,若能找到幾個人一起走,多的是錢賺。

  他眼睛裏又一下放出光芒來,扯開嗓門,搖著金算盤大喊:「去黑風洞,去黑風洞了,湊齊五個人就出發!再來三位道友,齊心協力,共探黑風洞了,付給十枚靈石的酬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隊伍之中已經有了一個人的原因,這一次錢缺吆喝的效果竟然極好。

  沒一會兒,前面就走來一男一女兩名修士,極其親密,男修溫文,女修清秀,只是脖子上似乎有一條舊日的刀痕。

  兩個人直接表示自己要加入,倒也沒有拖泥帶水。

  見愁與這二人往錢缺身邊一站,立刻就只差一個人了。

  錢缺不由得興奮了起來,想起不多時就能去黑風洞,簡直幹勁滿滿,吆喝的聲音更加賣力:「黑風洞,就差一個人了!哎,這位道友,去黑風洞嗎?」

  此刻,從老柳樹前面走過的,乃是一名白袍男修,瞧著器宇軒昂,腳步沉穩。

  一眼看過去,見愁立刻判斷出這人的修為比自己要高,金丹期。

  那男修聽見聲音,腳步頓住,回頭來一看,老柳樹下站著四個人,修為最高的也就是兩個築基後期。

  「黑風洞?」

  低啞而渾厚的嗓音傳出,尾音微微勾起,似乎頗感興趣。

  錢缺一看這男修,頓時歎了一聲:娘誒,什麼時候飛天鎮竟然也有這樣的大人物來了!

  這男修,眉星目朗,自有一種陽剛沉穩之氣,聲音低沉,中氣十足,一看就知道修為不低。

  最要緊的是,他右邊的眉毛,竟然是透著幾許灰白,左右兩邊眉毛竟不是同一個顏色。

  再一看衣襟領口,一枚牙形徽記上端點著一枚純黑色的墨蹟!

  這不是北域陽宗的修士,又是何人?

  錢缺能看到的,見愁自然也能看到。

  這一枚徽記,明白地昭示了這人的身份。

  十九洲大地按照方位,分南、北、中、極四域,中域之中門派最多,普遍規模偏小,但偏偏名人輩出,天才不斷,向來是群星彙聚之地,即便是規模小,也叫人不敢小覷。

  不過北域就不一樣了,整個北域幾乎只有四大宗門,每個都無比巨大,分別是西海禪宗,陰陽兩宗,雪域密宗。

  其中,北域陰陽兩宗的修煉法門截然不同,由來有隙已久,爭鬥不斷,而被陰陽兩宗隔開的西海禪宗與雪域密宗,卻因相聚遙遠而相安無事。

  中域左三千乃是自成派系,更有十九洲皆仰其名的昆吾與崖山。

  一直以來,北域修士也鮮少踏足中域。

  如今竟然明擺著來了一個北域陽宗的修士……

  這一瞬間,見愁想起了鬼斧的來歷,不由得越發仔細地打量起對方來。

  強大又內斂的氣息,透著一種光明的正意,卻並不灼熱,叫人覺得通透透,亮堂堂。

  不過越打量她就越發現,那顏色不一樣的眉毛實在是太顯眼了,左邊黑,右邊白,約莫是左陰右陽一說,乃是陽宗修士最明顯的一個地方。

  錢缺這邊判斷出對方身份,眼珠子一轉,連忙發揮自己商人的本性,笑著道:「閣下似乎是北域陽宗的修士吧?久仰久仰。」

  「聽聞再過兩年中域將有三千小會盛事,在下慕名而來,準備先在中域之宗遊歷一番,他日再去昆吾觀看盛況。」

  畢竟北域的修士在中域,可能會面臨一定的敵視,這一位來自陽宗的修士,倒是很簡單地介紹了一番自己的情況。

  眾人一聽就明白了,原來是為了中域左三千小會來的。

  「此次小會還真不能錯過了,我中域上五龍門的周承江,昆吾的早慧仙子顧青眉,還有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簡直被人懷疑是天眷之子的謝不臣,甚至還有崖山那一位負有天盤的見愁大師姐……到底誰人能獨登一人台?哎呀,想想都讓人心潮澎湃啊!」

  錢缺的聲音裏,充滿了一種嚮往。

  然後,他毫無預兆一轉頭:「所以,這位道友,一起去黑風洞不?」

  這一瞬間,方才被他一番話帶著進入遐想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連那剛站過來的陽宗修士,也是愕然了片刻。

  隨後,他失笑,一拱手道:「願與諸位道友同行。」

  終於成功了!

  這一位至少也是金丹修士呢!

  錢缺簡直恨不得蹦起來跳兩下,真是氣運改了,氣運改了!

  他連忙跟著拱手:「歡迎道友,歡迎道友啊。我們這裏也湊齊五個人了,哎喲,對了,還不知諸位道友如何稱呼呢。」

  一拍腦門,錢缺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連忙朝身後看去。

  第一個是見愁。

  她遲疑了片刻,直接開口道:「無姓,叫我無愁便好。」

  「原來是無愁仙子,久仰久仰。」

  「久仰」不過是個客氣話,錢缺隨口恭維了一聲,眼珠子轉了轉,便又去看後面來的那一男一女兩名修士。

  男修拱手道:「在下秦朗,這位是我道侶周輕雲。」

  「見過諸位道友了。」

  周輕雲微微一笑,也拱手行禮。

  錢缺點了點頭,也見過禮,最後看向了那一名北域陽宗的男修。

  「不知閣下……」

  來自北域的這一名修士抬手,將寬大的袖袍舉起來,微微一笑:「北域陽宗,姓裴名潛。」

  「……」

  錢缺幽幽地抬起了目光來,手指扣著金算盤,僵硬道:「不好意思,風太大我沒聽清,閣下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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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5 AM

第085章 三言兩語

  「姓裴名潛。」

  裴潛雖覺得奇怪,卻還是又說了一遍。

  潛,取龍潛之意,遲早有一日將重新飛上九天,可算是對他寄予了厚望。

  裴潛,賠錢。

  聽完對方再次報完自己名字的錢缺,只恨不能一算盤拍死自己,到底是作了什麼孽,何必開口拉這麼一個人進來?北域四大宗之陽宗又有什麼了不起?

  怎麼就取了這麼個缺德的名字?

  錢缺此人,這輩子真沒什麼太大的理想,無非就是賣賣東西賺賺錢,錢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半塊靈石都丟不得。結果在這做生意的檔口上,竟然來了個叫「賠錢」的。

  哎喲,這給晦氣的。

  錢缺臉都要綠了,心裏頭一口氣給哽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愁聽著,對錢缺的本性也算是頗有瞭解了,只是念叨一下裴潛的名字,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可憐了錢缺了。

  她是個內斂的性子,倒是沒一下笑出來,不過旁邊的那名叫秦朗的男修,卻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裴潛一下看向了他。

  秦朗咳嗽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裴道友勿怪,不過是念叨一下這名字挺有意思。」

  呵呵。

  有意思。

  有意思個屁!

  金算盤錢缺心裏冷笑了一聲,一下變得面無表情起來,只慢慢對裴潛說了一句:「本人姓錢,名缺,西海綽號金算盤。」

  說完,他沒在說話。

  見愁心裏思量了一下,覺得這話的潛臺詞是:我倆八字不合,你趕緊滾蛋。

  沒想到……

  那陽宗裴潛,也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假沒聽懂,兩條眉毛微微一皺,竟然在錢缺報上自己名號之後,朝著他拱手:「原來是錢道友,久仰久仰。」

  這一瞬間,錢缺感覺自己就要憋出血來了。

  他臉色漲得通紅,不一會兒又白了下去。

  四下裏一看,走來走去的都是築基期修士,自己也不過是個築基後期,眼前這人卻是金丹期,算是一群矮子裏面難得的高個兒,甚至還系出名門。

  就算是名字差了點,這人也是共探黑風洞的不二人選。

  罷了罷了。

  裴潛賠錢,他賠錢幹老子屁事!

  錢缺不斷地安慰著自己,摸著自己的胸口,嘀咕道:「天靈靈地靈靈,保佑錢某人這一趟平平安安發大財啊……」

  眾人一聽,全數無語。

  大家都是抱著去探黑風洞的目的,有個人牽線搭橋,大家一起去,自然是好事。

  不過這一位「金算盤錢缺」看上去實在有點不靠譜啊。

  錢缺嘰裏呱啦地念完了,最後看一眼裴潛,狠狠地咬了咬牙:「罷了,最近幾日錢爺爺氣運好,你這點八字不合的衝撞算什麼?架不住我鴻運當頭!不說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抓緊時間去黑風洞吧!」

  說完,他手一揮,直接一排靈石扔了出來。

  「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我錢某人做生意,從來信譽第一。諸位與我一同去找吞風石,這些靈石,一人五枚,算是錢某人的定金,也是錢某的誠意,還請諸位收下。」

  五枚靈石,發著濛濛的白光,懸浮在見愁的身前。

  她自己對靈石沒什麼概念,但是在十九洲,靈石便是通用的貨幣,像是人間孤島的銅錢與金銀,能夠用來做很多事情。

  這……

  竟然是自己踏入修行以來的第一桶金?

  在看見這五枚靈石的瞬間,見愁忍不住眯了眼,也不客氣,直接一把將五枚靈石都撈走了,握在手裏,笑容燦爛:「錢道友客氣了。」

  「……」

  動作最快的就是她!

  錢缺看著見愁那燦爛的笑容,真巴不得上去把她那一身衣裳脫下來看看,你這陰陽蛛絲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至於這麼稀罕那五枚靈石嗎!

  其他人也不是沒有眼色,畢竟見愁身上這一身衣裳顏色很亮,格外漂亮,簡直渾身上下都在冒光一樣。他們只覺得這一位「無愁」道友的臉上,彷彿都刻著「我不差錢」這四個大字。

  然而……

  現實往往令人心碎。

  一把將五枚靈石撈走,裴潛的表情才是真的不很在意,淡淡道:「聽聞這黑風洞之中的風,也會根據時間變化。每個月都會有一段時間變得格外強烈,吹什麼什麼爛,曾有不少倒楣的修士不知深淺,平白無故就身亡在了洞中……」

  「是啊。」

  錢缺之所以組隊這麼急,就是這個原因。

  「來飛天鎮之前,錢某已經瞭解過。再過三日,便是黑風洞比較兇險的時間了,錢某只采吞風石,也只進百尺,若按著前人的經驗來估算,頂多兩個時辰便可以解決。只是此處距離黑風洞還有一段距離,所以要勞煩諸位,一起趁早出發了。」

  果然是跟著多人行動有好處,若是見愁自己去,對黑風洞的瞭解卻不會這麼多了。

  看來,扶道山人不在的這三百年裏,黑風洞已儼然成為一處聖地,可能有寶貝被人拾到,洞中也有一些獨特誕生於黑風洞的東西,因而修士來往絡繹,才會有這麼多關於黑風洞的消息可以參考。

  對見愁而言,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她不是為了尋寶去,只是為了煉體去。

  這裏人多,難免眼雜。

  看來,跟眾人一起行動可以,但也不過就是去踩個地皮,等到回頭與眾人分開了,她再找個人少的時候單獨行動,免得太過驚世駭俗。

  主意一定,見愁的心也就定下來了。

  環顧著與自己組隊的這四人,她微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們現在就去?」

  錢缺果斷地點頭,而後看向眾人:「諸位意下如何?」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眾人自然紛紛點頭,沒有什麼意見。

  於是,就這麼敲定,大家即刻出發。

  方才眾人寒暄的時候,金算盤錢缺已經直接出口道「崖山大師姐見愁」,是以見愁沒敢亮出自己的鬼斧,反正一路上用裏外鏡趕路,也已經順手,所以在出發的時候手一翻便拿出了裏外鏡。

  琉璃金的光芒漫散開來,站在見愁身邊不遠處的裴潛立刻感興趣地看了過來:「無愁仙子的法寶似乎頗有來頭。」

  來頭?

  見愁想了一下,這是掌門鄭邀送的新弟子入門見面禮,至於來頭麼……

  微微一笑,她滿臉自然:「不過就是好看了些。」

  聽見這話的錢缺有一種要罵人的衝動。

  真是不想說話了!

  這二世祖的法寶簡直是用靈石鑲嵌成的!

  眾人都看出見愁這一把裏外鏡的不凡來,心中暗暗猜測她身份,不過僅僅片刻之後,眾人的注意力,便全部不在見愁的身上了。

  只因為……

  那名字起得特別缺德的裴潛,手一揮,便有一柄赤紅的長刀浮起,華光燦燦,周身每一條刻紋都精緻得讓人忍不住掰手指算是多少錢。

  識貨的錢缺已經在心裏狂喊:去你娘的賠錢!這哪裏是賠錢貨啊,這分明是頭大肥羊!

  果真是北域四大宗之一的修士,這不出手則罷,一出手驚人啊!

  看看這金燦燦紅彤彤的刀身,分明都是以赤金石之精煉製而成,上面繪製圖紋的線條上,全都閃爍著白雲墨的氣息!白雲墨啊,一顆就要上百靈石!

  燒!

  真是有錢的燒!

  整個這一柄大刀,只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糞土氣息!

  金錢啊!

  這一下錢缺再也不敢嫌棄人了,恨不得沖上去舔他幾口!

  心裏的小算盤啊,啪啪啪。

  一隻肥羊,兩隻肥羊……

  謔謔謔謔!

  在心裏莫刀!

  都是錢爺爺的肥羊!

  「真不愧是北域四大宗的修士啊,出手不凡,錢某佩服佩服!」

  錢缺心裏已經流了一條九頭江的口水,面上卻是一臉道貌岸然的讚歎。

  「此行有道友保駕護航,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說話間,秦朗與那周輕雲也對望了一眼,喚出了自己的法寶,都是兩把普通的劍。

  十九洲修士用劍者居多,出來兩把劍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見愁多看了一眼,兩把劍都是深黃色,不過一大一小,似乎也是特別煉製的。

  周輕雲注意到了見愁的目光,抬起眼來,友善地朝她一笑,並未解釋什麼。

  的確是道侶。

  見愁也點頭還禮,心底卻是滋味複雜。

  初見扶道山人,她便拜了師,乃是一丈的萬象鬥盤,可算是天賦絕倫,這並不受她天虛之體的影響,證明自己卓有修煉天賦。

  謝不臣毫不猶豫殺妻證道,卻從不考慮別的可能……

  到底她又算什麼?

  還是說,道侶不與俗世等同,沒有什麼羈絆呢?

  見愁收回目光的剎那,便發現秦朗與周輕雲兩人含情對望的眼神,一舉一動,雖沒表現出親密無間,卻已經頗有默契。

  這二人不過都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卻已有水乳交融之感。

  扶道山人曾說道侶不過互取所需,看來此言也不儘然。

  「嗖!」

  錢缺直接把手裏金算盤一扔,人隨算盤而上,竟然直接踩在算盤上飛了起來。

  那金算盤散發著毫不掩飾的糞土氣息,當先向更西而去。

  見愁看了看錢缺的金算盤,又看了看裴潛那一把金燦燦的大刀,又低頭看看自己這稍顯溫和一些的琉璃金裏外鏡,頓時有一種滿頭烏鴉飛的錯覺。

  罷了,趕路要緊!

  見愁靈力注入,整個人便飛馳而出。

  五個人先後從飛天鎮大柳樹下沖上天際,朝著采藥峰黑風洞去。

  采藥峰。

  過白月穀往西百裏餘,便是一座高高的山脈。

  見愁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天上星鬥稀疏,但見一輪已經被咬了一小口的明月高懸,白練千萬匹,從夜空之中垂落,照得整座采藥峰如同一名背著背簍的老者。

  在這樣的深夜裏,采藥峰各處,竟然都還有不少人影在晃蕩。

  「前面乃是采藥峰捨身岩,我等從這裏下去便好。」

  錢缺眼尖,一下就看見了人最多的那一處。

  高高的懸崖,像是一塊突出的平臺,橫在千丈高的半空中,下面層雲渺渺,黑沉沉的一片。不少人都在懸崖上,三五個聚在一起,也有人正在往懸崖下跳。

  黑風洞便在這懸崖之下。

  見愁落下的時候,周圍正好有一撥人比較近,正在說話。

  「孫師弟平白喪命,你們倒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如今竟然還要執意來黑風洞。若是我們不能在三兩日之內出來,正趕上黑風洞黑風鼎盛之期,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一名男修的聲音,顯得有些憤憤不平,似乎頗為不贊成所有人下去。

  站在他對面的乃是兩名女修,一個手握長劍,臉盤子圓圓,有些微胖;一個身材細瘦,腰上盤著一條軟鞭。

  那使鞭的女修對男修這一番話頗不贊同:「孫師弟平白出事,我們便不心痛了嗎?只是許師姐有令,這個月必須帶回東風燭,時不我待,又有什麼辦法?你方才所言,若傳回門中,定沒好果子吃。商師弟,還請慎言。」

  「許師姐許師姐,她算什麼東西?若沒她,我剪燭派至於——」

  「商師弟!」

  那男修的聲音,被使鞭女修的忽然拔高的聲音給打斷了。

  姓商的男修,看著年紀頗輕,應該是門中後來入門的弟子,此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指也緊握成拳,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見愁等人,便是在此刻落下。

  這邊剪燭派三人,立時看了過去。

  雖然只那短短的片刻,不過見愁已經聽出了一些很關鍵的東西。

  剪燭派,許師姐,平白喪命……

  不是冤家不聚頭,不是仇人不碰面啊。

  見愁挑了挑眉,只輕輕一眼,便發現這三人身上都有剪燭派的徽記,於是沒說話。

  錢缺也是耳朵尖,早將那邊一番話給聽見了。

  他思考了一下,對眾人道:「還請諸位稍等。」

  說完,他竟然朝著那三個人走去。

  剪燭派三人緊盯著剛落在這懸崖上的幾個人,似乎頗為忌憚,尤其是在看見他們乃是五人,並且還有一個器宇軒昂的金丹修士的時候。

  微胖的錢缺抱著金算盤走過來,滿面都是笑意:「幾位剪燭派道友好,這位仙子可是剪燭派赫赫有名的趙雲鬢趙道友?」

  使鞭女修聞言,一下皺了眉。

  她的確是剪燭派的修士,在中域剪燭派新晉修士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不過眼前之人竟然能一口道破自己身份,絕對是個見多識廣之人。

  「不知尊駕?」

  「哦。」錢缺連忙晃了晃自己的金算盤,笑著道,「鄙人錢缺,金算盤錢缺,也曾與剪燭派做過生意。方才落下之時,聽聞幾位似乎還要采東風燭,不知……」

  「沒有。」

  不等錢缺把話說完,趙雲鬢便明白了錢缺的意思,直接冷淡地打斷了錢缺的話。

  錢缺臉上那和善的笑容,一下僵住。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在修界也是通用的。

  這剪燭派女修大概是在氣頭上,也大概是看錢缺不順眼,竟然半點廢話的意思都沒有。

  呵呵……

  連北域陽宗的修士我都能搭上話,你她娘的還要擺個臭架子!

  錢缺心裏已然開始罵娘,沒別的想法,就一條,以後爺爺我一定把最爛的東西都高價賣給你剪燭派!看爺爺我坑不死你!

  當然,表面上錢缺還是一眯眼笑了:「哦,那就算了。」

  趙雲鬢尖尖的下巴一抬,直接轉身,也沒多看錢缺一眼。

  眼看著這捨身岩上的人開始漸漸變少,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下去了,她對自己身旁商姓男修與那微胖的女修道:「我們也走吧。」

  「是,師姐。」

  微胖的女修看了還站在原地的錢缺一眼,眼底劃過一分輕蔑的笑意,在朝著懸崖下飛去的時候,低聲開口道:「還以為一口道破師姐的身份是個大人物,沒想到不過是個與我剪燭派略有牽扯的小角色罷了……」

  聲音漸漸變低,人影也消失在了懸崖下。

  原地站著的,只有商了凡一人。

  見愁不由得將興味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只見這一名男修握緊的手指慢慢鬆開,又慢慢握緊,似乎掙紮無比。

  最終,他還是看了下面無邊的雲霧一眼,抬步就要下去。

  「喂。」

  聲音淺淡的一聲喊,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之感。

  像是夜風吹拂中的這月色。

  商了凡一下停了腳步,詫異地回頭看去。

  只見方才才落在這懸崖上的幾人中,竟然站著一名深藍衣裳的女子,眉目溫婉,一身繾綣,唇邊帶笑,正看著她。

  商了凡一怔。

  見愁走出來一步,道:「正是叫你。你師弟也為那飛天鎮中的神秘歹人所殺?」

  「……」

  平白無故問這個……

  商了凡雖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同門無故身亡的憤怒與不甘,幾乎是在片刻之間就佔據了上風,他眼眶微紅,咬牙道:「是我門中孫師弟,才踏入修行不久,只有築基中期,今日上午歇腳在飛天鎮時出事。」

  「我來飛天鎮時,曾在道中遇到白月穀藥女陸香冷,她言此事已報給崖山,不久便會有崖山修士前來此處查明此事。若你真心牽掛師弟,想要為他討回公道,此刻趕回去,說不準正好能遇到。」

  見愁面帶微笑,平靜地將自己知道的事實說了出來。

  這一瞬間,站在見愁身邊的幾個人,都不由得面色古怪起來。

  道中遇到白月穀藥女陸香冷……

  這平平無奇的口吻,倒像是隨便遇到了個普通人一樣。

  而且……

  人家這一位「商師弟」眼看著就要跟自己的同門師姐下黑風洞了啊,你這個時候出來叫住人家到底是什麼用意?!

  前面站著的錢缺,已然用一種驚悚而奇異的目光望著見愁了。

  見愁只當自己沒看到,也沒感覺到。

  她依舊看著商了凡。

  在聽見見愁這一番話後,商了凡立刻眼放異彩,有些激動起來。

  然而,轉瞬他就想起,剪燭派與崖山近日有隙,前不久崖山大師姐還送來了給剪燭派許師姐的賀禮,氣得整個剪燭派上下不得安生,就連掌門燭心都上火了好幾天,發誓與崖山不死不休。

  如今孫師弟出事,卻要仰仗崖山來處理,焉知崖山不會有記恨?

  他這一番掙紮猶豫,幾乎都表現在臉上。

  見愁雖沒關注過那一日之後的後續,不過猜也明白商了凡在顧慮什麼,只看了那暫時還沒動靜的山崖之下一眼,淡然道:「飛天鎮此事,關乎中域修士安危,也不止剪燭派一家受難。崖山又是中域脊樑,扶道山人更是執法長老,高風亮節,自不會因兩派之間的齟齬而有任何偏頗。何必顧慮?」

  是啊。

  何必顧慮?

  崖山即便是羞辱個人,也不陰著來,明明白白一巴掌甩到許藍兒的臉上。

  當時剪燭派上下看似一片惱羞,可也不知多少人心裏暗爽呢。

  崖山。

  那畢竟是崖山啊。

  被見愁這一番話一說,商了凡幾乎是立刻就下定了決心,直接朝著見愁一抱拳,目光堅定起來:「多謝這位師姐指點迷津,我這便為孫師弟討回公道去!」

  說完,他腳下光芒一現,一道天藍色的光芒拋飛而起,霎時間便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原地,空空的一片,彷彿根本沒有過人。

  見愁的目光,慢慢從明月高懸的天際移了回來。

  然後,她發現四個人都在看自己。

  錢缺抱著自己的算盤,看著她,簡直像是在看禽獸——

  這一位「無愁隊友」三言兩語之間到底幹了什麼!

  到底幹了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位跟那趙雲鬢要一起探黑風洞吧……」

  錢缺簡直覺得自己在做夢。

  見愁點了點頭,笑得人畜無害,聽了錢缺的話,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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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6 AM

第086章 黑風洞

  沒話說了。

  沒人有話要說了。

  錢缺分明從眼前這一張堪稱秀美的臉上,看出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一片字,不管橫著讀還是豎著讀,怎麼看,都只能有一個讀法,那就是——

  無恥!

  對比她這半點不眨眼的坑人行為,錢缺只覺得自己之前要坑剪燭派的那一丁點消仇恨算個屁,這人簡直明目張膽地要坑剪燭派啊!

  二世祖!

  真的是二世祖!

  錢缺心裏對見愁的評價又高了一層,能夠坑剪燭派坑得這麼光明正大,渾然無懼的,不是自身強,就是靠山大。

  毫無疑問,眼前這一位是後者。

  瞪著眼睛看了見愁好半天,錢缺把自己頭上的冷汗擦掉,摸了摸自己心口,歎一聲:「乖乖啊,這位道友,你與剪燭派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原本錢缺不過是這麼隨口一問。

  沒想到,見愁聽了,竟然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錢道友難道喜歡剪燭派?她們口出狂言,如此不客氣,我等正義之士自當替天行道啊。」

  意思很簡單很明白:我這是為你出頭啊!

  錢缺簡直嚇得腿一軟,險些給這一位跪了下去。

  他臉都綠了半截,哭道:「仙子啊,你可別嚇我了,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啊!」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人!

  說是給自己出頭?

  不是她腦子有毛病,就是心太黑啊!

  錢缺依舊相信,眼前這一位是後者。

  見愁自然是開玩笑,不過說實話也還真有那麼幾分的原因。

  畢竟當初在殺紅小界,錢缺一句話叫顧青眉「不服憋著」,聽起來那叫一個悅耳。由此,見愁也知道,錢缺除了貪財一點之外,也沒什麼壞心眼。

  這樣的人,又曾是一起闖過殺紅小界的,雖然相互不知道身份,卻也頗有幾分好感在。

  剪燭派那兩名女修,見愁原本與她們無冤無仇,只是聽見她們提到「許師姐」,幾乎立刻就覺得那是許藍兒,又見她們眼睛往天上長,偏偏又讓她撞到合適的機會,果真三言兩語就把那姓商的修士誆走了。

  見愁默默想,少了一個築基後期的男修,對那兩名女修的事情也沒什麼太大影響吧。

  頂多……

  做起來艱難了一些。

  不過麼……

  世事多艱,多吃點苦頭總是好的。

  見愁覺得自己還真是個為他人著想的好人呢。

  眼看著見愁一臉對自己所作所為異常滿意的表情,眾人都忍不住惡寒了一下。

  這一位姑娘,面善心黑啊!

  就連從北域陽宗這般大門派來的裴潛,也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人。

  眼前這一位自稱「無愁」的修士,一開始是不顯山不露水,看著彷彿沒有什麼了不起,然則仔細瞧這行事風格,著實不像是普通門派出來的。

  言語之間從容無比,優雅自然,半點看不出是在坑人。

  甚至,她言語之間提到白月穀藥女之時,口吻也異常平淡,提到崖山之時,也沒有尋常修士那般帶一點自然而然的詠歎,只是很客觀而平靜地敍述。

  要知道……

  就連裴潛自己在北域的時候,聽人提起崖山,也會帶著不自覺的驚歎。

  眼前這女修……

  到底是何來路?

  裴潛打量見愁的目光,越發好奇起來。

  這樣不遮掩的目光,也自然引起了見愁的注意。

  她回頭一看,正好瞧見裴潛,頓時一挑眉。

  裴潛被人發現,倒是半點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神情,隨意一笑,便開口道:「無愁道友可是幫了方才那人一個大忙呢,如此正道直行,實在是我輩楷模。」

  「……」

  眾人齊齊無語。

  秦朗與周輕雲忍不住對望了一眼,內心有一個同樣的想法:錯上了賊船啊。

  不過這會兒已經晚了。

  錢缺已經無力去計較那些問題了,他遙遙看了一眼天際,那商了凡離開的方向,長歎道:「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也什麼都沒有看到。好了,走,我們下捨身岩吧。錢某還瞭解了別的一些情況,等到了洞口我們再說。」

  說完,他當先一個,朝著懸崖下躍去。

  見愁坑完了人,也不廢話,跟著跳下懸崖。

  五個人先後離開,從高高的捨身岩上乘風直下。

  高高的天際,明月高懸。

  光亮斜斜照進了懸崖之中,剛禦器下來的一段路程裏,尚且還能看見下面山岩的形狀,可等到路程過半,世界便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

  法寶的毫光,只能照見身前幾尺處。

  見愁每一次飛過,都覺得前面的山崖上蟄伏著巨大的野獸,深深淺淺的陰影,在一閃而逝的法寶毫光之下,顯得格外猙獰。

  越往下,見愁越覺得耳邊風聲的呼嘯更響。

  等到腳踩到堅硬的地面時,狂風刮面,簡直像是站在海邊的暴風中,無垠的狂野裏。

  四下裏一望,周圍竟然亮著不少的法器光芒,似乎都是在洞外守候。

  在她們斜對面不遠處,隱約能看見一個高約十丈的巨大圓形洞窟,裏面漆黑無光,卻不斷有劇烈的大風從洞內吹出,見愁他們感覺到的呼嘯風聲,都是從這裏來的。

  果真不愧是黑風洞,煉體絕佳的去處所在。

  即便沒進去,只是在洞外,見愁也已經能感覺到裏面黑風的強大。

  整個洞窟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來,粗粗看上去頗為光滑,然而仔細一瞧,才會發現,洞窟內壁之中都有一條條細緻的劃痕,乃是黑風洞常年風蝕形成的。

  錢缺道:「黑風洞一年比一年大,不過這裏的石頭也真是堅硬。前幾年還有不少人把這邊的石頭帶回去想要煉器,不過無一成功,聽說是半點靈性沒有,反而會毀壞別的材料的靈性。可惜了……」

  黑風吹,這洞一年比一年大,乃是自然的事情。

  能抗住黑風侵蝕的,自然都是好料。

  錢缺需要的吞風石,也是在這樣的烈風之下留存下來的好東西。

  能吞沒黑風,保持自身存在,算是十九洲之中一件頗為玄奇之物。

  前段時間有名元嬰期修士指明了要這東西,出大價錢買,錢缺自然不敢怠慢。

  見愁打量的目光,從黑風洞口收回,轉眼便看見了周圍的一乾修士。

  錢缺解釋道:「別以為外面這些人都是等著進去的,也有人是等著人出來的。」

  「等人出來?」

  見愁疑惑。

  錢缺嘿嘿一笑,莫名看了一眼裴潛,才道了一聲:「等人出來打劫。」

  霎時間,見愁明白了。

  人人都說黑風洞之中有寶貝,就算是沒有什麼寶貝,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在十九洲也算是俏貨。

  所以,便會有些投機倒把之流,在外頭守株待兔,都不用自己費神,瞧見誰出來了,把握大一些,就跟人家一路去打劫。

  錢缺這個人,其實本事不小。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找了四個人與自己同行,估摸著就是為了防備這樣的情況。

  不過,方才錢缺看裴潛的那一眼,似乎頗有深意啊。

  見愁自然知道裴潛乃是他們幾個人之中修為最高的那個,若是最後錢缺拿到什麼好東西,裴潛見財起意,最終下了毒手呢?

  只是轉念一想,見愁醒悟過來。

  若錢缺沒什麼把握,只怕也不敢讓這個人加入自己。

  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見愁不由得感歎起來。

  殊不知,旁人才覺得她不是盞省油的燈呢。

  心裏的算盤扒拉了一遍又一遍,錢缺覺得這「無愁」與裴潛,應該不是一夥兒的,好歹自己還有許多殺手鐧,到時候也不怕他們跳水。

  這樣想著,錢缺便直接原地坐了下來,從懷裏一掏,竟然摸了一張地圖出來,鋪在面前。

  一枚巨大的深海明珠被他捏在手裏照明。

  「諸位請看,這是錢某前不久從智林叟手裏搞到的黑風洞的地圖,一會兒我們便結成這個陣法進去……」

  智林叟乃是十九洲百曉生一樣的存在,手裏經常有各種各樣的消息,尤其是地圖一類。

  此人喜歡遊歷十九洲,真名以無人知,人人皆稱其為「智林叟」,在望江樓邊開著一個小鋪面,收了幾個徒弟打理,經常有各種地圖放在鋪子裏寄賣,但他本人卻不在。

  從他手裏出來的地圖,除卻某些大門派的不傳之秘,基本就他手裏的最全。

  錢缺這一張地圖竟然是從智林叟那邊拿到的,那想必是最全面的黑風洞的地圖了。

  見愁連忙走了過來,低頭一看。

  原本傳說曾有人最深進到黑風洞內五百尺處,這一張地圖上,竟然畫到了一千三百尺!

  背著背簍的采藥老翁一般的山峰形狀被虛化,斜斜支出來的捨身岩下,便是黑風洞。

  黑風洞乃是一個嗩吶形,從采藥峰的底部呈一個坡度,向下延伸。黑風洞洞口寬闊,越到裏面越是狹窄,見愁一看地圖上標注的尺寸,到了裏面竟然只有一丈不到了,頂多只能容納一人通行。

  最前面的一段路程上,標注「風甚烈」。

  第一個百尺處,則花了一把利刃的符號,注「過百尺,風如刃剝皮」。

  五百尺處,一朵赤紅的火焰,注「過五百尺,風如火焚肉」。

  九百尺處,一枚冰棱雪花的形狀,注「過九百尺,風如冰凍血」。

  一千三百尺處,一枚骷髏的形狀,注「友人至此駐足徘徊不能前,其風消全身骨,無奈轉回,憾矣,憾矣」。

  見愁看著,頓時只覺《人器》煉體之法,果真不是尋常人能忍受。

  風刃,風如焚,風如冰……

  到了最後,黑風還能消去骨肉,著實毛骨悚然。

  黑風刻骨,便是要在骨頭上形成一道一道的刻紋,若一千三百尺之後乃是風消去全身骨,想必應該已經是《人器》煉體之法第五層黑風刻骨的極限了。

  那麼……

  一千三百尺之後是什麼?

  還會有更恐怖的存在嗎?

  智林叟最後標注於末尾的「憾矣,憾矣」四字,只留給見愁無限的遐想,同時,她也好奇起來:智林叟這一位友人竟能走到第一千三百尺處,必定不是個普通人。

  所有人看見這一張地圖,都是內心駭然。

  同時,大家對錢缺的本事,也有了新的瞭解。

  如今這麼多在黑風洞外面的人,又有幾個能拿出這麼詳細的一張地圖?

  錢缺生怕在黑風洞劇烈活動之前不能得到吞風石,所以也不廢話,直接開始講他們進去之後應該怎麼做,包括陣法應該怎麼結。

  有隔音陣法在外防護,倒是也不怕別人聽到。

  眾人都是已經有過修煉經歷的,理解力遠超常人,加之陣法簡單,幾個人一會兒就明白了,再敲定了一些簡單的事情:比如在錢缺得到足夠的吞風石之後,剩下的其他人隨意,他們即便是有自己的奇遇也與錢缺無關,大家不能在洞中相互下黑手。相當於,五個人結伴,若能走到更深的地方,獲益的應該是大家,不必有什麼介懷。

  這樣的說法,正好合了見愁的心意。

  她倒不覺得他們這一隊人裏,會鬧出什麼殺人奪寶的事情來。

  一則她自己不是這般的人,也不是為寶貝而來,二則她看五個人之中實力最高的裴潛,乃是北功能變數名稱門出身,大概不會自降身價與眾人爭奪。

  所以,他們這一組五個人,算是挺安全。

  事情交代完畢,錢缺便撤掉了隔音陣法,直接走到了黑風洞前,正要進去。

  沒想到,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喊:「錢缺道友,還請留步。」

  眾人一怔。

  錢缺轉頭。

  見愁聽著,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心裏已經有了預判,轉頭一看,竟然真是之前剪燭派那兩名女修,長得瘦高瘦高的那個正是趙雲鬢。

  這兩名剪燭派的弟子,似乎才從上面下來。

  但實際上,她們比錢缺一行五人更早下來。

  所以,唯一的解釋是,她們又上去過了。

  裴潛等人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愁,剪燭派來人要幹什麼已經很明顯了,他們就想知道,這一位同行的「無愁」到底心虛不心虛。

  沒想到,不看則已,一看驚人。

  站在他們身後的見愁,竟然一臉關切地看著剪燭派那兩人,面上毫無愧色!

  錢缺看見了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剪燭派趙雲鬢,周圍不少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看過來,頓時有人認出了剪燭派,喊了一聲。

  趙雲鬢在錢缺身前幾步處站住了腳,上下打量一眼錢缺,這一次倒沒有之前的輕蔑了,不過帶著一種勉強與他說話的隱忍。

  錢缺心裏打鼓,不過臉上看不出來,道:「趙仙子,可是改了主意,要與我幾人同行?」

  同行?

  趙雲鬢眼底終於閃過了一絲不屑。

  她連看都沒多看錢缺背後那些人一眼,即便其中有個金丹期的修士,但是都是小門小派甚至無門無派的雜碎,沒必要掛心。

  「錢道友誤會了,我二人不是為了加入你們,不過是想問詢一下我那商師弟的下落。方才在捨身岩上,他沒跟下來,我二人在下面等了他許久,也沒消息,傳訊也不回,所以上去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空無一人。我們走的時候,幾位都在近處,不知可有他行蹤?」

  錢缺的臉色終於古怪了起來。

  身後除了見愁之外的其餘三人,也都忍不住暗暗抽搐。

  真是坑啊!

  人家好好的三個人結伴一起探黑風洞,沒想到商了凡竟然被見愁三言兩語給騙走了。行蹤?他們能說個屁的行蹤!

  反正大家對剪燭派的印象都不好,乾脆一起看熱鬧。

  如果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思的話,想想這一幕難道不會很爽嗎?

  事不關己,大家的心態立刻就調了過來。

  見愁的反應乃是最快的一個,為了防止一片沉默引來對方的懷疑,她直接插了一句:「那一位商師弟沒跟你們說嗎?他不是回飛天鎮,要去查那什麼孫師弟的事情了。」

  「什麼,回飛天鎮?」

  這怎麼可能?

  趙雲鬢臉色大變,簡直恨得咬牙。

  商了凡對孫師弟之死耿耿於懷,可是他們卻要趕著時間帶回東風燭。

  東風燭乃是生長在黑風洞中一種晶石,手指長短的一根,頂端會呈現出火焰的紅色,聽聞在過了五百尺處的地方。原本為了取得東風燭,師門專門研究了一種陣法,正好能走到那個距離裏。

  但是現在缺了商了凡一人,只剩下兩個人要撐起這陣法,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如今這局面,真的能順利帶回東風燭嗎?

  小不忍則亂大謀,趙雲鬢才不相信商了凡會自己走,她實在是懷疑這一位師弟遭遇了什麼,又因為之前與錢缺略有衝突,所以立刻懷疑上了。

  見愁不由得走了出來,滿面淡然從容,解釋道:「兩位仙子有所不知,方才在捨身岩上之時,有幾個過路的修士在談崖山將派人來查這幾起修士死亡之事,正好被商師弟聽見了。我們看見他直接攔住對方問了情況,還嘀咕了一句什麼『崖山』,在那兒站了很久,最後還是朝著飛天鎮的方向飛走了。至於是不是真的去飛天鎮,倒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了。」

  「崖山?」

  趙雲鬢聽得眉頭緊皺。

  她看這女修一字一句說來,都是半點也不亂,而且有理有據,實在不像是假話。

  而且……

  這也的確是最有可能導致商了凡直接走人的事情了。

  「該死……」

  實在是難以忍受,趙雲鬢忍不住暗罵了一聲,俏麗的臉上陰晴不定,顯然是在思考整件事。

  而且,現在沒了商了凡,見愁又交代清楚了商了凡的去處,只剩下兩個人的剪燭派,到底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哎呀呀,又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呢。

  見愁兩手背在身後,不自覺地晃動著食指。

  站在她身後的裴潛等三個人看了,簡直內心崩潰。

  這一位「無愁」道友,不但沒有半點愧疚,還很得意啊!

  瞧瞧這一番說辭,騙起人來簡直臉不紅心不跳,真得比什麼還真!

  什麼過路修士,那分明是你!

  什麼猶豫了很久最後才走,分明是你直接一句話下了猛藥,商了凡才走!

  全部都是你做的,結果現在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推給了別人……

  真是要五體投地為之拜服了。

  裴潛甚至忍不住用低得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呢喃:「中域左三千果真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啊……」

  秦朗與周輕雲也是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只有前面的錢缺,站在趙雲鬢的面前,簡直有種踩在刀尖上的暢快之感,夠刺激,夠爽快!

  他險些以為就要開戰了,沒想到「無愁」竟然脫口而出這一番話,立刻就把自己的責任推了個乾乾淨淨,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看看眼前這剪燭派兩個小娘們的臉色……

  爽,爽啊!

  錢缺掀了眼皮,金算盤一搖,打量了趙雲鬢一眼,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兩位仙子,商道友估摸著的確是太在意那件事了,說來最近飛天鎮也真是不太平,這樣的事情竟然會被剪燭派遇到,真是令錢某沒想到。如今商道友行蹤已經明瞭,與我等無關,這會兒還要趕時間入黑風洞,就不陪兩位仙子多聊了,告辭。」

  老子就是要心裏叫你小娘們兒嘴上喊你仙子,有種打我!

  錢缺心裏這樣吶喊著,轉過了身來。

  見愁看了眉頭緊皺的趙雲鬢一眼,也轉過了身,隨著錢缺一起朝著黑風洞內走。

  在剪燭派兩人看不到的地方,錢缺悄悄比了個大拇指出來,遞給見愁一個「高人啊我佩服你」的眼神。

  見愁見狀一笑。

  裴潛幾個人看見愁的目光,則已經完全變了。

  可憐剪燭派那兩人了……

  平白無故被坑了這麼一把,看她們的模樣,似乎對這一位「無愁」毫無印象,也根本不知道暗中還藏著這麼一位「仇人」。

  那麼問題就出現了,「無愁」到底是誰?又跟剪燭派有什麼恩怨?

  說是給錢缺出氣?

  鬼信呢!

  見愁悠閒的走在前面,感受著迎面吹來的烈風,勾起了唇角。

  黑風洞外。

  那一名微胖的女修也是左右為難,戰戰兢兢,開口道:「趙師姐,如今只剩下我們兩個,孫師弟沒了,商師弟也去了,現在我們還要不要去?」

  「當然要去!」

  即便是爬,也要爬進黑風洞!

  趙雲鬢看著那一行人消失的身影,恨得牙癢。

  她總覺得有些地方有點問題,卻又不知到底是哪裏有問題,這種古怪的感覺,讓她說不出地煩躁。

  在原地踱了兩步,趙雲鬢回頭冷聲道:「再給商師弟傳訊!」

  「是。」

  微胖的女修連忙摸出了通訊玉簡,再次給商了凡傳訊。

  「商師弟,商師弟,我們已經在黑風洞口了,你人呢?趕緊回來!」

  之前商了凡一直沒有回傳訊,這一次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商了凡已經到了地方,終於有功夫搭理她們。

  剪燭派這邊兩人竟然收到了回訊。

  「兩位師姐,了凡已經回了飛天鎮。」

  「什麼?」

  竟然是真的!

  趙雲鬢一把奪過了通訊玉簡,厲聲道:「誰準許你私自回去的?許師姐的事情還沒辦完,你膽敢擅做主張,回去之後——」

  「孫師弟命都沒了,還敵不過一根東風燭嗎?!」

  傳訊玉簡裏,夾雜著悲憤的聲音,咆哮而出。

  趙雲鬢愣住了。

  下一刻,通訊玉簡裏的所有聯繫,都斷掉了。

  那頭的商了凡毀了通訊玉簡。

  手指顫抖著,趙雲鬢面容有輕微的扭曲:「好,好,好得很……」

  微胖的女修嚇得顫了一下,走上來問道:「師、師姐,我……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趙雲鬢望了前面黑風洞一眼,將玉簡一收,忽然笑了一聲:「枉我聰明一世,竟然被人騙了。」

  她就說有哪裏不對,眼下終於想起來了。

  趙雲鬢直接道:「我們進去!」

  微胖的女修詫異,半點也不明白趙雲鬢怎麼會這樣,張大了嘴巴。

  黑風洞裏,一切已經幽暗了下來。

  整個洞窟之中,頭頂腳下都是空空蕩蕩,只能依靠那一顆明珠照亮。

  五個人正準備結陣。

  錢缺忽然問了一句:「你們說,那小娘們兒沒了師弟,還會進來嗎?」

  眾人一下面面相覷起來。

  唯有見愁,淡淡笑了一聲:「當然會進來。」

  眾人立刻瞪她。

  錢缺驚慌道:「你別烏鴉嘴!」

  這可不是烏鴉嘴。

  見愁搖頭,解釋道:「剪燭派行事頗有幾分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之風,即便人數不夠也會進來。另一則,我們在捨身岩上的時候,已經是在距離懸崖很近的地方了,如果有人路過,要麼是下去,要麼是上來。但實際上,在這一段時間之內都沒有人上下。剪燭派兩人一直在下面,只要心思稍微細一些,回想一下就會發現我方才所言的破綻。所以……」

  一眨眼睛,她還挺淡定。

  「她們一定會進來。」

  「……」

  沒話說了。

  眾人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裴潛忍不住皺了眉頭,思索起來,其實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反倒是撒謊的「無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破綻,不一定對敵人很瞭解,卻很瞭解自己。

  這樣細膩的觀察,縝密的心思……

  錢缺卻是有種以頭搶地的衝動:「她們要進來,豈不是還要尋仇?那我們怎麼辦?」

  「錢道友不必憂心。」見愁挑眉,目光明亮,主動手訣一掐,屬於自己這一邊的陣法已經直接亮起,「她們只有兩個人,修為也不高,那麼在意商師弟不來,顯然是有重要作用。少一個人,實力也就弱一分,憑什麼與我五人相比?即便進來,她們也在後面,不會壞事。」

  「咦,有道理啊。」

  錢缺也跟著眼前一亮。

  見愁還沒說完呢。

  「而且,若我們一直走在前面,錢道友看她們不爽,趁機在前面佈置個什麼陣法之類的,給她們製造點障礙,叫她們在後面吃土,不也簡單?回來時候還能隨手放個冷箭……」

  「……」

  好……

  好歹毒啊!

  錢缺簡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絕了!

  裴潛忍不住多看了見愁一眼,這一張臉上,那一雙眼睛真是好看到了極點,但聽了這一番話,簡直忍不住背後發涼,到底是什麼潑天的仇恨不成?

  而秦朗與周輕雲兩人,依舊只有一個想法:上了賊船了,上了可怕的大賊船了!完了,現在下船還來得及嗎?

  他們念頭剛一出來,見愁身周濛濛的光芒已經亮到了極致,將她纖弱的身型也隱沒了進去。

  「諸位道友,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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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7 AM

第087章 左移三分

  看來,這賊船是下不了了。

  秦朗摸了摸鼻子,周輕雲則輕歎了一聲,兩個人倒也不矯情,手訣一掐,轉眼也亮起了光芒。錢缺與裴潛更不猶豫,兩個人身上的光芒先後亮起,一座五角陣法頓時成形。

  整個黑風洞內,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酷烈的狂風從洞內刮出,落入眾人的耳中,如同鬼哭一樣。

  沒一道風,都帶著強烈的阻力,在陣法搭建起來之前,所有人的頭髮都瘋了一樣舞動,陣法搭建起來之後,一切卻平靜了下來。

  一道光罩,從五個人的中心處升起,並且逐漸擴大,將所有人籠罩起來。

  隔著這一層光,見愁彷彿能看見之前那些狂風,都從光罩的邊緣離開,朝著外面咆哮而去。

  錢缺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道:「這陣法看著簡單,卻也是來之不易呢。哈哈,看眼下這情況,別說是一百尺,就算是五百尺也未必不能進。」

  說完,他大笑起來。

  見愁朝裏面看了一眼,卻不這麼想。

  能被《人器》之法列為煉體必須的東西之一,黑風又怎會簡單?

  不過是在裏面,並不覺得罷了。

  再說,一百尺,也不過十丈距離,若非這黑風洞中太黑,彷彿所有的光線都被吞沒,入得洞中的人都能輕而易舉看見對方,背後會被人使絆子還不一定呢。

  錢缺已經當先朝前面走去,其他四個人以一個整齊的步伐前進。

  幾個人都保持著靈力的輸出,同時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暗,讓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防備的心理。

  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的情況下。

  碩大的明珠,照耀著他們前行的路,不過也就前面幾尺罷了。

  越往前走,風越大,他們撐起光罩,遇到的阻力也越大,才走了不過三十尺,眾人便有寸步難行之感。

  錢缺一張臉已經漲成了紫紅色,氣得不行:「娘的這黑風洞也太坑了!風怎麼可以這麼大!」

  他們簡直像是站在一處風暴裏面,再往前一步都會被絞死!

  不得已之下,所有人都只能加大了靈力的輸出。

  原本已經暗淡的光罩,重新變得明亮起來,眾人頓時覺得壓力一輕,不過心裏已經與錢缺一般,有了駭然的感覺。

  周圍的石壁已經開始以可見的速度狹窄下來,四處可見刀劈斧砍一般的痕跡,突出於岩石表面的都是一些晶體狀的東西,或者是十分堅硬的岩石。

  能在黑風之中不被摧毀的,怎麼也算是好東西了。

  黑風洞之中的黑風,像是一位稱職的淘金者,將不符合要求的泥沙石塊,全都扔出去。

  同樣,見愁等人也在這被篩選之列。

  站在光罩內的見愁,極力地睜大了眼睛去打量四周。

  同時已經在心裏有了判斷——

  五個人走固然穩妥,但實際上速度太慢,至少見愁已經粗粗感受過了前面一百尺的風的強度,自己的肉體完全可以承受。

  如果她一個人入內的話,必定比五個人要快。

  「啪嗒,啪嗒……」

  幾個人的腳步聲落在這黑風洞中,轉瞬便被呼嘯的狂風淹沒。

  「五十尺了!」

  錢缺咬緊了牙關,眼底終於露出幾分興奮來。

  過了百尺,就有機會找到吞風石了,而他體內的靈力如今才消耗了四分之一,即便之後的消耗會加劇,也基本可以支撐到合適的地方。

  太好了。

  錢缺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撐在頭頂,源源不斷的靈氣,從他掌心之中注入陣法。

  見愁忽然說道:「我們逆風而行,背後若有人來,也什麼動靜都聽不見。縱使錢道友不下黑手報復,也該布下一個示警的陣法,留待後來人吧?」

  錢缺一怔,抬頭來看見愁。

  多淡靜從容的一張臉?

  「話是這麼說……」

  「趕路雖然要緊,但若在關鍵時刻被人奪走東西,豈不倒楣?凡事防患於未然,錢道友若擔心無法支撐陣法,不妨請裴道友幫個忙。」

  說完,見愁看向了裴潛。

  這裏所有人,就裴潛的修為最高,相應地也就能比旁人支撐得更久。

  他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見愁一說,他也道:「我觀那剪燭派的兩名女修也不是什麼善類,便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錢道友,請。」

  一個「請」字出口,所有人便感覺從裴潛的身上傳出了一股沛然的靈氣!

  渾厚又如晴光一樣的靈力,霎時間強力注入了陣法之中。

  所有人頓覺壓力一輕。

  錢缺忽然覺得,以前那麼多年找人一起尋寶探險,卻沒一次比這一次舒心。

  多麼靠譜又心善的隊友啊!

  哦,「無愁」除外。

  想想現在竟然還有人主動頂上來,讓自己給別人下套,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一時間,錢缺喜上眉梢,撤了一隻手下來,直接在懷裏一陣掏摸,最後摸出了一座小小的陣法,嘿嘿笑道:「這是一座靈雷陣,縱使我們逆風而去,到時候這聲音也足夠讓我們聽見了。哈哈哈哈,兩個小娘們兒,有她們吃一壺的了!」

  見愁心裏一歎,這也不是個好貨啊。

  只見錢缺手一揚,再往地上一摔,那陣盤脫手飛出,立刻離開了陣法籠罩的範圍,被黑風一吹,「啪」地一聲脆響,就砸在了他們身後幾尺處的地面上。

  「嗡……」

  一圈光芒從陣盤落地處霎時蔓延出去,十幾顆靈石從陣盤摔碎的地方飛出,落入黑風洞四壁之上,一條一條的光線連接到一起,一座陣法立刻原地落成。

  「劈啪!」

  一道淺藍色的電光從陣法這頭遊走到那頭,不多時便消失隱沒。

  見愁看著這一道雷電,倒是平白想起顧青眉之前布下的那一座陣法來。

  能夠用那麼快的時間布好一座陣法,明顯不可能,那麼對方也與錢缺一般,在這種情況下使用了陣盤。不過錢缺使用的陣盤,自然完全無法與顧青眉用的相比。

  慢慢觀察了那陣法一遍,見愁注意到了某個鑲嵌在石壁之上的靈石,也不知怎麼,竟然開口道:「這一枚靈石的位置,為何不向左挪動三分?」

  「啊?」

  錢缺本來準備走了,忽然之間聽見見愁這一句,簡直愣住。

  向左挪動三分?

  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都投向了洞壁之上。

  那一枚見愁所指的靈石,在陣法的邊緣,這時候已經隱沒在了石壁之中,只有仔細地去感知,才能發現它的存在,隱約覺察到一縷細細的靈氣從靈石之中抽離,彙聚到陣法中心。

  為什麼忽然說要挪動這一枚靈石?

  裴潛不由得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一座陣法,複雜的路線,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陣法研究,向來是修界與「煉丹」「煉器」「煉體」並稱的四大難題,沒有積年累月的鑽研,幾乎不可能對陣法有瞭解。

  北域陰陽兩宗奉行八卦,對陣法之中特用的各種方位和搭配,有著其餘門派難以企及的研究。

  但即便如此,要完全弄明白一座小小的陣法,也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更不用說要研究出比較厲害的陣法了。

  所以,但凡三品以上的陣盤,在整個十九洲都能賣出天價。

  陰宗之中研究陣法的八老,都是年過十甲子,老得快要掉牙的老不死了。

  而眼前的「無愁」看著年紀輕輕,怎麼看也只像是才踏入修行不久,頂多背後靠山大一些,系出名門,可怎麼可以直接說出這一枚靈石需要朝左邊挪動三分?

  裴潛忍不住收回了目光,看向見愁。

  見愁還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眼見著所有人都看自己,似乎一臉的思索,她眼神微閃,淡笑道:「不過是忽然之間這麼想……」

  「不,還是改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錢缺竟然直接截然開口。

  眾人不由詫異。

  見愁也看向了他。

  錢缺也看向了見愁,他目光之中帶著的探尋和猜測很明顯,也沒有半點的掩飾。

  「無愁仙子,不知道為什麼,老錢我總覺得你特別靠譜。這一座陣盤乃是從一名陣法高手手中購得,按理我不應該相信你,但是你說了,我總覺得如果不照做,一定會錯失什麼。」

  錢缺這人有時候是相信直覺的。

  這麼多年在十九洲做生意下來,這樣的直覺對自己幫助很大。

  所以,這一刻,錢缺選擇相信直覺。

  再說了,不就是一座陣盤嗎?錢爺爺缺那一點不成?燒得起!

  說完,錢缺沒看其餘人驚詫至極的眼神一眼,直接轉過身去,伸手一指!

  「啪!」

  那一枚深深嵌入陣法之中的靈石,竟然被這隔空一指,憑空拔了出來!

  錢缺手指一動,那一枚靈石便直接往左側一移,手訣再次一掐,彷彿半空之中出來一隻巨手,直接將那靈石朝石壁之中一按。

  「啪!」

  又是一聲輕響。

  靈石嵌入了石壁之中。

  原本被這一枚靈石缺失暫時打斷的陣法,重新運轉了起來。

  每一枚靈石上都冒出了靈光,拉長成一條一條的直線,連接到一起,一座陣法慢慢亮了起來……

  向左移動過三分的靈石上,一點靈光慢慢冒出來,越來越快,在黑暗的黑風洞之中,像是一道流星!

  刷!

  靈光終於賓士到了陣法中心。

  「劈啪!」

  虛空之中,陡然一聲炸響!

  熾烈的藍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被這一道靈光點燃!

  電光,像是從天際落下,霎時間佈滿整座陣法,粗壯無比,如同一條狂舞的銀蛇。

  「劈啪劈啪……」

  電光在持續地閃動,至少過去五息時間,才漸漸在陣法的作用下,隱沒而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做出決定的錢缺。

  在之前陣盤上的陣法落成的一剎那,他們都是看到的過的——

  一道電光,很小,很細,像是一條蚯蚓,一下就竄過去了,半點聲勢都沒有。

  而在挪動完了那三分之後,整座陣法簡直如同新生了一樣,威力強大,光是那一條電光銀蛇,就能看出這輕輕一挪之後的改變!

  裴潛並不精通陣法,但是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就這麼一挪,變化簡直翻天覆地!

  他開始不確定……

  高強高明如陰陽兩宗的八卦長老,是否能這樣一針見血地指出一座陣法的薄弱之處,並且準確地調整?

  裴潛不知道。

  然而,他心裏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叫囂:不能,他們不能!

  見愁看了半天。

  眼前似乎劃過了當初伏在案上,看謝不臣研究那些排兵佈陣,實現兵書上種種陣法的畫面……

  「乾三坤五,上動下不動,移離者三,則此兵陣可全而吞吃……」

  一座陣法,又一座陣法。

  與眼前的陣法自然不同,然而似乎有什麼異曲同工之妙。

  眼見著那一座陣法重新隱沒,藏進了黑暗裏,甚至半點氣息都查探不到,見愁眨了眨眼。

  回頭來,她道:「再不走,她們可真就要來了。」

  一片沉默。

  錢缺轉過頭來看著見愁,幽幽的光芒之下,見愁深藍色的衣袍閃爍著流光,襯得她整個人氣質拔俗,唇邊的微笑,帶著一種萬事皆掌於手中的從容……

  簡直如女神啊!

  仙子?

  之前那些仙子算個屁!

  這才是仙子啊!

  好半天,錢缺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音說了一句:「仙子您先請……」

  ※

  青峰庵隱界。

  一座巨大的黑白棋盤上,謝不臣與曲正風之間相隔幾尺而立。

  周圍都是一片的虛無,只有這一座黑白棋盤,在棋盤的盡頭,有一條通道,那是他們的目的地。

  曲正風負手而立,動也沒動一下,只是注視著謝不臣。

  謝不臣左手掐著手訣,右手卻並指如刀,隨手在虛空之中一點一落。

  「刷!」

  巨大的棋盤上,一枚棋子被高高拔起!

  「啪!」

  謝不臣手指一落,這一枚棋子便隨後換了一個位置,落下了棋盤,砸出一聲巨響!

  他冷靜的目光環視過整座棋盤,有淡淡的推衍之光從他眼底劃過,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晰。

  這看上去像是棋盤,實際上是一座迷魂陣法。

  若一直在這棋盤上走,永遠也到不了對岸,唯有將陣法調換回來,才會出現通路。

  隨著棋子起落,整個虛無的空間,都開始震盪起來。

  曲正風微微眯了眼:謝不臣此人,頂多踏入修行三個月,在陣法上的造詣,卻強得讓人不禁駭然。

  是昆吾,還是他自己?

  一個又一個又秘密的人?

  他沒有說話,依舊注視。

  「啪。」

  最後一枚棋子落下,謝不臣的手指,終於微微蜷曲了起來。

  他唇邊露出笑意:「成矣。」

  輕飄飄淡靜靜的話音落地,整個棋盤上,霎時掀起了一陣暴風。

  從謝不臣與曲正風立足之處開始,如山崩海裂,轟然炸去。

  黑白的棋盤,應聲崩裂,朝著無盡虛空之中掀飛!

  堅硬的岩石表面,終於露出。

  一條大道,硬生生從棋盤之上開出,與平整又光滑的棋盤表面格格不入。

  謝不臣側身,朝曲正風擺了一個手勢,示意曲正風先請。

  然而,曲正風站著不動,一手負在身後,指訣起勢已出,一旦掐下,便會是雷霆一擊。

  他臉上帶笑,依舊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似乎有千般萬般的友善。

  「真是令人讚歎。聽聞謝師弟修行才三月餘,然則這一手陣法的造詣,卻叫人歎為觀止。」

  謝不臣目中露出幾許回憶之色,坦然道:「我從人間孤島而來,曾習百家,兵者列陣,亦粗通一二。人言仙凡有別,其實不然。仙凡陣法,或許用處不同,可皆通一個道理。人或恐不得通天,人智卻可。」

  人,或恐不得通天,人智卻可。

  曲正風微微皺了眉頭,鬆了背後掐著的手訣,望著謝不臣的目光之中,不由帶了幾分探究。

  的確是叫人一見便可為之拜服的驚才絕豔之輩。

  只可惜……

  出身昆吾。

  他也是從人間孤島而來,想必是在那邊與見愁大師姐結仇了。

  眼見著曲正風半晌不語,謝不臣淡漠一笑:「胡言亂語,叫曲師兄笑話了。」

  曲正風最後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當先走了出去。

  青峰庵隱界之中,無盡虛空,隱約沸騰。

  ※

  黑風洞。

  趙雲鬢齊整的髮鬢,已經微亂,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

  黑暗的深洞,不斷朝外刮著狂風,像是下面有一座無邊的深淵,即將吞噬所有朝著裏面走的人。

  微胖的那一名剪燭派女修,已經有些支撐不住,面色漲紅。

  三十尺……

  四十尺……

  額頭上密佈著因為苦苦支撐而出來的冷汗,趙雲鬢看著前方——

  只差三步,便可到五十尺了!

  漆黑的洞壁上,凹凸不平,全副心神都在抵禦黑風之中的兩個人,沒有一人發現邊緣上鑲嵌著的微白痕跡。

  那是……

  一枚枚的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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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8 AM

第088章 超強戰力

  「啪嗒。」

  是趙雲鬢落在地面上的腳步聲。

  乾淨的山洞之中,整個地面上乾乾淨淨,連半塊碎石也找不到。

  即便是曾經有,也會在狂風吹卷而過的瞬間,被吞噬得一乾二淨,過於堅硬無法被黑風摧毀的,則會被帶出洞外,堆積在懸崖之下。

  趙雲鬢走在前面,極其勉強地支撐著整個陣法。

  才五十尺……

  短短的五十尺罷了,以她一人之力,竟然只能走這麼遠。

  在邁出第二步的瞬間,趙雲鬢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之感。

  微胖的師妹已經快要跟不上了,在狂風之中,身形搖擺。

  趙雲鬢都只當自己沒有聽到,她咬緊了牙關,終於又往前邁了一步。

  不……

  支撐不住了。

  她手訣一動,就要喚出自己身上的法器來,助自己一臂之力,沒想到,就在她抬起手指的一瞬間,便彷彿聽見了清脆的一聲響……

  啵。

  像是一條水下的魚吐出了氣泡,像是氣泡冒出了水面,像是在接觸到水面的一瞬間,氣泡霎時破碎!

  趙雲鬢頓時心生警兆:「不好!」

  然而……

  已經來不及了。

  布下這一座陣法的人,便是那一條魚,趙雲鬢便是觸破這一枚氣泡的人!

  刷刷刷刷!

  一枚又一枚鑲嵌在洞壁各處的靈石,相繼亮了起來,只在一眨眼之間就已經連成一片,像是分佈在浩瀚夜空上的星星。

  它們亮了,趙雲鬢的心涼了。

  根本來不及反應,從觸到陣法,到陣法出現,前後連半息時間都沒有!

  「劈啪!」

  一聲炸響!

  發光的陣法線條之間,靈力立刻彙聚。

  整個黑暗的空間之中,一條長蛇一般的藍色電光,猙獰而出!

  濃稠得有如實質的黑暗,在這一刻,也彷彿屈服於這浩浩蕩蕩的電光。

  周圍的石壁,一下變得亮堂堂。

  那些亮起「星點」的位置,是一個又一個的凹痕,周圍還有石壁碎裂的痕跡,分明是剛剛被人布下陣法!

  那一道電光在陣法的驅使之下,毫不猶豫,朝著站在最前方的趙雲鬢,轟然劈落!

  「師姐!」

  背後微胖的剪燭派弟子已經嚇得心神俱散,竟然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趙雲鬢咬緊了牙關,知道自己此刻避無可避,只奮力將雙手抬起,一道燦爛的藍光,頓時被她雙手鋪平在了頭頂,將她牢牢地護在其中。

  光幕落成的一剎,頭頂雷電,猙獰撲來!

  轟然一聲巨響!

  電光與光幕相撞,脆弱的光幕瞬間被電光擊穿!

  啪!

  滾滾氣浪,烈烈排開。

  站在趙雲鬢身後的微胖女修,一時之間竟然來不及抵擋,被爆開的氣浪,一把掀翻在地!

  黑風洞中狂風一卷,這一名剪燭派女修尖叫一聲,便被吹飛了出去。

  只覺被雷電一打,趙雲鬢只覺半個身子都跟著麻痹起來,「噗」地一口鮮血吐出,立刻將衣襟染紅。

  她的左手已經呈現出焦黑的顏色,受到重創。

  只有右手,還能勉強抬起。

  黑風洞之中的狂風,在雷電消散之後,立刻重新撲了上來,趙雲鬢頓時站立不穩,就要被吹飛出去!

  這一瞬間,她袖中藍光爆閃!

  「錚——」

  劍吟之聲頓時響徹!

  一柄藍劍立刻出現在她右手之中,被她猛地朝堅硬的洞壁上一刺!

  「當!」

  劍尖一撞,立刻刺入了洞壁之中。

  趙雲鬢的身體朝著後面拋飛出去,手掌卻死死地握住了劍柄,終於將自己的身形穩住。

  一直亂竄的電光,終於漸漸暗淡下來。

  整個陣法周圍的光線,也跟著暗淡。

  在整個黑風洞重新陷入黑暗之前的那一瞬間,趙雲鬢終於看到了!

  前面不遠處,正好有著五個人的身影!

  眼前一暗。

  黑暗重新到來。

  趙雲鬢一雙眼睛,在黑暗之中瞪得老大。

  是他們……

  竟然是他們!

  看來自己還是大意了,在判斷出了對方欺騙自己之後,竟然錯以為對方根本不會猜到自己的判斷,毫無防備就進入了黑風洞!

  原來,他們早有準備!

  之前站在黑風洞前那一張溫文秀雅的臉,忽然出現在了趙雲鬢的腦海之中。

  她不禁咬緊了牙關,恨意滔天。

  就是那個女修,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告知了自己商了凡不見的經過,撒下一個彌天大謊。

  一定也是她,設計了這個陣法!

  何等歹毒的用意,何等縝密的心思!

  趙雲鬢頭一次知道,原來除了許藍兒之外,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狠毒的女人!

  甚至,更甚許藍兒!

  被雷電劈中的地方,直到此刻,才開始漸漸恢復感覺。

  趙雲鬢身體裏的靈力,也重新開始了流轉,雖然不如之前流暢,但是也開始自動修復傷勢,她好不容易重新落了地,回身一看,那一名跟著自己的師妹早已經不見了影子。

  孤軍奮戰。

  竟然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

  「哈哈哈……」

  趙雲鬢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平白地大笑了起來。

  這世道真是變了,隨隨便便一個無門無派的小修士,就敢踩到剪燭派的頭上來,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深仇大恨?

  那都不重要了!

  趙雲鬢的眼神裏,透著一絲血色。

  此次出門,竟然會這般不順利,實在是讓她始料未及,如今這身體狀況,想要完成許藍兒師姐吩咐下來的事情,怕是已經困難。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那些人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呢?

  只一瞬間,趙雲鬢就做好了決定。

  她笑聲一下止住,插在石壁上的長劍,所有的光芒都一下熄滅下去,天藍色的劍神,半透明,漂亮極了。

  趙雲鬢慢慢將眼睛閉上,嘴唇翕動,開始默念。

  一聲又一聲的呢喃,從她唇瓣之中發出,長劍之上,一道符文忽然亮起,又熄滅,接著是另外一道,亮起,有熄滅……

  一枚又一枚的符文亮起,又接連熄滅,眨眼之間已經竄遍了整拔劍。

  所有收斂起來的光芒,重新綻放!

  趙雲鬢慢慢地握緊了劍柄,這一瞬間,像是忽然擁有了無限的神力,湛藍的光芒照亮了她整個面頰,卻照不亮周圍濃重的黑暗。

  「錚……」

  她重新拔了這一把長劍出來。

  在最後一個音節從雙唇之中吐出的同時,趙雲鬢雙手持劍,轟然一劍落下!

  砰!

  像是一劍插到巨湖之中一樣,一股恐怖的波動,忽然從腳下堅硬的岩石之中傳出……

  轟隆,轟隆……

  九十八尺處。

  錢缺已經氣喘籲籲,只差直接趴在地上了,勉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前行,汗水剛剛冒出來,就會被黑風洞中刮出的黑風帶走。

  裴潛成為了所有人之中輸出靈力最多也最強的一個。

  他看了一眼眾人,忽然想提議自己撐一段時間,其他人輪流休息一下。

  沒想到,錢缺咬牙道:「只有三尺了!爺爺我就要看到吞風石了!」

  黑風洞中基本都是光禿禿的一片,能留下來的才是好東西。

  吞風石便是其中一種,其能留存,皆因可「吞風」。

  一百尺是一個衡量標準,吞風石只存在於過了一百尺幾步的地方。

  只要能走過一百尺,再走上兩步,基本就能看見吞風石了,然而,最後的這幾步,艱難得無法想像。

  所有人之中,唯一輕鬆一些的可能就是見愁了。

  她眨了眨眼,從容地撐著頭頂的陣法,只覺得周圍的靈氣似乎比外面的要稀薄一些,隱隱約約之間似乎有別的什麼氣息開始蔓延,不同於靈氣,又似乎是一種類似的東西。

  身體之中的靈氣,補充的速度倒是很快。

  她的身體經歷過淬煉,又根本沒有經脈這一說,原本的存量就夠大,要吸收起來速度更是驚人,連旁邊的裴潛都比不過她。

  眾人只覺得所有的靈氣似乎都隱隱朝著見愁那邊跑,支撐了這麼久,也就見愁和裴潛那邊的靈力輸出從來沒有減弱過。

  同樣是築基期,怎麼大家差距就那麼大呢?

  秦朗與周輕雲這會兒不比錢缺好到哪裏去,不斷地喘著粗氣。

  見愁一面朝前面挪步,一面道:「還有幾步就到了,若是這時候停下,指不定就要被風卷走,不如咬牙多走兩步。我看裴道友似乎還頗有餘力,一會兒若見到有吞風石,便請裴道友出手,豈不正好合適?」

  裴潛一怔,聽著見愁這流暢又平和的聲音,心裏有些異樣。

  有餘力的,似乎可不只自己一人。

  錢缺聽了,則是重重地點頭:「正是這樣,回頭——什麼?!」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詫異地回頭看去!

  「陣法……」

  陣法被人觸發了!

  眾人眼看錢缺這般,立刻就要開口發問。

  下一刻,便有一道熾亮的電光在這漆黑的黑風洞之中燃起!

  「劈啪!」

  雷電!

  那耀眼的光芒之下,隱約露出了一個女人抬手抵擋的身影。

  然而……

  下場很悲慘。

  只一瞬間,護身的光罩就被擊破,那女修被拋飛了出去,關鍵時刻用一把劍插在石壁之中,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隨後,熾烈的藍色電光消散,世界重新黑暗下來,留在所有人腦海之中的,只有那一雙含恨的眼!

  果真是趙雲鬢!

  相隔不足五十尺,能有多遠?

  只一瞬間,所有人都警惕了起來。

  見愁在看見趙雲鬢目光的一瞬間,便立刻感覺到了危險。

  「當心!」

  她不由得大喝了一聲。

  眾人之前還覺得趙雲鬢似乎已經力竭,並且受到重傷,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危險。

  見愁平地這一聲大喝,著實嚇了所有人一跳。

  還沒來得及問,一股忽然襲來的轟隆之聲,一下將黑風洞之中的風聲,都遮掩了過去。

  地面開始了劇烈的震顫!

  轟隆!

  見愁只覺得腳下的地面,似乎都活了過來,隱約有什麼東西,從之前趙雲鬢立足之處磅礡襲來!

  相距近五十尺,不過眨眼距離!

  在她凝神一看的瞬間,那一道巨大的裂縫,便從他們來處,瘋狂地蔓延開來。

  目標明確,就是他們五人所站之處!

  此時此刻,見愁等五人,幾乎都用盡了自己的全力,雙手撐在頭頂的陣法之上,一起注入靈力。

  眼看著那一道深深的裂縫襲來,竟然沒有一人敢鬆開手,去抵禦這一道裂縫。

  裴潛睚眥欲裂,眼神一狠,便有一股截然不同於先前陽剛之氣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出來。

  撐在頭頂的右手一動,似乎就要抽離陣法。

  沒想到,那一瞬間,還有人比他更快!

  這一刻的裴潛,縱使金丹期目力驚人,竟然也只看到了一道殘影!

  之前坑人坑得不亦樂乎的「無愁」,就站在他的身邊。

  那一道裂縫,如同張開巨口的惡獸,瘋狂地吞了過來,眼看著就要到他們五人身前,秦朗與周輕雲都忍不住嚇白了臉。

  只有見愁……

  眼神微微一閃,面容之上,竟然霎時帶了無盡的冷漠。

  兩隻手撐在頭頂上,紋絲不動,下面卻是一條緊繃修長的腿伸了出來——

  而後,便是裴潛看到的那一道殘影!

  快得根本難以捕捉軌跡!

  裴潛能夠感覺到的,只有一種窒息。

  因為靈氣缺乏而導致的窒息。

  整個黑風洞之中所有的靈氣,都在這一瞬間,朝著他身邊彙聚,朝著見愁的這一條化作殘影的腿彙聚!

  嗡……

  裴潛只覺耳邊有一聲響,一股滄桑浩淼的氣息,從見愁的腿上蔓延出來,一下籠罩了他。

  那……

  似乎是一道虛影。

  一條腿的虛影。

  近乎筆直的一條腿,在那裂縫襲來,張開血盆大口的瞬間,撞去!

  「轟!」

  一腿翻天印!

  堅硬似金鐵!

  這一條血肉之腿,竟然生生將經受多年黑風吹拂仍然完好的石壁撞爛,如同撞豆腐塊一樣,霎時間碎石亂濺!

  見愁的一條腿,大半都陷入那一片碎石之中。

  她咬著牙,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冷靜,狠狠地抬腿朝前一拂!

  像是人站在滾滾的江流之中,一腿掃出千萬巨浪。

  見愁的這一腿一拂,帶起一條猙獰的碎石巨龍!

  轟轟轟!

  以見愁落腿處為起點,巨龍龍頭一昂,霎時朝著那一道裂縫撲去!

  噗!

  像是一層紙一樣,在被碎石巨龍撞上的一瞬間,巨大的裂縫被轟然擊退,填滿。

  沿著這一條裂縫的來路,碎石巨龍咆哮而上,在撞碎了最大的那一條裂縫之後,去勢不減!

  吼!

  黑風洞中,隱約傳來恐怖的嘶吼。

  站在五十尺處的趙雲鬢,在看見那一條裂縫閃電一般朝著黑暗的深處竄去之後,臉上便露出了誌在必得的笑容。

  要你們,都葬身於此!

  她手掌用力,體內空空,只想要將這一把長劍提起——

  「轟!」

  充斥著整個黑風洞的巨響,瞬間出現!

  趙雲鬢耳膜都要為之碎裂。

  黑風洞中的狂風從不止息,碎石巨龍又是從上而下,乘風而來,更顯得驚人無比。

  勢如破竹!

  一節又一節的裂縫在彈指間被巨龍破壞!

  趙雲鬢還來不及瞪大眼睛,便感覺無數的巨石當胸拍來!

  砰!

  巨力襲來!

  她整個人再也站立不住,被巨龍一撞,一下摔在洞壁之上,長噴一口鮮血。

  熾烈的黑風席捲而出,像是卷破爛一樣,只把趙雲鬢的身體一帶,瞬間越過短短五十尺的距離,將這昔日高高在上的趙雲鬢仙子狠狠摔在地上!

  又是一聲巨響。

  洞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一位又是……

  「趙師姐!」

  平地裏一聲驚呼,方才被吹出來的剪燭派女修,看見那滿臉鮮血、昏死在地上的趙雲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撲了上去,大喊了一聲。

  這一喊,無疑揭露了這狼狽之人的身份。

  不少守候在黑風洞外的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覷了起來。

  這……

  也太慘了吧?

  洞內,九十七尺,寸步未動。

  一切已經平靜了下來。

  原本平整的地面上,無數碎石爆起,在洞內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痕跡。

  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見愁面無表情,將自己絲毫無損的腿從那碎石巨坑之中拔了出來,眼簾一掀,平直道:「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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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6-9 01:58 AM

第089章 今我來矣

  解、解決了?

  姑奶奶誒,能不能麻煩你不要用這麼雲淡風輕的口吻說出來好麼!

  錢缺簡直腿一軟,就要給見愁跪下去了。

  為什麼……

  跟自己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之前那個溫婉柔和的「無愁仙子」哪裏去了!

  這麼、這麼恐怖的一條腿!!!

  這種場面,簡直給自己一種特別詭異的熟悉感。

  然而,讓錢缺仔細想想,又完全不知道這種熟悉感到底是哪裏來的。

  想想之前竟一眼判斷她是個穿著漂亮衣裳的二世祖,錢缺恨不得回到那個時間點,把當時腦子裏還有「宰肥羊」想法的自己,給吊起來,狠狠地抽上三百遍!

  宰?

  拿什麼宰?

  一刀砍在這堪比金鐵的大腿上,彈回來搗碎自己的腦袋嗎?

  錢缺覺得自己還沒活夠呢。

  用一種近乎仰視的目光,錢缺臉上帶著那種做夢一樣的表情,望著見愁。

  方才還像是一把透骨劍一樣架在眾人脖子上的危機,在見愁這看似輕描淡寫卻威勢駭人的一腿之下,消彌無蹤。

  巨大的裂縫,似乎從沒存在過。

  見愁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上去淡淡地,彷彿自己什麼也沒有做。

  咕嘟。

  似乎有人吞了一下口水。

  錢缺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然後朝著身後望去。

  包括裴潛在內的三個人,每個人都望著見愁,然而都沒有任何的表示,彷彿……

  剛才那吞咽口水的聲音只是自己的錯覺。

  是他們在吞,還是自己在吞?

  錢缺自己都不明白起來。

  他們兩手都還撐在頭頂上,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樣,同樣的也是見愁。

  好半天,周輕雲才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期期艾艾地問了一句:「她、她還能活嗎?」

  見愁一聽,看了周輕雲一眼,挑眉,略一思索,但道:「不知。但與我何乾?」

  不知。

  但與我何乾?

  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句。

  才一腿直接掃蕩得剪燭派人仰馬翻,如今果真像是自己什麼惡也沒做。

  這一句話之間隱隱透出的蔑視,更叫人膽戰心驚。

  胸懷與氣魄皆在,傲氣與凜冽並存。

  縱使她只是站在這狹窄陰暗的黑風洞中,眾人竟也頓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來。

  裴潛的目光,複雜極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一歎:「往日師門之中曾有頗多的長輩說,中域左三千是個專出驚豔奇才之地,我還不信。十九洲之大,奇才何其多?到如今見了無愁道友,方知昔日的自己,乃是井底之蛙。」

  聽著感慨的口吻,見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浮現在見愁腦海之中,只有方才千鈞一髮時候的場景。

  身為北域四大門派之一的陽宗門下修士,這一位裴潛,在危機關頭,身上卻冒出了一股截然相反的氣息。

  如果說,先前他給人的感覺是山南水北,那一刻給人的感覺便是山北水南,一者陽,一者陰。

  像是烏雲遮蔽了旭日。

  儘管只有那麼短短一瞬,見愁卻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錯。

  北域陽宗,北域陰宗,乃是兩個爭鬥不休,而且修煉法門近乎截然相反的門派。

  這一位裴潛,給人的感覺……

  到底是陽宗呢,還是陰宗呢?

  見愁慢慢隱去了自己眼底的探究:「人看人高,人看人低,君見我自覺如井底蛙,焉知他日我見君不覺自己如井底蛙?」

  淺淡的嗓音,帶著一種平和的謙遜,只讓人如沐春風。

  然而……

  聽在裴潛的耳中,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

  他不確定見愁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裴潛垂下了眼眸,笑了一聲:「無愁道友說的是。」

  錢缺聽他們兩個高來高去,只覺得頭大。

  眼看著背後的危險已經解決,雖然方式有些駭人聽聞,但總歸是搞定了。

  「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就這最後的幾尺了,道友們,事情就要成了啊!」

  錢缺的聲音,一下激動起來。

  秦朗與周輕雲都複雜又好奇地看了見愁一眼,顯然是內心之中已經開始了猜測。

  但是……

  中域左三千之中,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厲害的一名女修了?

  縱使人人口中風傳的那一位崖山大師姐,只怕也沒有這麼厲害吧?

  到底是誰?

  竟能擁有……

  這樣的一條腿。

  罷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透,兩個人約莫知道這一位應該是有背景的,想不透索性也不去想了,只跟著錢缺,將自己最後的幾分精力,都投注在了陣法之上。

  見愁也收斂了心神,五個人齊心協力,共同撐起了陣法。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說話。

  因為,人人都知道,成功就在眼前了。

  呼啦啦……

  黑風狂卷。

  一尺,兩尺……

  風越來越強,見愁感受著陣法上傳來的阻力,眼睛也就越發地明亮起來,不由得眯眼,看向了被錢缺的明珠照亮著的前方。

  黑風洞中實在是太黑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吞沒光線一樣,並且隨著他們越深入,明珠能照亮的範圍也越來越窄。

  整個洞一開始似乎還是平直往內,可到了現在,見愁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腳下似乎已經成一個斜坡的角度,與之前智林叟地圖之中所示的一樣。

  在他們如今所處的這個九十九尺所在的位置,果真已經「風刮如刀能剝皮」了。

  地面上有隱約的黑色凸起,像是一塊又一塊的石頭。

  錢缺跺了跺腳,連忙低頭去看,頓時驚喜道:「這裏曾有果吞風石了。」

  不過,隨後他就一歎,搖頭道:「可惜都是曾經的,現在已經被人采走了。恐怕,還在前面……」

  咬了咬牙,錢缺直接摸出一枚丹藥來,含入口中,接著手中靈氣溢出,竟然催逼著那一枚明珠,再次大放光明!

  刷拉!

  熾亮的光芒照射出去,終於將厚重的黑暗推開了些許。

  於是,眾人終於能看見前面五六尺遠的地面。

  由近而遠,地面上凸起的石塊,也越來越多。

  見愁仔細一看,這些十塊都呈現出一種磨圓的形狀,像是光滑的鵝暖石,通體似乎是黑色,可真定睛看的時候,便會發現裏面流動著深深的紫氣。

  每一枚吞風石上面,都有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孔洞,像是被蟲子咬出來的一樣。

  黑風洞之中的狂風從裏面刮出來,吹在每一枚石頭上,竟然都發出了空洞的聲響,如洞簫一樣,帶著一種近乎悽愴的嗚咽。

  五個人站在這九十九尺處,竟然都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一枚枚吞風石,竟然都像是一隻只號哭的惡鬼……

  錢缺這麼一照,簡直把自己給嚇了個半死,大罵道:「花了爺爺我大把大把的靈石,連裏面這麼嚇人都沒講清楚,智林叟,智林叟個屁!這是他娘的智障叟吧!」

  「……」

  見愁聽著,嘴角一抽。

  這一瞬間,她覺得錢缺絕對是整個十九洲都少見的奇葩。

  旁邊的裴潛好心提醒道:「聽聞智林叟耳目通天下……」

  「呸!」

  錢缺一瞪眼。

  「坑了人的靈石,還不許人罵了怎麼著?就智障叟智障叟怎麼了?回頭若叫人知道了,一定是你們告的密!我賴上你們了!」

  「……」

  終於,裴潛也不說話了。

  世界回歸到只有鬼哭的安靜之中。

  見愁道:「智林叟地圖中所言,百尺為分界,想必也不是立刻改變。這黑風洞中的黑風,乃是漸進變化,我們如今能撐住,再走兩步應該無虞。不知諸位道友意下如何?」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再說了大家都想體會一下黑風洞裏面的威力,再差也不過就是被風一吹,掉點皮肉,被吹飛出去而已。

  見愁這麼一提議,沒人反對,大家很快達成了一致,繼續小心翼翼朝內挪去。

  一步,兩步,三步……

  呼呼的風聲,夾雜著吞風石發出的鬼哭之聲,在他們撐起的陣法外面咆哮。

  見愁方才一記翻天印,身體之中的靈氣早已經被抽走大半,如今也無法再貢獻太多的力量,只能保持一個平穩的靈力匯入陣法之中。

  每一步,都顯得如此艱難。

  然而,見愁的目光,卻越發明亮起來。

  隨著前進,他們能看到的東西,也開始多了起來。

  無數吞風石,都鋪在前面的地面上。

  一開始稀疏,後來密集,不過再往前一段,又重新稀疏起來,到更前面就只剩下一片平地了。

  然而,在目之所及的盡頭,見愁竟然隱約看見,洞壁之上插著幾把殘兵。

  也只能用殘兵來形容了。

  它們插在洞壁上的姿態不一。

  有的是刀,有的是劍,有的是長槍,有的是鉤,甚至還有一股三叉戟……但是,無一例外,每一柄法器,看上去都是鏽跡斑斑,滿布著無數的缺口,基本已經成為一堆廢鐵。

  如今,它們還能存在於見愁等人眼前,無非要歸功於它們的用材。

  只是見愁也相信,再過幾年,它們一樣會慢慢消散在這如刀的黑風之中。

  嗚咽聲中,見愁的目光,也漸漸地放遠。

  這興許就是外面的修士們說的,有人能從裏面撿到法器的原因所在吧?

  只是……

  這些法器,到底是殞身於洞中的修士留下的,還是這黑風洞中原本就有的?

  這樣深的黑風洞,在智林叟的地圖上,也不過才下去一千三百尺。

  黑風洞有底嗎?

  又會是什麼樣?

  一連串的疑問,讓見愁陷入了奇怪的恍惚。

  這邊,眼看著身前不遠處就是吞風石了,錢缺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

  娘的,這一趟生意真是太難做了!

  他舌尖一動,原本被自己含在口中的丹藥,立刻被壓化,一股暖流霎時湧入身體各處的經脈之中,錢缺雙目之中頓時爆出一團精光來,吐氣開聲,大喝一聲:「石來!」

  「咻!」

  一隻手從陣法上撤下來,大袖一甩,一陣狂風朝著外面席捲而去,竟然將地面上那些石頭連根拔起,像是拔蘿蔔一樣拽了起來!

  受到錢缺大袖的吸引,加之背後狂風推動,每一枚吞風石,都化作了一道深紫色的流光,鑽入了錢缺的袖中!

  只一眨眼之間,錢缺的面前就空了一塊。

  他猶不停手,袖子朝著另一邊一揮,洞壁之中另一處,立刻也空空蕩蕩。

  這手段,簡直像是土匪進村啊!

  眾人一看,簡直歎為觀止。

  錢缺,不愧是錢缺啊,真是為了材料和靈石不要命了!

  心裏一陣感歎,眾人也不落後,紛紛各施手段。

  秦朗張口一吐,竟然有一張小小的幡從他口中飛出,迎風便漲,朝著地面上一卷,立刻也收走了一片吞風石。

  周輕雲則是秀髮一甩,原本插於發間的一根簪子,立刻墜落在地,「當」地一聲輕響過後,整個黑風洞的地面竟然震動了一下,挨近簪子的那一片地面上,數枚吞風石霎時蹦出!

  旁側的秦朗連忙控製著小幡再卷,幫周輕雲收走了吞風石。

  裴潛這邊見眾人動手,也感了興趣,撐著陣法的手沒放下來,只輕輕朝著某個方向勾了勾小指,「嗖」地一聲,便立刻有一枚吞風石從地面上跳出,落入了裴潛的掌心之中。

  他抬頭仔細地看了幾眼,彷彿在仔細辨認研究,卻沒更多的舉動了。

  同樣暫時沒有動作的,還有站在他身邊的見愁。

  只是……

  見愁沒動,她肩膀上站著,一直沒出過聲的那一隻小貂,卻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捧著那一隻玉碗,眼睛發光地盯著陣法外面,焦急不已。

  小貂的渴望,她自然感覺到了。

  看看前面那一大堆的破爛,見愁心裏長歎一聲,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小貂一看,立時就想要大叫起來歡呼一聲,不過想起見愁之前的吩咐來,它立時兩隻爪子抱著玉碗,往自己貂嘴前面一擋,及時止住。

  接著,兩腿一個用力,小貂立刻竄了出去。

  這一下,可嚇住了錢缺等人。

  小貂速度極快,一下從陣法之中穿出去,竟然在黑風之中通行無阻,彷彿半點也不懼怕,反而撒丫子跑開了。

  嘴巴往地上一叼,再用牙齒一咬,吞風石就被它起出來一顆,它隨意看了看,彷彿不很感興趣,就直接把石頭往玉碗裏一放,再次朝著更前方沖了出去。

  目標——

  牆壁上的無數破爛!

  就知道是這樣……

  見愁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可於錢缺等人而言,這一幕已經不僅僅是抽抽嘴角,就能放下自己的震驚這麼簡單了。

  貂……

  這一隻貂,竟然在黑風之中,毫髮無傷!

  瞅瞅這靈活又優美的身姿,拔了這一把再去叼那一把,來回往返於見愁身前與遠處的一片破爛之間,沒一會兒,見愁面前就已經堆了一大堆的破爛法器。

  錢缺感覺自己今天腦子有點懵,好像有誰硬把他的腦袋放到門縫裏夾過一萬遍一樣。

  一隻,站在無愁仙子肩頭,平平無奇的小貂……

  竟然這麼生猛!

  瘋了!

  這個十九洲已經瘋了!

  混不下去了!

  穿的是陰陽蛛絲織成的衣裳,用的是一看就知道不凡的裏外鏡,擁有系出名門的風範與不擇手段的果斷心思,甚至,還有那一條刀槍不入的大長腿……

  對,現在還多了一隻喪心病狂的小貂。

  呵呵……

  錢缺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活到豬身上去了。

  這一瞬,他想要拽著見愁的衣領咆哮:說,你還有多少法寶,還有多少絕招,統統都使出來,讓你爺爺我一次死個夠!

  只可惜……

  如今兩手都占著有事做,這只能是他腦海之中的幻想了。

  就連在北域見多識廣的裴潛,在這一瞬間也已經沒有半句話。

  見愁看了一眼「嗖嗖嗖」穿梭於無數廢銅爛鐵之間的小貂,自己的聲音也跟做夢一樣,開口道:「諸位道友見笑了,我家的貂,不是很能上得臺面……」

  就這一副丟臉的德行了。

  「……」

  眾人終於徹底無話。

  這都要上不得臺面,你家的臺面得有多高啊!

  錢缺心裏悲憤不已,只好化悲憤為力量,只當自己看不見小貂,瘋狂地朝著外面甩袖子!

  法寶不是我的,無敵的長腿不是我的,貂也不是我的,但是吞風石是我的!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刷刷刷!

  袖子猛揮,錢缺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收割著吞風石!

  見愁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卻並沒有什麼動作。

  對吞風石,她興趣不大。

  趁著眾人都重新開始收割石頭,她忍不住再次開始了四處打量,沒料想,這一看便發現了一個之前沒有發現的東西。

  距離他們所站之處不遠,洞壁上,插著一把深深沒入石壁的長劍!

  在那長劍上方的石壁上,刻著幾個深深的篆字——

  黑風洞,百尺!

  見愁心裏一震。

  這一把劍,似乎像是一個標記,乃是曾入過黑風洞的人在此留下的。

  在這一把劍的周圍,除了那五個大字之外,竟然還密密麻麻刻著不少的小字。

  如刀黑風刻過的石壁,早已經堅硬無比,那一枚枚字跡,都像是烙印在上面一樣,有的俊秀,有的狂野,有的端正……

  不同的字跡,似乎鐫刻於不同的時期,由不同的人留下。

  從右往左,一一排列。

  「黑風洞黑風果真名不虛傳,今日行至此處,仍有餘力,插劍於此百尺處,以示後來者。吾將繼續前行,探路去也。」

  「吐血三口,終止此地,難矣難矣。」

  「至此力竭,走不動了,娘的,老子回去了。」

  「莊皓到此一遊。」

  「五夷宗莊道友?幸甚,幸甚。」

  「爾等遜斃,灑家一口酒一步路,踏此地如通天坦途矣!」

  「百尺何足道?假出家人口出狂言!老子非要進去,看看你走了多遠!」

  「一百尺。」

  ……

  一行又一行的字跡。

  這百尺長劍標記周圍,真是眾生百態。

  想來這些人都是在不同的時間到達了黑風洞,留下了新舊不一的字跡。

  有的人來得很容易,有的人卻知難而退……

  見愁一句又一句看下來,頓時生出一種無比奇妙的感覺來。

  她的目光,漸漸在石壁上移動,下一刻,卻終於停了下來。

  石壁上,刻著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

  「一敗何足道?吾生有涯修行無涯,他日捲土重來未可知。」

  隨後左側,卻跟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道友們,右邊這是龍門周承江,半個時辰前我看見他進去的!」

  更後面的字跡,越發新了起來。

  有人在過百尺時,也留字唏噓:「十年榮光第一人,一朝為昆吾天眷之子所奪,龍門周承江,可歎可惜。」

  「……」

  周承江,竟然也來過此處。

  一敗何足道?他日捲土重來為可知。

  終究還是個有氣魄也有雄心壯誌的人物啊。

  見愁微微一笑,終於收回了目光,朝著黑風洞的更深處望去。

  不知,在百尺處留字的這些人,最終止步於何處?

  而她……

  又能到何處?

  略一思索,見愁忽然並指如刀,在那百尺壁上,留下四個字——

  今我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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