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天如玉 -【他定有過人之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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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4:38 PM

第六十章

  離開那座道觀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離開整個檀州。

  神容坐在馬車裡,還回憶著剛見過不久的杜心奴,忽聽外面一陣勒馬聲,收神抬頭。

  前方有一道聲音道:「檀州周鎮將和新夫人得知長孫女郎過檀州,特地設下送行宴招待,派小人來請諸位貴客。」

  長孫信隨之打馬到窗格旁,看入車內:「阿容,請帖上有官印,確實是檀州鎮將的人,你如何說?」

  神容興致不高:「隨你們。」

  裴少雍也打馬到了窗邊:「檀州雖不是邊防要地,聽說檀州這個鎮將也曾在幽州一帶作戰多次,或許對我作策論有用,不如就去見一見。」

  長孫信這下越發覺得他有決心了,笑道:「二表弟可真夠用心的,那便去吧,左右也耽誤不了多久。」

  神容確實沒多少興致去接受周均和趙扶眉的招待,全隨他們。

  檀州不比幽州,本身不大,所以就算他們這條捷徑已繞過了檀州城,再折返也用不了多久。

  鎮將府在城西,比起幽州團練使的官舍還要更小一些。

  神容自車裡下來時,周均已在門口等著,如以往般穿著那身泛藍胡衣,一雙細眼看著他們,身旁是挽了官婦髮髻的趙扶眉。

  「謝幾位賞光。」趙扶眉先出聲,福了福身,上前來請神容:「女郎請入內。」

  如今已是一州鎮將之妻,她便不再稱貴人了。

  神容進門前朝旁看了一眼。

  周均向長孫信和裴少雍見了禮,請他們入內,卻還朝她的隊伍看了看,仿佛還應該有別人在一樣。

  她當做沒看見,隨趙扶眉進了府門。

  廳內已經備好了酒菜。

  趙扶眉請三人入座,握著兩手在袖中,似有些侷促,只因他們是京中貴人,怕準備得不夠妥當。

  直到看見長孫信和裴少雍都風度翩翩,頗為溫和地落了座,她才算鬆口氣。

  神容坐去了長孫信身旁。

  趙扶眉看她從見面到現在都是神情淡淡,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刺史府裡和山宗道別時,他那幅心在別處的神情。

  「坐吧。」周均忽然說。

  趙扶眉收心,垂頭跟去他身旁,在上方落座。

  裴少雍坐在神容旁邊的小案,已主動開口問起周均檀州情形。

  「裴二郎君說笑了,檀州自是比不上幽州。」周均開口道:「所以過往這一帶九州只會用幽州節度使一稱,而不是檀州節度使。」

  裴少雍聞言愣一下,不了解周均,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玩笑,自己先笑了笑:「幽州自最後一任節度使李肖崮死後就不設節度使了,自然也不存在這些比較了。」

  神容看過去一眼,周均那張臉上似乎永遠沒有什麼溫和神情,即便此刻宴間也陰沉沉的。

  連話也說得不善,陰陽怪氣,她只覺越發看不慣此人。

  看來趙扶眉當初說的是真的,他還真有心去爭那個節度使的位子了。

  長孫信對這些不感興趣,趁著裴少雍和周均在說邊防之事,湊近跟神容低語:「過了這裡我便返回幽州去了,你可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

  神容本就沒動幾下筷子,聞言更不動了。

  長孫信看看她,皺眉:「阿容,你近來心事太重了。」

  神容這才又拿起筷子:「沒有。」

  長孫信小聲:「我是你親哥哥,在我面前逞什麼強?」

  神容不語,一張臉冷淡的沒有表情。

  長孫信瞄瞄左右,只好不說了,又擔心她這樣回去長安更叫父母不放心。

  忽聽上方的周均問:「為何此番不見幽州團練使相送?我還道他這回又出了幽州。」

  神容瞬間抬眼看了過去,連他身側的趙扶眉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周均細長的眼落在神容這裡,倒像是在問她。

  裴少雍聽到那稱號,眉皺了皺,悄悄看一眼神容。

      長孫信反應快,笑道:「料想周鎮將與山使交情深才會有此一問,我們長孫家出行人員已足,就無需勞煩山使了。」

  周均陰沉道:「侍郎錯斷了,我和那種人沒什麼交情,有仇還差不多。」

  四下一愣,趙扶眉低低提醒他:「夫君……」

  周均卻沒看她,臉上神情有點嘲諷。

  只有神容在冷淡地看著。

  原來進門前看她的隊伍,就是在看山宗在不在。

  想來是一場針對山宗的鴻門宴,卻迎來了他們三個。

  裴少雍又看了看神容,忍不住問:「周鎮將此話何意,什麼叫那種人?」

  長孫信也有些訝異,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說山宗和離棄妻的事,那倒寧願他別提了,免得叫神容不快。

  「哪種人?」神容忽然問。

  長孫信倏然轉頭看她,方才還一言不發,此時忽就開口了。

  她盯著周均:「他是哪種人,周鎮將何不大大方方說出來。」

  「女郎。」趙扶眉覺得氣氛不對,在袖中絞著手,勉強笑道:「夫君多飲了幾杯,其實沒什麼。」

  周均冷笑,原本是不打算說了,此刻被她問了,那張白臉就又轉了過來:「女郎既然想知道,那我就直言了,正好也可叫女郎看清他真面目。」

  他臉上嘲諷更濃,顯得臉白中生青,一字一字道:「姓山的過往如何顯耀,不過是沽名釣譽。當初他與我一同作戰,根本都沒有現身,就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吾等軍人之中最恨的慫貨。」

  裴少雍和長孫信對視一眼,都很震驚,又幾乎不約而同地去看身旁。

  神容端正坐著,冷冷地看著周均,眉目反而愈顯出艷麗來,許久,竟笑了一聲,更冷:「你若說他別的,我倒還能信,說他作戰貪生怕死,未免叫人恥笑。」

  她霍然起身就走:「你也不過如此。」

  趙扶眉連忙喚:「女郎。」

  神容腳步不停地出了門。

  裴少雍錯愕地看著她,起身追了出去。

  剛出門不遠,被緊跟而至的長孫信拉住了:「我去找她。」

  裴少雍在院內站住了,人還驚訝著,為神容方才的反應。

  廳內,周均臉上一陣青白,只因神容的那句「你也不過如此」。

  趙扶眉在側低低急語:「縱然夫君與山使有仇怨,怎能人前說這些,山使豈會是那樣的人。」

  他細長的眼一斜:「她問了我便答了,看來你也不信,難怪婚前還特地向他道別了。」

  趙扶眉驚住,沒想到他都看到了。

  周均冷聲道:「不信也沒用,我說的是事實,否則你以為我與他的仇是如何來的?」

  長孫信一直走到府門外,看到神容頭也不回地踩著墩子進了馬車。

  他朝車門邊的紫瑞擺擺手,直接跟進了車裡,一手放下門簾,回頭就問:「阿容,你方才在做什麼?」

  神容坐著,臉色仍冷著,胸口都在微微起伏:「沒什麼,周均得罪過我,我看不慣他罷了。」

  「沒什麼?」長孫信壓著聲,臉色都嚴肅了:「你方才分明是在維護山宗!」

  神容抿了抿唇,開口:「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若是那樣的,就不會去關外找我。」

  更不會像杜心奴說的那樣,孤身犯險一夜走遍了方圓百里,僅憑著綠林的那點線索找到她身邊。

  長孫信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阿容,你可別忘了,你只是要叫他後悔罷了,現在是怎麼了,難道你還要與他動真的不成?」

  神容咬住唇,默然無言。

  她沒忘,否則就不會走了。

  ……

  望薊山裡。

  一聲急促的笛嘯示警聲後,又是一聲。

  山林間人影紛動。

  山宗站在茂密山林間,從來了這裡後,到現在還沒有離開過,也沒合過眼。

  腳邊幾個打扮成中原人模樣的關外敵兵橫七豎八地倒著,早就已經沒了氣,幾乎全是一刀斃命。

  他手裡的刀尖撐著地,瀝著血。

  關外這次竟然派了一股精銳混進來,或許還是因為他去了次關外造成的。

  軍所裡的幾個兵卒小跑過來,為首的抱拳:「頭兒,全阻截住了,一個不剩。」

  山宗提起刀:「再搜一遍,加強戒備,別叫他們發現礦山。」

  左右抱拳領命。

  山宗轉身出了林子。

  礦眼附近,原本有幾個工部官員奉了長孫信的命令在這裡繼續採礦冶煉,如今因為山裡突然的動靜,全都避開了。

  那裡只剩下了那群重犯,聚在了一處,如獸一般蹲著,眼神陰鷙地盯著他一路走近。

  山宗停步,掃去一眼,因為調人阻攔關外敵兵,兵卒都散去了外圍把守,防著敵兵接近這裡,從而發現礦山。

  現在他們誰都沒有拿工具,工具只在腳邊,也沒有下坑去繼續勞作的意思,就這樣聚成了一股。

  他瀝血的刀點地,眼神凜起:「誰准你們聚在一起的?」

  人堆裡傳出未申五的一聲陰笑,他就在一群人的正中蹲著:「怎麼,怕老子們了?」

  山宗手裡的刀動一下:「你可以問一問我的刀。」

  未申五怪笑著一動,被一隻髒兮兮的手摁住,是兩鬢花白的甲辰三,他森森開口道:「我們要見另外四個。」

  山宗臉上愈發沉冷:「你們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未申五難以遏制般發出一陣怪聲,左眼上白疤扭曲:「狗日的!這裡開的是金礦!這麼大的一個礦山,老子們未必還能活著出去了,誰知道你把他們四個怎麼樣了!」

  「那又如何?」山宗一雙眼幽沉如潭。

  霎時間,獸性如被激發,所有重犯都起了身,鎖鐐鏗然作響。

  未申五又陰陰地笑:「狗東西,狠什麼,殺了這麼久的人,是不是快沒力氣了?老子們忍了這麼久,就等著這一刻呢!」

  山宗活動一下發僵的手臂:「殺你的力氣還有。」

  甲辰三擋了一下,沒擋住,未申五忍無可忍地衝了上來。

  山宗橫刀,身側忽而飛來一柄開山的鐵鎬。

  其他重犯也動了手。

  忽起暴動,遠處兵卒一聽到動靜,迅速往這裡趕來。

  山宗被圍,未申五不管不顧地用鎖鏈纏住他手臂,還想鎖他的喉,近乎癲狂一般,嘴裡張狂地笑:「姓山的狗東西,老子反正一無所有,有種叫你那些兵來殺,大不了魚死網破!」

  霍然人堆破開豁口,那道鎖鏈反纏了回去,山宗一隻手臂勒住未申五,踹開身邊一個如獸撲來的重犯,狠狠將他摔在地上,欺身而上,扣住他脖子,一刀插在他臉側,直入了半截。

  周圍頓時止了動作,忌憚著退開。

  山宗胸前胡服破開,喘氣不止,盯著未申五陰狠充血的眼,自己眼裡也如獸一般泛紅,如同染血:「來啊!我也一無所有!你們就註定要跟我在這裡耗下去,看誰先死!」

  未申五已發不出聲,臉色漲紅,連眼裡的陰沉都撐不住了。

  兵卒們趕至,皆不敢作聲,因為都沒見過頭兒這樣的陣仗,駭然地上前押住重犯。

  不知多久,山宗終於鬆開了手,指節都因用力在作響。

  胡十一帶著人匆匆來到山裡時,已是覺得過了太久,忍不住趕來的了。

  正要進山,卻見山宗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拖著刀,刀尖的血跡還沒幹透,胡服胸前破了一道,換了個人一樣。

  「頭兒?」他有些畏懼地喚了一聲。

  山宗掀眼:「到哪兒了?」

  胡十一這次反應很快:「過檀州了,想必很快就要到河東地界了。」

  山宗嘴角扯了一下,緊緊抿唇,遙遙望出去。

  厚雲遮蔽,不見日頭,風自天邊而來,從關外吹往關內大地。

  過了河東很快就是洛陽,而後就是長安。

  他的確一無所有。

  「點人給我。」

  胡十一聞聲一愣:「頭兒要人幹什麼?」

  山宗低笑一聲,聲卻嘶澀:「去追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5:13 PM

第六十一章

  茫茫塵煙拖過路上,風吹過去後,一座高大的城門橫在眼前。

  長孫信打馬領先,帶著隊伍走到這裡,擺兩下手,示意眾人停了下來。

  神容挑開車簾往外看。

  長孫信從馬背上下來,轉頭看她,兄妹二人對視,他臉上神情有些凝重。

  檀州周均府外的那番談話言猶在耳,他此時明白了叫神容連日來神思不在的罪魁禍首,著實談不上輕鬆。

  「我該返回了,」他指了指眼前城頭:「已到河東地界了。」

  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來,走到他面前:「嗯,說好的只送過檀州,你已送出很遠了。」

  「我還不是不放心你。」他低低說。

  神容沒說話,多說無益。

  裴少雍也從馬上下來,見長孫信神情不愉,走到二人身旁:「表哥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阿容。」

  長孫信也不好跟他說什麼,只隨口應了一聲「好」,又看了眼神容。

  裴少雍也看了看神容,那日在周均府上她的反應一直沒人提過,只當沒發生過。

  他便也只放在心裡,故作無事地往眼前城門看去,忽覺奇怪:「城門怎麼不開?」

  朗朗白日,城門竟然是關著的。

  神容往上看,上方守軍當中一道身影晃過,緊接著下方城門緩緩開了。

  那道身影從城門內打馬出來,少年身姿,身著甲冑,直奔到她跟前才停,躍下馬:「嫂……」

  話音及時止住,他看了眼長孫信和裴少雍,默默抱拳見禮。

  是山昭。

  神容方才看到他身影就認出來了,這裡便是她之前回京時經過的那座城,沒想到今日恰好是他親自在城上。

  長孫信是認得山昭的,臉色不大好,尤其是這時候見到,甚至還抬手按了按額角。

  裴少雍雖未見過他,但聽那一聲戛然而止的稱呼,也猜出是誰了,皺眉不語。

  山昭眼睛早已在他們隊伍裡轉過一遍,沒看到大哥身影,有些失望,看著神容問:「你們這是要過城?」

  神容看一眼身旁不語的二人,點頭:「為何城門關著?」

  山昭道:「附近城中有兩個落罪的官員糾集了家丁府兵鬧事,已傷了多人,沿途各城落門抓捕,如你們這般的貴胄隊伍最好不要此時過,免受波及。」

  裴少雍眉皺得更緊:「此言何意,我們現在不能走了?」

  山昭道:「最好不要此時走,這等小打小鬧不消一兩日就能平息,屆時再走不遲,我這裡有山家軍守衛,可護各位無恙。」

  「山家軍……」裴少雍低低念叨,看向神容。

  長孫信看山昭只是看著神容說的,那意思好似是因為有神容在,才破例讓山家軍護他們的模樣。

      他無奈低嘆一聲,卻見城裡打馬出來了另一人,不禁意外:「你也在?」

  打馬來的是山英,穿著胡衣戎裝,跨馬配劍,不細看還以為是個男子。

  她到了跟前,掃一眼三人:「這麼巧?」說著唇一張,就要開口喚堂嫂,卻被長孫信及時豎起的一隻手打住。

  他一個習慣端著風範的翩翩公子都快朝她瞪眼了。

  山英見到,只好忍住了,下馬過來,扶住神容的手臂:「山昭說的我已聽見,你們便在城中稍作等待,我剛率人從附近城裡過來,那點亂子很快就能平了。」

  山昭見他們不開口,只好看著神容道:「若諸位不願,返回去等一兩日也可,只要你們安全。」

  打他地界過,他不可能視嫂嫂安危不顧,一點小亂也不可冒險。

  裴少雍道:「我們只想速速回京,不想返回。」

  長孫信看神容一眼,沒看出她有什麼神情,手抵在鼻下輕咳一聲:「你定吧。」

  裴少雍也看過來。

  神容靜靜站了一瞬,率先往城門內走:「那便在這裡待著好了。」

  裴少雍愣一下才跟上去。

  山昭立即朝上方揮了揮手,城上下來一隊山家軍,分列在門兩側,護他們入城。

  山英要跟上去時見長孫信在後面一手牽著馬,好似有些猶豫一般,奇怪道:「你不入城?」

  長孫信看看她,又看看往前走神容,思來想去,還是改了主意:「我自是要等阿容走了再回去。」

  說完牽著馬跟了過去。

  山英看著他走遠,回頭悄悄問山昭:「可有見到大堂哥?」

  山昭搖頭,低聲道:「我也以為能見到,這回卻沒見他身影。」

  他說著又往前看神容的背影:「我瞧著嫂嫂這次來也與上次不同,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

  一行人馬快馬加鞭,陣陣馬蹄奔過河水,沾著山林間的塵泥枯葉,踏過顛簸不平的荒道捷徑,以最快的速度,橫抄向河東地界。

  遠遠能看見城下時,眾人勒馬。

  胡十一喘著粗氣道:「頭兒,城門關著啊。」

  山宗一馬當先,遠遠看著那道城門,心沉了下去,只有胸膛還因急趕而起伏。

  「他們怕是已經過去了。」胡十一小心看他一眼。

  這一路簡直是穿山越嶺過來的,出幽州已很遠了。

  以如今山裡的情形,胡十一知道他根本不能走遠,不過是擠出僅有的一點空隙趕來。

  不想還是慢了一步。

  再往前追,怕是不行了,並不能停留太久。

  山宗扯韁打馬往前,迎著風,黑衣翻掀,始終面朝著城門,不發一言。

  城中守軍住所。

  山昭著人安排了幾位來客的住處,便要率人去平亂處。

  匆匆出去時,在廊上撞見堂姊山英迎面而來,正朝他招手。

  山英此番是從洛陽趕來與他協調應對那點騷亂的,此時回來換他崗守城,由他去後方平亂。

  所以山昭見狀便以為是平亂的事,快步走過去問:「怎麼了?」

  山英攏手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山昭聞言臉上便有了笑:「真的?大……」

  山英噓一聲:「別說出去,在城頭上就能看到。你該做什麼做什麼,我去找堂嫂。」

  山昭點頭,想起自己還有事在身,有些遺憾地嘆口氣,繼續往外去了。

  神容就在當初住過的那間閣樓裡。

  長孫信剛剛送了她進去,走出閣樓,便聽見迎面而來的一聲喚:「舅哥。」

  他抬頭,毫不意外地看著走來的英姿颯爽的女子,皺眉道:「你怎麼又給忘了?」

  山英走到他面前:「是了,我總記不住。」說著看他一眼,「那我該喚你什麼?」

  長孫信理一理衣袖,負手身後:「我字星離,直呼即可。」

  山英道:「只怕這麼叫會讓你覺得我山家人不夠禮敬。」

  長孫信沒好氣道:「或者你也可以尊稱我一聲長孫侍郎,便夠禮敬了。」

  山英想一下:「那還是喚星離好了。」她抱拳,「我守城剛歸,去裡面看看神容。」

  長孫信這回沒聽她再喚「堂嫂」,才沒說什麼,等她進去了,忽又覺得直呼自己的字有點親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轉身走了。

  神容正坐在桌邊,聽著紫瑞報那點騷亂的由來——

  「東來去打聽了,據說聖人又動了先帝的老臣,這裡鬧事的是他手底下被一併牽連出來的兩個地方官,有山家軍在,眼看著就要平息了。」

  神容嗯一聲,難怪山家重視,派山英來協助山昭,原來是新君的事。

  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她想,那應該很快就能繼續上路了。

  「出去吧。」

  紫瑞本是想說這些叫她分個心,卻見少主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只好退了出去。

  室內安靜了沒多久,門就被敲響了,山英的聲音響在外面:「是我。」

  神容看一眼房門,起身走過去,拉開門。

  山英綁著男子髮髻的臉轉過來,開門見山:「我有個地方,想請你隨我去一趟。」

  天色將暮,晚霞盡斂。

  因為附近城中那點騷亂,這座城中的百姓早早閉戶。

  大街安寧,只有兩匹快馬奔過,留下一串馬蹄聲。

      直至城門邊,齊齊停住。

  一隊山家軍早得到吩咐,緩緩將城門半開。

  神容坐在馬背上,身上披著件薄綢披風,揭去頭上兜帽,看一眼身旁:「來這裡做什麼?」

  山英穩著自己的馬,朝城門外一指:「你為何不自己去看看。」

  神容轉頭看出去,輕輕一夾馬腹,緩緩穿過城門。

  暮色四合,城外一片寂靜。

  灰藍的天,雲往下墜,風自南往北吹去。

  神容的目光也隨風而去,忽然看見風裡馬上的男人,在暮光裡身挺背直,如真似幻。

  她怔了怔,下了馬背,往那裡走了兩步,心想是自己看錯了?

  下一瞬,那道身影忽然動了,策馬直往她而來。

  他的身後,露出一隊軍所兵馬。

  隆隆馬蹄聲到了面前,神容仰著頭,清楚地看到他的臉,才發現是真的。

  山宗從馬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看來不用我穿過河東去追了。」他聲音有些喑啞。

  神容怔忪地看著他:「你是來追我的?」

  他笑了,嘴角卻扯了又抿起:「沒錯,我便是這般動用兵馬以權謀私,誰叫我是個壞種。」

  神容一時眼裡只有他的臉,語氣輕飄飄的:「追來做什麼?」

  山宗額前散了一縷碎髮,遮著疲憊的雙眼,只換了身完好的胡服,就趕來了她面前。

  他聲低下去:「追來的不是什麼山家大郎君,只是如今的幽州團練使,或許什麼也做不了。」

  神容說不出話,盯著他衣領,他的頸邊似有汗水,大約是趕來得太快了。

  她抬起頭,目光裡,山宗的眼壓著,似已泛紅,嘴角卻提了起來,露出了笑,許久才鬆開牙關,喉頭動了動,聲更喑啞:「我說過全看你,如今追來,大概是心還未死。你何時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覆,或可叫我徹底死心。」

  神容愕然地看著他泛紅的眼,見過他的張揚,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縱然此刻他也在笑。

  「你只為了這個?」

  匆匆趕來,只是為了讓她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

  「我還能要什麼?」他笑著反問,似還是以往那個山宗。

  只能這樣,他不能跪下來求她,如果要讓他死心,就徹底一些。

  「你我之間,只有你能如此輕巧地揭過。」他啞著聲說。

  神容手指捏著披風衣擺,被風吹得沒有了思緒。

  山宗沒等到她的回答,嘴邊的笑反而更深了,只有眼裡沒有笑:「說不出口便遞個消息,反正我永在幽州。」

  他霍然翻身上了馬,一手緊緊抓著韁繩:「放心,今日的事此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天光暗下時,神容眼裡只剩下他遠去的身影,策馬極快。

  他的兵馬立即跟上,似乎早已沒有時間。

  他就如同一道幻影,在縫隙裡擠來,又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5:39 PM

第六十二章

  兵馬蹄聲如雷,踏過河水,疾馳到半路,驟然停下。

  山宗扯馬回望,暮色將一切掩蓋,女人的身影早已渺小到不在眼中。

  胡十一急急勒住馬,回過頭問:「頭兒,怎麼停了?咱時間不多,經不住耗了。」

  「沒錯。」他笑一下。

  這一趟其實不該出來,他現在理應守在關城或者山裡,是他硬擠了出來。

  他就該待在幽州,永不出幽州,而不是為了神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胡十一按著不斷刨地的馬,尋思著他剛才莫不是還有話沒有跟金嬌嬌說完,想了想道:「下回說也一樣,金嬌嬌一定還會再來的。」

  山宗又笑一聲,笑出了聲,扯著馬回過了頭,暮色裡看不清神情,只有馬上微微傾斜的身姿看起來一身不羈。

  胡十一還以為是自己說對了,跟著笑露了牙。

  「走吧。」山宗打馬往前。

  忽然遠處映出飄搖的火光,他霍然轉頭。

  「那是什麼?」胡十一驚訝地看過去。

  河東一帶的城鎮都很密集,這座城的後方就是連帶的幾座小城,彼此相隔不過幾十里。

  此刻從那幾座小城的方向遠遠來了一片火光,直往這裡的城移來。

  隨風送來的是火光裡隱約的人聲。

  「頭兒,有亂啊這是。」

  幽州曾有過比這情形亂上百倍的境況,胡十一併不陌生,幾眼就斷定了。

  山宗眼神掃向身後,去找那道身影。

  「咱們可要出面?」胡十一又問。

  「不必。」山宗說:「這裡不應該出現幽州軍,你們都去前面等著,我獨自去。」

  他自馬腹下一把抽出自己的刀,奮然策馬回去時,在心裡想,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

  神容牽馬回城的時候,手指才鬆開揪緊的披風,手下那片衣擺早已皺成一團。

  山英從門裡迎出來,昏暗裡小聲說:「大堂哥等了你很久,我自城上看見他手下的人一直都未下馬,時刻就要返回的模樣,想來很趕,他能追來找你,一定極其不易。」

  神容想起山宗疲憊的臉,又想起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只嗯了一聲。

  山英還想說什麼,後方忽然傳來擂鼓聲。

  她回頭看一眼,高聲喊:「戒備!」

  後方大街上,一隊山家軍快速衝來。

      為首馬上的正是山昭,一衝到面前便道:「亂子往這裡來了,我乾脆開了西城門等他們,待來了就徹底平了!」

  山英隨機應變,馬上又喊:「落城!」

  城門邊的山家軍馬上有所動作。

  山昭早已留心城門邊的神容,趕忙吩咐左右山家軍:「還不來人護衛我嫂嫂!」

  後方一大片火光已然能看見,夾著嘈雜混亂的人聲和腳步聲、馬蹄聲。

  神容被護著往城內走了幾步,眼前城門就快合上,忽有一馬衝入,驚得她身前的山家軍紛紛亮了兵器。

  馬上的人一躍而下,亮兵的山家軍頓時又退下。

  神容抬頭,眼前已走近男人高拔的身影,眼神驚訝地落在他身上。

  他居然又回來了。

  山昭飛快從馬上躍下,跑了過來:「大哥!」

  山英也小跑了過來:「大堂哥。」

  山宗往漸漸接近的火光看一眼:「多久能平掉?」

  這一句如同軍令的沉聲發問,山昭已多年不曾聽見,頓時就如受訓的兵一般,抱拳回:「最多一個時辰。」

  「那就一個時辰,你們放心平亂。」他一手抓住了神容的手腕:「走。」

  神容被他拽了出去。

  城門已關,城中日暮時就各家閉戶,如同空甕,正好捉鱉。

  山宗大步走至無人的街角,發現一間鋪子的後院門虛掩,拉著她進去。

  神容站在昏暗的牆根下,走得太快,呼吸有些急,手腕還落在他手裡:「你不幫他們平亂?」

  「這是山家軍的事,他們能自己解決。」山宗抓緊了她的手腕:「我只管你。」

  神容心裡快跳一下,他是特地為她回來的。

  她抿一下唇,低聲說:「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山宗臉朝著她,嗯一聲:「我本來是該走了。」

  一時無言,只剩下外面的動靜。

  火光近了,是火把的光。四處是嘈雜呼喝聲,陣陣腳步雜亂地響在街上。

  遠處是山昭下令的聲音:「圍!」

  刀兵聲緊接著傳來。

  山宗一直握著她的手腕,忽而鬆開回身,刀就抽了出來。

  剛衝入院門的一個人倒了下去,摔倒在門外,連同手裡的火把也落在地上。

  山宗一把合上院門,刀在門後一架,閂住門,又走回來,一手在神容腰上一攬,將她送上一旁鋪後兩三步高的廊上。

  摟得太緊,身就貼在了一起,彼此的臉也相對。

  神容被方才差點闖入的人弄得心在急跳,能嗅到他的呼吸。

  院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身後,好似一層遮掩,他深邃的眉目也忽明忽暗,鼻樑下錯落著深沉陰影。

  山宗忽然鬆開了她,低低沉沉地笑一聲:「放心好了,你不情願,我還不至於強迫來碰你。」

  神容身前一空,微微喘著氣,看著他。

  他走去院門口,拿了門上的刀,忽而開門送刀,又一把合上,手臂似按門很緊,肩背在院外不明的亮光裡繃緊拉直,背對著她站在那裡,如同守衛。

  她看著他的身影,忽而想起關外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有多肆無忌憚,如今就有多克制。

  院中像是與外面的騷亂隔絕了,只剩他們彼此在這裡離了一截站著,越來越沉的夜色裡沒有一句話語。

  「合!」外面遙遙傳來山英應對山昭的軍令。

  神容一直站在廊上。

  山宗也仍在門邊站著,除了偶爾開門解決試圖躲入這裡的亂賊,一直守著門。

  刀上又染了血。

  雜亂的聲響漸漸離遠,變小,已是頭頂一輪明月高懸。

  不知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按門的手,一手拿了刀,轉身走過來:「亂子平了,可以走了。」

  神容的手腕又被他握住,跟著他的力道走向院門:「耗了一個時辰,你豈不是更趕。」

  山宗停下腳步,手搭在院門上,回頭看她。

  她看出來了。

  「是很趕,」他說:「也無所謂更趕一些。」

  神容站在他身前,從他黑漆漆的胡服衣領看到他薄薄的唇:「既然如此,匆匆追來只為了一個答覆,值得嗎?」

  山宗唇揚起,笑了:「值得,我從來不做不值得的事。」

  神容眼光凝結,他永遠是個如此篤定的男人。

  外面山家軍經過的齊整行軍腳步一陣而過。

  山宗再開口,聲音仍有些疲憊低啞:「我真該走了,能說的都已說了。」

  「能說的?」神容輕聲問:「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被他握著的手腕似用了力,山宗臉轉過來:「是還有一句,但你未必敢聽。」

  神容不自覺問:「什麼?」

  「你敢聽?」

  她心口莫名一緊,大約是因為他聲太沉了:「哪一句?」

  山宗忽而鬆開她手,手裡沾了血跡的刀入鞘收起,隨手扔在腳邊,夜色裡鏗然一聲響。

  而後他退後一步,整衣束袖,胡服收束著頎長身姿,寬肩收腰,挺拔地正對著她站立,抬起兩手抱拳:「幽州團練使山宗,願求娶長安趙國公府貴女長孫神容。」

  神容抬頭,心頭猛然一撞,怔忪地看著他。

  這就是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院外不斷有腳步聲經過,院中只剩下了彼此靜然地對視。

      山宗臉上影影綽綽,緩緩站直,自嘲地笑一聲:「聽到了?我說完了。」

  神容輕輕嗯一聲。

  山宗再沒聽見她開口,身在月色下繃著,心裡越發自嘲,回頭一把撿了刀,過來抓住她手腕,拉開院門就往外走。

  神容跟著他走出去好幾步,一手悄悄按在突跳的懷間,才能若無其事般開口:「那你為何先前沒說?」

  山宗腳步一停,回頭,聲音壓著:「倘若你給我半絲回音,我早就說了。」

  街上四處行軍聲和喧囂聲未息,神容聽見他沉沉的呼吸。

  他緊緊扣著她手腕,一把拉到跟前,低頭看著她,聲音更低啞:「我已有些瞧不起自己,所以你還不如給我個痛快,此後我永在幽州,你在長安,再不相逢。」

  最後四個字幾乎一字一字是擠出牙關的。

  他什麼都沒有,一身放浪形骸骨,在她面前整衣求娶,只求一個青眼,不能再折骨下去了。

  如果還是要繼續一無所有的在幽州,那就乾脆點,痛快點。

  遠處,一隊山家軍舉著火把朝這裡小跑行軍趕來。

  山昭的聲音遙遙在喚:「大哥,可算找到你們了,沒事了。」

  山宗鬆開手,聲低在喉中:「還是等不到你當面答覆是不是,既然如此難以直言,你卻能就此走。」

  他退開,最後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神容看過去時,他已隱入暗處不見,她握著被他抓了太久的手腕,提著的心還未平。

  山昭打馬到跟前,已不見山宗身影。

  他從馬背上下來,嘆氣:「堂姊說大哥匆忙我還不信,果然是趕著走了。」說著來扶神容,「嫂嫂沒事吧?」

  神容忘了他的稱呼不對,只搖了搖頭:「沒事。」

  ……

  這一個時辰像是多出來的,無人知道有人來過,有人走。

  城中迅速清理,一點小騷亂,早已平息。

  次日一早,長孫信走到那間閣樓下,問門口守著的紫瑞:「昨夜阿容可有受驚?我與二表弟來找她時,樓上都熄燈了。」

  紫瑞看一眼旁邊的東來,屈膝回:「少主昨晚睡得早。」

  長孫信點點頭:「去請她起身吧,騷亂平了,可以走了。」

  昨夜城中果然不安寧,聽了山昭的話在這裡留了一下倒是應該的。

  紫瑞聽命上了樓去,先聽了一下動靜,才推開房門。

  進門卻是一愣,神容正端坐在桌前,身上還穿著中衣,手裡握著書卷,眼卻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麼。

  「少主早就醒了?」

  「嗯。」神容抬起頭:「該啟程了?」

  紫瑞稱是。

  她垂眼,手中書卷慢慢收起,心思似才回來。

  閣樓外,有護衛來報裴少雍已在催促,長孫信吩咐等等,再往閣樓裡看去,神容出來了。

  她繫了披風,描了妝容,如平常艷艷一身光彩。

  「走吧,二表弟在催了。」長孫信道。

  至廊上,山昭一身甲冑趕來相送。

  「嫂……」到了跟前,險些又要改不了習慣,他看見長孫信,硬是忍住了,看看神容,垂了眼:「你們這一走,怕是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了。」

  長孫信臨走,便也客氣起來:「突然如此傷感做什麼?」

  山昭道:「這幾日的騷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惹了聖人不快卻是真的。河東一帶要內整吏治,為了防範他們與長安舊臣再有勾結,短期內只允許長安來客自這裡回去,便不允許再來了,所以我才如此說。」

  神容立即看過去:「不許長安的來?」

  山昭點頭。

  她蹙眉:「短期是多久?」

  「至少也要數月或者半載之久。」

  長孫信不禁暗暗腹誹,新君至今也是誰也不信任,竟將整個長安人士都隔絕在外來整頓。

  忽而發現身旁沒有聲音,他轉頭看去:「阿容,該走了,這與你又沒多大妨礙。」

  左右她回去後也不用再來了。

  神容手指捏著臂彎裡的披帛,沒有動步,許久,卻轉身走去了廊柱旁:「哥哥,我有事與你商議。」

  長孫信看一眼暗自惆悵的山昭,跟過去:「何事?」

  神容緩緩抿了下唇:「我要返回幽州。」

  長孫信瞬間驚愕:「你要什麼?」

  神容拎拎神,又說一遍:「我要返回幽州。」

  她要去給個答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6:09 PM

第六十三章

  約莫過了兩刻之後,山英來到廊下,只看到長孫信在廊柱下站著。

  一襲月白圓領袍齊齊整整,襯得他面如冠玉,那張臉卻沉著,兩手負在身後,好似在生悶氣一般。

  山英邊走邊喚:「怎麼了,星離?」

  長孫信乍一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還如此自然,立即轉頭,見到是她,才回味過來是自己讓她叫的,多少還是不太習慣,沒應聲。

  山英倒是不以為意,來到跟前,見這一整條廊上就只他乾站著,奇怪道:「為何只有你一人在,神容呢?」

  她不說還好,說了長孫信臉色便更不好了,一拂袖,側過身:「莫要跟我提這個,眼下都不想見到你們山家人!」

  他向來君子端方的,還沒見這般模樣過。

  山英變了臉,反倒走近一步:「你這是何意,我好心詢問,是哪裡惹到你了?

      她也穿著圓領袍的男裝,束著男子髮冠,冷不丁靠近,只比他矮半頭,英氣逼人。

  長孫信有些措手不及,不禁往後退一步,也無心與她計較:「算了,與你說不清。」

  「那神容呢?」山英追問。

  「走了!」長孫信轉身就走。

  山英聽了覺得古怪,跟上他腳步。

  過了迴廊,入了往大門去的開闊大院中,正遇上領著幾個隨從走來的裴少雍。

  「表哥,阿容呢?」裴少雍快步走來,身上胡衣馬靴,繫著披風,早就收拾好要上路的模樣:「我等你們許久了,方才聽到外面有動靜,好似也有其他人自這裡上路走了?」

  長孫信臉上勉強擠出笑:「那不是其他人,那就是阿容。」

  裴少雍頓時變了臉色:「阿容?她去哪裡了?」

  「她……返回幽州了。」

  「什麼?」

  一旁跟來的山英也投來了驚訝目光。

  長孫信一手在他面前虛按兩下,安撫一般道:「沒事,是我突然發現山裡有些事沒辦好,讓她替我回去看一看情形罷了。」

  裴少雍眉心皺起,神情有些沉鬱:「莫非她是不打算回長安了?」

  「回,自然要回的。」長孫信又堆起笑:「就是中間離開一陣,我們等一等她便好。」

  「是嘛,那就好。」裴少雍這才如往常一般笑了笑,只不過一轉即逝。

  當日周均府上,神容的反應始終記在他心裡,他直覺神容忽又返回是與山宗有關,卻又寧願相信只是長孫信說的這樣。

  山英此時才忍不住發話:「那二位是否還要上路?我可以護你們一程。」說著看向長孫信,「我上回答應過你的,下次要再保你一回行程的。」

  長孫信看她一眼,沒料到她竟不是隨口一說,還記著呢。仍是沒什麼好情緒,心想誰要山家人保行程。

  「不用,我就在這裡待著等她!」

  山英聽說神容返回幽州正暗自高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堂哥追來的緣故,欣然接受:「好,你們想待多久都行!」

  長孫信更是氣悶,按按眉心,誰要待久,他現在只想越早走越好,都不知要如何向父母交代,滿心都是愁!

  一旁裴少雍已走神許久,朝大門外看了一眼,默默往回走了。

  此時城門處,山昭剛剛命山家軍打開城門,親眼看著隊伍出了城門。

  他到此時都還覺得意外,本以為會很久都見不到他嫂嫂了,沒想到她與長孫信商量了一番,忽就請他開城,說要返回幽州。

  方才送行到此處時,他下了馬,去車前小聲問了一句:「可是因為大哥來過的緣故?」

  神容隔著車簾,語氣淡淡:「因我自己。我自己做過的事,自己擔當。」

  山昭沒聽明白,只覺得她口氣堅定,與剛來時帶著心事的模樣卻截然不同,仍是當初認識的那個意氣煥發的嫂嫂,退開幾步,目送著她上路。

  東來在先,長孫家的護衛左右開道,護送著當中馬車離城而去。

  直出河東,逆而向北,回還幽州。

  ……

  一隊兵馬跨入幽州,已是數日之後了。

  眾馬勒停,幾乎整齊劃一地下了馬,原地休整。

  道旁豎著界碑和幽州旗幡,旁邊席地圍坐了一群兵。

  胡十一拿著乾糧水囊走過去:「頭兒,到了咱的地界就不必擔心了,你好好歇會兒。」說著將水囊遞給他。

  山宗背靠界碑大石而坐,一手搭在膝頭,一身隨意,更顯出幾分疲憊,伸手接了水囊,拔開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才嗯一聲。

  胡十一在旁邊盤腿坐下,看看他臉色:「早知州中無事,倒不必這麼急著趕回來了,頭兒你這回話說完了吧?」

  「說完了。」山宗懶洋洋地靠上界碑,背枕著幽州二字,嘴角扯開:「有沒有事都要儘快回來,我就該扎在這裡。」

  胡十一便又記了起來,他不出幽州的那個規定,塞了塊肉乾進嘴裡嚼著:「既不出幽州,頭兒又何必破例去這一趟。」

  依他看,有什麼話,還不如就在幽州等著金嬌嬌下次來的時候再說。

  山宗又灌一口水,將水囊塞上,拋還給他,喉結滾動,咽了下去,又扯了下嘴角:「有很多事,明知無望也要去試試,無憾也是要等做過了才能說的。」

  胡十一肉乾都忘了嚼了,他跟隨山宗三年,從沒聽他說過這種話,竟有種交心之感。

  可覺得他說的是金嬌嬌的事,又像是別的事,一時摸不著頭腦。

  再看過去時,山宗已經靠在界碑上闔眼暫歇:「過一刻叫我。」

  「成。」胡十一不多說了,繼續嚼肉乾琢磨。

  然而沒到一刻,便有一個兵跑了過來:「頭兒,後方有動靜。」

  山宗瞬間睜眼,撐刀起身:「什麼動靜?」

  行軍慣常要一路聽著四方動靜,前後都會有斥候探路和墊尾。

  趕來的這兵是後方的,抱拳道:「有人快馬追著我們的路線,遠探過模樣,護衛裝束。」

  胡十一站起來,一口吐出肉乾:「別是周鎮將的人吧,咱這都出檀州了!」

  山宗想了一下:「盯著動靜,隨時來報。」

  那兵領命而去。

  山宗提刀上馬,下令眾人上路回城。

  ……

      一晃又是數日,馬車還行在路上。

  神容習慣使然一般,在車中坐著,膝頭攤著書卷。

  看了一段,又收了起來。

  車外紫瑞道:「少主,東來回來了。」

  緊接著就傳出東來的聲音:「少主,追了三日也沒能趕上,他們速度太快。」

  「嗯,無妨。」神容不在意,她也不是來追趕他的。

  她往窗格外望,一如初來時一般,看到了邊關景象,蒼茫雄渾的河朔大地,連綿起伏的山脈,如蒙了層蒼黃淡涼的霧。

  前方是平直無人的驛道。

  神容收回目光,知道就快到了。

  忽來馬蹄聲,迅如一陣疾風,包圍而來。

  馬車驟然一停。

  外面的護衛也紛紛停下。

  「少主。」東來低低喚,如同提醒。

  神容掀開車簾,探身而出。

  驛道上,驛亭的幾座房屋旁,他們的隊伍停著,外圍是一圈軍所兵馬。

  兵馬中,山宗打馬而出,身挺背直的坐在馬上,盯著她,黑漆漆的眼幾乎一動不動。

  馬車裡探身出來的女人襦裙在風裡翻掀,風姿獨秀,如夢入真。

  胡十一在旁嘀咕:「合著咱這些天盯著動靜,盯來的是金嬌嬌啊。」

  他才確信是真的。

  神容也看他,沒有想到,不等到幽州,他們在此便已狹路相逢。

  「意外嗎?」她輕聲問。

  山宗才終於動了動黑沉的眼,頷首,喉頭微動:「確實。」

  神容撫過衣擺,在車外站直,看著他:「我來給你答覆。」

  山宗抿唇,抬了下手,胡十一頓時帶領兵馬往後退遠。

  東來也帶著紫瑞和護衛們向另一頭退避。

  山宗下馬,拋開韁繩,盯著她看了一瞬:「什麼樣的答覆需要你親自返回來說?」

  「自然要親口說,」神容低低哼一聲,聲也低低的,像說給自己聽的:「否則我怎能甘心。」

  山宗低頭看一眼自己被日頭拖出的斜長薄影,身依舊是正而不彎的,抬頭時已然平靜:「說吧。」

  神容望著他,挽著披帛的手握在身前,緩緩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眼神睥睨:「求我,或可考慮再與你做回夫妻。」

  山宗倏然掀眼,她依然那樣盯著他,眼神清亮,聲音似還留在風裡。

  她在等著他說話。

  山宗盯著她,抱刀臂中,嘴角牽起,漸漸露出一抹痞笑:「你何不到我跟前來說。」

  神容斜睨著他的眼神微轉,與他互不相讓地對視,他臉上的痞笑仿若更深了。

  她霍然一手提衣,踩著墩子下車。

  腳還沒踩到地,面前已走來男人大步而來的身影,她的手被一把抓住,人被拉著,快步走向道旁驛亭房屋。

  一間灰舊的矮屋,一進去,她就被山宗拽到了跟前,直撲入他懷裡。

  「真的?」他一手牢牢摟在她腰後,低頭沉聲問:「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神容被他抱得太緊,抬頭,額角擦過他下頜,他臉上還有未消得疲憊,眼下帶著青灰,下巴微微泛青,唯有眼裡嘴角的笑如以往一樣,既邪又壞。

  她看了兩眼,聲不覺輕緩:「你這是耍花招,這算什麼求法。」

  山宗嗯一聲:「這不算,我的求娶算。」

  想到他那晚的求娶情形,神容沒說話了。

  他的聲更沉了:「所以是真的了。」

  神容看著他的臉,有一瞬才說:「你就不怕我還是在報復你?」

  山宗痞笑的臉近了,抵著她的額,看著她的眼:「來,那就報復我。」

  只報復我。

  下一刻,神容唇上一熱。

  他親了上來。

  她一手揪著他的衣袖,一下抓緊了,是他親地太重了,一揉一揉地磨,恨不得用上全部力氣一般。

  她抬高脖子,臉上蹭過他泛青的下巴,微微癢,早已來不及呼吸。

  陡然輕輕吸到他唇上,霎時腰被按緊,山宗張嘴含住了她的唇,她指尖都麻了一下。

  外面,胡十一帶著的人和東來領著的護衛在道上一頭一尾相望,沒人吭聲。

  許久才看見那兩人從屋裡出來。

  看見了也只能當沒看見,因為金嬌嬌是被他們頭兒抓著手帶出來的。

  雖然就出來很快放開了,胡十一還是瞄到了,趕緊轉頭看天,裝沒看見。

  那邊東來在看地。

  山宗托一下神容的後腰,送她上車,握了一下她的手臂。

  神容回頭,唇上還鮮紅欲滴。

  山宗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看入她雙眼:「當初那份和離書,你若還收著,就取來。」

  神容立時淡了臉色:「你還提那個。」

  他收斂了笑:「總要解決的。」

  總不能當沒發生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6:24 PM

第六十四章

  官舍裡,那間主屋中。

  神容拿著塊濕帕子,擦了擦臉,一路趕來的風塵似也擦去了,往門外看一眼,還能遠遠看見廣源在院門口與山宗竊竊私語的模樣。

  剛回到官舍時他便是忍不住要說話的模樣了,本來她走了又折返也很奇怪。

  她又慢慢擦著手指,轉開眼。

  「郎君竟然將貴人帶了回來,我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莫不是……」外面,廣源抄著兩手,欣喜之情無以言表:「莫不是我想的那般?」

      之前貴人再來時,他見郎君匆匆趕出軍所去,便有些猜想了。

  山宗將刀扔給他,提了唇角:「嗯,就是你想的那般。」

  廣源抱著他的刀,愈發欣喜,山宗已自他眼前走了。

  走進主屋,神容正坐在榻上,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山宗掃了一眼,這屋中陳設依然與在山家時他的住處類似,他住入軍所這麼久後頭一回再進來。

  偏偏這裡還多了個神容,走進來時,有一瞬竟像是走進了另一個山家。

  他只在心裡過了一下,徑直走到了神容跟前,看到她的唇,飽滿紅潤,到此時下唇都還有一塊出奇的鮮紅,那是他狠狠揉碾過的痕跡。

  神容看見他眼神,不自覺抬手輕撫了一下,目光動了動,落在身前他緊束的腰身上,又移開。

  山宗低聲問:「是我力氣用太重了?」

  本來沒想這樣,沒能忍住,他當時也不想忍,或許應該輕一點。

  神容耳後微熱,面上卻神色淡淡,輕聲說:「少得意,你不要以為我給了你這話,便是註定落於你掌心一生一世了。」

  山宗看著她臉色,從他提起那封和離書開始,她便是這般神色,顯然對過往還有不快,只是嘴硬不明說,他心裡有數。

  確實,就算是成了婚,不也可以隨時離去。長孫家的嬌女長孫神容,驕傲尊貴,誰又能勉強得了。

  他嘴角咧了又抿,沒能笑出來,就站在她身前,低頭看她:「那要如何才算?」

  如何才算註定落在他掌心,一生一世。

  神容扭過頭:「那全憑我來定。」

  剛說完,卻覺他身影近了一步,她的裙擺被他一條腿貼緊壓住,山宗傾身,一手撐在榻沿,一手撥過她臉,乾脆又在她唇上重重含了一下。

  神容錯愕地對上他眼,唇上微微生辣,抵到的舌尖微麻。

  他沉幽的眼盯著她,勾著嘴角:「你定,會有那一日的,或許你也會向我低頭。」

  神容被他沉甸甸的語氣弄得心跳略快,不自覺就想咬唇,又碰到下唇,疼得蹙了下眉,鬆開,想說「想得美」,正撞上他眼。

  山宗眼神沉定地與她對視,拇指忽在她唇上抹了一下:「能待多久?」

  神容似吻過了他拇指,方才不慎咬到的辣疼沒了,反而唇上更麻,抿了一抿,才將思緒轉回來:「我哥哥只答應給我半月時間,路上一來一去便要耗了大半,已沒兩日了。」

  若非如此,長孫信根本不會願意放她返回,這已是他能答應的最長時限。

  山宗其實料到了,她嘴上雖硬,這一趟卻還是來了,心裡就像被什麼戳了一下,又澀又麻。

  神容看到他目不轉睛的眼神,輕哼一聲:「都說了叫你少得意。」

  他笑一下,站直身,想起她說的沒兩日,笑又沒了。

  外面傳入廣源的聲音,隔著門遠遠地問:「郎君,軍所的人還在外面,可要先打發了他們回去?」

  聽他那語氣,分明就是希望山宗打發了軍所的人,就在此待著。

  山宗腳下動了一步,沒應話。

  神容看他一眼,會了意:「你還有事在身?」

  「嗯,你來之前我一直在山裡守著。」

  回到幽州後他就一直在望薊山裡親自鎮守,直到他安排聽動靜的兵卒又來報,才帶人趕去,及時碰上了她。

  「那你還不去。」神容從懷裡拿出裝書卷的錦袋,作勢要看書。

  山宗看了眼外面的日頭,又看了眼她手裡的那卷《女則》,聲沉了沉:「那我先走,回頭再來。」

  「隨你。」她語氣輕描淡寫。

  山宗看著她垂下長長的眼睫,白生生的側臉,轉身往外走了。

  神容這才朝房門看了一眼,往後斜斜一靠,倚在榻上,其實沒看書卷,一個字也沒看。

  明明看到他趕去河東那般匆忙就知道他應是十分忙碌的,何必特地回來。

  她想早知倒不如就遞個消息來,來後還被他提起那和離書來,惹出心底的舊帳。

  但聽到可能數月半載無法再來,便先有了決定,她撇了撇嘴,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

  山宗走到廊上,接了廣源拿來的刀,看他欲言又止不大樂意的模樣,擺手叫他退去。

  等他退走了,自己卻又沒走,回頭往主屋又看一眼,回想著她的那句:「少得意,你不要以為我給了你這話,便是註定落於你掌心一生一世了。」

  山宗唇抿成一線,又想笑,手指摸著刀柄。

  說了他日定會叫她不再嘴硬,但眼下,留給他們相處的時間都沒多少。

  他手指點了點刀鞘,腳下還是沒動,忽又轉身走了回去。

  神容剛將書卷收起來,突然聽見腳步聲利落而至,抬頭就見山宗進了門。

  他馬靴踏地,直直走到了她跟前,一手伸來,握住她胳膊。

  「你不是剛走?」她驚訝地看著他。

  山宗拉她起身,痞笑著:「我這個鎮人的,缺一個鎮山的,所以你與我一起去。」

  既然時間不多,那就一起。

  ……

  望薊山眼下又多加了人手,重重看守。

  胡十一早就到了,蹲在樹幹底下跟張威嘀咕當時驛道上的所見,聽得張威一愣一愣的。

  「真的假的?」

  胡十一嘖一聲:「當然是真的,依我看,頭兒跟金嬌嬌又成了。」

      張威道:「什麼叫又成了?」

  「你傻不傻,前夫人變現夫人,不是又成了是什麼?」

  「哦,對。」

  「我說什麼來著?」胡十一拍腿:「他倆是不是般配,你瞧,一說一個準。」

  張威這回沒附和他,朝他身後歪歪嘴,示意他先別說了。

  胡十一扭頭往後,正看見山宗來了,身後緊跟著的就是神容,馬上嘴巴閉牢,什麼話也沒了。

  神容到了礦眼旁,先往下坑洞看了看,本以為現在已經很忙碌,卻發現沒什麼動靜。

  下方沒有採礦石的聲音,原先隨他哥哥在這裡開始冶煉的幾個工部官員也未露面。

  「難道我一走,這裡都懈怠了不成?」

  山宗站在她身側:「那些重犯還在幽閉中,暫時無法採礦冶煉。」

  神容覺得奇怪:「他們怎麼了?」

  山宗不想將先前突來的一場暴動告訴她,簡略帶過:「不夠聽話,自然要管教。」

  她看了看周圍:「幽閉在何處?」

  「別看,」他說:「免得嚇著你。」

  神容還真被說得信了,畢竟見識過他那手起刀落的架勢,誰知他用的什麼法子,沒作聲。

  山宗還不想真嚇著她,笑了笑:「逗你的。」

  神容沒好氣地朝他瞥去一眼。

  他臉上笑意更深:「在這裡等我。」

  神容看著他將衣擺一掖,踩著木梯下了坑洞,抬頭時正好看見遠處一隊兵齊齊整整地從關城方向而來,人數眾多,比以往更加戒備的模樣。

  她往下朝山宗的身影看一眼,忽就明白他為何近來都在山裡了。

  看來最近關城也不太平。

  不免又想起他追去河東時的疲憊,還有他說的那句「值得」,神容心思動了動,說半分不動容是假的。

  卻見胡十一和張威在遠處樹下朝她張望著,她抬手順了下鬢邊髮絲,轉頭去看山旁地風。

  「你說,金嬌嬌成頭兒的現夫人後,我們當如何稱呼她?」樹下,胡十一忽然想到了這種小事上頭來。

  張威搖頭:「我如何知道,以往看頭兒那油鹽不進的架勢,又一股子狠勁兒,以為他要一輩子獨身在軍所的,何嘗想他會跟自己的前夫人又成。」

  胡十一點頭贊同:「可不是。」

  山宗一手拎刀,矮著頭,入了只有火把照明的坑道。

  一直到底,又分出幾支新開挖的坑道,往下足有三層,以房柱支撐了一間一間開採的空間,如同一間間小室,每一間外都有執鞭帶刀的兵卒把守。

  那群重犯如今被打散分開,分別幽禁在了其中。

  山宗走入一間,開口:「火。」

  一名兵卒舉著火把送進來,別在壁上托架中,又退去。

  黑洞洞的四下被照亮,露出角落堆著的礦石,和倒在石堆旁被嚴嚴實實綁縛了手腳的未申五。

  他的口鼻上又被綁上了當初的黑罩,長得半長的亂髮猶如枯草,瞪著山宗,左眼依舊白疤猙獰,卻已沒了之前的狠惡,連日的幽暗禁閉耗盡了他的氣力。

  山宗手裡的刀抽出來,挑去那個塞住他嘴的黑罩:「還有何話說?」

  未申五呼著粗氣,露出頸上被他當日狠狠扣出的紅痕,嘶聲怪笑:「技不如你,老子無話可說。」

  「算你識相。」山宗轉身出去,忽又聽他一聲陰笑。

  「老子聽見小美人兒的聲音了,她又回到你跟前了。」

  山宗背對著他,冷冷說:「與你無關。」

  未申五笑得磨牙,咯吱作響:「一說到她你就這樣了,呵,若她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不知還會不會回來!」

  山宗握緊刀,霍然回頭,一手將他提起,刀尖對著他喉,陰沉著眼:「我是什麼樣的東西,還輪不到你來定。」

  未申五齜牙笑,大有不怕死的勢頭,就是故意激他的。

  「勸你少試我的底線,也少做無用反抗。」山宗狠狠地壓著聲:「這是最後一次,再拿她激我,我真會成全你!」

  未申五被看穿了目的,笑意全無,咬著牙疲喘。

  「繼續幽閉!」山宗將他摔上石堆。

  外面兵卒聽到命令立即進來。

  山宗轉身出去,耳裡聽見了緩緩而來的腳步聲。

  神容在上面待了片刻便下了坑道,剛走到底,要轉入另一條坑道,迎面而來的一隻手臂就摟住了她腰,將她扯了過去。

  她一驚,四下皆暗,唯有眼前一支火把照著,才看出身前男人的身影。

  山宗摟著她:「嚇到你了?」

  神容看一眼他臉,他眼裡火光微躍,輾轉過薄唇,突出的眉骨下,眼深而沉。

  她分明已看習慣了,此刻卻忽覺這張臉在暗處愈發英氣朗朗不可方物,低低說:「又沒什麼可怕的。」

  山宗心底起伏,此刻如潮平息,在她腰上的手不覺收緊,帶她往外。

  神容跟他走出去時問:「你是要隨時帶著我不成?」

  他低笑:「我倒是想。」

  可惜她停留太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6:30 PM

第六十五章

  河東,山家軍駐紮的住處。

  客房外,裴少雍剛剛把一份寫好的策論親手交給了裴家護衛,吩咐其快馬送往長安,以免錯過聖人的選拔。

  長孫信在他房中坐著,端著茶盞感嘆:「原來二表弟這些時日閉房不出,是在忙這個,當真是比我想的還要用心急切。」

      自神容返回幽州後就不太見他身影,今日長孫信來找他,才知他是忙著這正事呢。

  裴少雍回身進門:「不急一些,恐怕要錯過時機。」

  長孫信正要低頭飲茶,聞言一頓:「什麼時機?」

  「沒什麼,只當我隨口說的好了。」

  「好你個裴二,近來總與我賣關子。」

  裴少雍在他身旁坐下,笑得有些靦腆:「表哥莫說笑了,他日再說吧,總會知道的,現在還不是時候。對了,阿容何時回來?」

  他一問起這個,長孫信頓時又有些愁慮,也不知神容與那姓山的現在如何了,越想越不是回事,甚至有些後悔當時答應她了。

  可能怎麼辦,那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小祖宗,何況神容歷來也不是個任人擺布的人。

  他算了下時日,低咳一聲:「快了,就快回了。」

  院落裡,山英穿了甲冑武裝,出來與換崗回來的山昭交接,準備照例去守城。

  山昭朝客房方向看了一眼,小聲道:「看他們待了這些時日一直很著急,也不知嫂嫂此番返回幽州,能否與大哥一同回來。」

  山英點頭:「我也有此希望,倘若大堂哥能回洛陽,山家絕非今日模樣。」

  如今山家軍雖然駐守著河東重鎮,比起當初,卻不知收斂了多少鋒芒。

  她伯父已不問世事,山家由她伯母一力支撐,雖有山昭,但畢竟年紀小,尚未立下戰功,要成氣候還需時日。

  山昭上面還有兩個庶出的哥哥,都已成家入營,對於山家繼承大權,哪能沒半點想法。

  若是山宗還在,他們連動彈的念頭都不敢有。

  山英到底豪爽,想了一番也不見惆悵:「罷了,你我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吧。還不知那二人到底怎麼了,除非是和好了,要將當初的和離作廢,才有那可能。」

  山昭一雙桃花眼生得秀氣,睜大了些,都泛亮光:「那長孫家能答應嗎?」

  正說著,長孫信自裴少雍住處過來了,正穿過院門。

  山英看了一眼,抬手一揮,故意喚:「星離,長孫星離!」

  長孫信聽到喚聲,轉頭看來,馬上板起臉,一手理了理衣襟,端著君子架勢:「何事?」

  山英道:「今晚我備下酒菜請你,能否賞光?」

  「無事獻殷勤……」長孫信嘀咕,抬高聲回:「沒空。」

  山英看一眼山昭:「光看他是不會答應的。」

  ……

  幽州城內,趙進鐮因長孫信去送行前囑託過他幾句,近來也正關心著山中情形。

  得知山宗如今在山裡親自鎮守,他倒是放心許多,隨即卻又聽聞長孫女郎離去又返的消息,今日特地抽了空閒趕來官署。

  廣源在大門前相迎,搭手稟報:「郎君與貴人入山去了,昨日與今日都去了,一直待在一處的。」

  趙進鐮驚異:「哦?竟有此事?」

  廣源眉眼都是笑:「是。」

  趙進鐮正要再問,恰見街上一行數人打馬而來。

  為首的就是山宗和神容,後面是東來與軍所隨行的幾個兵卒。

  山宗黑馬玄衣坐在馬上,刀橫馬背,一身凜凜,臉卻衝著身旁緩緩打馬而行的神容。

  她的馬稍微行偏了一些,他便伸手扯了一下她馬上的韁繩,往身邊帶了帶,嘴邊有笑,眼神都不似平常,瞧來竟覺出一絲溫柔意味。

  待二人離近了,趙進鐮有意提醒般,先笑著喚了聲:「崇君。」

  山宗已經看到他,到門前才鬆開神容的馬韁,下了馬:「山中目前安定,你可以放心。」

  趙進鐮摸著短鬚點頭,一面笑眯眯地看神容:「女郎辛苦。」

  神容下了馬背,笑一下:「不辛苦,待我走了,這裡還要請刺史多顧及。」

  「那是應該的。」趙進鐮笑著回:「我正是因此來的。」

  山宗將刀遞給廣源,聽到她說走,回頭看她一眼。

  神容朝他看來,他卻又沒說什麼,朝官舍歪下頭:「在山裡應該待累了,先進去歇著吧。」

  「我才沒那般不濟。」神容嘴微微動了動。

  山宗不禁一笑,只有他聽見了。

  神容自是知道他們當有話要說,向趙進鐮微微點頭致意,帶著東來先進了門。

  趙進鐮見她進去了,才走到山宗身邊,與他一同入門。

  「崇君,我看你如今與長孫女郎可不同以往了。」

  山宗邁入門內,一邊走一邊拍著身上自山裡帶出的塵灰。

  趙進鐮與他同為幽州首官,又年長於他不少,有些時候說話就像個過來人般的兄長,在其面前,他也沒必要遮掩。

  「嗯,我已向她求娶。」

  趙進鐮滿臉不可思議,上回山宗忽而不見去了關外,之後又與神容一道回來,他便覺得不太對勁,倒也不便多管他私事。

  如今方知男人看男人是真准,他山崇君何嘗對別的女子這樣過,至少在幽州的這些年沒見識過,竟一點風聲沒漏就已求娶了。

  「是誰當初說自己口味刁的?」

  山宗抬起一手按了按後頸,自己也覺好笑:「我啊,這不還是刁的?」

  不刁能是長孫神容?

  趙進鐮啞然失笑,果然這浪蕩不羈樣只有他了。

  「那看來你很快就要回去洛陽山家了,既有心再續前緣,過往廢去,自然也就不需再離家了。如此也才算門當戶對,畢竟長孫女郎貴為趙國公之女,又這般受盡寵愛。」

      山宗臉上笑意還在,只目光稍凝。

  餘光裡,只有廣源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聽吩咐,此時聞言也朝他瞄了又瞄,一臉希冀之色。

  ……

  神容打量一遍房中,紫瑞已收拾好行李擱在桌上。

  其實也就幾件衣裳,來時就沒帶什麼,這麼快便要走,當然也沒什麼可收拾的。

  「少主,可用飯了。」紫瑞在門口請。

  神容起身出去,入了偏廳,剛在案後坐下,身前一暗,眼前多了男人腳踩馬靴筆直的長腿,抬頭看他。

  山宗在她旁邊坐下,拿了案頭上托盤裡的濕帕子擦了擦手。

  她想了想問:「趙刺史走了?」

  「嗯。」

  「他與你說什麼了?」

  山宗將帕子放回去,掀眼看她:「政務上的事罷了。」

  說完想起趙進鐮的話,又看她一眼。

  他剛才沒有告訴趙進鐮,其實他是以幽州團練使身份向她求娶的。

  神容瞄他:「你看什麼?」

  他笑一下,指了下案上擺著的菜式,問:「是不是該給你備得豐盛些?」

  她挑眉:「為何,要替我餞行嗎?」

  山宗笑了笑,頷首:「嗯。」

  倒好似多出了不少輕快意味,似乎也不覺得要走是多大不了的事了。

  神容看了眼案上,拿起筷子,低聲說:「我覺得挺豐盛了,可以了。」

  山宗又笑一下,本是想輕鬆些,此時說完,反而真覺出是在餞行一樣了,笑只在臉上,眼裡沒有半絲笑意。

  時間總是過得快,用罷飯天色已晚。

  神容回房去時,走到廊上往後看,山宗跟著出了偏廳,正看著她。

  她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去主屋。

  紫瑞已端了水在房中等著,伺候她梳洗完,將燈芯挑暗一些,屈膝退出門去:「少主早些安歇,明早還要趕路。」

  「知道了。」好似隨處都在提醒她該走了。

  神容走去門邊,去閂門,停在門口時想,或許方才還是該與他說幾句臨別話的。

  思緒未停,門忽自眼前推開,男人頎長的身影閃了進來,門在他身後合上。

  她愕然地看著他,心底卻又不意外,只有他會一次次如此囂張。

  暗暗的燈火下,山宗靠在門背上盯著她,薄唇輕勾:「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光陰寶貴,應該過來。」

  神容眼神遊移一下:「過來幹什麼?」

  他眼神變了,又黑又沉,一伸手,勾住她腰,低下頭來。

  神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退到榻邊的,被他摟著坐下,唇還被他親著。

  山宗在親她這件事上越來越有耐心,細細地啄,一下一下,又一手扶著她的後頸,狠狠撬開她牙關。

  直到神容的舌尖被他重重一含,呼吸驟亂,他忽然停了。

  「還能否再來?」他低聲問。

  神容喘著氣:「不知道,便是能來,聖人有令暫不讓長安人入河東一帶,少則數月多則半載。」

  山宗抿住唇,看著她在燈火裡微微急喘的模樣,手扶在她腰上,忽又緊緊一收,扣著她腰一托,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神容一下完全貼在了他懷裡,唇對著他高挺的鼻。

  「有些久。」他此時才開口,臉上懶洋洋的,看不出什麼意味。

  離得太近了,她已盡力平復,呼吸還是急,他的腿緊實有力,她坐著,不自覺動一下身。

  腰上忽然更緊,山宗用了力,眼盯著她。

  神容覺得他下頜都已繃緊,竟沒來由地慌亂了一下,只眼神微動,臉上沒顯露分毫。

  山宗忽然輕笑一聲,摟著她腰的手緩緩動了一下,人稍稍後仰,眼睛牢牢盯著她,已經看出來了:「別慌,我歷來不是什麼君子,也浪蕩慣了,卻也不想叫你覺得我的求娶沒有誠心,可以忍,儘管我很想將虧掉的補回來。」

  神容只覺腰上漸熱,聽到他最後那句,低沉又露骨,心口突跳,看著他的臉,忍不住低語:「壞種……」

  山宗臉上玩笑盡斂,按著她,臉貼近,聲沉地緊啞:「我對你使的壞還很少。」

  神容忽被他抱緊,心跳不覺又急,腰後他的手動了,身上衣襟被一扯,外衫鬆落肩頭。

  他的臉對著她,低下去,呼吸拂過她唇,頸邊,往下,直至她胸懷。

  神容陡然抓住了他肩頭,睜大了雙眼,胸口一陣陣急撞。

  衣擺輕響,掀過她小腿,是他另一隻手。

  她有些茫然無措,喉中乾澀,外衫鬆散開,卻不覺得涼,只能緊閉住雙唇。

  莫名又陌生的麻,在胸口,在腿間,又蔓延到了周身。

  她只要垂眼,就能看見他漆黑的頭頂,利落地束著髮,似在她懷間燃起了火。

  他手裡如有根繩,就快將她整個人提起來。

  直至神容被他弄得心燥意亂時,他才抬起臉,抓住了她的手。

  那隻手揪著他肩頭太緊,已將那裡揪皺。

  神容已全然倚在他身上,呼氣吸氣,一手有些忙亂地遮掩了胸前衣襟,又去遮掩衣擺。

  山宗抓著她的手按進自己懷裡,看著她浸了紅暈的臉,自己也在喘息:「這樣夠壞?」

  神容不做聲。

  他低笑,鬆開她,讓她坐在塌上,起身出去。

  神容扶著榻沿,另一隻手還捂在懷間,輕輕動了動腿,難以形容先前所感,從不知道男人光用嘴和手便能如此使壞。

       她又動一下腿,緩緩舒出口氣,覺得一身都是化不開的濕膩,全是他留下的。

  外面沒有一點動靜,紫瑞和東來不知何時就已避開。

  山宗又開門回來時,神容已經自己動手又梳洗了一番,躺去了床上,頸邊還泛著一抹紅。

  他自後抱住她,身上胡服已除,穿著中衣的胸口微涼,剛剛作亂的手上沾著清洗過的水珠,貼在她耳邊說:「你放心回去,我會去長安。」

  神容被他抱著,剛平復的心跳便又急起來,聽到他的話才有些回神:「你要來?」

  他沉笑一聲:「嗯,總會有辦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6 06:35 PM

第六十六章

  天亮之後,神容睜開眼,慢慢轉過身看去,身側已沒有旁人。

  山宗昨夜不知是何時走的,她已不太記得,只記得他使過的壞了。

  再想起心口又跳快了些,直到外面傳入紫瑞的聲音:「少主,該起身了。」

  神容頓時收心不想,坐起身,撫了撫鬢髮,語氣如常:「進來吧。」

  山宗就在大門外,一早就在等著了。

  長孫家的護衛由東來帶隊,已經在門前套上車。

  他後半夜沒怎麼睡,後來看神容睡著了,怕妨礙她,乾脆起身早起,準備好了,在這裡等著她起身。

  在門前踱了兩步,他掃一眼東來:「裴少雍還在河東等著?」

  東來聽到他問話,轉過身,垂首稱是。

  山宗嗯一聲,手上慢條斯理地扯一下護臂,臉色未變,也沒說別的,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不多時,廣源從門裡走出,躬著身抬著隻手,請門裡的人出來,一面瞄了瞄山宗,難得,此番臉上竟一直有笑,不是以往那樣逢貴人要走便覺得憂愁遺憾的模樣了。

  神容帶著紫瑞從門裡走了出來,身上繫了薄綠的軟綢披風,臉愈發被襯出生生的雪白,晶亮的雙眼看向門口攜刀而立的男人。

  山宗早已看過來,撞上她眼神,如昨晚在他懷裡時一樣,心頭微動,抬手摸了下嘴,嘴邊有笑:「走吧,送你。」

  神容去登車,踩上墩子時,想了想還是回頭問了句:「你眼下應當走不開,如何還能送我?」

  山宗一手牽了馬,翻身而上:「無妨,至少送出幽州。」

  神容又看他一眼,才低頭入了車內。

  山宗打馬貼近車邊,護送她的馬車往城外去。

  時候尚早,街頭上還沒什麼百姓,這一路便很順暢,也比想像中要快。

  城頭上的守軍遠遠看見山宗自城中大街上打馬而來的身影,便提前將城門開好了。

  馬車毫不停頓地駛出了城門。

  神容聽著外面吹過窗格外的風聲,眼睛時不時朝外看一眼,山宗坐在馬上的身影擋在窗格邊,只看得到他馬背上挺直的肩背,看不見別的。

  忽聽他聲音低低傳進來:「你就沒什麼話與我說?」

  神容還以為他發現自己在往外看了,往後倚了倚,故意語氣淡淡地問回去:「你想要我說什麼?」

  山宗在外面低笑一聲,手指捏著馬韁搓了搓,盯著窗格裡她模糊的側臉,心想還是這麼嘴硬,大概只有軟在他懷裡的時候才是乖的。

  既然長安的人暫時無法入河東過境,也就是說他們連封書信都互通不了。

  山宗從來也並無這個習慣,當年就連離家調兵各處時都沒有過特地寫過信歸家的經歷,如今居然會想起這些,自己想著也有些想笑,時不時看一眼窗格,又看向前路,心底漸沉。

  離幽州城越遠,離幽州邊界也就越近了。

  他忽然伸手在窗格上按一下:「停一下。」

  神容抬頭,外面東來已經叫停。

  她揭開門簾,山宗打馬到了門邊,一手抓著韁繩,一手入懷,臉上似笑非笑:「給你個東西。」

  「什麼東西?」神容剛問出來,他手已遞了過來。

  她接在手中,低頭看,是塊上好的白玉,墜著一串穗子,這般看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上面精細地刻了一個「崇」字,拆開恰是他的名字。

  「我唯一從山家帶出來的東西,現在給你了。」他仍是那般帶笑不笑的模樣,好似偶然想起就給了:「上次你什麼也沒從幽州帶走,這次總得帶點什麼。」

      這是貴族子弟常有的貼身之物,顯然是他的舊物。神容之前卻從沒在他身上看到過這個,大概是今日才帶在身上的。

  「收著。」他根本沒等她發話,便輕揮下手,示意繼續上路。

  神容手指摸了一下,瞄見他又打馬到了窗格旁,收入了袖中,再往外看,見他正看進來,大概看見她收好了,嘴角愈發揚起。

  她不想叫他這般得意,撇下嘴:「我可沒東西給你。」

  「我又不是在與你換東西。」山宗好笑。

  給了她就是她的了。

  神容不自覺又摸一下袖口,雖然臉上若無其事。

  日上三竿,過了驛道,抵達幽州邊界。

  界碑旁,幽州幡迎風招展。

  山宗勒馬,身旁的馬車也停了下來。

  神容揭簾,探出身,看他一眼:「到地方了。」

  「嗯。」他點頭,薄唇一抿,又笑了笑:「我便送你到這裡了。」

  神容手指鬆開,放下了車簾。

  山宗扯馬到一旁,看著東來帶路,她的馬車自他眼前駛過,往前而去。

      身下的馬蹄踏在界碑和幽州幡豎著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刨地,他沒再往前一步,只以雙眼送著那行隊伍漸行漸遠。

  周圍忽而來了一陣腳步聲,只三五人,身著短打,額纏布巾的草莽模樣,不知從何處鑽出來的,來得又快又隱蔽。

  「山使,咱們借道此處,正遇上,不得不來拜見。」說話的右眼上纏了個黑皮罩子,一臉兇相,正是之前在關外幫他走動找尋過神容的綠林,躬著身站在他馬下。

  「以後都不必特來拜見。」山宗眼仍望著前方,只嘴動了動:「記著我的話,幫我做過事後就走遠些。」

  「是,是。」那人連聲應下。

  山宗忽而抬手指一下前方:「看到那隊人了?要往長安,叫道上的都看顧著些,最好保一路順暢。」

  「是,看到了。」那人仔細看了兩眼,小心翼翼問:「敢問那是……」

  山宗咧起嘴角,看著那輛車變小,車頂華蓋在視野裡成了渺小的一點:「我夫人。」

  ……

  不出幾日,河東守軍駐紮之處,大門外也準備好了再度啟程。

  神容剛趕到不過一晚,這裡便忙碌準備起來,她連山昭和山英都沒空見,便又被請著繼續上路。

  裴少雍陪她一同往大門外去,邊走邊打量她側臉:「阿容,是我心急想回長安,你若嫌累,可以多歇一歇再繼續走。」

  神容沒太在意,畢竟說起來也是她的責任:「沒關係,是我連累你們多耗了半月,現在就走是應該的。」

  裴少雍笑笑,不知為何,越聽她如此善解人意之言,越叫他覺得她返回的那趟不同一般:「表哥說你回幽州解決山裡的事了,現在沒事了吧?」

  神容腳下不停,面色無波:「山中很安定。」

  裴少雍本還想再問兩句,已經到了大門外,便不再開口。

  長孫信已站在馬旁,看著神容到了跟前,欲言又止。

  從她剛回來時,他就憋了一肚子話想說,但神容太精明,一臉的雲淡風輕,她不想叫你看出什麼,真就什麼也看不出來。

  念在裴少雍還在,他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問出來。

  「哥哥。」神容在他跟前停一下,從袖中取出一張摺疊著的黃麻紙遞給他:「我向來不瞞你任何事的,這是臨走前你交代的山裡情形,你回到幽州後再看。」

  長孫信聽到她說向來不瞞他,心裡才好受許多,接過那張紙,收進袖裡:「這還差不多。」

  神容轉身去登車:「那我走了。」

  裴少雍看著她入了車內,臉上的笑輕鬆許多,跨上馬道:「表哥放心,我會照顧好阿容。」

  說完又小聲地接一句:「這中間停留之事,我回去不會與姑母說半個字的。」

  長孫信這才算真放心,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讓開兩步,讓他們啟程。

  「神容,等等!」車還未動,山英忽從門裡追了出來,快步跑到車邊:「怎麼這麼快就要走?我還想與你說些話呢。」

  自然是有關她大堂哥的話了。

  神容心如明鏡,隔著車簾說:「不用說了,我真要走了。」

  山英見她不想停留,也不好緊追著問,只好無奈作罷:「那下次再說好了。」

  話音剛落,卻聽一聲低嗤,自長孫信口中吐出:「那就不必了,哪還有什麼下次。」

  神容自窗格內看過去,見他牽著馬往山英反向走了幾步,好似與她刻意拉開了距離一般,眼神在他們二人身上轉了轉:「出什麼事了?」

  山英也朝他看了過去。

  「沒什麼事。」長孫信攏唇低咳一聲,催促:「快回吧,別叫母親再等了。」

  裴少雍也在催:「走吧,阿容。」

  神容猜她哥哥這仍是對山家不滿,不免想到山宗,合住唇,不再說什麼。

  隊伍自眼前出發,往長安西行。

  長孫信這才看一眼山英,踩鐙坐上馬背。

  自那日她說要設宴邀請過他一番,被他拒絕了,之後她倒和來勁了一般,一旦有空閒便來找他,大有與他交好之意。

  除非他是個傻子,才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無事獻殷勤,還不是想叫山家和長孫家摒棄前嫌。

  後來再有邀請,他全給拒了,如今見到她,乾脆刻意疏遠。

  山英並沒在意他方才那話,見他上馬,問了句:「你也要走了?」

  「自然,」長孫端著架子:「我只是為了等阿容罷了,早就該走了,一直待在山家軍的地方算什麼。」

  還好裴少雍答應了不會回去與他母親說,否則他都不知回去後該如何解釋。

  山英很乾脆地回頭去牽馬:「那我送你一程。」

  他皺眉,指指身旁:「要你送我做什麼?我自有護衛。」他身旁確實跟了幾個長孫家的隨行護衛。

  山英道:「我說過要保你一回行程,你既然自河東走,哪能讓你就這樣走,傳出去豈非要叫外人覺得我山家人失禮。」

  長孫信簡直頭疼,打馬就走:「不必!」

  照舊不給她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10:50 AM

第六十七章

  山宗執著刀,站在望薊山裡的礦眼坑口。

  一群重犯被陸續押了出來,幽閉了這麼久,頭上全都罩上了黑布,個個手腳被綁,皆已是頹喪之態,在地上半跪半倒地喘著粗氣,髒兮兮地看不出人樣。

      胡十一在旁稟報:「頭兒,這麼久了,可算叫這群怪物撐不住了。」

  「嗯。」山宗盯著他們,冷聲說:「那四個還活著,但會一直在我手裡握著,給你們一日整休,繼續開礦。」

  重犯們似被拔了獠牙,又或許是那四個還活著的話叫他們順服了,只有喘著粗氣的聲音。

  山宗下令:「摘了。」

  胡十一揮手,兵卒們揭去黑布,他們困獸般的模樣才顯露了個徹底。

  未申五最嚴重,倒在地上,如從泥淖中撈出,狼狽地愈發像隻野獸,已經只能用眼睛盯著他,半個字說不出來,怪聲陣陣。

  山宗冷眼掃過他,轉身走開。

  胡十一在後面跟著他。

  他邊走邊說:「守著山裡,不用跟著我。」

  胡十一聽他這話應是有事,便停下了。

  山宗直直走出了山外。

  一條雜草叢生的野道下橫著道溝壑,幾個身著布衣、額纏布巾的綠林人悄悄等在那裡。

  他走到溝壑下,一露面,幾人便面朝他垂首搭手。

  「如何?」他聲壓得低低的。

  其中一人小聲道:「回山使,最近關外的風聲太緊了,咱們能走動的範圍小了一大圈兒,去不了您說的那個鎮子了,什麼消息也沒能給您帶回來。」

  山宗拇指撥著刀柄,想起了送神容離開那天見到的幾個借道而過的綠林人,應當也是受了波及。

  「知道了。」

  綠林們紛紛低頭:「那咱們就走了。」

  「記著規矩。」

  「是,咱們至今沒再見過大鬍子他們,自然懂得規矩,辦完您的私事就再不露面,只當從未替您走動過。」

  山宗擺下手,幾人影子一樣穿過溝壑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一手伸入胡服衣襟,摸出那塊瘋子給他的皮革。

  看了一眼,又收起來,提刀回去。

  ……

  長孫信一路跑也似的騎著快馬入了幽州地界,直到望薊山附近,才放慢速度。

  他坐在馬上,理一理被風吹亂的衣袍,往回看,沒再看見山英,也沒看到半個山家軍,總算覺得舒坦多了。

  剛要繼續快馬趕去山裡,忽而前路閃出幾個人影冒失地快跑著橫穿過去,一下驚到了左右護衛的馬匹,連帶他的馬也嘶鳴著抬起了蹄。

  這一下突然,長孫信險些要被掀下馬背,用力扯住韁繩穩馬,忽而後面來了個人,眼疾手快地也抓了韁繩,用力往下一拽,一手在他背後推了一把,將馬穩了回去。

  長孫信轉頭,本要道謝,看清來人,臉卻一僵:「你居然跟來了?」

  山英身著男式圓領袍,騎著匹棗紅的馬,鬆開他的韁繩:「還好跟來了,果然你人帶少了,還是要保一番行程的。」

  兩個護衛過來稟報:「郎君,剛才驚馬的是幾個綠林,可要去追?」

  長孫信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山英,皺眉道:「算了。」

  山英打量他,瞧他模樣,方才也能穩住那馬,不過他們山家人自幼習武,對這些自然是要更熟練一些,至少也算叫他少受了些驚。

  她抱拳:「好了,我走了。」

  長孫信正要防著她來一通交好之言呢,忽見她如此乾脆,反而一愣:「你這就輕易走了?」

  山英都已調轉了馬頭,聞言勒停:「我已將你送出河東,好生到了幽州,再往前可不行了,若是他日叫我伯父知道,可是要被逐出山家的,是該走了。」

  長孫信仍是狐疑:「只是這樣?」

  「不然是怎樣?」

  他一手攏唇,輕咳一聲,開門見山道:「你如此跟了一路,難道不是有心示好,想要我們長孫家對你們山家改觀?」

  山英莫名其妙:「我倒是想啊,可你既不肯被叫舅哥,設宴請你又說沒空,如此不願,我還能如何?」

  長孫信一臉古怪:「那你後來又多次請我,是為何意?」

  「那不是應當的?」山英道:「你們在我們山家軍駐紮處停留,又日日焦急等待神容,我與山昭自然要以禮相待,好叫你們緩和些。我們倒是也請了那位裴二郎君,但他聽說你不露面便也推辭,如此一回兩回,只得作罷了。」

  長孫信竟被她說愣住了。

  山英往前看,遠遠看見了幽州軍在望薊山附近巡邏的身影,連忙道:「我真要走了,免得被我大堂哥發現,以為我是來找他的,他也要趕我的。再會了,星離。」

  她又抱了下拳,抽馬迅速離去了。

  長孫信看著她踏塵遠去的背影,還愣在當場,合著倒成他多想了?

  「郎君是否要繼續入山?」一旁的護衛問。

  長孫信又忍不住乾咳一聲,遮掩住心裡的不自在:「早知就不該走這條路,去什麼山裡,先回官舍!」

  ……

  官舍裡,廣源快步走到主屋門口,朝裡望去,臉上露出驚喜:「郎君?」

  山宗坐在桌後,刀擱案上,正低著頭,在解開右手小臂上緊束的護臂:「嗯。」

  「郎君今日怎會回來?」廣源邊問邊進來伺候。

  貴人走了,還以為他又要一直待在軍所裡了。今日突然來,應當是從軍務里抽出了空閒。

  山宗抬眼環顧這屋內,想起了神容那般嘴硬模樣,又想起她在時的種種,勾了下嘴角,這屋子似乎已經成了她的地方,來了就忍不住總會想到她。

       他將剛鬆開的胡服袖口卷一道,活動了下手腕,也沒回答,只說:「取紙筆來。」

  廣源立即去取了文房四寶放到桌上。原先神容一直在這屋中忙於書卷礦圖,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研好墨就出去吧。」山宗說。

  廣源乖乖研墨,不多問了。

  山宗起了身,在屋裡緩緩踱步,一手抬起按了按後頸,臉色沉凝,沒什麼表情。

  廣源一邊研墨,一邊看他,知道他這是在想事情,多年不見他這模樣了,也不知他是在想什麼,如此鄭重。

  山宗又走了兩步,看過來:「好了沒有?」

  廣源忙將墨擺好:「好了。」

  山宗走去桌後,掀衣坐下,拿筆蘸墨。

  廣源往外退去,見他已經洋洋灑灑落筆紙上了,頭微微歪著,一身隨性不羈,垂著眼,神情卻十分專注。

  長孫信回到官舍時,一眼就見到門口那匹皮毛黑亮的高頭大馬,門口還有兩個身著甲冑的軍所兵卒。

  他看了好幾眼,進了大門。

  進去沒多遠,正遇上一身烈黑胡服的男人從內院裡走了出來,好似還是從主屋處來的。

  不是山宗是誰。

  長孫信腹誹:果然他在這兒。

  山宗一手提刀,一手往懷裡揣了封信,邊走來邊看他一眼:「回來得正好,山裡已經如常,你可以安心採礦冶煉。若有任何需求,儘管開口,我會助你儘早煉出第一批金。」

  長孫信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看著他自身側擦肩過去,不禁問:「你為何忽然對我如此客氣?」

  山宗腳步一停,回過頭,懶洋洋地一笑:「我以後都會對你很客氣的。」

  說完轉身走了。

  長孫信只覺古怪,忽的想起神容臨行前交給他的那張黃麻紙,說叫他回幽州再看,這一路只顧著迴避山英,倒將這個給忘了。

  他忙從袖中取出來,展開來看,只寥寥數語,他便眉心皺緊,張了張嘴,衝著山宗離去的方向,氣悶無言。

  這才知道神容返回這趟是做什麼來了。

  難怪姓山的忽然客氣了,他竟敢開口求娶!阿容竟還有心接受……

  廣源自旁經過,看了看他臉色,小心見禮:「侍郎可是旅途勞頓,還請入房安歇。」

  長孫信手裡的紙揪成一團,拂袖就走,沒好氣地低低自語:「我遲早要被山家的人給氣死。」

  ……

  長安,趙國公府。

  神容剛剛回來,解下披風交給紫瑞,緩步走向前廳。

  尚未進門,裴夫人紫衣華裳,髮上金釵熠熠,已從廳內親自迎出來,見到她安然無恙,先撫了下胸口,又牽住了她手,蹙眉道:「還好你平安回來了,誰給你的膽子敢去關外探地風的,是要嚇壞我不成?」

  神容扶住她臂彎,往後瞥一眼:「母親不用驚慌,二表哥還在呢。」

  裴少雍就在後面跟著,聽到這話,笑著上前來見禮:「姑母,我將神容接回來了。」

  裴夫人見到他便笑了:「你此時怎還顧著一路護送到府上,應當入了長安就趕緊回府去才對啊。」

  裴少雍不解:「為何要趕緊回府?」

  「想來你是還沒收到消息了。」裴夫人笑道:「你大喜盈門了,據說聖人看了你的策論很滿意,要傳召你錄用呢。」

  神容不禁意外:「那便要恭喜二表哥了。」

  裴少雍已怔在當場,聽到她聲音才回過神來,一時喜不自禁,又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裴夫人含笑點頭:「今日剛出來的消息,你姑父自朝堂中帶出來的,豈能有假。」

  裴少雍這才難掩般笑起來,看向神容:「太好了,阿容。」

  神容也笑了笑:「二表哥該趕緊回去了。」

  裴少雍一臉朗然笑意,又看她一眼,匆匆轉身走了。

  裴夫人不免感慨:「這孩子看著溫和老實,不想有此文采,能叫聖人看中。想來運氣也是好,聽說今年增選,多錄了十來人。」

  神容心想如此手筆,應是聖人拔除了先帝老臣後,有心培植自己的勢力。

  不過與她沒什麼關係,長孫家如今立了功,自然也成新君身側之力了。

  母女二人相攜入廳,剛說了幾句閒話,一個下人進門來,將一封信送到裴夫人跟前:「主母,幽州來信。」

  神容剛在榻上坐下,端了盞茶湯,輕輕掀眼看過去。

  裴夫人伸手去接,一邊問:「我兒寫來的?」

  「幽州團練使。」

  神容茶盞一下停在唇邊,眼珠微動。

  聽到這一個稱謂,那男人的臉都似已浮現在眼前,竟是他寫的。

  裴夫人頓時變了臉色:「什麼?」

  神容不動聲色地看著,茶湯是什麼味道,已然沒有在意。

  然而緊接著,卻見裴夫人板著臉,將那封信撕了兩下,揭了案上香爐,直接扔了進去。

  神容慢慢放下茶盞,仔細想想,卻也不意外:「母親就不好奇信裡寫的是什麼?」

  裴夫人道:「若是政務,當由幽州刺史寫信給你父親,他管的是軍政,與我長孫家本也關聯不上;若是私事,我與他沒有任何私事好談。」說罷拍拍她手背,「你不用管他,回到了長安,自然也不會碰見那豎子了。」

  意思便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神容不知該說什麼,瞄一眼案頭,爐中明火躥起,捲起火舌,煙冒出來。

  裴夫人喚她:「別被煙燻著,先回去歇一歇,回頭再去見你父親,這不足為道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紫瑞進來,先將爐中殘煙滅了,又來攙扶神容。

  她起身,走到外面,紫瑞攤開手心,將燒殘的一小片紙遞給她:「少主。」

  神容捏在指尖看了一眼,只看到「允見」兩個遒勁的字,不知寫的是不是「但請允見」。

  這信幾乎算好了時日在她歸來後送到的,如此迅疾,出乎意料。

  如今長安的信無法送回去,看來他也並不是要聽回音的,寫了便是決心要來登門見了。

  神容將紙片捏起,心中沒來由地緊跳兩下,暗暗想:這男人,簡直膽大包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11:59 AM

第六十八章

  除了山宗的這一封信,之後很久,再也沒有其他信送入趙國公府。

  久到兩個月都快過了。

  神容坐在裴家的園子裡,聽著身後紫瑞小聲稟報近來所知:「聽聞河東至今還是沒通。」

  「嗯。」她輕輕應一聲,回來這麼久,河東的整頓卻還沒結束,料想山中的採礦冶煉早該有所得了。

  具體如何也只能想想,如今長安和幽州就像是被徹底隔絕開了一般。

  至於山宗的那封信,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她到現在也沒能弄清楚。

  又覺得以那男人張狂的做派,很可能對她母親開門見山。

  一旦想到這個,就不免心會急跳,她一手撫了下懷間,才能繼續若無其事地端坐。

  園子另一頭,有兩個裴家表親遠遠走來,正對她招手:「阿容,快進廳來,燒尾宴要開始了。」

  神容聽見,起身過去。

  裴少雍得中制舉後,一直忙於答謝入官事宜,直到今日,裴家才得空大宴賓客。

  初任新官,坊間認為這就如同魚躍龍門,取天火燒去魚尾,得登天門之意,宴請賓客的這場宴便名為「燒尾宴」。

  她今日就是被請來赴宴的。

  宴客廳中已是滿堂賓客。

  神容被安排在親屬之列,身邊左右都是裴家的表親,對面便是她堂姊長孫瀾的小案。

  大表哥裴元嶺還沒到,只長孫瀾一人坐著。姊妹二人許久沒見,奈何挨著不近,她只能朝著神容柔柔地笑。

  一盤盤珍饈流水一般送至各人面前的小案上。

  歡聲笑語裡,裴少雍錦衣玉冠,被幾個人簇擁著走了進來,頓時惹來眾人喝彩叫好。

  這是慣常的熱鬧,越是叫好越是祝賀之意,神容見怪不怪,只看了兩眼。

  裴少雍一臉的笑止也止不住,撇開笑鬧他的幾人,直走到神容跟前來,上下打量她。

  今日因要赴宴,神容特地妝點過,眉黛唇朱,如翅般的釵簪在她高綰如雲的烏髮間,一襲抹胸襦裙,只這般坐著也說不出的動人。

  他不自覺看了又看:「阿容倒是也恭賀我一句。」

  神容便抬頭衝他笑了笑:「那祝二表哥步步高升。」

  裴少雍笑意更濃,直至又被鬧他的人笑著拖開,請去上座。

  裴家的長輩們要在主廳宴請朝中官員,他剛從那裡敬了一番酒過來,這廳中全是平輩親眷,今日他是首要的,自然當坐首位。

  裴少雍在上方坐下,仍不忘看了看神容,才想起請眾人開宴。

  觥籌交錯之間,裴元嶺走了進來,一身光綢的圓領袍,進門便笑著與眾人互相道賀。

  經過神容案前,他停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容今日來早了,來之前當在街上多走一走才是。」

  神容不禁好笑:「大表哥這是從何處來,分明自己來得晚,倒說我來早了。」

  裴元嶺笑道:「有事忙罷了。」一面笑,一面走去長孫瀾身旁坐下了。

  神容覺得他好似有些賣關子似的,又看他一眼,長孫瀾在衝他無奈搖頭,小聲嗔怪他來晚了,好似對他沒轍一般。

  裴元嶺只是笑笑,低低安撫她兩句。

  神容看見,沒來由地想,大表哥雖在長輩跟前穩妥,有時候也挺隨性而為的,難怪會與那男人是舊交,他分明要更加隨性妄為。

  想到此處,她心中一頓,低頭舉箸去夾菜,心想沒事又想到他做什麼,故意不再想。

  宴席至半,有個僕人從門外躬身進來,將一份燙金冊子雙手送到了上方,朗聲道:「請二郎君定下『上燒尾』菜目。」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

  神容也朝上方看了一眼。

  裴少雍此番被新君冊封為蘭台郎,以後可以出入宮廷為新君起草文書,出謀劃策,算起來已經是一步登天的大好開端。

  如他這樣的,辦燒尾宴時,也要奉上一桌送往宮廷,以謝聖人。

  答謝聖人的菜目,自然是不得馬虎的,還要擬定冊子交由宮廷檢視對照。

  一般這是由新官夫人來做的,如今裴少雍還未成婚,自然是送由他本人親定。

  裴少雍接了那冊子,卻沒翻開,朝下方神容看去,臉上笑容靦腆起來,手捏著那冊子,又看過左右,尤其是朝裴元嶺那裡看了一眼,轉頭又看神容,小心翼翼般道:「或者……就由阿容替我定吧?」

  神容剛擱下筷子,聞聲怔了一怔,抬起頭。

  裴少雍已將冊子交給僕人,送了過來。

      燙金描邊的冊子遞在眼前,廳中諸位親眷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神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瞬,轉眼朝上方的裴少雍看去,忽而淡淡一笑:「二表哥知道我對這些不擅長,這是有心捉弄我。」

  裴少雍愣一下:「不……」

  「倒是小看二表哥了,剛得中就學會了擺架子,想叫我在大家面前出醜也就罷了,還想叫我去聖人跟前獻醜。」神容打斷了他的話,冷淡著臉起身:「看來我得找舅母去告狀才行。」

  裴少雍見她不由分說就往外走去,險些要去追,看到在場還有眾人正看著,又生生坐了回去。

  一聲朗笑,裴元嶺舉著酒盞道:「叫你不要捉弄阿容非不聽,她何嘗是個好欺負的?活該你被告狀,就等著被母親罵吧!」

  原先詫異的眾人頓時紛紛笑出聲來。

  長孫瀾正看著神容離去的門口,此時才回味過來,端莊地笑了笑:「還是我來幫二弟定吧。」

  那份冊子交到了她手上,才算過去。

  裴元嶺替弟弟圓了個場,朝上方看去,皺了一下眉。

  裴少雍看到他神情,眼神閃了一下,也皺了皺眉,往門口看去一眼,不知神容明白他意思沒有。

  神容一直走出裴家大門才停下,回頭看一眼,輕輕抿住唇。

  裴少雍與她一同長大,對誰都是一副溫和面孔,雖與長孫家走動最多,更親近些,卻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妥之舉,這次是做什麼?

  將本該由他未來夫人去定的東西交給她去定,根本說不過去。

  「少主這就要離宴了?」紫瑞從她入席後就出來門口等著,見她忽而出來,忙迎了過來。

  今日趙國公夫婦也在受邀之列,此時還在裴家的主廳中,紫瑞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走。

  神容快步走向馬車:「這便回去。」

  方才席間的事,她寧願是自己會錯了意。

  天還沒全黑下,斜陽西垂,長安大街上依舊人聲鼎沸。

  馬車當街駛過時,神容心不在焉地往窗格外看,鱗次櫛比的鋪面倒退過去,路人三三兩兩經過,梳著總角的孩童相逐。

  她再想一遍方才宴席間的事,還是覺得怪異,一隻手去撥窗格上的薄紗。

  餘光裡,忽而閃過幾道馬上的身影,她手一頓:「停下!」

  馬車一停,紫瑞在外問:「少主有何吩咐?」

  神容揭開車簾往外看,什麼也沒看見,緩緩坐回去:「沒事。」

  方才明明看見了幾個身著甲冑的兵卒,那種黑皮軟甲的裝束,是幽州軍所裡才有的。

  她心想可能是看錯了。

  馬車繼續往前行了一段,又停了。

  護衛在外的東來道:「少主,有人攔車求見。」

  神容稍稍傾身,挑開車簾,護衛旁露出個女子身影,挽著斜斜的髮髻,一身羅衣彩裙,細細的眉眼看著車裡,笑著向她福身:「說好了他日在長安再見的,今日便見到貴人了。」

  是杜心奴。

  神容看了看她:「這麼巧,倒像是等著我的。」

  杜心奴笑道:「哪裡瞞得過貴人,其實是裴大郎君叫賤妾等在此處請您的,本以為要等到晚上,沒想到此時就等到了。」

  那還不是因為她提早離開了裴家。神容問:「有何事?」

  方才在宴席間聽她大表哥賣關子似的打趣了她幾句,說叫她在街上多走一走,莫非就是指這個?

  杜心奴掩口笑:「請貴人隨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神容想了想:「那上車帶路吧。」

  杜心奴道一聲「冒昧」,提衣登上車來,請她一同前往。

  並不遠,就沒出裴家所在的這一坊。

  馬車拐至一間僻靜的院落前,杜心奴先下去,口中道:「到了,這裡是賤妾的住處。」

  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了車,跟隨她走入院門,進去時就已聽見裡面隱隱約約的箜篌聲,不禁看一眼杜心奴。

  杜心奴機靈地察覺出來了,邊領路邊笑道:「貴人可別誤會,以往賤妾憑藉教坊技藝,是迎來送往過不少貴客,裴大郎君便是宴席間伺候認得的,但如今這裡只傳授技藝,早就不做這等謀生了。」

  「嗯。」神容隨著她走到一間屋前:「到底為何叫我來?」

  杜心奴抬手請她進門:「貴人請進去稍等。」

  神容朝裡看一眼,示意東來和紫瑞在門口等著,提衣進門。

  屋內保留著當初請貴客們賞樂取樂的擺設,一張一張的小案,四周垂著幔帳。

  她走到裡面,一手剛挑開一道幔帳,忽而察覺身後多出了道身影,立即轉身,一隻手已伸過來,握住她手腕輕輕一拉。

  神容一驚,朝那身影撲過去時,另一隻手就推了過去,隔著幔帳一下推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不覺一怔,緊接著腰上一沉,反而被拉過去抱緊了,整個人都撲入對方懷中。

  頭頂傳出一聲低低的笑:「是我。」

  礙事的幔帳被一隻手撥開,露出男人英朗的臉。

  山宗正盯著她。

  神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嚇了一下的緣故,心還在快跳著:「你真來了?」

  山宗聲低著:「難道還有假?」

  神容打量他,他仍穿著慣常的黑色胡服,模樣與在幽州分別時一樣。

  毫無預兆,他就這麼出現了。

      「你怎麼來的?」

  他嘴邊牽出一抹笑:「我說過總會有辦法。」

  神容頓時想起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幾個兵卒,竟然不是看錯了。

  想來她大表哥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與她那樣說。

  她輕輕一動,才發現自己還被他結結實實抱著,輕聲說:「你要一直這樣說話嗎?」

  山宗鬆開手:「是怕你剛才亂叫,東來還在外面,驚慌什麼?」

  神容挑眉:「我若真叫呢?」

  他笑,抬一下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抹過去:「那就只有堵住你嘴了。」

  神容唇一下熱了,只臉上還不甘示弱地盯著他。

  山宗拇指上蹭了她唇上的唇脂,看著她頭上的釵飾,臉上精緻的妝,那雙眼在挑著他,頭低了下去:「打扮成這樣,去哪裡了?」

  神容想起先前宴席上的事情,不太想提,觸著他的鼻尖,纏著他的呼吸,穩了穩神說:「沒去哪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2-10-27 01:30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外面忽而傳來了一名兵卒的稟報聲:「頭兒,已交接完。」

  山宗頭還低著,話被打斷,便不問了,蹭了下神容的鼻尖,帶著笑直起身:「知道了,先回官驛去等著。」

  兵卒退去,他手在她腰後帶一下,帶著她穿過礙事的幔帳,在案後坐下。

  神容問:「交接什麼?」

  山宗挨著她坐下,一手搭在她身後:「我是帶著任務來的。」

  神容此時才留心他胡服衣擺上沾染的塵灰,馬靴上也是,便知他此行一定是日夜兼程而至。

  「什麼任務?」

  杜心奴早在案頭上備好了酒水,山宗端了酒盞飲了一口,仿若潤了個喉,才說:「你哥哥已煉出了第一批金,雖數目有限,但畢竟是首批,要遠送至長安,總得有人護送。」

  神容眼角微挑,這才知道他為何會來,否則便是又破了他那不出幽州的規定了。

  「果然,我也推斷他該煉出來了。」

  她想了想又問:「那我哥哥如何說?」

  山宗揚著嘴角:「他當然是不高興的。」

  長孫信鍊金一個月便有所得,有心儘早送呈給新君過目,特找趙進鐮商議送金入都事宜。

  趙進鐮如今既然知道山宗所想,自然而然就提出讓他走這趟。

  長孫信雖不樂意,卻也沒穩妥可靠的人可用,那日在山中遇到山宗,沒好氣地在他跟前道:「難怪你口口聲聲要助我早日煉出第一批金,原來早就打好了主意!」

  山宗想起,又笑一下,他的確早就打好了主意。

  神容料想也是,這麼久沒來信,可能對她那日留下的話也心有不滿。

  想起信,她瞄一眼山宗:「你的來信,我母親並沒有看。」

  就不直說已經燒了。

  山宗稍稍換了個坐姿,一手搭在她身後,一手擱在膝頭,眼垂下,嗯一聲:「大約也能猜到。」

  神容眼神動一下:「你在信裡究竟寫了什麼?」

  「寫了該寫的。」山宗說著,忽而慵懶地一笑:「放心,我只寫了那是我一己之願,沒寫你對我做的那些,就是裴夫人看了信,也怪不到你頭上。」

  神容頓時咬了咬唇,蹙眉看他:「什麼叫我對你做的那些,我對你做什麼了?」

  山宗眼底沉黑,落在她身上,她耳邊幾根髮絲微亂,是剛才在幔帳間掙扎之故,他搭在她身後的手伸過去,撫了一下,聲音低沉:「你對我做過什麼,還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不成?」

  那些故意的撩撥,那些對他使過的花招。

  神容只覺他臉上神情又邪又壞,偏頭避開了他的手:「你少得意。」耳邊被他手指碰過的地方已經熱了。

  山宗手搭回去,想起裴夫人沒看他的信,眼神停留在她側臉上。

  他還有什麼可得意的,現在是她得意的時候了。

  直到外面天已黑下,杜心奴才又回到這間屋子的門外來。

  尚未開口詢問還有無要伺候的地方,裡面的人已經出來了。

  神容先出來,往後瞄一眼,山宗緊跟著走了出來。

  她理一下臂彎裡的披帛,往外走了。

  紫瑞和東來立即跟了上去。

  杜心奴看了看她背影,向山宗施禮:「莫非郎君與貴人相談不快?」

  山宗沒回答,只笑了笑,跟上神容身影。

  神容登上車時,便聽見車外一聲馬嘶,窗格外露出山宗打馬接近的身影。

  她怔一下:「你要與我一同走?」

  山宗頷首:「有何不可,走吧。」

  馬車隨即就動了起來。

  神容看著他在窗格外的身影,長安街頭的燈火明暗交替,愈顯得他馬上坐著時的腰身緊窄,踩著馬靴的腿結實修長。

  她看了好幾眼,心想真是隨性妄為,當這裡是他的幽州不成。

  本以為到去官驛的那條路時他就會改道,沒想到沒有。

  山宗就這樣騎著馬,護著車,直到了趙國公府附近。

  神容吩咐停車,朝外看,輕聲提醒:「你還不走?」

  暗暗的燈火掩著眼前青石鋪就的路面,山宗在馬上,目光看著前面趙國公府所在的方向,低沉說:「急什麼?」

  神容順著他視線看了一眼,看到了前方隱約的一個人影。

  「有人,」她擔心被人看見,低低說:「你該走了。」

       山宗忽而腿一跨,下了馬,接著眼前車簾一掀,他直接進來了車裡。

  神容被摟過去時毫無預兆,他的嘴已結結實實堵住了她的。

  她的心瞬間被提了起來,下頜忽被他的手輕輕一抬,他的唇緊跟著落在了她頸邊。

  腰上沉沉的,從腰側直到腰後,是他的手撫了過去。

  神容輕喘著,又提醒他一回:「有人。」

  「那你就別出聲。」他聲沉沉地在她耳邊。

  神容頸邊轟然熱起,這種細細密密的吻就像張網,她難捱又不甘地低語:「還提我對你做過的,你分明對我做過的更壞。」

  山宗吻在她耳邊:「在我跟前,你就非不肯認輸是不是?」

  「偏不。」神容呢喃,陡然心頭一撞。

  是他含住了她耳垂,又猛然吻了下來,有意一般用了力。

  等到神容忍耐不住,差點要真出聲時,山宗才終於放過了她。

  「我先走。」他聲音低得只有彼此可聞:「回頭再見。」

  神容還在急喘,昏暗的車內看不出他神情,只覺得他聲一直沉著,似與往日不太一樣。

  眼前車簾一掀一落,他利落地出去了。

  幾乎同時,馬車就繼續往前駛去。

  山宗翻身上馬,身隱在路邊暗處,看著神容的馬車往前,眼掃向前方那道剛剛見過的人影,到此時那身影還在那裡徘徊著沒走。

  錦衣玉冠的一道人影,那是裴少雍,山宗一眼就看見了。

  儘管神容之前沒說從何處而來,他也大概猜到了,聽裴元嶺說過,今日有裴少雍的燒尾宴,她是從宴席上過來的。

  山宗沉沉目光掃過那人影,又看一眼神容的馬車,才調轉馬頭離去。

  馬車在趙國公府門前停下,神容才緩下急切的呼吸,車外鴉雀無聲,她便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免得被看出來。

  「阿容。」

  忽來喚聲,神容立時回了神,揭開車簾探身出去,裴少雍從趙國公府門前匆匆走到了車邊。

  「你可算回來了,我一直等到現在。」

  紫瑞在車邊放下墩子,扶神容下來。

  這短短的一瞬,神容心裡已過了一遍,甚至還朝山宗送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沒見到他身影才定心,鞋踩到地時,臉上已帶了絲笑:「二表哥等在這裡有事?」

  裴少雍宴席間所著的圓領錦袍都沒換便來了,打發了隨從,只獨自在這裡,輕聲道:「我剛送姑父姑母回來,聽說你還未歸府,擔心你對之前的事心有不快,又擔心你誤會我意思,必須要等你回來。」

  神容往敞開的大門口走:「二表哥言重了,有話不如進來說,你是表哥,豈能在府門前怠慢。」

  裴少雍攔了她一下:「不敢驚擾姑父姑母,我只想與你說幾句。」

  神容只好抿唇,往後看一眼。

  紫瑞馬上會意,悄悄推一下旁邊的東來,又叫大門口提燈守著的僕從退回去。

  左右隨從將馬車引去了後門,大門口很快只剩下他們二人。

  神容走上府門前高闊的台階,停下腳步:「二表哥說吧。」

  裴少雍借著府門前高懸的燈火看她神色,她側臉對著他,耳邊頸邊似有一抹微微的紅,他沒太看清,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我今日在宴席間不是在捉弄你。」

  神容臉轉過來,頓了一頓,眼神淡了,反而更顯出冷艷:「那就更不該了。二表哥往後不要做這種事了,若是真捉弄我倒也沒什麼,不捉弄我卻還如此行事,實在說不過去。」

  裴少雍愣了一下,她已直接走入府門。

  他餘下的話一個字也沒得到機會說。

  神容提著衣擺,快步走回自己房內,反身就合上了門。

  她希望會錯了意,偏偏沒有。

  慢慢捋了一遍頭緒,她又蹙了蹙眉,忽而心思一轉,想到山宗,難道方才他看到了?

  ……

  這點小動靜並沒有驚擾到國公府內。

  次日,紫瑞來伺候神容起身時,特地提了一嘴:「少主可以寬心,主母和國公都還沒聽到風聲。」

  神容沒問她是指山宗的事,還是指裴少雍的,也不想細說,只隨口應了一聲。

  紫瑞正給她繫著襦裙上的絲絛繫帶,門外來了個僕從,說請少主去見國公。

  神容看了一眼,是她父親身邊的侍從。

  紫瑞聽見,不禁小心地看了看神容。

  「沒事,」她說:「我去看看。」

  趙國公在書房裡坐著,身著深絳色的寬袍便服,一張白面無鬚的臉被襯出了微微的冷肅。

  神容進去時就看到這情形,回來這麼久,父女二人幾乎日日見面,就她此番去幽州關外探來的地風也討論過許多回了,但哪一回都未曾見過他有如此嚴肅的臉色。

  她心思輕動,近前兩步,屈膝:「父親找我。」

  趙國公像在想著什麼事情,聽到她聲音才看過來:「嗯,坐吧。」

  神容只聽到這一聲,沒了下文,愈發覺得古怪,在他旁邊的軟榻上坐下。

  抬頭時,卻見她父親拿起了手邊的一封拜帖,只一眼,她就掃到了封面上剛勁有力的兩個字,心中一緊。

  山宗。

  「幽州送來了首批冶煉而成的黃金,已交接完繳入了國庫,聖人應會擇時日嘉許。」趙國公拿著那封拜帖道。

      神容淡淡點頭,雙手擱在膝頭:「那就好。」

  「押送這批黃金入京的是誰,你應當猜到了。」

  何止猜到,她分明都已見過了。神容不語。

  趙國公將那封拜帖扔在桌上,起身,在她面前來回走動:「山宗,我沒想到這小子還敢遞拜帖來求見,你知道他想幹什麼?」

  神容捏著衣擺,輕輕啟唇:「他想幹什麼?」

  「他想登門求娶你。」

  神容頓時心跳急了,他果然敢。

  趙國公慢慢踱著步,雙手負在身後,臉色仍嚴肅:「他說在幽州與你重逢後就有了此意,我還沒告訴你母親,免得她不快。先將你叫來知會一聲,你倒也不用擔心。」

  神容想起了山宗在杜心奴處說的話,他確實將她在此事裡摘乾淨了,全成了他一人的事。

  現在她父親還反倒在寬撫她。

  她掀起眼,口氣很平靜:「那父親可會見他?」

  趙國公拿起那張拜帖,看了一眼上面的落款,擰眉又丟回去:「便是不提他當初所作所為,如今他竟還想以幽州團練使身份來求娶,也是異想天開。沒有見他的必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1:45 PM

第七十章

  裴元嶺在酒樓裡坐著,飲了口酒,看向身旁:「不愧是你山崇君,可真是敢啊。」

  山宗坐在那裡,一隻手轉著手裡的酒盞,垂著眼,漫不經心:「沒什麼敢不敢的,既認定了就得去做。」

  裴元嶺笑著搖頭,上一回來長安就看出他與阿容有些貓膩,果然是,這一回來了便直接說要再把人給娶回去了。天底下唯有他山大郎君有此魄力。

  「我那位趙國公的姑父可不會見你。」

  山宗酒盞端起,一口悶入喉中,咽下去,才說:「確實沒有回音。」

  裴元嶺看了看他神情,他從方才就在等著消息,豈能看不出來,笑了笑道:「依我看,倒也不是沒有轉圜,待你回去山家,請動山上護軍與楊郡君一同登門,好生為過往的事賠禮道歉,要再與我重新做回連襟也是有可能的。」

  山宗咧了下嘴角,又轉一下酒盞:「幽州團練使便不配做你的連襟了?」

  「那倒不是,但有山家做倚靠的團練使和沒山家的可不一樣,世家聯姻天經地義,長孫家豈能毫不在意門楣?再說如今長孫家又立下大功一件,很快就會受賞,到時候就更比當初榮耀了。」裴元嶺自然而然地說完,意識到了不對,笑沒了:「怎麼,難道你沒有回山家的打算?」

  山宗放下酒盞,撐著小案起身,拿上自己的刀,一言不發。

  「崇君,」裴元嶺跟著起身,一把拉住他:「山崇君,你老實說,我上次問得是不是對的,你可是身上藏了什麼事?」

  山宗拿著刀鞘撥開他的手,笑著說:「我上次說的才是對的,你請我喝酒便是要套我的話,少想些有的沒的。」

  說完逕自轉身出去了,仿佛剛才只是隨口的一句玩笑。

  裴元嶺快步追出去,直到酒樓大門外,忽而看到一人穿過三三兩兩的行人當街而來。

  山宗已走出去一大截,腳步停了一下,看著對方。

  「大哥,我來找你。」來的是裴少雍,對裴元嶺說著話,眼睛卻看著山宗。

  山宗目光銳利,只在他身上掃了一眼,便逕自從他身邊走過。

  裴少雍被那一眼看得皺眉,盯著他走遠的背影,握起手心,回頭問裴元嶺:「他怎會與大哥在一處?」

  裴元嶺看一眼遠去的山宗,也不追了,向他走近兩步,低聲道:「你這個蘭台郎難道沒聽聞消息?長孫家在幽州發現了大礦,如今鍊金有所得,就是由他護送來京的。」

  裴少雍聲悶著:「聽說了,但他親自來此,又豈會只是為了押送黃金。」

  他還記著神容在周均處維護他的事情,到了河東又半途返回幽州的事情,如今山宗說現身就現身了,指不定就是緊跟著她來的。

  裴元嶺道:「你既然明白,以後就該收斂些,更不可當眾再試探阿容。」

  裴少雍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張了張嘴,低聲道:「大哥與他倒比對我這個親弟弟還親,難怪總對我和阿容的事不看好了。」

  裴元嶺無奈地搖搖頭,半嘆半笑:「我的確對你和阿容的事不看好,我問你,阿容當日在宴間對你那試探之舉回應如何?」

  裴少雍臉色僵了一下,她讓他以後都別再做這種事了。

  「阿容是什麼樣的秉性,你我皆知,她不是那等任人擺弄的,向來有自己的主張,如她這般的女子,不是你能掌控的,這過往多年,我以為你早該看清了。那日她將你的話當做捉弄揭過,便是顧全兩家顏面,仍當你是表哥。」裴元嶺說著指一下山宗離去的方向:「至於那一位,已試圖登長孫家的門了,你現在該有數了。」

  裴少雍聽著他這番話,默默握住手心,到最後一句,震驚地睜大了雙目:「什麼?」

  從幽州帶回的擔心仿佛得到了印證,他早有所覺,姓山的莫非是想回頭了。

  ……

  山宗緩緩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停了下來,看向側前方的一間鋪子。

  兩層樓閣的鋪面,他還記得,是他當初第一回送神容返回長安時停留過的地方——當時裴元嶺提議讓她代買個禮物贈給裴夫人,裡面是賣女子胭脂水粉的。

  他走過去,剛到門口,牆側就閃出了人影,腳步輕響到了身側。

      是東來,悄然而至,向他抱拳,而後便默默守在門邊。

  山宗剛才就是看到他身影才來的,朝裡看一眼,走了進門。

  此時過午,鋪中沒有客人,分外安靜,連櫃上的也不在。

  臨窗所設的案席處,一張小案邊,垂著細密的竹簾,簾邊墜著一縷一縷青色的穗子,掃在坐在那裡的女人裙擺上。

  山宗走到那裡,刀鞘伸出去,一寸一寸撩起竹簾。

  神容的臉自雪白的下頜,嫣紅的唇,到鼻尖,再到長長垂著的眼睫,如雲的烏髮,在他眼裡完整地露出來。

  她似在走神,霍然發現他的刀鞘,才掀起眼睫看到了他。

  「正想去找你。」他低低說,眼睛還在看她的臉:「沒想到你先找到我了。」

  神容想起他先前在車裡說過回頭再見,其實也只能是這般悄悄見罷了。

  她抿一下唇,輕聲說:「我父親無心見你。」

  山宗薄唇抿成一線,點一下頭,開口說:「到現在沒有回音,我便也知道是這個結果了。」

  神容站起身:「只這事,我說完就得走。」

  山宗刀鞘一挑,自己矮頭進了簾內,貼在她身前,垂下的簾子剛好擋住了二人上半身,外人不得見。

  「這麼趕?」他問。

  神容眼裡正落入他一片胡服翻折的衣領,黑漆漆的繡著精細的暗紋,她有些懊惱地說:「我近來出門都不太容易。」

  當時在書房裡,她父親並沒有給她再開口的機會,便叫她在府內待著,少出去走動,以免遇上山宗。

  她臨走前本想與她父親說一些話,想想還是忍住了,因為可能說多了,往後連幽州也會被她父親拒之門外,她可能就徹底無法再去幽州了。

  現在也不過是找理由出來的罷了。

  「因為我。」山宗說:「看來只要我還在長安,趙國公都會防著我。」

  神容蹙了蹙眉,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你活該!」

  「你說什麼?」他盯著她。

  「我說你活該,說錯了?」神容抬頭對上他沉沉的目光,沒好氣地推他一下。

  誰叫他當初說和離就和離,如今落到這一步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這一下根本沒什麼力道,山宗卻還是隨著她這一推退讓了兩步,她便自他跟前過去了。

  他揭開竹簾出去,看著她帶著東來已離開鋪門前,臂彎裡的輕紗披帛在門邊一閃而過,不禁自嘲地一笑。

  確實是他活該。

  ……

  直至天黑時分,山宗才往官驛走。

  大街上燈火延綿,人來人往,只有長安城始終如一的熱鬧。

  他摸著腰間的刀鞘,心裡沉沉浮浮,想起鋪子裡的神容,心更沉,如有石墜。

  回到官驛,天已徹底黑了。

  館內的驛丞匆忙上前來向他搭手見禮:「山團練使出去一日了,可算回來了,快請,有人正等著您呢。」

  說著就牽住他那匹黑亮的高頭大馬,往馬廄去了。

  山宗提刀而立,目光看過左右,發現院中好像多了其他人的馬匹,不動聲色地往裡走。

  走到客房,他腳步驟停,拇指抵住刀柄。

  眼前客房的門是虛掩的,留了一道縫。

  他左手推開的瞬間,右手就拔出了刀,門內坐著的人一下站起,他刀已指過去,又收了回來。

  屋內一燈如豆,站著身襲深黛圓領袍的裴少雍。

  方才的刀已穩穩地指住他的脖子,拿走後他臉還有些發白,腳下不可遏制地後退了半步,皺著眉站定了。

  山宗收刀入鞘,拋在桌上:「就是你在等我?」

  難怪驛丞很客氣,原來是新得新君賞識的蘭台郎到訪。

  裴少雍開口就道:「我為阿容而來。」

  山宗掃他一眼,竟然笑了:「是嗎?」

  裴少雍覺得他這一句滿不在乎,又看到他那笑,似乎根本沒把人放在眼裡,頓生不忿:「我只問你,你想幹什麼?」

  山宗倏然掀眼:「這話是不是該我問你?」

  裴少雍振一振神:「當初是你負了阿容,如今你又想動什麼心思?」

  山宗臉色漸沉,眼底幽深:「我今日心情不佳,勸你在我跟前少說為妙,儘早回去。」

  說完逕自解開緊束的袖口。

  裴少雍氣血上涌,一口氣道:「阿容原本該是你的妻子,何嘗輪得到別人來操心。山宗,這可是你自己斷的,你如今又憑什麼想回頭就回頭!」

  山宗解著護臂的手用了力,燈火間手背青筋凸起,扭頭看他,又生生忍回去了,忽而冷笑:「你在怕什麼?」

  裴少雍驚愕地看著他:「你說誰怕了?」

  山宗冷聲:「倘若你不怕,就不會來找我,而是去找神容了,你怕什麼,怕她拒絕你,還是怕我出手你就沒機會了?」

  裴少雍無言,原本朗然和煦的臉,如今青白交替。

  「我說過了,我今日心情不佳,勸你儘早走。」山宗扯下的護臂隨手丟在桌上,一把聲低沉得駭人:「只要神容眼裡沒你,你在我這裡就不值一提。」

  若非念在他是裴元嶺的弟弟,神容的表哥,就憑方才那幾句挑釁,他可能已經沒法開口了。

  裴少雍察覺了,他根本不是個理論的人。他忍著一口氣走到門口,手還因氣憤而緊握著。

      「等等。」山宗忽然叫住他,勾著嘴角,眉眼威壓:「你記好了,神容本就是我的,還輪不到別人來鑽空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2:15 PM

第七十一章

  午後,紫瑞如常走進神容房裡伺候。

  神容正攤著書卷在整理當初去關外探得的地風,其實已經做過了,全然是在打發空閒。

  紫瑞近前道:「少主可要出去走走?」

  神容搖頭:「算了,免得我父親過問。」

  她父親昨日還差人來問了她這兩日情形,她便乾脆連房門都不出了。

  將書卷收起後,再無他事。神容在桌邊坐著,忽而問:「他如何?」

  紫瑞回:「山使應當還沒走,不過聽東來說任務已畢,就不知還能留多久了。」

  神容抿抿唇,想起鋪子裡與他那匆匆幾句,一時什麼話也沒有。

  忽聽門外有人笑著接了話:「阿容在說誰如何?」

  神容抬頭看去,長孫瀾一襲寬逸的杏黃襦裙,輕笑著走了進來。

  「阿姊怎會來?」她站起身。

  長孫瀾道:「我來叫你一同去東市品新到的嶺南紅茶,已與母親說好了。」

  神容本還想婉言謝絕,聽了後面便笑了一笑:「好吧。」

  長孫瀾先去門外車上等待。

  待神容更衣描妝完畢,出門登上車時才道:「阿姊今日若也是來為別人搭橋的,那我半道便要下車了。」

  長孫瀾聞言一愣,隨即吩咐外邊馬車上路,一邊道:「你指二弟是不是?上次的事,我也看出你對他無意了,今日你放心隨我走就是了。」

  神容的確以為是裴少雍,若是他的安排,那半道她便下車,就當是借堂姊的車出門了。

  「阿姊還是別提了,只當沒有這事,免得二表哥往後難以說親。」

  長孫瀾點頭:「這是自然。你的事,我已聽你大表哥說了,不是二表弟,沒想到還是那個舊人。」

  神容在車中端正坐著,不做聲,她會知道也是意料之中的。

  長孫瀾看一眼她神色,拉過她的手,說著姊妹間的私話:「他如今只是一州團練使,對別人而言可算作高官,但我看父親的意思並不滿意,加之山家如今又鋒芒收斂……最提不得的還是當初和離那事,料想此番他來此的目的是絕對達不成了。」

  神容臉色淡下去,又想起那日在鋪子裡與他說的那幾句話,低哼一聲:「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長孫瀾笑起來:「你既如此說,又何必再回頭看他,大可以將他拋開就是了。」

  神容手指繞著腰間的絲絛,心想這才是可恨之處,明明氣憤,當時卻還是返去了幽州那趟。

  「想得美,我才不會叫他好過。」她輕聲自語。

  不是他叫她報復他的嗎?

  長孫瀾沒聽清,卻被她出神般的模樣給弄得笑了笑。

  馬車到了地方,正在東市一條大街旁,沿街商旅百姓往來不斷,偶爾穿行過一兩輛貴人車駕。

  下了馬車,長孫瀾又挽住了神容手臂,與她一同往裡。

  神容進去前往兩邊看了看,沒看見熟悉的身影,人已隨長孫瀾走往二層雅間,口中問:「莫非來這裡是大表哥的安排?」

  長孫瀾邊踩階梯邊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否則我如何知道你的事,可他又不與我說全。」

  神容看她一眼:「什麼沒說全?」

  「我正是不知道才無從說起。」長孫瀾輕嘆一聲:「你大表哥只說有些事自己也是胡亂猜想的,並無根據,叫我不要在你跟前亂提。我雖想問,但想他可能的確不願與我多說。」說到此處,臉色似有些悵惘。

  神容停住,再三看了看她神色,並不知他們夫妻間情形,也不好多言,只能寬撫:「阿姊不必多想,我看大表哥一直對你很好。」

  長孫瀾回神般笑了笑,點頭:「無事,我們一直很和睦。」她說著指一下前方,「你先去,我去選茶。」

  神容又看了看她,才往前走去。

  此時雅間窗口邊,裴元嶺站到現在,才算等到了街上打馬而來的山宗。

  他帶著兩三個兵卒,不知是從官驛而來還是從官署而來,明明已到街尾,卻沒直接過來,反而停了下來,像在等著什麼。

  裴元嶺眯起眼細看,才算看清遠處有車馬過來了。

  是趙國公府的馬車。

  山宗下了馬,刀拋給身後的兵,大步走過去。

  裴元嶺不禁手搭上了窗沿,眼都睜大了一分。

  那輛馬車裡坐的是趙國公。

  左右百姓避讓,唯有山宗一步不停地走到了馬車旁,筆直站立,身如松柏,面向馬車抱拳。

  大概說了什麼,但聽不見。

  馬車卻也只不過是放慢了一瞬,便毫不停頓地自他身旁駛過去了。

  裴元嶺看著那道緩緩放下手的身影,孤絕凜凜,如松已入冬。

  想著他可真夠膽大的,居然就這樣去攔趙國公的馬車,看著看著,卻又皺了眉。

  認識山宗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當年的天之驕子,從不至於要到當街求見這個地步。

  即便如此,趙國公也沒給他機會。

  裴元嶺忍不住嘆氣,忽覺有人,轉頭看去,神容就在他身後側站著,眼睛看著窗外,臉上沒有神情。

  他立即堆出笑來:「原來阿容已經到了,我竟剛發現,你看到什麼了?」

      神容眼睛動一下,轉過身去:「什麼也沒看到。」

  「我還道你看到什麼了。」裴元嶺笑著看看她:「你先歇一歇,我稍後再來。」

  神容隨口應一聲,聽著他的腳步聲走了出去。

  裴元嶺快步到了樓下,直往後院,恰好趕上打馬過來的山宗,無奈道:「叫我做此安排,卻又到此時才來。」

  「有點事,」山宗走過來,腳步停一下:「她人呢?」

  「到了。」裴元嶺朝上指一下:「不過方才見了一面,好似臉色不好。」

  山宗嗯一聲,什麼也沒說,越過他進去了。

  裴元嶺盯著他背影看了看,覺得他難得的沉默,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的事。

  他這回突然開口請自己幫忙把神容帶出來,大概也沒料到路上會有遇到趙國公車駕經過這一出。

  神容一直沒坐,走了兩步,垂著頭到了門口,眼前霍然出現一雙男人的馬靴,一抬頭就對上雙沉定定的眼。

  山宗走到這裡,遇了個正著。

  「我就知道是你。」神容聲音不自覺放輕,卻又故意不去看他。

  山宗盯著她別開的臉,細細打量她,她身上穿著直領的高腰襦裙,坦著如雪的頸邊,腰肢細軟,不覺聲也低下:「還氣著?」

  「我氣什麼了?」神容挑眉,仍不看他。

  山宗看著她故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就知道她還是嘴硬,順著她的話說:「是啊,你氣什麼,我此時才是出氣無門。」

  神容頓時轉過了臉來:「你憑什麼氣!」

  山宗嘴邊掛著抹笑,仿佛就是在激她回頭一樣。

  神容差點又要說「那是你活該」,想起剛才街上所見,終是沒說出口。

  其實她都看見了。

  他自然有那個膽識去攔她父親的車駕,但以往在她跟前多耀武揚威,如今就有多收斂。

  就如同他當時認真求娶的那次。

  她回想著剛才車駕經過,他站在那裡依舊筆直的身影,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些什麼。

  忽來手臂一勾,她腰被摟了一下,一下貼至他身前。

  山宗叫她回了神才放開她,低頭看著她:「發什麼呆?」

  神容一直沒聽他提起這事,只能當不知道,卻又想起了堂姊的話:「你這次來長安,註定是沒有結果了。」

  山宗喉間一動,眼底沉沉:「我這次任務不能停留太久,大概確實如此了。」

  正因知道時間不多,他才會直接去攔車,但若趙國公都不肯見他,裴夫人就更無可能了。

  他只在心裡過了一遍,看她時又咧了下嘴角:「放心,是我要娶你,這些自然是我來解決。」

  神容被他的話弄得眼神飄了飄,心裡一緊一鬆,如被只手輕揪了一把:「巧舌如簧。」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了上樓的腳步聲。

  神容聽見,猜想是堂姊或者大表哥來了,立即走開一步,退離他身前。

  山宗眼見彼此瞬間拉開幾步的距離,默默抿去了臉上的笑。

  他們之間若不能正大光明,就永遠都會這樣。

  外面上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路急切,直到門外:「頭兒,幽州軍務。」

  是個兵卒。

  山宗目光掃向屋門,快步出去。

  神容怔了怔,跟著走出去,那個兵卒已經匆匆下樓去了。

  山宗手裡捏著個冊子,收入懷中,轉頭朝她看來:「我需即刻去處理軍務。」

  她眼神在他身上轉了轉,覺出不對:「可是有事?」

  山宗看了看她,眼似比平常更顯幽沉:「沒事。」

  說完便要下樓,下去兩步,腳步卻又一停,驟然返回,捧著她臉低頭親了下來。

  神容唇被重重一揉,混著滾燙的呼吸,尚未回神,他已鬆開,對著她的雙眼喘了口氣,又轉身繼續下樓走了。

  裴元嶺緊跟著就上來了,朝下方看了一眼:「這是做什麼,好不容易叫我帶你過來,他這便走了?」

  神容抿住滾熱的唇,下了幾步台階,外面已看不到他身影了:「嗯。」

  明明還有話沒說完的模樣,忽而就走,她始終覺得應是有事。

  ……

  半個時辰後,神容被長孫瀾的馬車送回了趙國公府。

  進了府門,正遇上她父親站在廊上。

  她不禁就想起了先前所見,山宗被冷落在街頭的事,走過去喚了聲:「父親。」

  趙國公問:「今日隨你阿姊出去了?」

  「是。」

  趙國公點點頭。

  沒想到裴少雍也在,正站在廊柱側面,走近了才發現。

  神容看到他身上穿著簇新的官袍,踩著六合靴,如常喚:「二表哥。」

  裴少雍看了看她:「我今日是來傳令的,聖人收到首批金十分滿意,已著我擬旨封賞,又覺礦山重要,要下令幽州團練使儘早回去了。」

  趙國公只嗯了一聲,到他這年紀,已能寵辱不驚了。

  神容心裡有數,這是遲早的,所以山宗才說這次任務不會久留。

  她看了一眼父親,覺得他應是輕鬆的,山宗要走了,不用防著了。

  「父親處理吧,我先告退了。」她轉身走了。

  裴少雍看她身影遠去,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因為山宗之故,轉頭又看趙國公,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聽聞山宗求過登門,姑父如何說?」

      趙國公一下想起的卻是先前被那小子當街攔車的事。

  若是別人,會覺得莽撞冒失,但他自簾內往外看了一眼,卻只看到山宗挺直的脊背,沉定的眼,仿佛他不得不來,理所應當地要來一般。

  「可惜了,」趙國公負手身後,嘆息一聲:「我當初很是看好他,誰知他婚後會做出那等事,如今隔了幾年再見,竟有些看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裴少雍還記得他在官驛裡放過的話,那股狠勁,根本不像個世家出身的。

  「確實看不清,」他低聲道:「聽檀州鎮將周均說過,他曾臨陣失信,這樣的人,娶了又拋開也不是稀罕的了。」

  趙國公頗為詫異:「竟有此事?」

  裴少雍愣了一下,方才說這些是有些氣憤的,說出來後又覺不妥,皺眉道:「我也不知真假,只是聽到這說法罷了。」

  趙國公緩緩走動兩步:「戰事歷來都有記載,是否有此事很容易知道……」

  話到此處,卻又一頓,趙國公想起來,上次查到那小子官職便廢了好大週摺。

  此事他一直沒與神容提過,稍一沉吟,對裴少雍道:「你如今既然是蘭台郎,應當有機會去查證,子虛烏有的事,不應當提。」

  裴少雍愣了愣,垂頭稱是,暗自記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2:33 PM

第七十二章

  一匹快馬如風一般,在荒無人煙的僻靜小道上飛馳,直至迎上大隊而來的兵馬,急急勒停。

  馬上的是趕著報信的兵卒,停下即報:「頭兒,百夫長胡十一和張威帶隊,按您預留的法子,在關城前抵擋住了!」

  山宗勒馬半道,身後是隨他此行送金的兵馬,沉著眼點頭:「擋到我回去為止。」

  兵卒立即抱拳,調頭又去傳信。

  山宗揮手,後方兵馬齊動,繼續往幽州方向速行。

  他卻停了一下,往身後遙遙的長安城闕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回過了頭,策馬疾馳,踏塵而去。

  東來沿著趙國公府的迴廊,快步走向神容住處。

  至門外,恭謹喚:「少主。」

  神容走出來,看他垂著頭,額上有細密的汗,便知他剛從外面回來,兩手輕輕握住:「他走了?」

  「是。」東來答,聲音放低:「未等長安官署的命令到官驛就走了,但山使留了話給少主。」

  神容蹙眉,越發覺得有事,不然他不會走地這麼急:「說吧。」

  「他說,在幽州等你。」

  神容立時耳後發燙,這一句從別人口中傳達,便出奇的直白,心卻往下落了落,低低說:「他憑何認定我還能再去幽州?」

  這一趟他無功而返,她恐怕也再沒機會去幽州了。

  東來道:「屬下不知,但山使就這麼說的。」

  神容聽他這麼說,簡直可以想像出山宗說這話時的神情,一定又是萬分篤定的。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太對,越過東來走了出去。

  到了她父親的書房外,正遇上她父親出來,一身肅正的官服,頭罩烏紗進賢冠,應是剛下朝回來不久。

  「父親,」神容快步走近:「我想知道河東一帶解禁沒有?」

  趙國公停下道:「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神容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裡的隱憂:「哥哥這麼久沒有來信,我有些擔心。」

  她總懷疑幽州出了事,否則山宗不會不等命令到就提前走,當日叫大表哥特地將她帶出去相見,卻連話都沒說完便離去了,當時來的分明是幽州軍務。

  趙國公眼角擠出細細的紋路:「他確實許久沒有來信了,雖眼下無法互通,來報個平安也是應當的,何況剛煉出首批金,更應來信才是。」

      神容也正因此覺得不對,她起初覺得是因為她留的那張紙叫長孫信不高興,所以沒來信,但金已煉出,礦山現世,帝王封賞之際,總該有消息來。

  忽來一個僕從稟報:「國公,宮中來人送賞了。」

  趙國公聞言立即整衣,對神容道:「今日朝上聖人已加了國公府采邑,不想眼下又來送賞了,我先去答謝,有事不妨稍後再說。」

  神容只好先放下這點擔心,讓開兩步。

  聽聞新君不喜排場,以往但凡有宮中來人,無不是全家恭迎,只在他那裡,從未有過,如今也只她父親出面即可。

  待她父親已走遠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悄悄跟去看看。

  一個頭戴高帽的內侍站在前廳內,正在與趙國公說著話——

  「聖人已令幽州團練使速返,是為礦山安穩,也是有心召長孫侍郎回京當面受賞。」

  桌案上擺著幾只漆盒,打開著,隱約可見兩柄碧綠通透的玉如意,幾斛明珠,大約是賞給府上女眷的。

  神容悄悄立在窗外看了一眼,對此番話有些意外,國中歷來的規矩,凡召至當面受賞的,都是帝王極其重視的。

  看得出來這一批金及時送到,讓新君很是滿意。

  果然,便聽她父親道:「聖人恩德浩蕩,自當遵從。」

  內侍道:「趙國公不必客氣,特地來此傳訊,其實是傳一句河洛侯的話,待侍郎回京之際,礦上當有人接手領頭,屆時河洛侯可著人協助。」

  此言一出,神容眼睛一動,往廳裡看去。

  她父親雖臉色未變,面上的笑卻頓了一頓,隨即道:「河洛侯有心,礦上有工部官員在,理應可以自行料理。」

      內侍搖頭:「國公有所不知,聖人如今十分重視那礦山,為求穩妥,河洛侯才會有此提議。」

  趙國公略一沉吟,又笑道:「那不如就由我親自走一趟。」

  內侍忙豎手阻攔:「萬萬不可,何至於要國公親力親為,聖人絕不會允。」

  說罷施禮,離去了。

  趙國公朝窗戶看來:「你都瞧見了,進來吧。」

  神容離開窗邊,走入廳內:「父親認為河洛侯為何要在此時提出協助?」

  趙國公皺著眉:「我看河洛侯平時為人君子,倒不像是那等半道橫插而入要擷人功勳的,卻又不得不防。」

  洛陽的河洛侯當初扶持新君登基有大功,舉足輕重,輕易不可得罪。

  如今金礦隨著運送入京的這一批金現了世,他卻突然有心協助。

  這所謂的接手是僅僅幫著長孫信看一段時間,想分一杯羹,還是全權接過,實難預料,也就很難斷定他意圖。

  朝堂詭譎,剛受賞便來此一出,不管怎樣,都不是個好消息。

  神容默默理著頭緒,不知幽州情形,也不知她哥哥如何了,更不知山宗此時到哪裡了,在忙什麼,現在又來了這一齣。

  她沉思一瞬,卻陡然回味過來,看了看她父親,輕輕啟唇:「其實父親若不放心,我可以去接替哥哥,正好也看看他情形如何。」

  話說完時,心口已不可遏制地緊了緊,她暗暗捏住手指,又補一句:「只要父親相信我。」

  趙國公面白無鬚的臉對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嘆息一聲:「你知道我歷來是最信你的,否則第二次就不會准你去了。」

  確實,趙國公其實也想到了,屆時只消呈報宮中已派人在場,附上她的礦眼圖,總比那些半道接手的人可靠,聖人雖年少卻不是愚昧之徒,也就能將河洛侯的「好意」給順理成章地婉拒了。

  神容心中微動:「父親還是在意山宗。」

  趙國公道:「那小子既對你有心求娶,我怎能不在意。」

  神容動了動唇:「那……難道就讓河洛侯的勢力滲透入我長孫家?」

  趙國公頓時眉心皺成了川字,她看得清楚,這正是他不願的癥結所在。

  許久,又看她一眼,垂眼感慨:「其實整個長孫家都知道,這金礦問世的功勞,你居首位,你也是最適合去那裡的人,我本不該阻攔。」

  「我不在意那些。」神容口氣滿不在乎:「我只會這個,便一展所能罷了。」

  這家裡不管她經歷了什麼,總給她遮風擋雨,不曾讓她受過半分委屈。

  便是現在,她的父母所做的決定也無不是在為她著想,她又豈會在意什麼功勞。

  神容說到此處,忽而會意,看著他:「父親是鬆口了?」

  趙國公無奈而笑:「我確實有些擔憂你哥哥,也確實信你,只怕你母親是不會放心的,還好她不知道那小子前陣子做了什麼。」

  神容明白:「母親從來不是不體諒緣由的人,只不過還是因為我的事罷了。」

  趙國公點頭,良久不語。

  一刻後,紫瑞和東來在房門外等到了返回的神容。

  她進屋之前,停一下:「他就留了那句話給我?」

  東來垂著頭:「是,就說在幽州等少主。」

  方才在前廳裡,最終商議的結果,是趙國公的一句話:「還是待到河東一帶解禁了再說。」

  神容便知道,她父親還是鬆口了。

  她心裡有一處忽而冒出個念頭,山宗是親手交接了那批金的,他是不是早料到新君會當面召賞她哥哥,所以才會留下一句在幽州等她。

  若是這樣,這男人的心思也太深了。

  她往北看,全然不知幽州現在如何了,也不知他到何處了。

  ……

  幽州,橫踞山嶺的關城之上。

  深更半夜,漫天星子,周遭卻瀰漫著一股煙火嗆鼻的氣息。

  胡十一和張威帶著人守在關城上,關城外的下方是剛剛退去的一波敵兵,留了十來具屍首。

  「他娘的,這次怎麼來了這麼多!」胡十一呸一聲,吐出一口帶著煙塵的唾沫星子。

  山宗練兵常有預備之策,就是為了應付這種突然而至的侵擾。

  過往這些年一回沒用過,便是之前有一股精銳想摸混入關,也是圍網狙殺便剿滅殆盡了。

  沒想到他這回押著金子去了趟長安,對方倒有些肆無忌憚了,只能用上應對之策。

  胡十一和張威連日來數番用了火攻,才將這波敵兵暫時掃退了。

  張威滿頭滿臉漆黑,先下令城上的兵滅了火把隱藏人數,接著就一頭靠在城頭上喘粗氣:「頭兒以往說過,這種情形還會再攻一波,不能掉以輕心。」

  胡十一抹把臉:「你說打建立屯軍所以來,就沒跟關外的開過戰,頭兒這是從哪兒知道這些關外的進攻路子的?」

  「咱們跟著他這幾年是沒開過戰,難保他以前沒有過啊!」

  胡十一反應過來了:「是了,我被那些關外的狗賊給搞懵了。」

  張威摸黑灌口水:「軍報送去長安多日了,頭兒肯定會急行軍趕回來,指不定快到了。」

  胡十一搶過他水囊,也灌一口,喘氣說:「那有什麼,在他回來前便將這些狗賊給滅了。」

  二人剛歇了不到半刻,忽聞尖銳笛嘯。

      胡十一拔地而起:「他奶奶的,果然還有一波!」

  張威馬上調人:「快去!是礦山方向!」

  長孫信坐在礦眼附近,忽聽到那聲笛嘯尖銳刺耳,頓時給驚了一下,又沒好氣地擦了擦額上的汗。

  他被困在這望薊山裡有好幾日了,對這四處示警之聲已聽了多次,還是不太習慣。

  倒不是出不去,而是不能貿然走。

  這裡現在不太平,好好的冶煉著礦,忽然關城四處受到了侵襲。

  軍所前陣子送出消息往長安時,他其實已與那幾個工部官員避開了。

  隔幾日,恢復安定了,又回來繼續冶煉。

  不想這一回來,對方又捲土重來,還變本加厲了。

  連日下來四周都不安定,那日原想再出山迴避,沒想到忽來飛矢,在他們眼前就有兵中招倒地不起。

  霎時就沒人再敢出去了,他身為工部侍郎,也不能罔顧下屬性命,強行要求他們出山,就只得在此先待著。

  那群重犯都被押在下方採礦的坑洞裡,下面久了會悶,他和官員們只得出來透風。

  不遠處火光一陣一陣,火油燒著的大甕正在抵擋這一波。

  還是有人混進來了,尖銳的笛嘯一陣一陣。

  有火把在附近閃動,看起來是軍所的人在往這裡趕。

  長孫信知道每一波抵擋都會有危險,起身迴避,卻見那群人直奔這裡而來,比平時快了不知多少。

  「侍郎小心!」不知後方哪個工部官員喊了一聲。

  長孫信已來不及迴避了,這到眼前的不是軍所的人,而是十幾個披頭散髮手持寬彎大刀的敵兵。

  一旁守著的軍所兵卒迎了上去,近身搏鬥。

  長孫信這才沒被一刀砍倒,馬上便往坑洞跑。

  遠處張威帶隊而來,急急叫:「侍郎快躲好!」

  長孫信暗叫不好,叫他什麼侍郎,那群人不得卯足了勁來抓他!

  果然那幾個混進來的敵兵一邊搏鬥,一邊又有人往他這裡來了。

  張威趕來,阻攔了那幾人。

  長孫信順利避開,倒離了坑洞一大截,反倒無法下去迴避了,只得退去那幾個官員藏身的山壁處。

  胡十一那頭在叫支援,張威還在這頭擋著,這一波有些棘手。

  長孫信正憂慮,忽見張威旁有幾道利影射來,似是箭矢,在他周圍纏鬥的敵兵倒了好幾個。

  遠處有兵喊:「張百夫長,換策抵擋!」

  張威回:「誰下的令?」

  「頭兒!」

  高聲未落,馬蹄聲已至。

  飄搖的火光里,山宗策馬而來,一躍而下,只看得清一個模糊頎長的身形,抽刀就解決了兩個眼前的敵兵,沉聲問:「長孫信呢!」

  長孫信還未答話,張威已大喜過望地指了一下:「在那兒,頭兒!」

  山宗大步走至:「帶上你的人,馬上跟我走。」

  長孫信愣一下,反應過來,也不含糊,朝左右揮手:「走走走,快走!」

  工部那幾個官員跟著長孫信,長孫信跟著山宗,直到出山道邊。

  山宗身邊迅速聚攏來幾個兵,牽著馬送過來。

  長孫信也來不及問他長安那些事了,匆匆坐上馬背,一身都是汗。

  山宗上馬,親自帶人護送:「走!」

  一行人的馬在黑暗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出山,委實快不了。

  山宗在長孫信左側,幾乎並駕而行,忽然一手按在他背後。

  長孫信猛然低頭,差點臉貼到馬背,嚇了一跳,一抬頭,卻看到他手收了回去,從手臂上拔了什麼隨手扔了。

  「那是什麼,剛才是你救了我?」他不太確定那是不是飛矢。

  山宗抽出刀,故意說:「你如今不同一般了,救你也是應該的。」

  長孫信被他一下噎得說不出話來,奈何他這是救命之恩,只能忍著。

  也沒時間給他們說話,馬已出山。

  山宗目力過人,眼觀四方,不知是不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聲音很低:「別回幽州,往檀州走,或者再遠點去河東暫避,待這裡解決乾淨了再回。」

  長孫信大驚失色,只不過黑夜裡看不出來:「竟有如此嚴重?」

  「不嚴重,」山宗沒多說:「反正你也要被召回京了,只當先趕些路好了。」

  長孫信還沒問他如何知道,就被嚇到的官員們催著往前。

  山宗叫兵馬繼續護送,要走之際,又說一句:「若寫信回去,別告訴神容這裡的情形,在她來之前我就解決了。」

  長孫信愕然回頭一看,眼前只剩下他疾馳回山裡的身影。

  他居然說阿容還會再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3:41 PM

第七十三章

  天青白半亮時,又一波燃著火油的箭矢射了下去,關城下燒灼了一大片,如蟻隱沒的敵影往山林間漸漸退卻。

  被煙火熏得灰頭土臉的胡十一小跑著回到了礦眼附近,喘著氣報:「頭兒,這波好不容易叫他們撤了!」

  山宗坐在大石上,衣袖捲起,嘴裡叼著根白布帶子,往小臂上纏,裹住了手腕處一截斑駁的刺青後,收了個頭,拉下衣袖:「嗯,還是按我昨夜定好的辦。」

  昨夜他一返回就調整了對策,抵擋關城侵擾時,又下令暫閉幽州城門,從這山裡,到整個往來道上都要洗一遍。

  胡十一心定不少,擦了擦臉:「都已傳令下去了,這群狗玩意兒,這回混進來不少!」

      山宗說:「有飛矢不一定人多,是想叫山裡自亂陣腳,拿關城地圖來。」

  胡十一立刻從懷裡掏出地圖,攤開在他眼前。

  張威從另一頭過來,和胡十一挨著擠在他跟前:「頭兒還有什麼安排?」

  山宗指了個幾個地方:「這幾處出過飛矢,趁天亮帶人去多洗幾遍,把他們的後路封死。」

  張威主動帶隊去辦了。

  胡十一又抹下臉,抹出一道黑灰印子來也渾然不覺,從懷裡摸出紙包的軍糧,剝開,掰下一塊干硬的肉乾遞過去:「頭兒,你這一路趕回來還沒歇過,又受了傷,要不找個軍醫看看,歇上一會兒?」

  山宗接了,掃了眼面前的山:「沒事,守好這座山就行了。」

  胡十一心裡有數,這可是金礦,那長安宮裡頭的聖人現在肯定看重著呢。

  想到長安,倒是難得可以趁現在說幾句閒話了:「頭兒,你這次去長安也就待了幾天吧,都幹什麼了?」

  山宗捏著肉乾,咧起嘴角:「少廢話,沒什麼好說的。」

  目的沒達成,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他咬了口肉乾,想起神容,不知道她聽到他留的話會作何感想,想著想著嘴角就勾得更深了。

  胡十一噤聲,還沒說到金嬌嬌呢,這就不說了,只能看著他神情瞎猜測。

  天光又亮一分,山林間霧氣繚繞。

  坑洞下,那群重犯被陸續押了上來,這時候才被允許出來放風,解決吃喝方便的雜事。

  山宗掃去一眼,鎖鏈聲響,一群人挨個緩行,腳鐐沉重,頭髮又長長了,大多都已到了肩頭。

  只有未申五扭頭朝他這裡看著,雙眼陰沉,左眼白疤扭曲,笑得嘲諷。

  胡十一看到了,忍不住就想去揍他:「這怪物是不是又想找抽,咱們在這裡拼死拼活,他倒跟看好戲似的!」

  未申五居然聽到了,呸一聲,在一叢雜草旁蹲下來:「老子看好戲也是看姓山的!狗東西這回又沒死成,也好,最好他日死在老子手裡。」

  胡十一這下是真忍不住要去動手了,卻見身旁山宗一動,起身抽刀,往那裡去了。

  重犯們三三兩兩散布在附近,忽見他抽了刀,全都不約而同看了過來,人人鎖鏈拉扯,神情戒備。

  一旁兵卒們執鞭嚴守。

  未申五已經繃著渾身做好準備了,一雙眼陰駭地盯著他。

  山宗卻直直從他身旁走過,纏著布帶的手露著一截斑駁烏青,拎著刀,往最遠處蹲著的甲辰三走去。

  他頓時面露狠色:「你想幹什麼?狗日的!有種衝老子來!」

  山宗沒理他,忽然快走幾步,一把按下甲辰三的後頸,刀脫手擲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旁已有兩個重犯鎖鏈一響,想要撲過來。

  卻見刀飛去的地方,兩三棵樹外,倒下一個半蹲的身影,披頭散髮。

  兩個兵卒快步過去,拖出那個敵兵,對方臂上綁有小弩,上面飛矢已經搭上弓弦。

  差一步,這飛矢就會正中離得最近的甲辰三。

  山宗大步過去,抽出自己染血的刀,回頭時沉聲下令:「上關城,再擋!」

  胡十一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這群狗賊居然又來了!馬上跟著調人:「跟我走!快!」

  山宗提刀而去時,只掃了一眼未申五,馬靴踏過山間碎石走遠,一個字都沒跟他說。

  甲辰三這才從摔倒的地上爬起來。

  未申五半身抬起,剛才以為他要動甲辰三,差點要過去拼死纏鬥,此時才緩緩蹲回去,盯著他的背影,許久,又怪笑著呸了一聲。

  周圍的其他重犯卻都一聲不吭。

  ……

  長孫信疾奔一夜一天,到了檀州地界。

  他本就在山裡困了多日,體力一空,實在抵不住了,馬也累了,不得不停下整歇。

  周圍是荒無人煙的曠野,身旁的幾個官員下馬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直喘息,什麼京官儀態也顧不上了。

  跟隨他入山的幾個護衛也一併跟了出來,此時過來了一個扶他下馬。

  長孫信從馬上下來,也只能勉強端著往日風範,整了整衣袍,扶著馬背一聲一聲地喘氣。

  軍所護送的兵卒給幾位官員和護衛分送了軍糧,也給他遞來一份:「請侍郎吃些。」

  長孫信一見就皺眉擺手。

  他被困這麼多天,不知吃多少回這東西了,這麼硬這麼乾,哪裡吃得下,再餓也不想碰了。

  那兵只好收回去了。

  長孫信往後看:「後面還有敵兵追著沒有?」

  兵卒抱拳:「侍郎放心,離開幽州地界就甩開了。」

  長孫信心有餘悸,山宗居然說對了,有幾個漏網之魚摸出了山,往幽州城去的方向都有蹤跡,可能是想混進城。

  還好他們走的是反向,離開了幽州。

  忽見遠處一隊人馬從荒蕪的盡頭遙遙而來。

  一個官員站起來,急切問:「那可是官兵?」

  一個軍所兵卒看了看:「是檀州周鎮將的人,大概是巡邏的,若侍郎決定在此處停留,那咱們就返回了。」

  長孫信記起了先前被請去周均府上的事,猶記得那位周鎮將對山宗不滿,大概是不歡迎幽州軍的,也就不奇怪他們說要走了。

  他覺得那日神容當面甩了周均一回臉色也有些尷尬,嫌麻煩,乾脆道:「不在這裡停留了,再往前出了這整個河朔大地,直接去河東便是。」

      他這麼說了,其他官員只好認命般跟著爬上馬背。

  長孫信帶路道:「繞開他們,往那頭有山的地方走。」

  在那隊人馬接近之前,他們便轉了向,往偏僻山嶺而去。

  這條道沒人走過,實在不好走,雜草亂石遍布,混著山林間的荊棘,簡直是他們用馬蹄在開路。

  所幸長孫信身懷山嶺脈絡的知識,還不至於迷路。

  直至天就快黑下,他們才繞過這片山嶺。

  穿過荒野間的林子,正要回到官道上,遠處又有一陣馬蹄聲踏來。

  長孫信這幾日受驚不小,剛聽清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只看清共有十來人陣仗,管他是周均的人還是敵賊,第一反應便是打馬回野林子裡去。

  外面馬蹄聲停了,卻有一匹快馬獨自衝了進來。

  兵卒和護衛齊齊抽刀防衛,便聽一道女子聲音喊:「慢著!」

  長孫信從馬上一回頭,正對上對方探究的臉,立即往後仰,一臉詫異:「怎麼是你?」

  山英坐在馬上,穿著對襟繡紋胡衣,綁束男子髮髻,正傾身貼近來看他,也很意外:「我方才瞧見林子裡閃出來的人像你,還以為瞧錯了,追來一看,竟真是!你怎麼成這幅模樣了?」

  長孫信此時狼狽,月白的袍子沾染了塵灰,玉冠束著的髮髻也亂了,又累又餓,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他自己也有數,攏唇乾咳一聲,故意不答:「你怎會在檀州?」

  山英被岔開了話,忘了追問,坐直了道:「我正是來找你的,長安來了聖令,八百里加急送到的,說要召你回去面聖受賞。河東還未通,便由我山家軍代為傳訊。」

  其實哪裡用得著她親自來,無非是她想藉此機會來悄悄看一眼她大堂哥,山昭想來都沒能來得了。

  長孫信頓時想起了山宗的話,竟被他說了個正著。

  再一想,忽覺真的過去太久了,一邊往林外拍馬一邊道:「快讓我寫封信回去,最好也給我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山英跟著打馬出去:「現在?」

  「找個地方不就行了。」長孫信很急,怕是家裡現在更著急。

  山英只好道:「那成吧,你這模樣也的確要休整。」說著往後看了看,「對了,你帶著這些人是要去何處?」

  長孫信已經疲累飢餓地不想說話了:「去你那裡,還能去何處。」

  山英覺得不對勁,轉頭北望:「莫不是幽州出什麼事了?」

  長孫信勉強打著精神:「你不是總說你大堂哥天縱英才,有什麼好擔心的。」說完又輕咳一聲。

  本想直說的,念在山宗救了自己一回,他既然說不提幽州情形,那便不提好了。

  ……

  數日後,八百里加急快信從河東出發,送至長安趙國公府。

  神容挽著輕紗披帛,坐在軟榻上,親手拆閱了那封信,又看見他哥哥熟悉的字跡,才算放心。

  她抬頭,將信遞給一旁等著的裴夫人道:「哥哥來信說已到河東,平安無事。」

  裴夫人接過,端莊地笑起來:「那就好。」

  但緊接著,她臉上的笑緩緩隱去,又笑不出來了,反而嘆了口氣,低頭去看長孫信的信:「他是快回來了,卻又要你去這一趟。」

  神容往對面坐著的父親看去。

  趙國公端著茶盞送到嘴邊,也看她一眼。

  父女二人都想起了那日商量好的事情。

  趙國公終究是要開口的,但對裴夫人說了便是意料之中的結果,自然又是惹來一陣不快了。

  他放下茶盞,起身朝她點個頭,先出了門。

  神容輕輕起身出去,在門外跟上他腳步:「父親,河東雖還未解禁,但既然哥哥已到河東,我也該出發了。」

  趙國公停下,看她一眼:「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攔你。」

  神容輕聲說:「母親還得靠父親來安撫了。」

  趙國公道:「她聽說了河洛侯的事便知道是事出無奈,也沒辦法。這麼多年都是我安撫過來的,還能有誰安撫得住她?」說著竟笑了。

  神容也忍不住笑了,難得心裡輕鬆,屈了屈膝,轉身回住處。

  走到房門口,她又回憶了下哥哥的來信。

  那封信裡只說了他平安地抵達了河東,幽州的事什麼也沒提起。

  紫瑞走了過來,瞄了瞄她,小聲道:「少主是想起山使了?」

  神容回:「誰說的?」

  紫瑞朝她手瞄了一眼。

  神容垂眼,發現自己手裡捏著袖口,袖口邊露了一半那崇字白玉墜。

  她雲淡風輕地塞回去:「準備啟程了。」

  紫瑞一愣,趕緊去通知東來。

  神容將那玉墜往袖口深處塞了塞,撇撇嘴,心想明明是在想幽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罷了。

  ……

  宮廷深處,幽幽殿宇之內,豎著一排一排高大的木架。

  架上收藏宮中舊典,厚厚的竹簡一摞一摞,黃絹一捆一捆,久未有人至,已經多處落了細細的灰塵。

  暗暗的光從窗棱裡投入,角落裡,裴少雍悄無聲息地站著,輕輕拂去一卷黃絹上的灰塵。

  據說先帝駕崩後,所有東西都移到了此處,他出入多次,也沒找到有關山宗參與過的戰事記載,卻只找到了這個。

  這一卷收在最深處,似乎合上後就再也沒打開過,如今攤了一段在他眼前。

      他看過去時,瞬間雙目凝固。

  眼前一行豎著的字:永鎮幽州,不出幽州。

  卻沒有結束,後面還有一句:若有違背,悉聽懲治。

  下方落有遒勁手書:山宗。

  附帶指印。

  裴少雍搭在卷上的手難以抑制一般,往後展,卻是空白,直到赫然一個紅印跳出。

  帝王御印,旁書硃筆刺目的一個「密」字。

  他大驚失色,手一縮,心神似已懸在喉間,慌忙將黃絹卷了回去,手忙腳亂塞回原位,險些把架上打翻。

  外面傳來腳步聲,他匆匆走了出去。

  一個小內侍在門口遇上他,躬身見禮:「原來是蘭台郎,何故臉色如此蒼白?」

  裴少雍訕訕:「走錯地方了。」

  小內侍笑著給他指了指:「今聖手卷都在這頭呢,那裡頭是存放先帝聖物的地方。」

  「多謝……」

  半個時辰後,裴少雍出宮,騎馬直奔趙國公府。

  一個僕從快步從府門前迎過來:「裴二郎君到了。」

  裴少雍不等從馬背上下來就問:「阿容可在?」

  僕從搭手回:「少主出府去了,近日都不在府中。」

  「去哪裡了?」

  「不知。」

  裴少雍在馬背上坐了會兒,默默皺起眉,轉頭打馬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2-10-27 04:15 PM

第七十四章

  「頭兒,他們退走了!」

  關城上,張威帶著人,迅速自另一頭趕至山宗跟前。

  山宗在城上往下看,大片倒塌被燒的樹木,來不及被清走的敵兵殘骸傾倒其間。

  他只掃了一眼,轉回頭:「清場。」

  張威抱拳,轉身去清點己方士兵情形,搜捕漏網之魚。

  山宗下了關城,所過之處是已經動過的陷阱和埋伏,此時也有士兵在清理。

  他拖著刀,走到礦山裡,背靠上棵樹,才合了下眼。

  一個兵卒走過來,捧著水囊遞上:「頭兒。」

  山宗睜眼,將血跡斑斑的刀遞給他,接了水囊拔塞,仰脖喝了一口,又倒了抔水洗了把臉,才算又打起精神。

  待兵卒走了,他抹了把臉上殘餘的水漬,抬眼就看見面前多了個頭髮蓬亂的人影。

  是甲辰三。

  他亂發齊肩,兩鬢髮白,拖著手鐐腳鐐站在七八步外,忽然開口:「那日的事,謝了。」

  山宗盯著他,什麼也沒說。

  甲辰三似乎也並不需要他開口回應什麼,說完就走了。

  遠處,未申五早就盯著這裡,在甲辰三走回去時又看了山宗一眼,這回倒是沒說什麼風涼話。

  山宗目光掃過二人,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忽來一個兵卒急衝到他面前:「頭兒,胡百夫長中箭了!」

  山宗立即大步往前。

  到了半道,張威打頭而來,後面兩個兵卒以木板擔著背中長箭的胡十一匆忙而至。

  山宗看一眼那箭,敵方最後退走前為掩護射出的一波箭雨,沒想到他沒避過,已經趴著昏死過去了。

  「回城!」他下令,轉身快步出山。

  礦眼附近,未申五和甲辰三蹲著,仍然盯著他。

  「他也就這時候像個人!怎麼中箭的不是他呢,呸!」未申五怪哼。

  甲辰三沒接他話。

  未申五看他不做聲,齜了齜牙,沒再往下說。

  幽州城內,趙進鐮自官署匆匆趕到城門下的屋舍前,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

  這陣子山裡出事,他這個首官卻因暫閉城門而無法去山裡親見,此時收到消息山宗率人回了城,才趕緊來過問情形。

  掛著醫字牌的屋子前守著兩個兵,裡面站著急得直轉悠的張威。

  趙進鐮走進去,小聲問:「如何了?」

  張威抱拳道:「幾個時辰了,還不知道情形如何。」說著又開始心急地轉悠。

  趙進鐮一時唏噓,往裡間看,沒一會兒,門上布簾被揭開,山宗走了出來。

  他忙問:「沒事吧,崇君?」

  山宗在胡椅上坐下,緩了口氣,伸出一條腿,似放鬆了些,點點頭:「箭取出來了,等人醒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趙進鐮拍拍張威肩,意思是可以放心了。

  他回頭又問:「那山裡現在如何……」

  話及時收住,山宗抱著手臂,已經在椅子上閉上雙目,薄唇緊抿,一張臉微帶疲憊。

  趙進鐮朝張威招招手,輕手輕腳走出去。

  到了外面,張威才告訴他,雷大和其他幾個百夫長帶人去山裡接替了,山宗不放心,連日清洗山裡山外,軍所的兵馬已經調動過多番,眼下算是安穩的,畢竟抵擋住了,關外的敵兵退走了。

  說完又道:「頭兒是真辛苦,從長安趕回來後,這麼多天一直吃住都在山裡,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身上還帶著傷,早該好好歇歇了。」

  趙進鐮嘆氣:「那還不是因為他任命時就立過話,要必守住幽州,實在是辛苦。」

  說完朝裡看一眼,乾脆將門也帶上了,讓他好好歇會兒吧。

  ……

  河東,山家軍駐紮之所。

  院中涼亭裡,山英一本正經地傾著身,盯著面前一張大方盤裡的沙土。

  這本是堆出河東一帶眾多城池地形的沙盤,平日裡用以直觀演兵,如今卻被一隻手多捏出了幾座山形的走勢。

      長孫信收回手,指著其中一道說:「此山走勢,我們稱之為龍樓,高聳入雲。」

  休整了一陣子後,他整個人已恢復了往日的翩翩風采,說這番話時頗有些不凡氣度。接著又換一道沙土堆指了指:「這一種,稱之為展誥,聳起兩角,山體傾斜,不過這其中的門道要說起來就複雜了,非一時半刻不能道明。」

  山英聽得驚奇:「聞所未聞,你們長孫家的本事真是獨到。」

  長孫信抖一抖袖,負手身後,面有得色:「告訴你這些,好讓你以後對河東山勢多了解一些,權作這些時日招待我與諸位官員的答謝,我也不是白住的。」

  山英並不在意這些虛禮,抬頭看他,由衷讚賞:「星離,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她語氣坦然,那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長孫信不知怎麼就不太自在,攏手在唇邊連咳兩聲,心底卻又莫名地很受用,一邊咳一邊竟想笑,到底是忍住了,正色指了指方才的沙土堆:「當日你遇到我的那片山嶺就是這類。」

  山英看了一眼,還沒說話,一道少年身影從遠處快步而來:「堂姊!」

  山昭穿一襲銀甲,走到亭外,看到二人皆在,停了下來:「你們在商量事情?」

  山英還沒說話,長孫信搶話道:「沒有,你為何如此匆忙?」

  山昭被拉回正題,笑著對山英道:「好事,整頓完了,河東這兩日就要解禁。」

  山英聞言,頓露喜色:「這麼說,我們山家軍此番協助,是提早完成了河東整頓,也算樹功了。」

  「正是,我已叫人快馬報信回山家了。」

  長孫信聽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裡暗自盤算,山家當初世家鼎盛,如今也需要在新君跟前表現立功了,這幾年來收斂鋒芒倒是不假。

  想來這數月整頓都很小心翼翼,也是不易,原先倒是沒看出來。

  想到此處又暗自皺眉,心想這與他有何關係,竟還感慨起山家的事來了,算哪門子事!

  忽聞報聲,一個山家軍從大院門口小跑而來,報有客至。

  長孫信往院門處看,有人已走進來,身繫披風,揭去兜帽,熟悉的一抹纖挑身形,一愣:「阿容,你還真來了!」

  神容腳步盈盈走入院門,看著幾人:「剛到已聽到動靜,我來得竟如此之巧?」

  山英和山昭驚喜非常,竟比長孫信還更快地迎了上去。

  久未見面,一個開口就要喚「堂嫂」,一個下意識就喊「嫂嫂」,話沒出口,齊齊收住,因為長孫信還在旁邊,知道他肯定又會不滿。

  山英最後還是喚:「神容,你怎麼來了?」

  神容解下披風交給身後跟著的紫瑞,露出身上的疊領胡衣,纖姿如柳地站著,看一眼長孫信:「我是來接替我哥哥的。」

  長孫信恍然大悟,心想難怪山宗那小子會如此篤定了。

  神容走過來:「我有話與哥哥說。」

  長孫信看一眼那頭好奇觀望的山英,跟著她走去一旁蔥綠展枝的松樹下。

  神容一站定,先低低將來此的緣由說了。

  「河洛侯?」長孫信皺眉,低聲道:「難怪你會來,看來我回去後也要提防了。」

  神容點頭,特地告知他,正是這個意思。

  她看一眼那頭還站著的山英和山昭:「哥哥在這裡待了有陣子了,可是幽州出了何事?」

  長孫信始終記得山宗的話,當真是受人恩惠,不好不辦,眼神閃了閃:「左右你也要去幽州了,屆時不就知道了。」

  神容輕輕擰了擰眉,他越是不說,倒越覺得有事了。

  ……

  河東解禁時,特地發了官令。

  當日,長孫信還是不放心,知道神容很快就要去往幽州,特地打發了自己的護衛和那幾個工部官員先行返回,著他們有消息就遞來。

  若幽州警情未解,著他們還是在幽州外迴避,他也好讓神容緩一緩再上路。

  這日午間,神容從閣樓裡出來,正趕上他安排了人上路,幾個工部官員休養了一陣子,恢復不少,奈何不得詔令隨他一同返京面聖,也只得隨護衛上路。

  她半倚在廊前往院門口看。

  山英在旁幫忙,點了一行山家軍,吩咐護送他們出河東。

  忙完了,她忽而轉頭問長孫信:「你把護衛給他們了,自己回長安時要怎麼辦?」

  長孫信朝眾人揮揮手,示意他們上路,負著手道:「阿容帶著大批護衛呢,自她那裡分出十數人來不是什麼事。」

  「不好。」山英馬上道:「你在這裡的這陣子總是半遮半掩的,我琢磨幽州一定是有什麼情形,神容安全不可馬虎,分她的人做什麼,我帶人送你一程就是。」

  長孫信怪異地看她一眼:「你這又是要保我一回行程?」

  山英點頭,忽而想起什麼:「對了,莫要覺得不快,只是為了神容,可不要以為我又是有心在示好你長孫家,打著什麼主意,我就是有心,你不想接受也是徒勞。」

  長孫信如被噎了一下:「誰說我不快了?」

  「你沒不快?」山英很乾脆:「那便這麼說定了!這樣也好,路上你還能再與我說一說那些山的門道,我覺得你說得分外有趣。」

  長孫信被她的話弄得越發怪異,這怪異就好似有種毛躁躁的爪子在心頭撓似的,說不上來,轉頭就走了:「想得美,那可是我長孫家絕學。」

      待走到廊前,正好碰上倚在那兒的神容。

  長孫信嚇一跳:「躲這裡做什麼?」

  「哪裡躲了。」神容目光從他身上瞄到院門外的山英身上:「我是瞧你們竊竊私語,不好打擾。」

  「這是什麼話?」長孫信故意板臉,想走,忽又停下盯著她:「你之前留的紙條那事我還沒與你說呢,姓山的去長安可是做什麼了?」

  神容淡淡移開眼:「反正他也沒做成。」

  長孫信頓時會了意:「那我就是猜對了,他還真敢!」

  神容心想他什麼不敢,不敢就不是他山宗了。

  她也不想多說此事了,回頭喚了聲紫瑞。

  紫瑞快步而來,屈膝:「少主放心,已經在準備了。」

  長孫信立即問:「準備什麼?」

  「啟程去幽州。」神容說。

  「你才剛到幾日,這麼快?」他還在等消息呢。

  神容瞄他一眼:「幽州既然無事,我還不速速去接替你看管山裡,難道要等著河洛侯來搶先?」

  長孫信張一下嘴,無言以對。

  ……

  話雖如此,神容還是多耽擱了兩日才啟程。

  山昭有心派人護送,都已到城門口,還是被神容婉拒了。

  河東剛整頓完,諸事繁雜,少不得有要用到山家軍的地方,山昭也只好作罷,站在城頭上目送她出城,想帶一句話給大哥,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還是算了。

  之前數月禁令,等到再度親臨熟悉的地界時才感受得分明,因為季節都已變化。

  趕路幾日後,神容坐在車內,隔著窗紗感覺到了絲絲涼風,往外望,才察覺天已轉涼。

  她記得當初剛到幽州時也是類似的季節,當時就知道,幽州每逢秋冬季必然戒嚴,想必此時也是了。

  這麼一想,忽然就明白幽州的事了。

  其實也大概猜到了,能讓山宗那麼匆忙趕回的軍務,要麼內安,要麼外防。

  一思及此,神容朝外喚了聲:「東來,牽匹馬來。」

  東來吩咐停車,很快自車後方牽了匹馬送至車外:「少主要換騎馬?」

  「嗯。」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車,抓住韁繩,坐上馬背後說:「若幽州不安全,騎馬自然是比乘車更便於迴避,你們也要打起精神。」

  東來稱是,特地與眾護衛吩咐了一遍。

  再上路,神容戴上了防風的帷帽,當先打馬而行。

  約行出數里,前方道上也有一個騎馬的身影,不太熟練一般,馬頻頻往偏處走,弄得馬上的人也很急,口中一直低低地「吁」著。

  是個女子,大約是為方便騎馬,穿著素淡的胡衣,馬脖子上掛著個包袱。

  神容覺得有些眼熟,打馬接近。

  對方聽到馬蹄聲看了過來,竟是趙扶眉。

  「女郎?」趙扶眉看了看她,在馬上微微欠身,有些詫異:「一別許久,不想在此遇上。」

  神容往前看,已經快到幽州地界,上下打量她:「你這是要去幽州?」

  趙扶眉緊抓著韁繩,斂眉低目:「是,想回去看看義兄義嫂。」

  「就你一個?」神容看了看周圍,只她一人一馬,好歹也是檀州鎮將之妻,竟然連個護送之人都沒有。

  趙扶眉垂著頭,捋一下鬢髮:「我是自己出來的,走得匆忙,所以一人上路。」

  神容心裡有點明白了,眼神在她身上和那不安分的馬上看了看,連騎馬都不熟練就如此出來,必定是跟周均有了齟齬,但無心過問人家夫妻間的私事,只說:「那就一同走吧。」

  趙扶眉更覺意外,看見她後方跟著的大隊護衛,還是答應了,欠身道:「那就多謝女郎了。」

  ……

  幽州城下,掛著醫字牌的屋子裡,軍醫剛換了藥退走。

  山宗掀開布簾,進去看了一眼,胡十一還趴著不能翻身,嘶啞著聲音哼哼唧唧:「頭兒,我這命算是撿回來了?」

  他嗯一聲:「這麼多天還不能動,還活著就算你命大了。」

  胡十一不能慫:「嗨,那群狗賊,死我一個也算賺了。」

  「死什麼?」山宗忽然冷聲:「少動不動就說死,還沒真刀真槍跟關外的對陣拼過,這點小場面就談死,就是再難的境地也給我留好你的狗命!」

  胡十一被他口氣嚇了一跳,吶吶稱是。

  山宗轉身出去了。

  一個兵卒進來時,他正坐在胡椅上暫歇。

  「頭兒,刺史留過話,要提醒您回去休整。」

  山宗沒理會,坐在椅上,連日來的守山巡城,早習慣了。

  他合了下眼,聽見外面有兵在喚:「城外有人!」

  山宗霍然睜眼,起身就往外走。

  幽州軍連日來在城外排查,早已沒有了敵賊蹤跡,就連那幾個工部官員都安然返回了。

  涼風呼嘯,山宗站在城頭上往下看,一隊人馬到了城下,隊伍前方是兩個騎馬而行的女子。

  只一眼,他就看見了最前面的那個,戴著帷帽,一手揭開來,露出如畫如描的眉眼,立即轉身下去。

  神容揭開帽紗,往上望,只看到一排守軍。

  趙扶眉在旁道:「女郎不是說幽州應有狀況,為何一路而來沒見有異?」

  神容說:「城門上有這麼多守軍,便已是有異,怕是已經解決了。」

      趙扶眉仍覺詫異,卻聽城門轟然啟開,守軍出來相迎了。

  神容打馬進去,兩個守軍引著她往側面行,她轉回頭時,趙扶眉已被牽引著直往大街而去了。

  趙扶眉也在朝她望,對上她視線,還想問她為何往城下走,卻遠遠瞄見她身後,黑衣烈烈的男人長身而立在遠處,抱著手臂似在等著,目光就凝在她身上,不禁愣了愣,轉回頭,心想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神容的馬直接被引到屋舍前才停,馬下兵卒散去,她去看自己的護衛,還未轉頭,一隻手抓住了她的馬韁。

  她不禁看去,另一隻手就已接住她,雙臂伸來,就勢一抱,讓她下了馬。

  神容下意識摟住他脖子,看到他臉才沒驚訝出聲,幾步路,就被他抱入一旁屋內。

  山宗勾腳甩上門才放下她,手臂還摟在她腰上,低頭看著她:「你來得比我想得快。」

  神容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弄得心正快跳,手不自覺搭在他臂上:「都被你算好了。」

  山宗低聲笑,剛碰到她臉,見她嫌癢一般微微蹙眉,騰出只手摸過下巴,才察覺有些粗糙,是這陣子沒顧上,又勾起嘴角,忍住了:「回頭再說。」

  她來了,這幽州連日的陰霾似乎都一掃而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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