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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2-6 12:46 PM

第十五章 醃篤鮮

  夏皎接過硬幣,在溫崇月的注視下,猶豫兩秒,放在桌子上,立著開始旋轉。

  硬幣和大理石材質的料理台互相摩擦,有著清脆而錚明的聲音,猶如玉碎,十秒後,硬幣啪嗒一聲,穩穩地落在台面上。

  溫崇月說:「看來這是天意。」

  夏皎說:「我覺著這叫作弊。」

  「別在意,」溫崇月笑了,他洗乾淨手,乾淨利索地開始挑蝦線,「你工作的目標是什麼?」

  夏皎謹慎地回答:「給國家創造GDP?」

  溫崇月的手一頓,他說:「有沒有稍微個人一些的回答?」

  夏皎說:「賺錢。」

  溫崇月:「賺錢呢?」

  夏皎說:「氪金,養紙片人老……老男神,為國家GDP做貢獻。」

  修長的手指將蝦放入乾淨的瓷碟中,溫崇月總結:「工作,就是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我可以這樣說嗎?」

  夏皎誠摯地說:「也讓我玩的游戲公司老總生活更好。」

  溫崇月忍俊不禁:「那為什麼要本末倒置?既然工作的目的是讓自己開心,那當工作已經影響到你生活了,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去接受?」

  夏皎呆呆地說:「嗯……話是這麼講,但我活下去也需要錢的。」

  「或許有更合適的工作,」溫崇月說,「不著急,我們慢慢來。」

  慢慢來。

  這是溫崇月對夏皎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他性格平和穩重,一起同居這麼久,夏皎從沒有見過他因為什麼事情而生氣或者紅臉。

  夏皎太喜歡情緒穩定的人了。

  這一點或許和她並不算糟糕也算不上好的童年經歷有關,父母親都屬於脾氣暴躁的類型,兩個人又常常因為瑣事發生爭吵——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幼年和成長期的孩子最依賴父母也是最害怕父母不和,以至於到了成年後,夏皎仍舊會因為別人的突然發火或者生氣而感覺到一絲恐懼。

  情緒穩定,心態平和。

  這兩點也是夏皎向江晚橘說起過的重要擇偶點,她自覺心思敏感,和一些性格激烈的人不適合做伴侶。

  只是很少會有這樣的男人,更多的是一言不合就「你們女人啊就是XXX」或者「你再說一句試試」之類的身體成年、心理狂躁巨嬰,以為自己只要大聲說話就不會被輕視、色厲內荏的中二「少年」,或者思維仍舊不幸停留在八、九歲時期,以為胡攪蠻纏、在地上撒潑打滾就能得到東西的媽寶男。

  夏皎本不對這段婚姻抱有過多期許。

  她只是想要一個人來應付家中人,或者說,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裡太孤單、太冷清了,想要找一個人同吃一份粥,同享一道菜,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夏皎也讚同溫崇月的觀點,有些事情本末倒置了。

  就像工作和生活,也像婚姻——

  結婚這件事情,應該是因為兩個人感情需要更進一步,自然而然進入的一個階段,而不是稀裡糊涂的,為了結婚而結婚。

  這就像是一道數學題,本應該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夏皎卻直接跳過解題過程,直接到達結果。

  慶幸的是,目前看來,這個結果還不算錯到很離譜。

  她並不奢望兩人之間會產生愛情,其實,相敬如賓,互相扶持,倒也不錯,對嗎?

  夏皎慶幸自己是那個幸運的人。

  幸運的事情遠遠不止這點,一周內,夏皎陸陸續續又面試了四家,都順利拿到offer。不過目前都沒有十全十美的,在進一步的嘗試溝通後,夏皎最終都回復了禮貌的拒絕郵件。

  或許見她疲憊異常,在休息的這段時間中,溫崇月竟一次也沒有和她親密。

  夏皎心中有些惴惴,不過生理期如約而至,她也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此之後的第二個周末,溫崇月忽然提出:「要不要去蘇州玩兩天?」

  彼時夏皎正趴在桌子上認真地回復著獵頭的消息,聞言,抬頭:「蘇州?!」

  「對,」溫崇月頷首,「散散心,然後去拜訪你的父母。」

  夏皎一口答應。

  說來慚愧,哪怕從小學就開始背誦「姑蘇城外寒山寺」,哪怕就在同一個省份中,夏皎從來沒有好好打卡過蘇州,只是走馬觀花。人在出去玩的時候優先選擇和自己生長環境不同的地點,現在提起來蘇州,夏皎對這個城市的印象也只剩下那到客船的夜半鐘聲,還有一句如碎玉的「姑蘇林黛玉」。

  溫崇月剛好要回蘇州處理一些事情,又申請了年假,直接帶夏皎回了自己在蘇州的另一套房子。

  這裡的確比北京的房子更大,視野也更寬闊,是三樓,雙陽台,背陰面的落地窗外是一株巨大的銀杏樹,雖然才是初春,夏皎已經能夠想象到這株銀杏在春夏秋冬時的美麗。

  而面朝陽光的一面的陽台則是種滿了植物,大大小小,濃綠鮮妍,夏皎驚喜地叫了一聲,轉身:「你還雇了人負責照顧這些植物嗎?」

  溫崇月將新的門禁卡裝進夏皎有著玉桂狗吊墜的鑰匙扣,鑰匙扣緊,門禁卡又是溫崇月剛登記、拿到手的,貼鐵環之間斷不了生硬的摩擦,他說:「付錢委托了花店員工。」

  夏皎可太喜歡溫崇月在蘇州的房子了。躺在陽台上的躺椅上,一邊喝茶、一邊透過陽台看向不遠處種滿櫻花樹的大道,等到三月中,四月上旬,想必就能看到炸成海洋的粉白櫻花……

  來蘇州度假的第一天,溫崇月做了醃篤鮮和扣三絲。

  蘇州菜和無錫菜口味都偏甜,杭州菜以清且鮮出名,而上海菜則兼容兩者,精致,講究。遺憾的如今很少再見到做「正宗本幫菜」的餐廳,就連最簡單的生煎饅頭也多是依靠裝入肉皮凍來出汁。

  溫崇月是個講究人,他雖不是江南人,在帶妻子來蘇州的第一天,也做了極為精致的一餐。

  夏皎是揚州人,她對淮揚菜也算了解,原本說好讓溫崇月做飯時候叫她,可惜她自己困到爆炸,下午開著空調在臥室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時候晚餐已經好了。

  溫崇月解了圍裙,笑著叫她:「吃飯。」

  春天的江南少不了一道醃篤鮮,「鮮」有三,咸肉、鮮肉和鮮筍。現在多有一種升級版的「醃篤鮮」,用火腿、竹筍、雞肉做,不過溫崇月並不喜愛,他仍舊固執地選擇最傳統的做法——知道夏皎吃不得咸,便特意選了江南產的「南風肉」;豬肉選的也是肥瘦相宜的五花,筍是今年的新筍,剛上市的一批,只截取春筍中段,嫩而不致於過水。

  夏皎小小地吃了一筷。

  經過黃酒和蔥姜小火慢吞過的南風肉和五花已經逐步融入味道,她不知道溫崇月如何處理的,湯並不過咸,南風肉亦保持著特有的淡咸風味。春筍鮮上加鮮,爽口清宜。

  夏皎亮起眼睛:「比我媽媽做得好吃千百倍耶。」

  溫崇月謙虛:「你誇我的時候也不用這樣誇張。」

  夏皎認真地說:「真的,你去吃了就知道了。」

  她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另外一道菜上——扣三絲,這可是揚州菜,還上過《舌尖上的中國》,後來被收納到上海的老八樣裡。

  現在提到扣三絲,都是老上海本幫菜,極少人想到揚州了——揚州可不僅僅只有獅子頭和揚州炒飯。

  溫崇月揭開蓋扣在上的白瓷圓碗,露出其中的清雅菜肴,金華火腿、香菇、冬筍,雞胸,都切成細細的絲,下面浸潤著一圈用大棒骨煲好的乳白湯,按比例調和加入南瓜湯,淀粉勾芡,色鮮味香,雖清淡卻仍齒頰留香。

  夏皎幸福地吃圓小肚子。

  她極盡讚美之詞,誇讚著溫崇月的手藝:「溫老師,您不開店真的是老饕的損失。你知道嗎?要是早生幾百年,說不定您還能被封個廚聖什麼的……」

  溫崇月示意她暫停:「別誇了,我這半瓶子水,還是別晃悠了。」

  夏皎吃驚:「怎麼能是半瓶水呢?像我這樣的人,說水平水,那就是半杯井水;您這水平,假如真的是水,那也是神仙水。」

  溫崇月倒了一杯大麥茶。

  他推向夏皎,燈光下,他眉眼清雅,下頜線上的小痣深深掩在陰影中。

  唯獨中指上的痣印在骨節上,頗為動人。

  溫崇月問:「皎皎,那今天,你願意讓神仙水填滿整杯井水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6 12:56 PM

第十六章 紅冰酒

  小狸花打著轉兒,在夏皎腳下咪嗚咪嗚地叫著。

  貓咪吃不得鹹,溫崇月單獨給它煮了一份蝦。

  翹著尾巴吃光後,小蝦米在夏皎的睡褲上磨了磨爪子,自然地順著往上爬,一直爬到夏皎的膝蓋上,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順帶著舔了舔毛。

  夏皎的生理期剛結束,現在是晚上七點鐘,春日夜長,一層柔軟窗簾垂下,遮蔽玻璃窗外靜謐長夜。

  她小聲說:「如果你想要的話,那就可以。」

  溫崇月觀察她的神色,他問:「想要喝些酒嗎?」

  夏皎問:「白的還是啤的?」

  溫崇月說:「喝些適合你的酒。」

  這邊的房子更大,空間足夠,溫崇月擁有一整個儲藏各類酒的玻璃櫃架,佔據了整面牆。而有些需要特殊貯藏的酒,譬如冰酒,則有專門的儲藏冰櫃。

  夏皎對酒的研究不深,她討厭酒局應酬,自己很少喝。喔,和朋友聚會的時候偶爾會喝一些酒,比如去望京那邊吃小燒烤的時候,冰的扎啤是必不可少的。

  溫崇月拿出來的就是冰酒,他略帶歉意地對夏皎說:「抱歉,之前選購酒的時候,沒有考慮過會這麼快結婚,這些酒其實更適合夏天晚上喝——但我適合女孩子喝的酒只有這幾瓶,可以嗎?」

  夏皎點頭:「什麼都可以的。」

  溫崇月很喜歡征求夏皎意見,哪怕是這種在夏皎眼睛裡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在性致盎然的時候,也喜歡詢問夏皎,想要從她這裡得到反饋,比如我這樣你會不會不舒服,或者眼淚這麼多是不是我太重了,喜歡剛才那樣還是這樣等等等等。

  不過,後者這種情況,多半只會徵求而不會實施,和他溫和的外表不同,在一些情況下,他的行為絕對稱不上君子。

  這也是夏皎有一點點膽怯的來源,她當然知道事情很正常,網上和同擔口嗨也都是直白如「XX一整晚嘿嘿嘿」,最常使用的表情永遠都是小人紅臉吐舌頭或者紅色圓圈18、流口水小人。

  遺憾的現實和網絡終究存在差距,最直觀的差距在於身高體型差、尺寸不相當的紙片人圖只會讓夏皎戳著屏幕發澀爆了麼多麼多,現實中,夏皎只會推溫崇月的肩膀說要撐爆了快出去。

  溫崇月問夏皎:「你想喝白冰酒還是紅冰酒?」

  夏皎不了解這款酒,她問:「有什麼區別嗎?」

  溫崇月耐心解釋:「白冰酒的酒液多半是金黃色的,相比較,更加清爽一些;紅冰酒的顏色深,胃口更醇厚。」

  夏皎說:「紅冰酒吧。」

  今天的菜肴味道並不重,她想,或許夏天的時候更適合喝白冰酒。

  和貴腐相同,釀造冰酒的葡萄也要復雜一些——葡萄成熟後並不收割,而是留在藤上享受自然適當溫度帶來的結冰。

  想要得到冰酒,就要等到十二月或者一月,再採摘藤上被冰霜裹住的葡萄,分選壓榨後過濾,耐心等發酵,再陳釀、冷凍……

  冰酒並不是每年都能生產的,它對溫度的要求極高。太冷了,葡萄會凍壞;太熱,葡萄又難以結冰。

  這是自然的饋贈。

  溫崇月給夏皎倒了一杯,夏皎好奇地晃了晃,紅寶石般的液體在酒杯中有著通透的顏色,莓果氣味濃鬱,她喝了一口,蔓越莓和草莓的味道在口腔中復雜而強烈地躁動,她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好喝。」

  溫崇月說:「酒精度數不高,你可以慢慢喝。」

  夏皎信了他的話。

  但,酒精度數不高的酒,喝多了也會微醺。

  酒能打開人的心房,夏皎起先並不相信這句話,她的酒相一直很好,很少會喝到爛醉,無論什麼情況,都守口如瓶,絕不對出現酒後失言這種事情。可是今天有些意外,溫崇月和她聊了一些瑣碎的小事,夏皎並不覺著有什麼要瞞住他的,全部說了出來。

  她講自己跟隨爺爺奶奶生活、成為「留守兒童」時候的孤單,講自己被父母親接到身邊、在城市中讀初高中的無法合群,講自己其實很感激溫崇月,因為他一句不經意的話,讓她重新找到生活和學習的目標……

  溫崇月不記得了:「什麼?」

  夏皎不說話,她喝光了杯中的酒,有些倦了,捧著臉,看著他:「那是我第一次吃蛇皮果耶,看上去很恐怖,但其實味道很不錯。」

  溫崇月明白了,他走過來,扶夏皎:「你喝多了。」

  夏皎趴在他身上,冰酒的溫度只有零下十度,她喝得輕飄飄,涼涼的葡萄酒香伴隨著莓果氣息順著她的口腔順利自然地往下落,溫崇月低頭,壓住夏皎還想反駁的唇。

  溫老師嘗起來香香的,他不抽煙,剛才陪夏皎一同分享了紅冰酒,夏皎不知道原來唇齒在酒精催化下的相貼會爆發出這樣的魔力,能夠完全撫平夏皎的恐懼不安。

  她沒有排斥溫崇月的觸碰,小狸花貓喵嗚喵嗚地叫著,夏皎低頭:「小蝦米。」

  「沒事,」溫崇月將她抱在餐桌上,「我來照顧。」

  夏皎不知道他怎麼照顧的小蝦米,她雙手撐著,看著溫崇月坐在椅子上,他俯身。

  她一隻手下垂,觸碰到溫崇月的頭髮,微微蹙眉,酒精的作用終於漸漸發揮,夏皎的世界猶如被石頭擊破的水面,倒影漸漸被水紋吞噬,又像是莫奈的畫作,悠悠蓮花水面搖曳。

  她像成為紅冰酒,經過冰霜歷練的葡萄被摘下,壓榨,重重釀造後成為一杯紅寶石般的酒液,被溫崇月盡數飲下。

  的確是喝醉了,醉到無論溫崇月如何過分她也只是睜大眼睛,被擁抱也好,還是被反剪雙手按住也好,夏皎都沒有拒絕,她就是冰霜的葡萄,在溫暖中漸漸消融。

  溫崇月是將她帶離寒冬乾枯枝頭的人。

  夏皎確認這點。

  生平第一次,宿醉過後,她並沒有頭痛欲裂。

  倒是溫崇月付出了血的代價。小蝦米護主,也和夏皎親近,不知道為什麼,它憤怒地用爪子在溫崇月的腿上抓了三道痕跡。

  溫崇月當時正在興頭上,沒有理會小蝦米,白天才開始嚴肅教育它,叫它不能隨便對著人露出爪子。

  小貓咪哪裡懂這些,呼呼啦啦吃掉罐頭,滿足地抖了抖身體,趴在地上伸了個懶腰。

  之前預定的那隻金吉拉也接來了,溫崇月的朋友特意乘飛機趕來,溫崇月開車去接的貓。

  這隻預定的貓咪,是一隻七個月大的帥氣太監,藍綠色眼睛,看上去有種介於呆呆和憂鬱之間的氣質。

  小蝦米並沒有排斥家庭新成員,只隔離了一下午,小蝦米就噗噗騰騰地穿越護欄去找溫泉——溫崇月滿足了夏皎的取名欲,新成員金吉拉的名字就叫溫泉。

  溫泉有潔癖,它的專屬飯碗擦得亮閃閃,但凡有一粒貓糧掉在外面,也絕對不會垂下優雅的貓頸去觸碰。

  小蝦米與它完全相反,千方百計地翻倒垃圾桶,鑽進去,試圖扒拉東西玩;只要是吃的,就算是掉在桌子縫下,它也能靈活地掏出來。

  當剛鑽完垃圾桶的小蝦米快樂地奔向溫泉時,愛乾淨的溫泉躲開,終於發出來新家的第一聲沙啞貓叫:「啊~嗚~」

  夏皎沒有參與兩隻貓咪之間的競爭,她在為了和溫崇月姑姑的見面而緊張。

  溫崇月的姑姑隨母姓于,單字名曇,比溫崇月的父親小十歲,沒有結婚,目前交著一個男友,介紹時說了,和夏皎年紀差不多大,還在讀研,清清瘦瘦的個子,說話時候會臉紅,名字也有趣,叫張抱林,姑姑稱呼他為小林。

  姑姑的房子在鄰近的小區,她是真正的愛花者,房子在一樓,就連家也裝扮的猶如植物花房,且不說栽種的幾株櫻花,院子中的花境分布也頗為講究,紫竹與古銅色路燈互相融入,白色碎石小路兩側,糖米草有著動人的顏色,龍膽花尚未開放,大花繡球的支柱和蛇、鞭菊、三角梅交相呼應,特意營造出的小院低坡上,金星也門鐵和鐵冬青傲然挺立。

  溫崇月登門拜訪,帶了一尾新鮮的魤魚,三四月份的長江魚最鮮,正是最適合品嘗的時候。

  于曇有著和溫崇月一樣的眼睛,不過面容看著更冷淡一些,她說話時語氣也慢,客氣熟絡,並沒有讓夏皎一同去下廚,而是打發了小林去給溫崇月打下手,自己和夏皎聊天喝茶。

  初次見面,夏皎拘謹,回答時候聲音也小,不過于曇並不在意,聊了些家庭瑣事。

  于曇不愛笑,雖然有著和溫崇月相似的眼睛,卻是一個標準的冷美人。

  夏皎心裡忐忑,思考好久,主動提起于曇的小院子來:「姑姑院子打理得真好,是姑姑自己做的嗎?」

  談到植物花草,于曇才露出真心的笑:「是,廢了我不少力氣呢。」

  頓了頓,她又問:「聽崇月說,你也喜歡植物?」

  廚房中,溫崇月正在料理魤魚,這魚個頭大,灰白色,沒有鱗,腹部膨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號的鯰魚。這還是溫崇月托一朋友尋來的,剛撈上不久,肚子雪白,身體兩側都是淡淡的緋紅。

  溫崇月料理魚時,動作乾淨利索,拆刺破腹,嫻熟自然,張抱林不太適應,看得目瞪口呆。

  魤魚體型大,又是好不容易才能捕撈上一條,溫崇月打算多做幾道菜,可是看著張抱林不敢下手的模樣,也不勉強,笑著說:「你先出去休息吧,這邊我一個人來就好。」

  張抱林客氣了幾句,才離開。

  溫崇月將魚切塊,心中已經想好該怎麼料理這隻魚。不單單是魚肉,魚頭也可多吃,魤魚的吻部軟肉肥厚膠質,適合用火腿、冬筍來配……

  思考著,聽到廚房門口有腳步聲,溫崇月只當是張抱林去而復返,他低頭,說:「這裡不用你,出去休息吧。」

  沒有,腳步聲輕輕,片刻後,夏皎探出小腦袋,小聲回應他:「但是,我覺得你應該需要我。」

  溫崇月雙手都是魚味兒,碰不得她,哂笑:「學生來幫老師?」

  「昨天你在……嗯,」夏皎說,「教了我那麼多,我現在應該也能幫得上忙。」

  她還是羞赧,一句話不好意思直接明說,吞吞吐吐,惹得溫崇月笑。

  「現在這麼害羞,一句話也說不全,」溫崇月低頭看她,問,「在微博上發褲子飛飛老公親親的氣勢跑哪兒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6 01:08 PM

第十七章 青浦薄稻

  夏皎原地愣三秒,才猛然醒悟:「你怎麼知道?」

  溫崇月抬手:「不招人喜歡的大數據,將你的微博帳號推給了我。」

  眼看夏皎的臉和煮熟的蝦一樣驟然紅起來,溫崇月將魤魚吻部軟肉取下來:「不過不用擔心,我只看了那一條推薦的博——我不想侵犯你的隱私。」

  夏皎鬆了口氣。

  只看一條博還好。

  畢竟她三次元很少能發洩,大部分情緒和事情都會分享在網絡上的wb上,包括不僅限於吐槽酒局、沉迷各種乙女游戲等等等等。

  溫崇月將肉盛在乾淨小碗中備用,又將魤魚身上膘多的部位細細切割:「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夏皎問:「什麼?」

  溫崇月說:「為什麼你從來不叫我老公?」

  夏皎:「……唉,這個……」

  魤魚刺少,給鮮魚切片是項技術活,溫崇月手持一把刀,嫩生生的魚肉在他指間如花朵綻開,他想了想:「難道你害羞?」

  夏皎說:「恭喜您,溫老師,答對了。」

  溫崇月問:「答對有什麼獎勵?」

  空氣炸鍋叮一聲響,濃鬱香甜的地瓜和芝麻香味兒散開。

  夏皎挽起袖子,洗乾淨手,捏著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個芝麻芋圓地瓜丸,吹了吹,遞到溫崇月唇邊。

  她說:「獎勵一個地瓜丸。」

  溫崇月看著她這樣避重就輕的模樣,笑了笑,俯身,咬住,芝麻被烤的酥香,內裡的餡兒香甜可口,雖然是買的半成品,但味道卻不錯。

  夏皎放下筷子,她轉移話題:「我能幫什麼忙嗎?」

  夏皎不怎麼下廚房,但溫崇月很樂意讓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剝蒜瓣,切火腿。

  更多的時間,是夏皎站在料理台前,咕咕唧唧地和溫崇月聊姑姑院子中的花草,小聲讚美姑姑的衣著和家居配飾的品味。

  魤魚的烹飪講究火候和火功,急不得,溫崇月切了一部分做紅燒魤魚,燒熱了油鍋,切成雪花片的蒜瓣和薑下鍋爆香,加紹酒、老抽、蠔油、糖鹽,夏皎胃不好,吃不了辣,溫崇月猶豫一下,將小米椒重新放回去。

  做魤魚講究的就是一個「兩篤三燜」,兩次用旺火,每次持續個三分鐘,其餘時間文火慢燜,少說也得半小時。

  文火慢燉著,溫崇月回答著夏皎她那關於魤魚的好奇心:「其實關於魤魚是不是鮰魚,我也很難給你答案。還有『江鮟』,『鮟鮰』,有人說長到一兩斤肉的鮰魚才能夠被稱為江鮟——」

  「暫停一下,」夏皎舉手,「溫老師,學生繞不過彎,申請暫時休息。」

  溫崇月將夏皎切好的火腿絲和冬筍歸攏:「可以。」

  魤魚味道最鮮的也就是今年此刻,溫崇月將一隻魚做得細致,魤魚唇肥而厚實,加火腿、豆豉、軟豆腐、上海青煲湯,汁香白似乳;魤魚膘肥的部分用蒜瓣燒,湯汁黏稠,香氣醇厚;魚頭也不浪費,和剩下一些肉和骨一起,加竹筍煲湯。

  張抱林又過來了,他貢獻了一道薺菜拌香乾。于曇經營花店,他偶爾過來,也會分擔家務,尤其是做飯方面,于曇挑食嚴重,他便挖空心思學了好幾種菜式。春天就要吃些鮮菜,焯熟的薺菜切碎,和香乾丁、炸熟的花生碎放在同一張大碗中,用芝麻油和鹽拌勻。

  夏皎和他不熟悉,張抱林也是靦腆溫和的性格,聊不到兩句,送外送的按響了門鈴,是于曇點的單,從一家做本幫菜的餐廳中訂的,一道百葉結紅燒肉,一份蔥油蛤蜊,一份酒烹草頭,兩屜蟹黃小籠包、一份醬爆豬肝。

  姑姑不吃米飯,溫崇月蒸的米飯分量稍少。熟了之後,夏皎掀開,她想要盛飯,被溫崇月默不作聲地攔住:「去外面。」

  夏皎:「啊?」

  「你是我的新婚妻子,」溫崇月說,「我陪你來我姑姑家做客,端飯分筷這種事,不需要你動手——出去和姑姑聊聊天,這裡有我和抱林。」

  夏皎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勉強,放下東西,去了外面。

  其實她和于曇的共同話題也只剩下一個植物花草了,溫崇月和張抱林將飯菜一一端出。不喝酒,于曇親自泡了茶,是洞庭的碧螺春。

  當得知夏皎剛剛辭掉工作後,于曇開口了:「我正招花藝師呢,皎皎,你有沒有興趣?」

  夏皎愣住:「花藝師?」

  她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我沒有相關經驗……」

  于曇說:「東西都是要學的,崇月應該和你提起過我的生意?」

  夏皎點頭。

  溫崇月將盛好的米飯放到她面前,用的是青浦薄稻,蒸熟的米晶瑩剔透,微微閃青,軟糯清香,猶似初陽漸漸升。

  氤氳的熱騰騰香氣中,夏皎想起了溫崇月提到的事情,于曇名下的花店在蘇州有兩個店鋪,同時,她還接受許多花藝的委托的設計——比如某明星的婚禮,再比如和某個奢侈品牌的展櫃合作。

  于曇的花藝作品,在業內獲得過不少讚譽。

  「審美這種東西,可以培養,但天賦也很重要,」于曇頷首,「招兩年了,沒有一個合心意的。」

  說到這裡,她嘆口氣,看了眼張抱林:「原本抱林可以,不過他馬上要研三了,還是把精力用在學習上比較好。」

  張抱林說:「姐姐,我能安排好學業和工作。」

  于曇不置可否,她搖了搖頭,重新問夏皎:「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就是挑剔,要求高;你想來我這裡工作,也得先學習——聽溫崇月說,你過兩天還是回北京?」

  夏皎說:「是的。」

  于曇想了想:「我有個小徒弟,也在北京那塊兒,不過他學的不多,都是些皮毛……等會我打電話給他,回北京後,你先跟著他上幾天課。等崇月回蘇州了,你也剛好可以過來,我再把你帶在身邊調教。」

  溫崇月笑:「姑姑,你讓我再想想。」

  于曇說:「怎麼?捨不得老婆?」

  夏皎的手掌心出了汗,她向來不是個擅長做選擇的人,于曇說了很多很多,劈裡啪啦地往腦子裡鑽,她一下子沒辦法回過神。

  還好有溫崇月。

  溫崇月往夏皎的小碗中夾了一塊紅燒魤魚:「總得讓我們想想,這是大事。我知道姑姑喜歡皎皎,但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到的老婆,你總得讓我和皎皎商量一下。」

  于曇笑了:「那就再等等,不著急——吃飯。」

  這可真是夏皎近期最努力的一次吃飯了。

  溫崇月做的紅燒魤魚十分地道,沒放一點兒芡粉,仍舊燒得湯汁濃鬱,魚皮毫髮無傷,色澤紅亮,蘊著一層淡淡酒香。

  夏皎咬了一口,黏稠的湯汁可口,魚肉鮮嫩而不膩,就連沾了湯汁的米飯也是味道絕佳——光用湯汁下飯,夏皎都能吃掉兩大碗。

  用來煲湯的味道也妙,烹飪出來,味嫩似鮮乳,肉白如脂,肉質鮮嫩,吻部和皮滑而韌,吸足了火腿、豆腐、青菜的香味兒,夏皎的減肥計劃再度失敗。

  房子離得近,回去的路上,兩人並肩散步。初春的蘇州只剛蒙上一層煙雨的底蘊,樹幹尚未發出濃綠陰陰,道路兩側的石頭尚有寒冬的冷,周圍綠叢已然泛起春意。

  夏皎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于曇訂了點心禮盒和她自己做的一些浮游花搭配,由溫崇月拎著,月光皎皎,夏皎慢悠悠走出好幾步,忽然問溫崇月:「我做花藝師的話,薪酬會開到多少?」

  溫崇月想了想:「我們去看看姑姑之前的招聘信息?」

  夏皎讚嘆:「完美。」

  回到家中,夏皎第一時間翻出來于曇曾經委托人掛上去的招聘消息,薪酬區間內,最低的數字和夏皎在北京工作時候的薪酬一模一樣,高也是真的高——如果花藝師能夠獨立接單的話,也會有相應的分成。

  簡直是夏皎理想中的工作。

  溝通後,溫崇月將事情傳遞給于曇,于曇辦事也速度,馬上將自己小徒弟的微信推給了夏皎。

  夏皎盯著對方嚴肅古樸的頭像和媽媽風暱稱看了許久,看著提示語,熟練地敲開場白——

  夏皎:「你好,這裡是夏皎,朋友們都叫我小蝦餃」

  夏皎:「請問老師怎麼稱呼呀?」

  憶江南:「叫我老張吧」

  夏皎打字:「好的,張老師」

  沒有透露名字的張老師人高冷話不多,先給夏皎列了一些名單,然後發了一些他平時教授的教學視頻,讓夏皎先看看好,等她回去後再手把手帶她。

  夏皎先啃視頻,不過她最近幾天犯春睏,躺在沙發上,手機投屏到電視上,她努力認真地看了半小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她真只想稍微睡一小會,就咪一小會兒。

  然而等夏皎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黑透。

  房間中亮起溫暖的燈光,溫崇月下班歸來,正在鬆領帶,側身看她,笑了:「怎麼在這裡睡午覺?別著涼。」

  夏皎站起來,她揉了揉腦袋,解釋:「啊,不,我在學習。」

  溫崇月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又看了看她面前茶几上,上面擺著一本書,嶄新的,還沒有拆塑封。

  小蝦米趴在沙發頂端,就在夏皎頭上,睡得正香甜,打著小呼嚕,有著斑紋的小尾巴溫柔貼著沙發。

  夏皎:「……」

  好吧,她這樣子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刻苦學習,完全就是春天在家和貓咪睡懶覺被抓。

  溫崇月問:「躺著學習?」

  夏皎想要解釋:「……那個……」

  「我明白了,」溫崇月沉吟片刻,「你的學習方式——」

  「是想讓老師給你托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7 01:40 PM

第十八章 揚州獅子頭

  夏皎的「托夢學習計劃」暫時中止。

  她的夢境裡面不會有嚴肅的張老師授課,只有甜甜蜜蜜、各式各樣的美食。

  夏皎發現辭職真的能讓人心情舒爽,尤其是在她下定決心要更換工作之後,吃東西更香了,入睡更快了,喝水頻率更高了,精神氣更足了,也能早晨晨跑晚上散步,有更多的精力來欣賞路邊花草、去嘗試一份沒吃過的小吃和水果,就連掉的頭髮都大幅度減少。

  如果非要說辭職帶來的負面作用,那就是——她的體重增長了兩斤。

  夏皎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一大早,夏皎拒絕溫崇月的立刻吃早餐邀請,先去衛生間清清爽爽,洗乾淨臉頰和頭髮,擦乾所有的水,只穿著一條睡裙,屏住呼吸,虔誠而莊重地赤腳踩上體脂秤。

  很好。

  重了兩斤。

  夏皎捂著臉,難以置信:「我居然重了一公斤!」

  溫崇月取出散發著奶酪和黃油香氣的洛林鹹派,鎮定地將溫熱的鮮牛奶倒入夏皎那盛滿藍莓和麥片的專屬早餐杯中:「忘記告訴你,我的體脂秤有誤差。」

  夏皎無法接受現實,卻又冷靜回想:「昨天晚上在便利店門口秤的比這個還重。」

  溫崇月平靜:「家用都有誤差,更何況是外面?」

  夏皎捏了捏腰上的肉,好吧,雖然還沒有太多感覺。

  她憂愁地說:「難怪我最近感覺衣服變小了。」

  溫崇月說:「是衣服縮水了,和你沒關係。」

  夏皎抬頭:「溫老師,您說話永遠都這麼好聽嗎?」

  溫崇月將盛著胡蘿蔔堅果仁小菜的小瓷碟放在飯桌中央,順便往搭配了烤長茄子、西葫蘆、南瓜和花椰菜、蝦仁的蝦仁蔬菜沙拉中滴入一滴意大利香醋,早餐的香氣慢慢地飄過來,試圖誘惑體脂秤上的夏皎。

  溫崇月說:「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皎皎,你不要為了身材而如此焦慮。」

  夏皎慢慢地呼了一口氣。

  也是,她的新工作不需要必須保持固定身材了耶。

  溫崇月擺好筷子和杓子,宣布今日早餐和新一天的開始:「開飯。」

  的確是開飯。

  貓咪的飯飯也準備好了。

  新鮮開的罐頭,還有用清水煮好的鮮蝦和雞胸肉,以及特意栽種的、茂盛的綠油油貓草苗。

  小蝦米翹著尾巴呼呼嚕嚕地吃,它還喜歡把貓碗裡的東西吧啦到地上啃;相對比之下,溫泉比較傲嬌,不緊不慢地吃著碗裡面的罐頭,決不允許任何一點弄髒它美麗蓬鬆的領毛。

  在夏皎和溫崇月回揚州的時候,兩隻小貓咪並沒有跟隨。考慮到夏皎家中沒有貓咪用品、貓咪容易應激等多重因素,小蝦米和溫泉暫時留在溫崇月的家中,于曇答應好,每天過來幫忙照顧一下小貓咪。

  從蘇州到揚州並不算遠,春天的陽光好,夏皎塗好了防曬霜,認真地翻看著于曇之前的設計圖冊,還有一些關於她私人的設計理念。

  和其他的花藝設計師不同,于曇並不過度追求什麼從國外空運來的昂貴花材,她更倡導花與建築、場景、自然的融為一體,和諧為上。

  當然,也有一些配色很大膽的作品,夏皎完全以崇拜的眼神從頭看到尾。

  夏皎的父母在天津打拚多年,賺的錢最終趕不上房價的速度,開水果店的利潤增長速度還不如房東收租。最終返回揚州,購置了一套房子,重新開小水果店,生意還算紅火。

  夏皎是獨生女,她回家後先抱了自己房間的床褥拿出去晾曬,父母倆人照顧店,沒有額外雇傭店員,忙。

  等到五點鐘,夏母急急匆匆過來,有些好奇又有些滿意地招待著溫崇月。

  尤其是在得知溫崇月會下廚以及具體收入後,她更滿意了。

  「——坐下來,我來就好,」夏母阻止溫崇月站起來,「哪裡有讓客人動手的呢?皎皎,過來,你來搭把手。」

  夏皎跳起來,答應一聲,示意溫崇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淮揚菜口味偏甜,夏母親自做了獅子頭,家裡人不愛吃肥肉,年紀大了也吃不得肥肉,只選了三肥七瘦,豬肉是剛殺完就拿出來賣的,新鮮五花,這肉得細切粗斬,剁成石榴粒般大小。

  夏皎負責切荸薺,同樣切成細細碎碎的粒,忽然聽夏母說:「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夏皎哭笑不得:「婚禮還沒辦呢。」

  「聽我的,」夏母說,「年輕了生孩子好,你身體恢復得快。趁著我還能動,給你們照顧一段時間孩子;等我老了,恐怕就帶不動了。」

  夏皎說:「不要不要,我先賺錢。」

  她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好在媽媽也只提了這一句,後面話題轉移到溫崇月的性格和為人處事上,夏皎按照之前和溫崇月對好的說辭,一一回答。

  什麼工作合作上認識的朋友,互相有好感後就嘗試交往,沒和家裡人說是因為不想讓家長多想……

  好不容易圓過去,肉餡剁好了,夏母趕著夏皎去訂鹽水老鵝,順便拌個皮蛋。

  難的還是夏母做的紅燒獅子頭。剁碎的肉餡兒和荸薺粒混在一起攪,打了雞蛋和蔥薑末、生粉進去,團成圓圓的獅子頭,放熱油裡炸。

  傳統的揚州獅子頭做法,得先煮定型,再低溫燉上一宿,可惜時間不充足,得晚上拿來招待客人,夏母做的紅燒。

  大火定型,小火慢炸,荸薺和豬肉的香味兒在熱油的催化下擴散,夏母將炸好的獅子頭撈出來,重新熱了鍋——熱好的油不能浪費,讓夏皎去炸一下冰箱凍著的淮揚春卷。

  她另起了一個油鍋,加了一杓底油,倒進去薑片蔥段和紅燒汁,兌了清水,等沸水煮開,才將炸好的獅子頭放進去,慢燉入味。等湯汁濃了,再擱冰糖化開,勾芡。

  夏皎聞著味兒就餓了,她偷吃了一塊炸好的春卷,被夏母逮了個正著。

  夏母無奈笑:「小饞貓——好了,出去看看崇月吧,這邊我來。」

  夏皎將當青頭的小油菜燙熟了,臨走前又順了個春卷,填在口中香噴噴地吃。

  在外太久了,還是想念家裡的一口飯。

  夏父今天也早早關門回家,往常水果店都開到八點半,今天六點半就回來了,還捎帶了些水果——這次客人在家,他拿回來的不是平時不新鮮、賣相不好的那些,個個都是賣相佳、新鮮的。

  夏父極力想表現出一副莊重嚴肅的老丈人模樣,遺憾的是經驗並算不得太足,平時和客人打起交道頭頭是道,第一次面對女婿上門,最終也只是憋出一句:「家裡人都還好吧?」

  溫崇月說:「謝謝伯父,都很好。我爸還想著登門拜訪您,就是不清楚您什麼時候方便。」

  夏父:「都方便都方便……皎皎在你那裡,也還好吧?」

  夏皎吃著草莓,聽溫崇月說:「皎皎很溫柔,聰明伶俐,謝謝您二老,把她培養得這樣好。」

  夏父臉上笑開了花,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和舍友吃飯、拚命找話題的社恐:「那,喝點?」

  溫崇月說:「我也帶了一些酒,您要不要嘗嘗?」

  溫崇月深諳夏父這個年齡段的人喜好,沒有帶什麼珍藏葡萄酒。老一輩的人,就愛白酒,給他們送東西,還得是茅台,他這次帶了八瓶過來,取吉利數。果不其然,兩杯下肚,夏父對溫崇月就開始誇讚不停,那欣賞的目光,恨不得立刻拉著溫崇月歃血為盟拜個把子。

  夏皎擔心的「婆媳不和」——哦不,「岳父和女婿不和」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大概是溫崇月一張臉長得好,演技也好,爸爸媽媽都不知道他倆是閃婚,而是相信了溫崇月口中所說「一時賭氣領證」這種事情。

  溫崇月為此歉意滿滿地道歉,說不該瞞著您二老,哪裡想到夏父大手一揮:「沒事,我生的女兒我還不知道?她就這脾氣,你以後多擔待。」

  夏皎:「……」

  除此之外,溫崇月還從其他地方順利地俘獲了兩位老人的滿意度。登門拜訪的禮物都是他選的,給夏母的是一件昂貴的羊絨大衣和同色系羊絨圍巾,她穿上去剛好,美得照鏡子;送夏父的禮物除了那些酒,還有一套高端完整的釣魚工具,晚飯剛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拆禮物,去研究這整套釣具的搭配和功能。

  夏皎目瞪口呆:「這麼簡單嗎?」

  沒有絲毫為難,現在媽媽已經親切地稱呼他為「小溫」,夏父更是一口一個「崇月」,熟得像溫崇月才是他兒子。

  溫崇月摸了摸她腦袋:「伯父伯母都很通情達理。」

  夏皎唔了一聲。

  他們的房子小,總共兩個臥室,背陰面的小房間成了半個儲藏室,溫崇月晚上就睡在夏皎的小床上。洗漱後,溫崇月推開門,就看到只穿著睡衣的夏皎趴在床上,翹著腳丫,在津津有味地看視頻。

  溫崇月提醒她:「你這樣對眼睛不好。」

  夏皎轉身:「真的?」

  溫崇月用毛巾擦拭著臉頰上不小心濺上的水:「嗯。」

  夏皎嘗試撒嬌:「那我就玩一小會,就一小會嘛。」

  她其實很少這樣做,大概是因為在家中,比較放鬆,不自覺語氣也親暱柔軟了不少。

  可惜溫崇月鐵石心腸,他走過來,嘗試將平板拿走:「睡覺前趴在枕頭上玩平板影響視力。」

  夏皎頓悟,她立刻將枕頭抽來丟在旁邊的椅子上,繼續心安理得地趴下,雙手死死壓住平板。

  她說:「那我不趴枕頭,就不會影響視力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7 04:49 PM

第十九章 三丁包子

  溫崇月伸手,夏皎把平板藏在下面,拚命用身體護住:「不能耍賴!」

  溫崇月驚奇地問:「是誰在耍賴?」

  夏皎整個人都壓在平板上,伸長胳膊,護在身下,置若罔聞:「就這一會兒了,我看完這個就睡覺。」

  就像小貓護食,她護得嚴嚴密密。

  溫崇月去撈平板,鐵面無私:「你需要休息。」

  平板沒撈到,倒是撈著一手軟香,夏皎一聲嗚,不動了,猶如躲在牆角中假裝死亡的小倉鼠。

  溫崇月的手也移走。

  房間中的舊空調在經歷了滄桑的聲音後終於又開始吭呲吭呲地製暖,夏皎臉貼床單,感覺有點熱。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反正就是越來越熱。

  溫崇月把夏皎拋棄的枕頭重新撿回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一陣,夏皎老老實實地將平板抽出來,遞給溫崇月:「……那我今天不看啦。」

  溫崇月不言語,將平板拿走,放在旁側的小桌子上。平板上的軟件還沒來得及退出,停在播放頁面上,驟然的定格讓畫面上的倆主角看起來滑稽又可愛。平板下面壓著一本繪本,花瓶空的,沒有花,倒是旁邊釘在牆上的架子上擺了一個佛手柑,散發著幽幽甜甜的清香。

  夏皎兩隻手握著被子,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溫崇月上床的時候手腳很輕,只是仍舊不可避免地發出一些聲音,床是木板床,夏皎記得買的時候兩千出頭,不清楚能不能承擔起兩人的重量……

  床的大小和家中的被褥不允許兩人分開睡,只能蓋同一份被子,南方的寒氣還沒有褪去,夏皎的身體發涼,她能感覺到熱源的靠近,想要往側邊挪挪。貼貼又挪挪,驀然,一雙手阻止她的行為:「想去床下睡?」

  夏皎說:「不是。」

  伴隨著她的回話,木床吱呀響起來。

  外面的聲音隔著木門傳過來,是夏父的咳嗽聲,夏母的埋怨聲,聲音並不大,聽不清楚對話內容,卻也能從語調中判斷倆人鬧了小矛盾。

  溫崇月側躺著,這是兩人第一次睡同一張被,他鬆開手:「別掉下去。」

  在揚州生活了三天,夏皎請溫崇月吃了揚州的早茶,三丁包子皮鬆軟,肉沫、竹筍、香菇、胡蘿蔔鹵的餡兒泛著淡淡的甜香;富春的大煮干絲,冶春的翡翠燒賣,錦春的青菜包,更不要說還有外皮酥到需輕輕提起的雙麻酥餅,表層白芝麻焦香,內裡的黑芝麻餡料一口濃到驚嘆;蟹黃蒸餃皮薄餡兒多,滿溢出來的汁水香甜。

  雖然是北方人,但溫崇月對淮揚菜的適應仍舊良好,沒有像夏皎其他北方朋友一樣不適應甜口的菜肴。

  其實溫崇月粵語說得也好,會做許多粵菜,夏皎不是沒有好奇過他的經歷,靜下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詢問的必要——

  夏皎總感覺自己似乎無法摸清楚溫崇月的想法,好像她永遠站在比對方低一個台階的位置,只能仰臉看他。這倒無關平時的作風或者聊天,她猜,大抵是年齡和閱歷帶來的差距。

  和溫崇月聊天會讓她感覺到舒適,但他不會將自己的過去清晰地展露給她看。

  曾經在書上讀過一個理論,說是,如果和一個人的相處讓你感覺到愉快,在多半情況下,對方的情商和交際能力遠高於你。夏皎認為這個理論是正確的,她清楚明白自己社交方面的短板,擔心過度的探究會影響到他們如今的和平共處。

  為了避免這個糟糕的事情,夏皎將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關進了盒子裡。

  反正相敬如賓已經是她對婚姻的追求,夏皎絕不奢想愛情。

  在揚州的最後一天,夏皎從儲藏室中找到一個只用過一次的烤箱。烤箱還是完好的,所有的東西都在,還有一整套的烘焙工具,不過無人問津,孤孤單單地躺在這裡。

  夏皎嘆口氣,剛想放回去,被溫崇月攔住:「放回去做什麼?」

  「爸媽用不到的,」夏皎耐心和他解釋,「他們不會烤蛋糕。」

  溫崇月未置可否:「誰說烤箱只能用來烤蛋糕的?」

  夏皎:「嗯……還有烤水果?」

  溫崇月挽起袖子,從她手中將烤箱接過,嘆氣:「西方人餐桌上的料理,烤箱佔了半壁江山,你怎麼能將這樣重要的工具認為只能烤麵包水果和蔬菜呢?」

  夏皎鄭重向烤箱道歉:「對不起,烤箱。」

  溫崇月檢查了一下冰箱和廚房的食材,沉吟片刻,側身:「伯父伯母吃羊肉嗎?」

  「啊?吃的!」

  夏皎第一次見識到烤箱在烘焙料理方面的魅力。

  將新鮮的圓南瓜對半切開,內外都均勻地刷了一層橄欖油,抹了一些黑胡椒粉和鹽,放在一旁放置。

  夏皎啃著魷魚乾,看著溫崇月將烤箱打開——

  夏皎好奇:「要直接放進去烤南瓜嗎?不用切成小塊嗎?」

  她吃過幾次烤南瓜,去皮去籽,抹上粗鹽和黑胡椒粒,烤好後金黃,表層微焦,鹽烤後的香甜味更足,是懶人的烤箱必學菜式。

  「先預熱,」溫崇月說,「溫度適中能讓料理更快定型,烘焙蛋糕的話,所用的時間也會縮短。」

  夏皎用力咬了一口魷魚乾,這是爸爸剛買來不久的,韌性十足,咬住扯出去的時候,上下牙齒重重抵在一起,有種小人手拉手在天靈蓋上跳舞的錯覺。

  她似懂非懂:「那不追求時間的話,是不是沒區別?」

  手指從調節溫度的旋鈕上鬆開,溫崇月搖頭:「口感和外表都會受影響。」

  烤箱預熱的時間中,他將剁碎的羊肉、蒜末、洋蔥餡兒攪拌了一下,均勻撒入孜然、肉桂粉、鮮檸檬汁、黑胡椒粉、橄欖油和鹽,填在剛才挖空的南瓜中。

  夏皎承接了這個放南瓜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入烤箱中,選擇200度,15分鐘。

  溫崇月拍拍她腦袋:「好了,等會澆上醬汁和薄荷就可以直接吃。還有15分鐘,你想不想在晚餐上來一份披薩?」

  夏皎誤以為他要自己做,苦惱:「我家只有一個烤箱哎。」

  溫崇月提醒:「小區門口不是有家披薩店?你一天沒運動了,剛好去散散步,就當鍛煉身體。」

  夏皎:「……」

  對於一個社恐來講,哪怕是下樓去小區外買披薩,都是「出遠門」。

  幸好現在天氣冷,夏皎穿了褲子和毛衣,外面裹一件包到小腿的羽絨服,再戴上口罩。口罩就是社恐的盔甲,口罩一戴,社恐的安全指數大幅度提高;如果再給她一副藍牙耳機和墨鏡,那麼她將會刀槍不入。

  全副武裝完畢,夏皎才跟著溫崇月下樓,現在是下班時間,一路上遇到不少「點頭之交」——那些住在一起的鄰居,只臉熟,其他一概不熟。

  夏皎慶幸有墨鏡口罩保護,讓她省去打招呼的時間。

  她不自覺貼近溫崇月,拉著他的袖子,抿著唇,寸步不離。

  溫崇月低頭。

  自己的新婚妻子,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搶去所有過冬松果的小松鼠,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地依靠著他。

  在路上,夏皎和溫崇月聊天時候的聲音也小,擔心影響到其他人。這樣的交談的確不會給其他路人造成困擾,溫崇月卻必須要集中精力才能聽出她在說什麼。

  溫崇月忽然感覺,自己妻子就像是一個小小的蝸牛,在出門後,她立刻將自己全部縮入蝸殼中,絕不對外露出分毫。只有在無人處,才會偷偷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觸角。

  比薩店中人不多,堂食的人很少,一個外賣員在等著拿單子,點餐處的服務員正在聊天,夏皎卻沒有直接過去。

  她下意識地尋找店裡的自助點餐機。

  即使櫃台前沒有一個顧客,夏皎仍舊走到機器前,認真地挑選著屏幕上的比薩分類。

  她徵求溫崇月的意見:「你覺著鮮香麻辣海鮮好,還是炙烤牛肉芝心?」

  溫崇月說:「炙烤牛肉。」

  話音剛落,比薩店的玻璃門被大力推開,身著黑色鼓鼓囊囊羽絨服的男人火急火燎地進來。

  夏皎下了單,還沒和溫崇月說話,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我要倆超級至尊花輪……芝……芝心……這名字真拗,還有炙烤西……啊,就這個,來一份,還有那個,這個,都要。」

  溫崇月看著身邊的小蝸牛悄悄地挪了腳,罕見地伸出她縮起來的小觸角。

  夏皎側身,看著不遠處正在點單的人,與此同時,後者點單結束,轉身,手肘擱在櫃台上。

  溫崇月看到男人的臉,對方沒戴口罩,皮膚很黑,牙齒白,像一個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哈士奇。

  夏皎想要轉身,楊葉已經鎖定了目標,他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聲音響亮,在店鋪內回蕩:「小餃子!」

  他嗓門亮,一句小餃子把店裡的工作人員都喊起了頭,看向聲音發源地。而楊葉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好似沒有注意到這些目光,他樂呵呵地走過來,驚且喜:「你也回家了啊?」

  夏皎避無可避,她沒想到自己戴著口罩還能被認出來。

  她說:「回家看看爸媽。」

  「緣分啊,」楊葉樂了,「要不說咱倆有緣呢,我也是——」

  這樣說著,他下意識想拍夏皎肩膀,伸出手,卻被人捏住手腕。

  楊葉這才注意到溫崇月。

  這麼冷的天氣,溫崇月穿著黑色大衣,難得見穿這麼考究的男人,長得也不錯,楊葉愣了愣神,覺著眼熟,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溫崇月文質彬彬地說:「我理解你見到老同學的激動心情和過度熱情舉動,但請不要拍打我的妻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1:35 PM

第二十章 龍井蝦仁

  楊葉驚愕,問夏皎:「你什麼時候結的婚啊?怎麼也不在同學群裡說一聲?」

  他嗓門大,在公共場合和他對話,實在需要消耗許多夏皎的勇氣。

  夏皎真想拉著他去外面談,至少不要在店內,不要引起其他人的圍觀。

  夏皎絞盡腦汁地想,她的腦袋要愁爆了。本來就不擅長撒謊,現在還是這種難堪的情況下,她慢吞吞地說:「快過年的時候——」

  溫熱的手摟著她,順勢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過年前領的證,婚禮定在四月份,」溫崇月自然地說,「還沒有派發請柬——你知道的,」

  他笑了一下:「皎皎性格內向,喜歡低調,不喜歡太高調。」

  楊葉不知道,他哪裡知道,只記得烈日炎炎,夏皎紅著臉遞給了他一瓶水。

  只記得那時候夏皎被太陽曬紅的額頭和臉,好像眼角也發著紅。人的記憶有限,楊葉只記得這一點紅和一瓶水,忘記了夏同學是不是性格內向,是不是喜歡低調。

  楊葉喔了一聲,得到答案後,他僵硬地抬頭,拍了拍溫崇月的肩膀。

  他說:「恭喜啊。」

  溫崇月說:「楊先生別忘了來喝喜酒。」

  楊葉客氣:「一定一定。」

  烤製披薩的香味兒在店內漸漸散開,像是烘焙出的香味也帶著體積,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擁擠起來。

  外賣員拿著打包好的披薩離開,店員核對著號碼——夏皎忙不迭地過去,取了披薩,溫崇月自然而然地接過,一手拎披薩,一手牽著夏皎的手,和楊葉告別。

  夏皎的手掌心微微發熱,奇怪,明明今天天氣算不上多麼暖和。

  走出好遠,溫崇月不經意地問:「你和高中同學還經常聯繫?」

  「不,」夏皎遲疑著,搖了搖頭,「上大學後,不經常見面,關係就淡了……大學同學也是,畢業前天天見面,一塊兒吃火鍋吃烤肉,一畢業,大家各有各的忙,見面機會少,也不怎麼聊天。」

  說到這裡時,夏皎有些悵然。

  社恐更多是沒辦法和無交集或者不熟悉的人打交道,並不代表完全沒有朋友,也不意味著完全不和人交際。

  在自己喜歡的領域或者朋友圈中,她們也有著舒適的、可以自由交流觀點的同好。

  正如夏皎,在網絡上歡脫,但在現實中見生人就很沉默。

  夏皎在高中和大學都有要好的朋友,遺憾的是大家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畢業後選擇的職業方向、城市、地點不同,也就漸漸地分開。

  或許,除了結婚之外,她們都不會再去主動找對方。

  掰著手指算下來,如今最要好、基本上每週都要聯繫的,也只剩下江晚橘。

  想到這裡,夏皎感慨:「讀書的時候只覺著工作好,有錢,也不用考試;沒想到工作後更累,錢不多就算了,還得加班……考試不是經常,加班倒是成了常事。」

  溫崇月說:「你放心,新的工作不需要經常加班。」

  溫崇月不會騙夏皎,她不用再加班,會有很多時間來休息。

  兩人次日返回蘇州,如今正是暮冬初春,萬物復甦,不過近幾日多是細雨濛濛,春泥尚有寒。

  南方的濕冷天氣能要人的老命,家裡空調開著除濕,出去轉悠一圈回來就瑟瑟發抖,風濕病患者在這樣的環境下只會痛到病發。

  在這樣的糟糕天氣下,原定的外出計劃只好暫時擱淺。南方的濕冷具備著穿透性的攻擊力,在這樣的魔法狀態下,不會有人想要外出閒逛,也沒有游玩賞景的心思。

  在大多時間中,夏皎都是躺在陽台上那把鋪著柔軟毛毯的椅子上,一邊摟著懷裡的溫泉,一邊用帶著鈴鐺的仙女棒逗小蝦米。

  新買的黃色鬱金香有著油畫般的光澤,劍蘭開出淺色的花苞,窗外春雨淺淺細細,杏靄流玉。溫崇月在廚房中清洗剛買回來的草莓,愛乾淨、剛剛洗過澡的溫泉用軟乎乎的粉色肉墊在夏皎腰上踩奶,在貓咪的呼嚕聲中,夏皎漸漸地睡著了。

  三天後,兩貓兩人回到北京,夏皎終於見到于曇的徒弟——張雲和張老師。

  他在某知名花藝家居品牌中做總監,和溫崇月同歲,是一位喜潔、嚴肅的男性。曾經結過一次婚,無子女,目前獨居。

  和夏皎想像中不同,張雲和不是那種高傲自大的性格,也不是平易近人、八面玲瓏的角色,他很沉默,經常穿黑色的襯衫和褲子,外套也是黑的,背一個簡樸的黑色雙肩包,整個人就像是從墨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張雲和極少說話,下屬做錯了他也不發脾氣;但如果說有耐心也不盡然,他每天輔導夏皎的時間固定,時間到了,就算夏皎心裡有疑問,也得留到明天再問——張雲和絕不會加班,單獨輔導夏皎已經是看在于曇的面子上。

  夏皎學得也勤奮。

  16年,國內就已經取消了花藝行業的資格認證,國外倒是有一系列的花藝師認證,相對應的,其課程和報考的費用也要比國內的其他考試高出一截,輔導機構更是遍地開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列出考證的好處和途徑。

  在于曇眼中,這些不被國家認證的證書沒有必要考。和一張證書相比,于曇更看重個人能力。

  夏皎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張雲和的工作時間固定,如果沒有意外,就是每週的週一、三、五這三天工作,夏皎會跟在他身邊默默學習,看他如何處理。等到張雲和下班後,她會聽張雲和的單獨授課。

  其餘的時間,夏皎就自己啃于曇和張雲和列出來的書籍,或者在店裡觀摩其他花藝師的作品,看一些內部資料——基本上是顧客的反饋,記得密密麻麻,每位顧客都有單獨的檔案,記錄著他們對每一束花和作品的反饋和意見。

  于曇要求她培養個人審美能力,夏皎就去看各類藝術展,去博物館看畫,在家中看一些美術風格強烈的電影。溫崇月偶爾會陪她看,不過他並不喜歡文藝風格的電影,很多時候,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或許因為即將去蘇州,溫崇月的工作漸漸忙碌起來。

  偶爾也會加一次班,他會提前發消息給夏皎,抱歉地解釋自己加班的原因,告訴她自己大概的下班時間。

  在這時候,夏皎就會自動承擔起晚餐的責任,不過她會的料理不多,且都是些簡單的基礎菜式。

  在新鮮香椿剛上市時候,夏皎買了一碟香椿芽,全是掐的最頂端上的嫩尖尖。

  有句俗語,雨前椿頭嫩無絲,雨後椿頭生木枝。香椿最嫩的時候,就是三月末四月初,清明雨前。嫩嫩的香椿顏色帶點紫調,葉脈細絨,像是能掐出水來,最配嬌滴滴的內酯豆腐。香椿過水燙一下,切成碎末,不需要太復雜的佐料,加點芝麻油、生抽、醋、鹽就能拌得嫩滑鮮香,一口清汁。

  溫崇月吃不得香椿,卻仍舊給面子地吃了些,十分配合地誇讚夏皎手藝好。

  夏皎追問:「真的好?」

  溫崇月喝下一大杯水面不改色:「真的好。」

  夏皎:「好在哪裡?」

  溫崇月讚美:「你做的香椿味道很鮮,鮮到我彷彿看到了極光,看到了清澈的小河,還有白色的小石橋,河對面盛著湯招手讓我過去喝的老婆婆。」

  夏皎:「!!這麼美味的香椿!怎麼會讓你吃到去奈何橋喝孟婆湯的感覺啊!!!」

  夏皎不甘示弱,恰好今年的明前龍井上市,她買了一些,認真地做龍井蝦仁。查遍了菜譜,外加遠程視頻請教媽媽,做出來的成品也大獲成功。滑炒過的蝦口感細嫩鮮甜,吸足了明前精華的新茶香解了鮮蝦的微腥,玉白蝦仁配茶綠,勾出的芡汁如一場清涼蘇州雨。

  四月初,豆莢嫩。

  夏皎做蒜香培根炒荷蘭豆,這時候的豆莢最嫩,脆中帶絲絲甜味,粉色的培根做了陪襯,只為襯托咬開荷蘭豆後留在齒間、舌尖的微甜脆香,鎖住一抹春意。

  等天氣再熱,長出的豆莢就沒了這股清甜。

  夏皎吃慣了溫崇月做的飯菜,偶爾,也忍不住開始按照溫崇月的料理方法,笨拙地用自己不熟悉的烘焙工具做一些簡單食物。

  比如烤箱。

  烤箱實在是懶人料理的神器,只要食材備好,按照溫崇月寫下來的溫度和時間調好,就絕不會翻車。

  夏皎已經學會了用口蘑、香菇和剔除骨頭的帶皮雞大腿肉做香噴噴雙菇烤雞卷,烤好後的烤雞卷外表泛著淡淡金黃,用牙簽戳一下雞肉中央,會流出清澈的、有著口蘑和香菇氣味的清澈肉汁。

  不需要復雜的調料,肉質柔嫩,汁水都被牢牢鎖住,一口菌菇香。

  還有吐司奶酪焗土豆泥,只要四十分鐘,就能烤出來有著濃鬱黃油香味的焦黃酥脆吐司,這是夏皎本來就會的一道料理,溫崇月教她改良,將土豆搗成泥後再拌入牛奶和無鹽黃油、黑胡椒粉、肉豆蔻粉,格呂耶爾奶酪碎等等調料,這樣做,更容易讓土豆裡的蒸汽散開,烤製後的土豆泥口感也會更加順滑。

  夏皎都不知道溫崇月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小訣竅。

  他會用幾滴色拉油和麵粉、豬排和烤箱做出健康油炸的炸豬排和可樂餅,完全不會油膩膩;會做可愛的章魚香腸、橘子桶、火腿花和蓮藕花;會用粗製酸奶、檸檬和滴落式咖啡壺做奶酪,用卡門貝奶酪和白酒做卡門貝蛋白酥;不僅僅是料理方面,衣帽間中被他整理的永遠整整齊齊,懸掛的衣服沒有一件有褶皺的,兩隻貓咪的食物都是溫崇月一手照顧,拆封的貓糧被抽了真空,一個又一個地放在專門的真空儲藏箱中。

  溫崇月甚至修復了夏皎一本珍愛許久的漫畫書——那是日本某大師的絕版畫稿,讀高中時候,監管沒有那麼嚴格,夏皎從橙色軟件上購買的,漂洋過海地過來,因為時常翻看,書脊鬆散脫落了一半。

  溫崇月用了被水稀釋後的樹脂和紙筒修復脫落的書脊,黏合之後,在書上下用重物壓著,靜置兩小時後,書脊和書黏得嚴絲合縫,不用再擔心會散開。

  夏皎將書捧在手中,左看右看:「天啊,你從哪裡學到的?」

  溫崇月說:「爸爸教我的。」

  「真好,」夏皎羨慕地說,「我爸爸只教我在路上遇到熟人後該怎麼禮貌地拉下帽子假裝不認識、然後快速跑走避免打招呼。」

  溫崇月:「……」

  他沉默了一段時間,想到了一個合適的詞語:「伯父十分懂得韜光養晦。」

  夏皎珍惜地將書貼在胸口:「沒關係,你可以偷偷講他慫,我不會告訴他的——他也天天和我媽媽說我膽小,一樣的。」

  溫崇月讚嘆:「真是家風淳樸,父慈女孝。」

  孝女也會遇到頭痛的事情,比如在試婚紗的時候,夏皎經歷了幾乎每個人都會遭遇的問題。

  成年人的生活,除了容易變禿變胖變窮之外,樣樣不容易。而夏皎幸運地遇到了第二件容易事——

  她胖了。

  腰圍大了三釐米。

  正是這三釐米的差距,夏皎又是吸氣又是呼吸,用力拔高了身體、想像自己是被農民伯伯從地裡往上拽的一頭蒜。

  好不容易才提著氣拉上拉鏈,綁好背後的綁帶。

  店員溫柔體貼地告訴夏皎:「夏小姐,我們這裡提供免費的婚紗改尺寸服務喔,如果您想要更改的話——」

  「不要,」夏皎搖頭,「不改不改,謝謝你。」

  悄悄摸了摸自己並沒有變化的腰,夏皎憂鬱地跟著溫崇月回家。

  電梯中只有兩個人,夏皎站穩,擲地有聲地和溫崇月約定好法則:「從今之後,我要規範飲食,我要開始吃素,我要減肥。」

  溫崇月平靜地提醒她:「吃素不能減肥,看過西游記嗎?豬八戒西天取經一路上吃素也沒有瘦。你得需要運動。」

  夏皎說:「運動不能減肥,看過西游記嗎?豬八戒西天取經一路上步行也沒有瘦。」

  溫崇月雙手抱她起來,掂了掂:「皎皎,說真的,你一點兒也不胖。」

  夏皎舉起手:「但我重了好幾斤!」

  溫崇月冷靜地說:「因為你最近一直在學習,這是你靈魂上知識的重量。」

  夏皎:「我寧願不要這些知識重量。」

  溫崇月逗她:「什麼都不學,那不就成了小豬?」

  這樣說著,溫崇月用鑰匙打開家裡房間的門。

  夏皎張開雙手,猛地向溫崇月背後撲過去。鼻尖撞到溫崇月的背上,疼的她鼻子一酸,夏皎不在意,說:「那現在就讓你嘗嘗小豬靈魂上知識的重量,看看溫老師能不能經得住……」

  她大膽起來,雙腿自背後夾著溫崇月的腰,一手摟著溫崇月脖子,另一隻手去摸他的鎖骨,溫崇月只能托住她,忽然停住,聲音冷靜:「媽。」

  夏皎笑著鬧他:「叫媽媽也沒有用,不過叫爸爸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下,大不——」

  溫崇月動作迅速地將她放下,伸手捂著她的嘴。

  夏皎在他懷抱中,費力地探頭,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

  一位姿態優雅的貴婦人,看上去可能才四十出頭,保養的極好,黑白小香套裝,夏皎認出來,那是春夏新品。

  她冷漠地轉臉,看向溫崇月和夏皎,視線沒有絲毫溫度。

  溫崇月捂住懷抱中瑟瑟發抖、好不容易伸出觸角跳舞又被魔女嚇到縮回殼子中的小蝸牛。

  他問:「媽,誰給你的鑰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3:05 PM

第二十一章 清蒸刀魚

  這是夏皎第一次見白若琅。

  溫崇月的母親有著柔軟的黑色頭髮,整個人氣質像是冬天落在梅花上的一片雪,透著生人勿近的涼。

  她審視著夏皎,牽出一絲笑,客客氣氣:「夏皎是嗎?我聽老溫提起過你,誇你很懂事。」

  夏皎說:「謝謝伯母。」

  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狀況,溫崇月摟著她,重復問白若琅:「你找我爸了?」

  白若琅避而不答,她微微仰臉,仍舊看夏皎:「從知道崇月結婚,我就很驚訝,想著得多懂事的人,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和他閃婚。結婚和戀愛可不一樣,這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崇月胡鬧,難為你也跟著他一起胡鬧。」

  她的語調很溫柔,平和,不疾不徐。

  夏皎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沒說話。

  白若琅繼續溫溫柔柔地說:「不過婚都結了,上來還是叫伯母,我看你也不是特別懂事。」

  夏皎拽住溫崇月的衣服一扯,溫崇月將人摟在懷中,問白若琅:「你是打算自己走,還是等我報警?」

  白若琅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漾起一圈:「天底下哪裡有人報警趕自己親媽的?」

  溫崇月說:「所以您現在還可以選擇自己走。」

  他語氣平靜,看了眼手錶,提醒:「您還有一分鐘的時間考慮。」

  白若琅不笑了,她看著溫崇月,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說:「我早和你說過婚姻不是兒戲,你不聽勸……算了,算了,今天我也就是看看皎皎。」

  她叫得親密,夏皎聽在耳中卻不舒服。

  和夏皎接觸過的那些被裝扮好的奢侈品模特一樣,沒有人否認白若琅的美麗,但她似乎只是一個精致的空殼,內裡是空蕩蕩的存錢罐,只能在投金幣後能夠聽到悅耳的金錢回響。

  白若琅興致索索,她拿了包離開,走出門,又停下腳步,慢慢轉身,看著房間內二人。

  她問:「記得提醒你爸,多吃藥,聽醫生的話,好好接受治療,保持心理愉快。」

  夏皎覺得她似乎只有這一句話帶了溫度。

  溫崇月說:「您少去看他,他的心情自然好。」

  白若琅不說話了,在辯論方面,她永遠不是溫崇月的對手。

  溫崇月在她剛離開就關上門,拿出手機,冷靜地打電話,聯繫換鎖的人。

  做好這一切後,溫崇月向夏皎道歉:「抱歉,我和媽的關係不太好——她針對的是我,不是你。」

  夏皎點點頭。

  過了一陣,她小聲問:「溫爸爸是身體不舒服嗎?」

  溫崇月停頓一瞬,回答:「不用擔心,已經動過手術,恢復得不錯。」

  夏皎不說話了。

  有了江晚橘之前打預防針,夏皎隱約能猜到溫崇月著急結婚的原因。一是為了避免被母親安排相親,二……或許就和溫父的病有關係。

  溫崇月讓人換了家裡的鎖,和父親打電話,兩個人具體說了什麼,夏皎什麼都不知道。

  在兩天後,他們去探望溫父,這位老教授以茶代酒,為自己前妻的言詞輕聲向夏皎道歉。

  「她一生過得順遂,沒吃過什麼苦,脾氣有些傲慢,」溫父說,「皎皎,我知道你委屈,也不好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話——我只能保證,下次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

  夏皎受寵若驚,連忙說不敢,將水一飲而盡。

  這是夏皎與白若琅的初次交鋒,以溫父的代為道歉和安撫做了結束。

  且不說她如何,夏皎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盡快減掉「多餘」的肉,讓自己順利地穿上婚紗。

  她的節食計劃被溫崇月統統否決,溫老師見不得她這樣虐待自己的胃,兩人商議許久,最終勉強訂下一個均衡膳食的菜譜。

  早餐的麵包全部換成低脂全麥,控制糖的攝入,重點是蔬菜纖維和優質蛋白質,牛奶也換成黑咖啡。

  溫崇月家中有一個烘焙爐,一週內,他會烘焙兩次咖啡豆,烘焙好的咖啡豆需要在釋放二氧化碳後才會被碾磨出動人的味道,而在放置96小時後,這些咖啡豆則會達到風味巔峰。

  眾所周知,咖啡豆只能生長在「咖啡帶」中,而在這北緯25度到南緯25之間,不同的地貌風情、種植條件又養育出不同風味的咖啡豆。作為對食物研究極為透徹的人,溫崇月家中儲藏了不少品種的咖啡豆,放在規格統一的玻璃大罐中,外面貼著標簽,用鋼筆寫著英文標注。

  在和夏皎一起烘焙咖啡豆的時候,溫崇月對這些貼著標簽的咖啡豆如數家珍:「這些豆子來源自肯尼——」

  夏皎插嘴:「肯尼迪?」

  「不是,」溫崇月笑,「來自肯尼亞,你聞聞。」

  溫崇月取了咖啡豆放在她鼻尖下,她用力嗅,是咖啡的味道,還有一點點的酸。

  夏皎沒忍住,偷偷伸舌尖舔了一下——

  哇,還有點苦。

  她皺起眉。

  「好酸,」夏皎小聲說,「沖出來的咖啡也是酸的嗎?是你這裡最酸的咖啡?」

  「不,」溫崇月回答她,「它的酸度只能排第三,苦度倒是可以排在第一名。我認為它像風乾的杏子乾,有酸酸甜甜的果香,我一般拿來中深烘焙。」

  夏皎品不出來什麼酸酸甜甜的果香。

  她只是一個初學者,只能嘗出來它是又酸又苦的咖啡豆。

  溫崇月打開紅色的烘焙爐,均勻地在其中放入咖啡豆,在高溫催動下,其中慢慢旋轉的咖啡豆散發出濃鬱的芳香味道。

  在等待的過程中,溫崇月和她分享了他收藏的其他咖啡豆,比如夏皎最熟悉的藍山咖啡,實際上產自牙買加多雨霧的藍山山脈,顆粒飽滿,馥鬱撲鼻;危地馬拉產地咖啡豆,顆粒最大,堅硬得像是小石子;溫崇月認為最酸的的咖啡豆是哥倫比亞產的,也是他苦笑著稱烘焙難度最高的;蘇門答臘島北部產的曼特寧咖啡豆有著柔和的香氣,盧旺達產地咖啡豆顆粒小、均勻,兼具紅茶香味和水果酸……

  溫崇月最愛的是也門產的咖啡豆,有著摩卡風味紅酒的復雜香氣,而夏皎喜歡最後一個玻璃瓶中的咖啡豆,它聞起來有著淡淡柑橘系果香,酸度和苦度都很低。

  夏皎舉著瓶子:「這是哪裡的?」

  她沒看到標簽。

  溫崇月看了眼,回答:「洪都拉斯。」

  夏皎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瓶放回去:「我只聽說過拉斯維加斯。」

  溫崇月問:「想去拉斯維加斯玩嗎?」

  夏皎拚命搖頭:「不了不了。」

  「等疫情結束,」溫崇月說,「重新給你補一次蜜月。」

  夏皎點頭。

  出於減肥的考量,溫崇月為她沖泡的咖啡中沒有奶也沒有糖,只有濃鬱的咖啡香氣。

  閒著也是閒著,夏皎跟隨溫崇月學習了該怎麼在家手沖一杯咖啡,如何挑選烘焙好的咖啡豆,現磨粉,如何精密地計算豆子的克數和礦泉水的量,沖煮咖啡需要多少時間,以及淺、中、中深、深焙的區別,常見的咖啡豆適合怎麼烘焙……

  夏皎對溫崇月的崇拜簡直與日俱增。

  嗯,兩種形式上的日,無論是指時間量詞,亦或者動詞。

  平日裡的溫崇月溫文爾雅,唯獨到了某些事情上會過重索求。夏皎不想用野獸這個詞語來形容對方,然而對方在這個時候的確展露給她看了不少惡劣面,比如騙她快要出來了,比如哄著她說等會兒就好,夏皎初嘗滋味,被牽著七葷八素地轉,無論什麼姿勢都學著玩了一遍。

  他總有許許多多的新花樣。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兩日早晚操外加新的食療起了足夠的效果,言而總之,在一月之後,夏皎順利地穿上訂製的婚紗,腰間甚至還有足夠的餘量,能夠放進去一根小手指。

  溫崇月變著法子給她補。

  春江水暖,成群的刀魚順著長江水逆流而上,桃花落流水,江濤浪翻雪,豔陽下,閃閃銀印幾道白亮。

  清明前的刀魚肉質最嫩,入口即化,溫崇月購來開捕後最新鮮的一批江刀,配上香菇,加蔥節、薑絲等佐料清蒸,高溫將魚身融為脂,盈盈暗香,嫩到筷子都夾不起來,只能小心翼翼地挑著肉吃。

  夏皎小時候被魚刺卡過,現在也吃不了多刺的魚,溫崇月就剃了刺一點一點餵她。或者直接揭掉魚皮——刀魚的細刺大多連著魚皮,掉了魚皮,肉裡面的大半軟刺也被自然而然地帶出來。

  溫父還有一個妙招,溫崇月學了來。把豬肉皮墊在去了皮的刀魚下面,用刀背輕輕敲著刀魚,將那些刺和骨全都戳到豬肉皮上,再用雪亮的刀去輕抹刀魚肉。

  嫩無刺的刀魚肉剁成細細的餡兒,拿來包小餛飩,下水煮開,撒點小香蔥和佐料,鮮美撲鼻,夏皎一口氣能吃掉兩碗。

  往年的青團,都是夏皎在商店裡買現成的,或者去路邊店裡買。今年不同,青團是她和溫崇月齊心協力包的。溫崇月是北方人,習俗中不做青團,不過也容易,夏皎會,溫崇月看了教程,兩個人一塊買了紅小豆、紅糖、白糖、糯米粉和新鮮的艾草,打碎小紅豆、拌上紅糖做餡兒;取了新鮮艾葉嫩芽,焯水、過涼、打泥,和糯米粉一塊揉成團。

  溫崇月團的青團扁扁,夏皎團的形狀好看多了,圓圓滾滾,可可愛愛。

  晚餐時,夏皎一口氣吃了四個青團,臨睡覺前,又開始懊惱,碎碎念自己熱量超標,一定會胖一定會穿不上婚紗怎麼辦吧啦吧啦,溫崇月被她的憂愁吵到無法入睡,索性拉著夏皎幹了一頓,夏皎嗓子都喊劈了,腫到次日早操都被迫暫停。

  婚禮前夕,江晚橘給夏皎辦了一個快樂單身派對,夏皎請了一些高中、大學時候熟悉的好朋友過來,熱熱鬧鬧地鬧到了晚上八點鐘,才打電話給溫崇月,說預計半小時後到家——時間快慢視堵車程度而定。

  溫崇月在家看書,順便給夏皎煮了些蜂蜜柚子茶,八點半的時候,花店的派送員送來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核對地址無誤後,溫崇月簽收。

  他從玫瑰花中發現了一枚小小卡片,只有幾行字。

  「祝你新婚愉快,歲歲平安」

  署名:「水瓶裡的膽小鬼」

  溫崇月抽出卡片,垂眼看了幾眼,用打火機點燃邊角,慢慢地燒掉。

  他冷靜地審視著火焰吞噬整個紙張,包括上面小心翼翼用鋼筆寫下的筆跡。

  夏皎和溫崇月舉行婚禮時,白若琅也沒有過來。

  畢竟算得上是人生大事,哪怕一切從簡也少不了基本的儀式,夏皎唯一的印象就是累。至於洞房花燭,她原以為溫崇月並不會過於注重,然而事與願違。

  夏皎睏到眼睛都睜不開,想要撒一個善意的謊言:「我是一個很傳統的女性,我們那裡有個傳統,新婚夜一定要好好休息。」

  溫崇月頷首:「我明白。」

  沒想到他如此通情達理,夏皎開心了。

  夏皎開心得太早了。

  溫崇月一整晚都使用了傳統的姿勢,包括語言。

  婚禮結束後,夏皎跟隨溫崇月遷往蘇州,抱著兩隻貓咪,還有兩人種在陽台上的所有花花草草。

  夏皎正式去了于曇開設的新分店中上班,不過于曇並不是那種會徇私的人,同一批和夏皎進來的還有倆花藝師,一個活潑些,叫高嬋,剛畢業不久,師從國內某知名品牌首席花藝總監,來這裡歷練。

  另外一個更溫柔,名字很特別,鬱青真,畢業兩年了。分店如今的店長十分欣賞她,說服了于曇,將鬱青真挖過來的。

  于曇最近不常來新分店這邊,她最近忙著另外一個奢侈品牌的單子,為了七夕節的展台布置——這類活動,向來是從好幾個月前就開始競標準備的。

  也因此,新分店的人都不知道夏皎和她的關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花藝師的工資薪酬也是和顧客的滿意度掛鉤的,滿意度高的還有獎金激勵;尤其是在入職三個月後,如果有顧客指名,還會有額外的提成收入。

  如今店裡帶她們三個新花藝師的是一位資深的花藝師,大家都客氣地稱呼一聲藍姐。藍姐性格外向,做事情雷厲風行,和高嬋聊得最開,小組裡面,她也更看重高嬋一些。

  鬱青真拉著夏皎小聲抱怨過幾回,夏皎全當沒聽見,她低頭認真削著花泥,根據客人的訂單,嘗試搭配不同的花朵。

  她沒有戴戒指,從最基礎的花藝師開始做,少不了剪枝換水,容易劃傷戒指,就穿了根項鏈,掛在脖子上。

  時間久了,鬱青真和高嬋也就當夏皎是塊木頭。

  或許因為夏皎不喜歡跟著她一塊吐槽高嬋,鬱青真覺著她「不是自己人」,漸漸和她疏遠了;倒是高嬋,喜歡約著和夏皎一塊兒回家。

  高嬋住的房子離夏皎家很近,剛好順路。剛畢業不久的女孩子性格活潑,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聊著天,自從知道夏皎已婚後,立刻對她的婚姻狀況展開了極大的熱情,想要看她丈夫照片。

  夏皎老老實實地說:「我手機裡沒有。」

  這是真沒有,她和溫崇月很少自拍,甚至沒有合照。

  高嬋想了想,笑得更燦爛了:「沒事沒事,有空了叫姐夫一塊兒喝茶呀。」

  夏皎點頭:「有機會一定。」

  不過一直沒有得空,畢竟在社恐的潛台詞中:

  以後就是本月32號,改天為今年13月,下次等於這週星期八,有時間相當於100年後,有機會一定約代表等我死了之後再說。

  轉眼,蘇州進了梅雨季。

  綠蔭梢頭,黃梅雨始,整個江南都浸潤在霧濛濛的、連綿不斷的輕絲雨線中。

  也是在煙雨中,新分店接到了一筆大訂單。

  訂單的主人是白若琅。

  夏皎第二次再見白若琅,白若琅是品牌VIC,說是為了兒子的生日會訂購鮮花布置服務——她兒子和她同天生日,並不是巧合,而是選了同一天剖腹產出來的。

  高嬋神神秘秘地和夏皎說,有錢人都迷信,白若琅迷信的很不一般,她相信同一天生的孩子會旺她,所以兒子一定要和她同天過生。

  這些都是私下裡悄悄講的八卦,高嬋的師傅和白若琅常去的品牌店主熟悉,才知道這點。

  夏皎對白若琅沒有什麼感想,她已經從江晚橘和溫父口中拚湊出白若琅的一生。

  白若琅出生顯貴之家,從小錦衣玉食,讀書時候與清貧的溫父墜入愛河,不顧家裡人反對,毅然和溫父選擇結婚登記。

  遺憾的是故事在婚後和孩子降生後被現實磨得不堪,如溫父所說,白若琅是嬌生慣養、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一點兒苦也吃不了。且不說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還要日日堅持上班,拿著一份還買不到她鞋子的工資,工作上遇到難處也只能為了微薄的薪水忍著……千金受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折磨,而溫父當時的工資無法讓白若琅過上富裕、為所欲為的生活。

  他當初也只是一個剛任教不久的老師,更何況,當初為了能夠和白若琅在一起,放棄了原本薪酬優渥的大學教師一職,去了外校。

  兩人最終選擇離婚,溫父帶著尚年幼的溫崇月,繼續教學,生活,白若琅重新回到富貴家中,繼續做能夠眼也不眨就能刷掉幾十萬的大小姐,而不是在售價29和39之間的T恤之間猶豫不決。

  白若琅的第二任丈夫和她是青梅竹馬,從小追她到大,白若琅離婚後,對她展開激烈攻勢。婚後,丈夫同樣對她仍舊言聽計從,兩人育有一子。在外人眼中,仍舊是和美團圓的一家。

  夏皎對白若琅的過往並不感興趣,她低頭核實著客戶的需求。

  VIC自然由資深的花藝師來負責接待和溝通,她們這些新人只是被帶著看一看,按照圖稿來做一些花的陳列,具體的設計細節,完全插不上手。

  某奢侈品牌專門為白若琅和她的兒子辦生日派對,也派了人過來溝通用花情況,以及生日禮登記……

  白若琅在生日前天親自到店檢查用花情況,高嬋和鬱青真好奇地過去看這能讓奢侈品牌給她慶祝生日的富婆長什麼樣子,也拉著夏皎,夏皎沒有去,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斜著剪掉洋橘梗的梗,琢磨著該怎麼搭才能讓挑剔的客戶滿意。

  夏皎只觀賞了白若琅生日宴的最終成品,無數空運來的鮮花,經典夢幻的星星和藤蔓裝飾,優雅而純淨的白。不論其他,只這花材的成本價格,就需要幾十萬。

  在布置場所後,夏皎就離開了——花藝師永遠是在燈光亮起時離開,回去的車上,高嬋和鬱青真都被剛才的景象震住了,感嘆有錢人真的奢侈浪漫。

  藍姐專注地開著車:「今天給你們放一天假,中午請你們吃個飯,下午都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來上班。」

  高嬋和鬱青真歡呼好耶,夏皎想了想,搖頭:「我就不去了。」

  藍姐順口問了一句:「行啊,有事就不用去了,你先忙你的。怎麼了?是家裡有事?」

  「我丈夫今天生日,」夏皎老老實實地說,「我想回去陪他。」

  藍姐不勉強,點點頭。

  高嬋笑眯眯:「姐夫可真幸福。」

  她嘴巴甜,一口一個姐姐,對不曾見面的夏皎那個隱婚丈夫,也是一口一個姐夫。

  鬱青真嘆氣:「女人啊,不該結婚,結了婚後就真從珍珠變魚眼珠子了。」

  夏皎不吭聲。

  她沒有幾十萬的花,但通過員工內部折扣,認認真真地插了一捧花帶回家。

  所有的鮮花成本不到兩百塊。

  今天也是溫崇月的生日。

  他沒有奢侈品牌慶生,也沒有鋪天蓋地的鮮花,他的父親遠在北京,母親有著更親近的兒子相伴。

  但沒關係。

  夏皎低頭,輕輕地嗅了一下懷抱中的玫瑰。

  溫老師有她精心插的花朵。

  白若琅和她的新兒子可沒有。

  將花帶回家中,夏皎原本想要給溫崇月下廚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可惜出師不利,不知道為什麼,新鍋用得不順手,甚至邊緣冒起了一層黑煙,夏皎手忙腳亂地開了抽油煙機,關掉火,等待濃煙散去的過程中,她認真思考黑煙的原因是什麼。

  還沒想清楚呢,溫崇月到家了。

  他循著煙味兒來到廚房,一眼看到對鍋思考人生的夏皎。

  溫崇月問:「你在做什麼?」

  夏皎說:「我想燒菜。」

  溫崇月鬆了口氣:「謝天謝地。」

  夏皎不解:「你謝什麼?」

  「幸好你只是燒菜,」溫崇月說,「我以為你要燒廚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8:30 PM

第二十二章 香烤小羊排

  夏皎說:「其實我菜燒得不錯。」

  溫崇月表示認同:「是的,燒得一手好菜,也燒得一手好廚房。」

  夏皎:「……」

  這個話題暫時結束,溫崇月挽起袖子,收拾著夏皎留下的「殘局」。

  其實也很容易整理,燒出黑煙的原因也被溫崇月順利找出來。全因鍋底不太乾淨,這是新鍋,拿回家後,溫崇月還沒來得及收拾,夏皎就用上了。

  也是夏皎大意,沒注意到這點。

  溫崇月不緊不慢地將東西整理好,問夏皎:「今天想吃些什麼?」

  ——「今天吃什麼?」

  這可能是溫崇月最常對夏皎說的一句話了,如果給兩人每天的對話排一下名,溫崇月的高頻語應該就是今天吃什麼和放鬆別這麼緊,而夏皎的應該就是溫老師求求你了。

  平時,在溫崇月準備晚餐時,夏皎會去客廳照顧兩隻貓咪。

  兩隻貓咪如今已經相處得如膠似漆了,或許因為月份差距,小蝦米總是喜歡窩在溫泉的肚子下面睡覺。高傲愛乾淨到一月要洗三次澡的金吉拉無法容忍被「垃圾桶覓食」的小狸花貼貼,反覆用喵語威脅無果,自暴自棄,任由小蝦米在它潔白優雅的長毛上貼貼。

  可惜這種平衡被小蝦米去含溫泉咪咪而打破,雖然已經做了絕育手術,金吉拉仍舊是太監中高貴王子,一大一小兩隻貓咪經過搏鬥,最終仍舊以溫泉的讓步宣布告終。

  雖然兩隻貓咪關係好,但也絕對不會用同樣的飯碗、水碗和貓砂盆,就連窩也是分開的。不過小蝦米很少去光顧自己的貓窩,它喜歡睡在溫泉的肚皮或者背上。

  夏皎洗乾淨兩隻貓咪的小瓷碗,開了新鮮的貓罐頭,重新加了水,小蝦米蹭著她的腿喵嗚一聲。

  溫泉搖晃著蓬鬆大尾巴,優雅進食。

  夏皎今天沒有擼貓,她清洗雙手,恰好生日蛋糕到了,她偷偷地藏起來,才溜進廚房。

  小燉鍋中例行燉著給夏皎喝的雪蛤花膠湯,咕嘟咕嘟冒著氤氳的香氣,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熱氣將雪蛤花膠煮到脂滿湯濃。小蒸籠裡正在蒸蛤蜊干,溫崇月將碧綠的西芹切成規整好看的菱形丁,手指黏著清新的蔬菜香,他不抬頭:「餓了?」

  「沒有沒有,」夏皎搖頭,「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你的。」

  溫崇月想了想:「拿個小旗子,站在我旁邊喊『溫老師加油』?」

  夏皎:「君子動手不動口。」

  溫崇月笑了:「能請夏同學幫我去摘一些迷迭香、百里香和甜羅勒嗎?我今天帶回了些新鮮的羊單排,可以做香烤羊排。」

  夏皎說:「收到,溫老師。」

  溫崇月不太會照顧植物,陽台上種了許許多多的常用香料,之前被他養的病懨懨,瘦瘦小小。夏皎來了之後,才妙手回春,將溫崇月的陽台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棵棵植物也精神百倍地挺了起來。

  春末,夏尚未至,植物比人更先感知到空氣溫度和濕度的變化,夏皎看到茉莉花結了小小的白色米粒花苞,她半蹲著,貼上去嗅了嗅,茉莉花清幽,花苞稚嫩,現在還不算很濃,必須要靠近才能嗅到。

  落地窗外雨水濛濛漸漸,一方造景方壇中,硬幣大小的碗蓮葉片圓圓,下方游著幾尾不到五釐米的紅色小魚。還是夏皎從夜市上買來的,一元一條,被她兜了五條回來,沒想到不僅活下來,還游得十分歡快。

  夏皎主動請纓,由溫崇月說做法,她親手烤了羊排——做法並不復雜,先將採摘下來的迷迭香、羅勒葉和百里香混在一起,切得細碎,加上黑胡椒、橄欖油和粗鹽混合,調成醃肉的調料。

  碾碎的植物香料散發出迷人的香味兒,尤其是甜羅勒,細膩的甜香和輕柔花香混合在一起,恰到好處地遮住肉類的氣息。

  羊排已經準備好了,均勻地抹上幾層醃料,晾三十分鐘,等醃製入味後再抹去混合的香料葉子,放到油鍋中雙面煎上幾分鐘,直到上色後,再取出,切些洋蔥圈搭配,放到烤箱中高溫烘烤。

  這種做法並不難,夏皎還做了南乳空心菜,順便拌了一個水果沙拉。

  溫崇月終於注意到夏皎今日的勤奮,將蛤蜊拌西芹盛在盤子中,鍋中煨著冬瓜蓮子湯,這湯飲做法簡單,不過溫崇月有獨家改良妙方,往裡面加了香菇蒂——這是平常吃新鮮香菇時候特意留下來的,曬乾後,在煲湯、鹵味或者燉煮的時候放進去,天然提鮮解膩。

  鍋裡的冬瓜在濃鬱的香葉、香菇蒂的燉煮中呈現出淡淡透明色,蓮子的清香和冬瓜特有的味道透過未蓋嚴的縫隙中透透躥出來。

  溫崇月捏住夏皎的肩膀,要求她看自己。

  溫崇月說:「說吧。」

  夏皎:「什麼?」

  溫崇月說:「你有什麼事情想請我幫忙?還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夏皎睜大眼睛:「沒有啊,你在想什麼?」

  「那你今天這樣殷勤,」溫崇月猜測,「遇到麻煩事了?你可以和我商量——除了降低頻率。」

  他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因為今天是你生日啊,」夏皎說,「生日當天,我為壽星稍微做一些飯……不犯法吧。」

  她說得輕巧,溫崇月怔住了。

  廚房中香味彌漫,所有鍋裡的、碗裡的、蒸籠上、涼拌盆中的食材都要拉著手一起跳踢踏舞。

  溫崇月的手仍舊在夏皎肩膀上,他沒有說話,深色的眼睛中像是春天經過的雪谷。

  夏皎意識到不對勁,她確認:「……你忘記了嗎?忘記今天是自己生日了嗎?」

  溫崇月緩過神來,笑,輕描淡寫:「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將夏皎抱起來,他的唇輕輕地貼在夏皎臉頰上:「謝謝你。」

  夏皎仍舊覺著不可思議。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忘記自己生日呢?

  可溫老師的確是這樣,他甚至沒有買長壽麵,也沒有準備包餃子——在北方的某些城市,包餃子是最高的禮節。逢年過節包餃子,過生日也包餃子。

  溫崇月吹滅了夏皎點燃的蠟燭,聽夏皎唱生日快樂歌,欣然接受夏皎精心選擇的花束,稱讚她的眼光。

  兩人將花分開,插了三個花瓶,一個擺在客廳,一個放在書房,還有一枝放到臥室中。

  夏皎為溫崇月購置的生日禮物是一套漂亮的茶具,適合兩個人慢悠悠地煮茶喝。

  今天的雨下了一整天,淅淅瀝瀝不停,梅雨梅雨,梅子黃時雨,剪不斷地連成線。

  蘇州的東山白玉枇杷已經上市,清甜可口,陽山的水蜜桃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但皎皎水蜜桃已經熟透了,一咬就冒著甜水,溫崇月鐘愛這一口鮮美。

  生日之辰的人最大,就連注重養生每天只早晚各一次身體鍛煉的溫崇月都難得破戒,夏皎掙扎著往外面爬,被拽著腳腕扯回去。夏皎小小聲提醒溫老師,已經夠了。

  「不夠,」溫崇月說,「今天是我生日。」

  夏皎說:「就算是生日也不可以殺雞取卵呀。」

  溫崇月握著她的髮,覆上,糾正她的用詞錯誤:「不是殺雞取卵,是檢查。」

  說到這裡,他聲音低下去:「你還沒摸過卵。」

  心腸軟和的夏皎遷就了壽星,她認為自己真是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何為捨命陪君子。

  君子滿意,皎皎要斷氣。

  溫崇月變著法子地燉好的滋補湯品也沒有令夏皎容光煥發,她喝下去的所有湯飲,在體裡滋養之後又全噴出。在溫崇月的生日結束之前,夏皎同情溫崇月連自己生日都忘掉,但在他生日結束後,她難過地同情不生只日的自己。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凌晨,夏皎在夜間醒來,並沒有看到溫崇月的身影。她口渴,臥室中的水已經空掉了,她趿拉著拖鞋下床,想要去外面喝水。

  只有一盞朦朧夜燈,昏黃如豆。

  溫崇月就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桌子上擺著茶具,這是他生日唯一收到的禮物。

  小蝦米跳到他膝蓋上,溫崇月沉默地抽煙,外面是朦朦朧朧的夜色,連綿不斷的雨水,他的背影蕭索孤單,像是無意間濺到潑墨山水畫中的一筆重墨,如玉山,如松柏。

  夏皎又縮回腦袋,悄悄地回了床上。

  就這一次。

  夏皎只在這個夜晚忽然窺見溫崇月沉寂的一面,濃暗夜色,只有手指間香煙的一點光,就這一次。

  梅雨並未結束,天氣漸漸熱起來,花店裡的生意照舊,每日鮮花開謝,錯過最佳花期的花會拿來曬乾,做一些乾花製品,包裝後會繼續售賣。

  其實不單單是一些大型的花藝訂單,他們也有一些面向大眾生活的花材,雖然無法避免不和人打交道、接觸,但夏皎的確真心熱愛自己的這份工作。

  她喜歡花朵,喜歡植物,喜歡那些前來購買花的客人。

  什麼是奢侈品呢?

  夏皎曾經在一線的奢侈品牌中工作很久,她接受相關的培訓,聽課。很多人將奢侈品定義為富豪和中層階級的日用品,是享受著別人花時間製作出的精美商品。顧客們付的錢並不能將物品賦予奢侈的定義,奢侈的是技藝精湛匠人為製造物品而所花費的時間。

  夏皎現在不這樣想。

  在溫飽之外,人們為自己日常妝點出來的生活情趣才是奢侈。

  譬如購買花。

  夏皎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約莫六十歲,背著手,站在玻璃櫥窗外。他穿著一件並不怎麼合身的衝鋒衣外套,款式過於年輕,又過時,看上去像是兒子淘汰下來的。

  當天的鮮花陳列是藍姐親自做的,春天的小茉莉為主基調,搭配了珍珠金合歡,桉樹葉、常青藤、洋橘梗等等等等。

  梅雨綿綿,非節假日、沒有大型訂單的時候,店裡一般不會很忙。

  藍姐和高嬋去了工作室,在聊接下來的一個大客戶的訂單,藍姐很中意高嬋,平時有什麼活動,也樂意帶著她。

  鬱青真百無聊賴地用小刀將花泥反反覆復地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夏皎聊天:「藍姐很賞識高嬋啊。」

  夏皎:「嗯。」

  鬱青真:「昨天我還看到高嬋給藍姐帶星巴克。」

  夏皎:「嗯。」

  鬱青真:「看來討好上司的確比老老實實工作更有效。」

  夏皎不嗯了,她將新鮮到的玫瑰花梗斜斜地切開,插在細長頸的花瓶中。

  鬱青真側身看:「你怎麼不去刺?」

  夏皎說:「我覺得刺也是玫瑰的一部分,留著更天然。」

  鬱青真嗤笑一聲:「那等著顧客被刺紮到、投訴你的時候,你可別哭。」

  夏皎專心致志地將玫瑰換了個角度:「沒關係,這瓶只擺在這裡,客人不會接觸到。」

  鬱青真看向玻璃窗外,那個老人還在櫥窗前停留,頭髮花白,像是落了雪的老舊棗樹。

  鬱青真抱怨:「怎麼站著不走了?影響我們品牌形象……不行,我得讓小劉把他勸走,別影響客人進店。」

  夏皎還沒來得及說話,老人已經推開玻璃門進來。鬱青真懶得動,她知道這些老人,馬路上看到一毛錢也恨不得撿起來揣兜裡,菜市場為了一斤幾毛幾分能磨上好幾分鐘,買根黃瓜還得讓人送頭蒜呢,完全不是花店的目標用戶。

  夏皎過去了。

  她本不抱有太大期望,只是禮貌性地對老人笑了一下。

  老人問夏皎:「你這嘎達有沒有玫瑰花啊?」

  夏皎為他介紹了一下店裡有的玫瑰花,老人聽了一長串,最後只買了一朵。

  等結帳離開後,鬱青真用胳膊肘輕輕地捅了一下夏皎:「早說這些人摳啦,你不用講那麼詳細。」

  夏皎笑了笑:「沒關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鬱青真說:「那要不,下班後一塊兒去KTV?」

  夏皎拒絕:「不了,我想回家餵貓。」

  ——事實上,對於社恐來說,KTV簡直是大殺器,進去聽歌還好,被鼓動著唱歌才是酷刑。彷彿傳遞的不是話筒,而是一枚炸彈。

  鬱青真嘆氣:「你看你呀,被婚姻生活折磨的都無聊到這種地步了嗎?已經沒有任何夜間活動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鬱青真認為夏皎是早早步入婚姻墳墓的可憐人,可夏皎並不覺著自己的婚姻生活無聊。

  她夜間活動可豐富了。

  這種話當然不會說,夏皎不是那種為了口舌之快而過多暴露自己的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下班時間,夏皎照例拉黑了宋兆聰嘗試聯繫她的第17個手機號碼,照例帶一束花回去送給溫崇月。

  溫崇月今晚做梅菜扣肉,夏皎餵完兩隻小貓咪,跑到廚房和他興致勃勃地聊自己今天賣出去的第一朵玫瑰,巴拉巴拉地講完,溫崇月笑著說:「我今天也有趣事和你分享。」

  夏皎猜:「你下班路上撿到錢?」

  溫崇月提醒:「我開車出行,皎皎。」

  夏皎:「你開車撿到了運鈔車掉下來的錢?」

  溫崇月笑:「皎皎,雖然我明白你對頻率過高有怨氣,但還不需要幻想我進監獄這種事情。」

  夏皎:「……」

  溫崇月切了一塊肉,給夏皎看:「瞧,這是什麼?」

  夏皎說:「二師兄的肉。」

  溫崇月忍俊不禁,他說:「這是『淮黑豬』,江蘇本土豬。」

  夏皎沉默兩秒,她小心翼翼地問:「那今晚,我豈不是在吃老鄉?」

  溫崇月:「……」

  「皎皎,你的共情能力讓我驚嘆,」溫崇月高度讚揚夏皎,繼而低頭,認真對著案板上的豬肉誠摯道歉,「抱歉,淮黑豬,今天我可能要幹你老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8:56 PM

第二十三章 大蝦奶酪法棍三明治

  溫崇月想要和夏皎分享的有趣事,當然不是和淮黑豬的老鄉進行友好的切磋。

  而是多年前和他一起辦輔導機構的朋友忽然致電,告訴溫崇月,找到了當時溫崇月帶課班級學生的一些試卷作業存檔。

  其中就有夏皎的。

  夏皎呆住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留著?」

  「沒辦法,」溫崇月嘆氣,「李聯是個收集控。」

  李聯,就是當初和溫崇月一塊辦輔導機構的合作夥伴,夏皎聽過他講寫作課,對他的印象就是瘦瘦高高、戴黑框眼鏡的潔癖狂。

  他一般不會坐下,每天上課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消毒濕巾,將講台反覆擦上五遍,才會輕輕地放下自己的書。

  重度收集控的李聯有兩套房子,不住人,專門用來做倉庫,用來分門別類地放置他所有的「紀念品」。

  他認為這些都是他這一生留下的痕跡,萬一今後他飛黃騰達,成了名人,這些東西可是都能直接進博物館的。

  夏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如今她已經忘掉自己當時寫的英文作文會是什麼。

  不過能夠想像到,一定非常羞恥。

  夏皎曾經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語文作文,當時被老師高度讚揚的內容,放在現在就是回看都要昏厥過去的黑歷史。

  三天後,溫崇月收到李聯寄來的夏皎作業和試卷存檔。

  事實上,溫崇月對夏皎的印象已經淡到如水,假使不是夏皎主動提起,他早就忘記自己曾經教過她,更不要說夏皎提到的下雨天送她回去這件小事。

  溫崇月的記憶力並不算差,只是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不會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隔著多年光陰回望過去,像是鉛筆留下的痕跡,只剩下淡淡一團暈染。

  教夏皎的時候,溫崇月已經在讀大學,性格也收斂了很多。

  他年少時輕狂氣盛,高中剛畢業那會,和朋友組過地下樂隊,他是貝斯手,是樂隊裡性格最好(相對其他人而言),打架時話最不多的一個。地下樂隊之間起衝突時,溫崇月沉默地按著人的頭狠狠往牆上砸。

  後來沒多久,樂隊解散,溫崇月讀大學沒多久,痴迷鑽研技術,和幾個同學組建團隊做黑客。彼時紅客聯盟早已解散,網絡環境監管也少,溫崇月帶著幾個夥伴乘機飛來飛去參加一些比賽,團隊裡有同學經濟困難,溫崇月便包攬了整個團隊參加比賽的花銷——當然,這筆錢並不是伸手向溫父要,都是溫崇月自己賺的。

  和朋友合夥開設假期的輔導機構就是溫崇月的賺錢途徑之一。

  溫崇月年少時跑的地方多,做過的事情也多。和其他溫室裡長大的富家子弟不同,父母失敗的婚姻讓溫崇月提前感知到世界的利己主義和人性。

  溫崇月的物欲值並不高,不過樂於嘗試其他享樂、略帶有危險性的事物,他在斯圖加特嘗試過高空跳傘,也曾在福克斯挑戰過冰川徒行,去阿拉斯加體驗直升機滑雪,也和表弟一塊兒考取帆船證,駕駛游艇出海。

  在這些東西的刺激下,溫崇月早就忘記了自己教過的學生。他更不會想到,順手幫助的一個靦腆女學生,會在多年後成為他的結髮妻子,他此生的伴侶,枕邊人。

  週六,夏皎回家探望父母,溫崇月白日裡去了戶外攀岩,歸來後拆開李聯寄來的包裹,拿到妻子讀書時候寫的作業和當時一些零散照片。

  難為李聯花費心思找齊,溫崇月打電話過去道謝,李聯聲音發壞:「行啊你老溫,沒想到你當時看上去為人師表的,居然找了自己學生當老婆。」

  溫崇月笑罵他:「貧嘴。」

  都說字如其人,夏皎的英文字體寫得規整,不出格,就是當時學生們都統一練的所謂「衡水體」。

  畢竟是為了高考拿高分,整潔乾淨、易辨認為重,溫崇月不會對字體下過多評價,他只是慢慢閱讀著夏皎彼時寫下的東西,嘗試在回憶中拚湊出這個不擅長社交的女性。

  當時的輔導班是小班制度,一個班級裡的學生數量少。溫崇月做事負責,都說潛移默化,他骨子裡有點溫父的平和從容,隨著年齡增加而愈發凸顯,授課也耐心。

  下課時,來找溫崇月問問題和傾訴煩惱的人不少,但夏皎從來沒有來過。

  李聯還寄來了當時的照片,夏皎的位置就在窗邊。彼時她骨頭都沒定型,要比現在更纖弱可憐的多,瞧著像伶仃無助的鳥,就算是合照也微微低著頭,眼睛中是一種游離之外的茫然,像是無法融入族群的幼鹿,又如失了隊伍的雛鳥。

  溫崇月捏著照片,想起夏皎在相親時說過的話。

  「有天晚上,我錯過了車,您開車送我回了家。」

  家中無人,窗外只有清風動枝,三錢月色越過玻璃入戶,溫崇月撫摸著膝上乖乖巧巧的溫泉,終於從記憶中捕捉到一些殘片。

  他的確送過夏皎回家,不過也是看她可憐,班上的學生只有她是外地人,講並不怎麼標準的普通話,常常分不清「n」和「l」。同學們逗她講劉奶奶和牛奶奶,夏皎講不出,憋得臉紅眼也紅。

  或許少年少女之間的玩笑並無惡意,但這應當給她帶來切實傷害,溫崇月從未見夏皎和人談笑風生,在課餘時間,她永遠低著頭看書,寫作業,背影瘦弱纖細,像甩上去的一道墨點。

  溫崇月並不記得自己和她講過什麼話,一個沉默膽怯的學生會讓老師的用詞也變得謹慎。大約是一些鼓勵的話,也僅僅是鼓勵,不會傷害到學生敏感而脆弱的內心。

  僅此而已。

  小蝦米鑽進垃圾桶中,哪怕結束流浪生活,它也習慣性地去垃圾桶中翻一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貓重桶輕,搖搖晃晃地啪啦一聲摔倒,聲音驚起溫崇月,他放下照片,若有所思。

  那時候的溫崇月的確未曾想過,自己會選擇和順手幫助的學生結婚。

  夏皎也沒有想過,自己會選擇在蘇州定居。

  她長於江南水鄉,習慣了接近一個月的梅雨天氣,衣服只能烘乾,到處潮噠噠、濕潤潤,呼吸的空氣裡似乎都含著纏纏綿綿的雨。夏皎原以為自己永遠都會在江蘇,但後來有了目標,辛苦讀書,終於成功在心儀城市中讀大學,在北方生活多年,這裡沒有梅雨,四季分明,冬天不再濕冷,還有踩上去暖熱暖熱的地板。只是「春脖子短」和偶爾有霧霾,夏皎努力適應了這個乾燥、快節奏的城市。

  再度回到梅雨中,夏皎也並未覺著不適。

  大概感覺到舒適從來都不是城市,而是人。

  花店裡的有專門的員工用餐休息區域,也有微波爐。其他人大多選擇點外賣,或者去附近的店裡吃飯,夏皎不用,她有溫崇月做好的便當。

  溫崇月選擇的玻璃便當盒,可以直接放進微波爐叮一下,密封性也好,放到包中不用擔心會將書也染上食物的味道,除了重一點外完全沒有毛病。

  大學看日劇,夏皎對其中媽媽為孩子準備的便當盒驚嘆不已,沒想到她上班後居然享受到這個待遇。

  在前一天晚上,夏皎就會和溫崇月一塊用酸奶、蕃茄醬、蜂蜜和咖喱粉、醬油等調料醃製雞肉。第二天,在夏皎還蒙著腦袋睡覺的時候,溫崇月就已經起床,先用紙巾吸去雞肉表層調料,再放進烤箱中烤。

  溫崇月喜歡為她準備的還有菌菇飯,用五常大米,混合了香菇、蟹味菇、白玉菇,吸足了芝麻和柴魚的香味,每次加熱後都會惹得同事讚嘆。

  當然,夏皎最喜歡的還是三明治,她簡直是三明治的狂熱愛好者,以前工作時候的早餐永遠是三明治,方便快捷不髒手,吃完就可以丟入垃圾桶。

  溫崇月就變著花樣做——最簡單的蔬菜沼三明治搭配煙熏三文魚,奶酪漬物法棍三明治中包裹著苦苣、牛油果和水煮大蝦,旁邊永遠是切得整整齊齊的厚蛋燒。

  在夏皎拒絕工作日的早操後,精力充沛無處用的溫崇月重新開始了晨跑。不過,在晨跑之前,他會先用烤箱做一份蔬菜雞蛋馬芬或者藍莓酥餅。等晨跑結束,烤箱裡的東西也散發出迷人的香味。溫崇月將烤製好的點心放進夏皎的便當盒中,增加她上班背包的重量、也增加她攝入的熱量,以此當做自己失去晨間運動權的無聲抗議——

  是的,如今兩個人的運動只剩下夜間。

  在經歷過好幾次晨起鍛煉導致的精神不振後,夏皎和溫崇月開誠布公地談了一場。雙方權衡利弊,以及體檢報告作為重要證據,這對新婚夫妻達成共識。

  無意外情況,在兩人身體健康的前提下,一日三餐,堅持不動搖。

  新的家庭規則試運行後,獲得夏皎的強烈好評,她可以有更多的睡眠時間,上班時候的精神更好,就連陪貓咪玩耍的次數都多了。

  溫崇月拒絕對此做出評論。

  七月夏日長。

  綠蔭濃,梅雨停,綠塘清水湧。吳江地區有首民謠,「六月六,買點餛飩落一落;七月七,買個西瓜切一切」。

  事實上,七月的蘇州不止是西瓜,太湖西山的楊梅熟了,李子紅,蜜桃甜。

  夏皎對桃毛過敏,碰不得,偏偏又愛吃桃子,只能笨拙地戴著手套剝皮——西山的水蜜桃甜啊,又大又白,透點淡淡的粉,一隻手握不住,得捧著,小心翼翼在桃子上戳個口,低頭吮吸滿滿的蜜桃汁。對桃毛過敏的人不能這麼吃桃,夏皎只能可憐兮兮地揭掉桃皮,在盡量不觸碰桃毛的狀況下吃桃肉。

  西山水蜜桃的優點就是汁多,夏皎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太浪費,可別無辦法。

  直到被溫崇月發覺。

  「早該和我說一聲,」溫崇月有些無奈,他手法熟練地揭開桃皮,將白白淨淨的桃肉餵到夏皎唇邊,「咬——你以為丈夫的作用是什麼?」

  夏皎咬了一口甜嘟嘟桃肉。

  到底是做菜熟練的人,就連一顆水蜜桃也能揭得這樣好,她滿足地喟嘆一聲,回答溫崇月的問題:「嗯……丈夫的作用,做家裡的頂樑柱?」

  溫崇月說:「皎皎,說心裡話不犯法。」

  夏皎鬆了口氣,想了想,認真地說:「提供穩定的X生活?滿足食欲和X欲?」

  「你這樣理解也沒有問題,」溫崇月說,「我們是伴侶,皎皎,明白伴侶的意思嗎?再遇到這種小麻煩,我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找我幫忙,好嗎?」

  夏皎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吃桃,她苦惱:「但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溫崇月:「不會。」

  的確不會。

  溫崇月並不介意剝一顆水蜜桃,餵給對桃毛過敏的妻子吃,這並非毫無代價,夏皎還會捧著水蜜桃讓他吃,將飽滿的桃子咬出紫紅如熟透的楊梅色,直到皎皎蹙眉咬唇才鬆開。

  隨著七月的到來,錦溪古蓮長堤長,拙政園中菡萏碧波如蕩,太湖東山花西山果香,或者在同裡搖櫓悠悠,或者提一盞燈,夜游網師園。來蘇州游玩的人比往時更多,有小情侶,也有一家人出行,蘇州博物館前排隊的人能夠到百米之外。游客如織,大大小小園林都難覓清淨,太湖旁邊的農家樂也是,每逢節假日也必定爆滿。

  花店的生意也更好了。

  雖然夏皎如今還不具備參與大型設計的資格,但在花店中和植物共處也讓她感覺到放鬆自在。現在的工作環境並不需要夏皎再去購買昂貴的衣著首飾來妝點自己,只需要淡妝乾淨就好,之前的工作實在太累了,現在的夏皎每天都素素淨淨地去上班,更何況,處理花材總有意外,也不適合穿材質嬌貴的衣服。

  之前那位老人成了花店裡的常客,他還是一臉嚴肅,不愛說話,每次來都急匆匆,買的也不多,每天一朵玫瑰,雷打不動。

  夏皎嘗試向他推銷店裡的會員制度,想要說明會有優惠,可惜老人並不領情,冷淡地打斷她:「別想哄我辦卡,我不充錢。」

  夏皎說:「是這樣的先生,不需要您充卡,我們只需要您留下手機號和姓名——」

  「不要,」老人硬邦邦地說,他還在堅持用現金,掏錢包,「不用。」

  夏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鬱青真吃吃地笑起來,她頗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夏皎的肩膀:「我都說了,沒必要把心思花在這種購買力低的客人身上。」

  夏皎不讚同她的說法。

  夏皎說:「客人都一樣的。」

  鬱青真不這樣認為,她看不上這些零散的、只會按枝購買花朵的人。在鬱青真眼中,像白若琅那種級別的客人,出手就是幾十萬,買一卡車一卡車的花,眼睛都不眨一下,才是需要耗費精力去維持的優質客源。

  上次去布置場地的時候,鬱青真也看到宋兆聰的照片,雖然稱不上一表人材,但也是五官端正。這是鬱青真第一次觸碰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鬱青真若有所思:「有錢人一次購花的訂單,提成得趕上我們好幾個月的基礎工資了吧?」

  夏皎不與她辯解,她在為自己的第一份訂單而煩惱。

  花店中有一項特殊的訂製服務,是客人先給出預算,再說自己想送花的對象性格、送花的場景,花藝師會根據客人填寫的要求來制定專屬的花束。

  夏皎接到的訂單,客人是位女性,靦腆內向,還在讀大學,預算只有一百五十元,想要送花給暗戀的男生。

  她想要一束能夠委婉表達心意的花束,但不要玫瑰這樣寓意太過招搖的花材。

  夏皎嘗試了好多種花材來進行搭配,都沒有找到心中的感覺。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離訂單結束的前四天,夏皎不幸感冒了。

  並沒有發燒,只是鼻塞,頭暈,症狀從週五傍晚開始,原定的週末出游計劃全部取消,溫崇月煲了糖水給她,夏皎病懨懨地喝著,躺在沙發裹著小被子,一隻胳膊摟一隻貓,老老實實發汗。

  屏幕中放著一部老電影,《蘇州河》,陽台上的茉莉花開了,幽幽的清香一直飄到客廳之中,慢慢擴散。

  溫崇月在用夏皎送他的茶壺煮茶,他做事情永遠都是這樣,不緊不慢。

  兩隻貓窩在夏皎身上睡覺,舒服地打著呼嚕,夏皎將胳膊抽出來,用濕紙巾擦了擦紅掉的鼻子。

  她說:「溫老師,你暗戀過人嗎?」

  溫崇月語調平靜:「我不會暗戀。」

  純淨水煮開了,咕咕嚕嚕地冒著細碎的小氣泡,蒸汽升騰,溫崇月說:「喜歡就去表白,暗戀只會感動自己。」

  夏皎狠狠地擦了一把鼻涕。

  溫崇月轉身,他挑眉:「皎皎暗戀過?」

  夏皎的回應是模糊不清的一聲嗯。

  這樣很正常。

  少女嘛,情竇初開,喜歡上一個人,就算身份差距很大,就算明明知道不可能,就算清醒地意識到可能性為零……

  要是能控制住就不叫情竇初開了。

  溫崇月看著夏皎抽出濕巾狠狠擦著鼻尖,他的視線重新落回面前的茶壺。

  他似乎應該說「聽起來很有趣」。

  溫崇月沒有,他語調平靜,換了話題:「今天想吃什麼?」

  夏皎悶悶地說:「楓鎮大肉麵。」

  ——如果不是這場病,原計劃中,兩人去虎丘,去十里山塘街,去寒山寺,在清晨去吃一份楓鎮大肉麵,這個被《舌尖上的中國》帶到更火的麵。

  遺憾的是夏皎生病了,最好不要出門。

  溫崇月想了想:「要不要試著做做看?」

  夏皎:「啊?」

  溫崇月是一個樂於嘗試的人,除了「今天想吃什麼」外,他還說「要不要試著做做看」。

  不止在床上,沙發上,浴缸裡,陽台上。

  夏皎害怕失敗,很難堅定邁出第一步。溫崇月不一樣,成功固然好,失敗也無妨,他並不介意去嘗試,試錯也是一種經驗的積累。

  夏皎已經被他鼓勵著試了好多次。

  這次做楓鎮大肉麵也是。

  蘇州人吃麵講究澆頭,麵如何倒是其次,重點的是湯如何。湯得「吊」,還要鹵,鹵紅湯白湯,搭不同澆頭,甚至還會有蘇州人早早起床,去嘗一碗「頭湯麵」。

  一碟陽春麵,配幾碟不同澆頭,精致又雅致。

  精致的蘇州人,澆頭也要講究時令劃分,春天食三蝦麵,夏時點特供的楓鎮大肉麵,秋日吃「禿黃油」拌麵,冬寒要來一份凍雞麵。

  楓鎮大肉要等夏天才會出品,這個倒不難,溫崇月已經購置來,難的是得吊湯。

  做麵湯的師傅,往往凌晨三點起就開始吊湯,更不要說每家老字號的獨家鹵方。

  茶水清清幽幽地煮著,溫崇月在網上查閱著資料,思考著在家中做楓鎮大肉麵的方法。

  夏皎湊過去,感冒讓她的聲音聽起來綿綿:「姑姑讓我週四陪她去昆明看花,說是先坐飛機過去,到了那邊就得開車了。」

  溫崇月唔了一聲:「昆明?老秦在那邊有車,你如果用得到的話,我就將他微信推給你——對了,你有駕照嗎?」

  說到這裡,溫崇月才想起來這個問題,他甚至不知道妻子有沒有順利拿到駕照,會不會開車。

  夏皎說:「有啊,2014年就拿到了。」

  溫崇月剛想說將自己的車鑰匙給她,在心裡算了算時間,訝然:「14年?你那時候還沒成年吧?」

  夏皎點頭:「對啊。」

  溫崇月不解:「你拿的什麼駕照?」

  夏皎無辜地笑:「QQ飛車的駕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9:16 PM

第二十四章 楓鎮大肉麵

  溫崇月嘆氣:「真不錯,可惜我沒有碰碰車來讓你開。」

  夏皎想說什麼,但鼻子一癢,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立刻扯了濕巾,用力擦著鼻尖,不想在溫崇月面前失態,即使對方見過她很多次失態失控甚至失禁。

  淚失禁。

  溫崇月順手捏了捏她的手腕:「瘦了。」

  夏皎沉默兩秒,告訴溫崇月:「你知道嗎?你剛才捏我的感覺,和挑豬肉似乎差不了太多。」

  溫崇月否決:「不可能。」

  他說:「賣豬肉的可不讓隨便碰肉。」

  夏皎:「……」

  難得的好天氣,卻不能出行。

  玻璃窗外樹蔭濃,溫崇月購置的房子在三樓,背陰面可以看到漂亮的樹冠,以及棲息在上的鳥雀。向陽面視野開闊,尤其是櫻花開的時候,遙遙看,一團粉海,陽光之下,若燦燦錦緞。

  貓咪貪玩,總是眼巴巴地守著看窗外偶爾停駐的鳥雀,不過如今一大一小兩隻寶貝都縮在夏皎懷抱中,蟬鳴還未始,夏皎看著溫崇月在嘗試尋找楓鎮大肉麵的配方。

  季節交替,一般會講究食療滋補。更何況,蘇州地理位置優越,太湖三萬六千碧頃,三分之二歸蘇州。

  溫崇月喜好吃肉,春天做醬汁肉,紅曲米和醬汁調和出櫻桃的色,濃香馥鬱。夏皎之前不吃魚,但溫崇月做得細致,不會被刺誤傷,也忍不住破了戒。

  就像太湖上歌謠唱的那樣,正月捕細肉頭塘鱧,二月桃花流水鱖魚肥,三月補菜花甲魚,四月昂刺鮮掉舌頭,五月吃太湖銀魚細炒蛋,六月有白魚。

  魚之外,還有滋補湯,流水一般地補著夏皎的身體。

  冬末春初,溫崇月用蜜棗和藕煲章魚,燉花膠更是必不可少,不過花膠不易消化,吃多了容易脹滯,就改成木瓜湯,往裡面放一些墨魚提鮮,天氣漸漸熱,夏皎偏好一些素淡點的湯水,溫崇月改燉玉米紅蘿蔔馬蹄湯,加了瑤柱慢慢煲……如今入夏,溫崇月剛好買了鱔魚,原本想做紫蘇黃瓜鱔魚,現在看來,可以更改一下做法。

  豬骨、鱔骨剔出來煲湯,溫崇月在廚房中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沙發上,夏皎裹著毛毯,悶出來一些汗,身體開始發熱,她知道不能晾著,再悶一悶就會好。兩隻貓咪從毛毯下面拱出來,跳跳蹦蹦地去陽台上爬通天柱,在劍麻柱上磨爪子。廚房門開著,夏皎能夠聞到淡淡的香味,電影還在播放,但她已經看不下去了,慢慢地躺在沙發上,蜷縮著身體,睡覺。

  就眯一會。

  夏皎想,就眯一會,然後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

  人的大腦總是違背心意,夏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她夢到夏季潮濕悶熱的北京,她坐在並不熟悉的人車中,車內放著一首節奏緩慢的歌曲,能讓她這個英文差生也能清楚地聽到歌詞。

  「……Two drifters,off to see the world……」

  是《Moon River》。

  開著車在下雨的北京中穿梭,隔著濕了的玻璃窗看出去,霓虹燈光,閃耀如織,彷彿能牽扯出通往月亮的道路。夏皎低著頭,她穿著普通的衣服,懊惱今天怎麼穿了舊鞋,出門時還不小心踩了水坑,運動鞋的邊緣將老師車子裡鋪的地毯踩髒了。

  夏皎小聲說了抱歉,老師笑了:「你為什麼總是小心翼翼的?」

  夏皎說:「我不太會說話。」

  「是害怕說錯?」

  「嗯。」

  他笑:「人都會犯錯。」

  夏皎抿唇,抱緊了書包。

  「後面有個水果禮盒,」老師說,「拿著,是你英語進步的獎勵。」

  一份奇特的水果,是夏皎來北京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來自他人偶然的一份善意。

  Moon river。

  車子在月亮河中穿梭,月亮在空,雨水成河。

  皎皎月明,明月何皎皎。

  「皎皎。」

  月亮河戛然而止,她從雨天的夢境回到晴朗的現實。

  夏皎睜開眼睛,她出了一身的汗,大口大口喘著氣,陽光越戶,將地板和室內一切都映照得亮燦燦。

  夏皎眯了眯眼睛,看不太清。

  溫崇月說:「吃飯了。」

  夏天適合吃白湯麵,豬骨和鱔骨熬得久,一團軟軟脂香骨汁全融到湯中,溫崇月嘗試往裡加了酒釀吊香,用螺獅來配,帶著淡淡的清香氣,絲毫不膩。

  鱔魚肉也沒有浪費,單獨剔出來做一份紫蘇黃瓜炒鱔肉,蔬菜鱔肉三二分,更顯清香。

  愛吃蘇式麵的人,澆頭得來上好幾碟,家中材料有限,溫崇月只做了兩份,一份鹵鴨碟,一份三蝦碟——蝦腦、蝦籽和蝦仁,如今梅雨季已經結束,再往後的蝦就不若此刻鮮了。

  好菜都得趕時令吃,過了時令,美味要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溫崇月還做了其他小菜,一碟清灼菜心,一碟蔥油香菇、一碟糖醋藕片,一碟細細生薑絲——

  「生薑絲?」夏皎愣了,難以置信,「直接吃嗎?」

  溫崇月泰然自若,他夾了一筷,放在自己的麵上:「試試?」

  夏皎猛烈搖頭。

  她看著溫崇月面不改色地將薑絲和麵一起吃掉,彷彿自己的舌頭也跟著辣起來。哆嗦一下,夏皎選擇暫時不嘗試,先吃麵。

  溫崇月擅長做肉,夏皎沒有吃過正宗的楓鎮大肉麵,但現在的這份也不錯,肉選的肥而不膩,軟爛且不柴,筷子夾起來的時候都要小心,一不留神就夾斷了肉。燜得味道也好,入口即化,香味像是乘著滑梯,嗖地一下穩穩落入胃中。

  湯底也鮮,清湯中有酒釀米粒,清爽可口。難得夏天吃熱湯麵不熱不急,舒適宜人。

  趁著溫崇月不注意,夏皎偷偷地夾了一條薑絲——她看溫崇月吃得鎮定,總感覺這平平無奇的薑絲似乎也具備著奇妙的鮮味兒,畢竟這可是溫崇月做的飯菜耶!

  懷著這樣美好的期望,夏皎咬了一口。

  的確很鮮,是嫩嫩的鮮薑,一口咬破整個春天的嫩,像是強勁的東風在口腔中刮起一陣青青草木林。

  但再鮮嫩也掩蓋不了這是薑的事實,夏皎的眼淚唰地一下辣出來,忍著吞下去,才開始吃麵。

  她聽見溫崇月悶聲笑了一下,他站起來,離開,過了一會兒又端了杯檸檬水過來,裡面加了鮮切的檸檬片和冰塊,杯子邊緣點綴薄荷小苗。

  夏皎咕咕咕地灌水。

  她嘗試挽回自己的顏面:「看上去很清爽。」

  溫崇月沒有坐下,確認:「想要清爽?」

  「嗯。」

  清爽的小菜很容易,溫崇月之前做了檸檬風味泡蔬菜,原本是預備放在夏皎的便當盒中做配菜,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在鮮檸檬和香醋、粗鹽、砂糖、月桂皮、黑胡椒粒和小紅椒的浸泡下,細細的芹菜梗和黃瓜仍舊有著美味的顏色,更不要說紅紅的甜椒。

  倒在白底繪著小草莓的瓷碟上,乾淨又整潔。

  泡蔬菜放在冷藏箱中儲存,夏皎夾了一塊小黃瓜,被醃泡的脆生生,黃瓜特有的清香在檸檬催化下到達奇妙的巔峰,涼涼的口感讓味蕾都要跳起來,她滿足極了:「好吃。」

  夏皎誇讚溫崇月:「太厲害了,我感覺你好像什麼都會。」

  溫崇月說:「你做的菜味道也不錯。」

  「不一樣的,」夏皎搖頭,坦誠告訴溫崇月,「其實我感覺自己有點笨,什麼都想學,但學好的東西很少很少,我好像要比同齡人晚一步。」

  溫崇月不吃了,他沉靜地聽夏皎講話。

  「舉個例子,」夏皎說,「上高中的時候吧,感覺身邊的朋友都是,剛讀高一就有了目標,要去哪個學校,要選哪個專業。我沒有,我只想著,考到北京一個學校就好,什麼都行,我想去北京。」

  「讀大學也是,大家好像從剛入學就知道自己以後要做什麼,考研呀,或者考編,出國申請……」夏皎說,「我沒有目標,就順著安排來,上學,實習,就業,完全在走前人的老路,我沒有自己的目的。」

  溫崇月說:「隨遇而安也是一種能力。」

  夏皎不認同:「我覺著自己只是隨波逐流——你能明白嗎?就是,好像是將人生本末倒置了,就像結婚,應該是感情到了濃處,兩個人確定要互相扶持後才選擇結婚,它應該是感情上升後的一個台階,而不是為了結婚而結婚。」

  溫崇月沒有說話,他看著夏皎。

  夏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繼續說:「之前,我就感覺自己似乎是為了上學而上學,為了工作而工作……一直到前不久,我才有了目標。然後我發現,我的朋友,比如橘子,她早就有了。再比如你,你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兼職賺錢了,但我到了大四才得到人生中第一份工作薪水。」

  桌子上,擺放著一束漂亮的洋橘梗,這種花朵便宜,也漂亮,隨便拍拍就有油畫的質感,夏皎喜歡,買了很多回來。

  溫崇月說:「每個人的花期不同。」

  夏皎:「嗯?」

  「桃花在春天開,茉莉在夏天開,但它們都很美,」溫崇月說,「不要有年齡焦慮,你也有很多我不具備的優點。」

  夏皎眼睛亮亮:「我什麼優點?」

  溫崇月如數家珍:「你很擅長照顧植物,唱歌好聽,善良,很容易共情、體諒別人,寬容……」

  「以及,溫柔。」

  溫崇月說:「你很溫柔。」

  溫柔?

  夏皎從來沒有想過溫崇月會用這個詞語來形容她。

  她只是一個患得患失,不太擅長和人交際的家夥罷了。

  溫柔的人不是她,應該是溫崇月本身,所以他看什麼都很溫柔。

  就像月亮照在白沙地上,明明是白沙借了月的光輝,月亮卻會誇讚沙子潔淨。

  夏皎老老實實地吃感冒藥,多喝熱水,多去廁所,終於在上班前恢復精力,成功踹跑了感冒。

  藍姐這兩天不在,店裡高嬋和鬱青真倆人不太對付,聊著聊著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地拌起嘴。

  夏皎全當沒聽到,她還沉浸在為客人選擇花材中。

  她加上了客人的微信號,對方留下的名字是「檸檬」,說想要在男生生日的時候送給他。她還給夏皎發來生日預訂的餐廳名稱,夏皎看了看,是一家裝飾著許多花和植物的餐廳。

  也正因為對方愛花,檸檬才想送給對方花朵。

  夏皎保存了餐廳的地址,離這裡並不遠,步行過去也就1千多米,夏皎預備著下班後過去看一看。

  送花需要和場景契合,這是夏皎接到的第一筆訂單,她想要認真對待,務必做到完美。

  思考著,夏皎腦海中隱約出現了花材的搭配思路,她垂首,用筆在紙張上簡單畫一些線條,聽見身後高嬋驚呼一聲。

  夏皎轉身,看到鬱青真的褲子和鞋子都濕了,臉色很不好地站在原地。

  原來高嬋在小心翼翼挪裝睡蓮的醒花桶時不小心撞了鬱青真,受到慣性,水濺出來,弄了鬱青真一身。高嬋連忙道歉,鬱青真硬邦邦地說了句「沒事」,走開到一旁,扯出紙巾擦身上的水。

  恰在此刻,店裡的玻璃門被人推開,每日一朵玫瑰的老人進來。

  高嬋在收拾睡蓮,夏皎在用抹布擦地上的水,鬱青真離得最近。

  老人對鬱青真說:「我要一朵黃玫瑰。」

  鬱青真濕了衣服,心煩意亂,將紙巾拋進垃圾桶中,隨手取了朵黃玫瑰,草草剪了莖,遞給他:「10塊錢,謝謝。」

  老人不接:「不包裝嗎?」

  「10塊錢哎爺爺,」鬱青真說,「爺爺,只夠買一朵花不提供包裝服務喔。」

  老人提高聲音,問:「誰說的?」

  夏皎已經擦乾淨地面上的東西,她洗乾淨手,出來時剛好聽到這句。

  走到鬱青真面前,夏皎對老人解釋:「我們店裡只對100元金額以上的花朵提供可選的復雜包裝服務,如果您購買的金額不足的話,我們只能提供簡易包裝。」

  老人臉色稍微緩和一些,他說:「我也不要多復雜,和之前一樣就行。」

  夏皎笑眯眯:「好的。」

  今天老人選的黃玫瑰,夏皎就剪了一份印刷著英文小詩的手工紙,認真將黃玫瑰重新包裹好之後,她仔細地用棕色細緞帶包紮,繫一朵雙耳蝴蝶結。

  老人付了錢,也沒說謝謝,轉身就走。

  鬱青真說:「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做事情也仔細,顯得我們多落後。」

  高嬋笑著說:「別加『們』啊,我可不落後。」

  夏皎笑了笑,她解釋:「品牌形象。」

  鬱青真說:「又不是慈善機構,要是每個客人都只買一朵花,估計店早就倒閉了。」

  夏皎說:「花藝師不都是從一朵花開始練習的嗎?」

  鬱青真不說話了,她扯了紙巾,繼續擦身上被水弄濕的地方。

  傍晚時候,她給朋友打電話,抱怨,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真的,結了婚真的就不一樣,太可怕了,一想到結婚後我也變成那樣,我就恐婚……」

  高嬋小聲地嘆著氣,整理著玻璃紙,嘩嘩啦啦地響起,鬱青真講電話的聲音降低了一些。

  夏皎低頭,將手繪稿最後一筆添上。

  離開前,夏皎照例買一捧花朵。

  下午溫崇月發了短信給她,說有兩個老朋友過來蘇州,他們聚一聚,今晚不能回家做飯,大概會在九點鐘到家。

  夏皎決定自力更生。

  前往餐廳的路上經過一個商業街,晚霞如織,鋪金陳錦,不少大學生、年輕的情侶出來約會,逛街。也有街頭歌手,找個不妨礙交通的地方,捧著吉他,對著架好的話筒自彈自唱。

  夏皎駐足聽了一會兒,對方唱了一整首《忽然之間》,聲音低啞,歌喉動人。

  離開前,夏皎從懷中的花中抽了幾朵粉薔薇,靜悄悄放在那人的書包上。

  歌手看著她,笑著說了聲「謝謝」。

  不習慣被人注視的夏皎頓時漲紅了臉,捧著花,頭一低,匆匆就走。

  不遠處,溫崇月坐在車中,看著夏皎彎腰給歌手悄悄送花,看著她驟然紅臉,看著她懷中捧花急急忙忙地走。

  主駕駛座上的陳晝仁看過來:「你老婆?」

  溫崇月:「嗯。」

  陳晝仁說:「沒想到她喜歡聽人唱歌。」

  溫崇月:「嗯。」

  陳晝仁:「可惜你五音不全,我記得你上次唱歌,橘子一聽就吐——」

  溫崇月轉臉。

  他糾正:「上次她吐是因為你親她,並不是因為我唱歌。」

  陳晝仁並不在意:「但你唱歌走調是事實吧?」

  溫崇月捏了捏眉心,車內開著冷風,仍舊沒由來感覺有些不適,焦焦燥燥的熱。

  他換了話題:「先過去,別讓老秦等太久。」

  老友相聚,自然少不了喝酒。

  即使三個人都不是酒鬼,也沒有灌酒的陋習,但溫崇月今天仍舊喝到微醺。

  也找了代駕,代駕還很年輕,還是大學生,健談,路上和溫崇月聊天聊地,侃大山,他應當不是本地人,說話一口京片子。

  溫崇月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半闔著眼。

  停好車後,代駕還笑著問溫崇月能不能給個好評,溫崇月應下,聽見代駕手機又響起來。

  他急急忙忙接了,問清楚地址,顯然在附近還有一單。

  溫崇月問:「怎麼這麼晚了還接單?晚上能趕上門禁嗎?」

  代駕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還有倆小酒窩,毫不掩飾:「過幾天我生日呢,我想攢點錢,給暗戀的女生買東西。」

  溫崇月也笑了,看著代駕拿出折疊小電車,溫崇月順手將車上一瓶未開封的水遞過去,囑托夜間別太著急。

  暗戀。

  青春期的暗戀。

  聽起來的確就很有趣。

  不曾有過這種青澀體驗的溫崇月沒有走電梯,他獨自上了樓梯,習慣性地要輸密碼,才想起家中不再只是他一人。

  溫崇月按響門鈴。

  不到一分鐘,只穿著家居服的夏皎打開門,有點不好意思地探出個小腦袋:「……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呀?」

  的確是提前。

  溫崇月看了眼時間,八點四十。

  夏皎一臉的心虛,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溫崇月沒有說話,他邁步進房間,敏銳地嗅到空氣中的味道。

  溫崇月走進廚房,這裡乾乾淨淨,並非事故現場。

  他的視線落在烤箱中。

  溫崇月問:「裡面是什麼?」

  夏皎說:「蘋果派。」

  「喔,」溫崇月若有所思,「裡面還放了麻將桌?」

  夏皎迷惑:「什麼麻將?」

  溫崇月:「我聽見裡面蘋果派在尖叫『胡了』,『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09:32 PM

第二十五章 柚子涼拌大蝦

  雖然夏皎極力掩蓋,但仍舊無法遮掩蘋果派在烤箱中「大胡特胡」這件事。

  「就是按照步驟來的呀,」夏皎疑惑不解,「230度,40分鐘……」

  「是210度,半小時到40分鐘內,」溫崇月關掉烤箱,脫掉外套,挽起袖子,洗乾淨手,將烤箱中被烤焦的蘋果派及時搶救出來,糾正夏皎,「時間上不需要這樣一板一眼,和你做的蘋果派大小和派皮薄厚有關。當看到派皮表層有棕黃色時,就可以取出來了。」

  夏皎似懂非懂地喔了一聲。

  烤糊的蘋果派並沒有被直接丟進垃圾桶中,溫崇月會為夏皎做壞的食物做善後工作。他將外面糊掉的地方切掉,只剩下裡面一些還沒有被烤糊、可以食用的部分,切成漂亮的小三角形,在上面均勻地撒了一小層糖霜,挖了兩個完美的冰激淋球。

  他還鼓勵了有點點喪氣的夏皎:「餡料兒做得不錯,下次稍微注意一下時間,就完美了。」

  於是,蔫噠噠的夏皎重新昂起了頭,抖擻精神:「會的!」

  夏皎聞到溫崇月身上的酒味,並不算濃,清清淡淡,他一直很注重鍛煉和個人儀表,這點兒似乎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懈怠。

  夏皎悄悄靠近他,習慣性地嗅了嗅。

  她曾經看過一個理論,說當一個人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會聞到他(她)身上獨特的香味,這種味道是其他人所聞不到的。這可以證明,是你的基因選擇了對方。

  夏皎不確定理論是否正確,還是杜撰,但她的確能夠嗅到溫崇月身上有著清新的草木香,如山間清風,像林中晚月,沉靜悠然。

  第一次見面時候,貼近了就能聞到,只是在超越社交的近距離後,嗅到的更加清新。

  他很乾淨,就連氣味也是乾淨的香氣。

  溫崇月不在的時候,夏皎一個人的晚餐簡單了很多,牛奶沖泡穀物麥片,撒一把水果乾,還有黃油烤蔬菜,廚房裡的白菜、菌菇、土豆和芹菜,撒上一層孜然和胡椒粉,還有一塊黃油,烤箱中烤一下就行,鮮香水糯,簡單又健康。

  比起來肉食派的溫崇月,夏皎其實更傾向素食。不過不能否認的是,溫崇月能夠將肉做出令夏皎口水滴答的味道,他的手似乎具備著某種魔力,引導著夏皎不自覺沉浸其中,無論是做的是菜,還是愛。

  其實夏皎天生是個不適合競爭的性格,並不是沒有上進心,而是不喜歡消耗自己的精力去博取更高的讚譽。這種慢吞吞的脾性也延伸到了周公之禮上,她不太適應過凶烈的方式,但溫崇月總有辦法讓她漸漸迷戀其中。

  溫崇月的唇稍薄,在老人口中,這叫薄情,夏皎不信這個。夏皎越來越習慣在朦朧燈光下來近距離了解溫崇月,在他的引導下好奇地探索他的一切,不是溫老師,而是坦然無掩飾的溫崇月本人,他的手指寬大,能將夏皎整個拳頭握住,舌溫熱,手背、胳膊和腹肌上的血管清晰明顯,往下一直蔓延,猶如蓬勃粗壯的大樹,根繁枝茂。

  他的一切都能夠給夏皎帶來快樂,被填飽的也不僅僅是胃。

  不過在對方微醺後的體驗還是首次,稍微超過夏皎的閾值,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有心事,但沒有拒絕,只是不小心咬壞枕頭。

  次日溫崇月意識到自己昨日的失態,為此歉意滿滿,並首次放棄晨練,下廚房做了一頓格外豐盛的早餐。

  青檸煎雞腿肉搭配小麥飯,小麥飯是用小麥粉暖水泡開蒸熟的,加了些許橄欖油和胡椒調味,被黑胡椒粉和芫荽粉、青檸汁、薄荷葉醃過的雞肉浸透了新鮮的蔬菜特殊香氣,和黃椒一起被烤的表層焦香,吃的時候要小心點兒,一不留神就會被熱氣燙到舌尖。

  還有一道柚子涼拌大蝦,是溫崇月從某個泰式餐廳中得到的靈感,自己又改良、換了些配料。炎熱的夏天需要一口柚子的清涼,他就剝了冰水裡泡過的柚子肉,拆開後撕成碎塊,和灼熟、去殼挑腸後的大蝦涼拌,蝦肉嫩滑,溫度掌握得好,堪堪燙熟又不至於太過,汁水盡牢牢鎖住,肉質最嫩。

  夏皎偏愛撿裡面的烤到金黃微焦的松子吃,偶爾吃掉一顆香噴噴的辣椒籽,沾著醬汁更是美味,清新爽口,回味無窮。

  夏皎對裡面的醬汁很感興趣,之前從來沒有嘗過類似的味道。

  她猜測裡面的成分:「你加了蠔油嗎?」

  「不是,」溫崇月搖頭,「是從一家日料店買來的味噌醬,我加了一些魚露和橄欖油調。」

  夏皎聽著就感覺復雜,她興致勃勃地吃著撒了一層碎海苔的煎蛋,還有一碟白灼西蘭花。

  小蝦米跳到夏皎膝蓋上,喵嗚喵嗚地叫,明顯被早餐中的蝦吸引住了。溫泉矜持一些,就蹲在桌子上,時不時地舔一下粉粉的、濕漉漉的小鼻子。

  溫崇月將小蝦米抱走,給一大一小兩隻貓開了罐頭,馬鮫魚口味的。

  趁著兩隻貓咪大快朵頤,溫崇月洗乾淨手,坐在夏皎面前。

  他說:「昨天晚上很抱歉,我不該對你那樣粗暴。」

  夏皎心裡惦記著客人訂購花束的時間,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立刻搖頭:「沒關係沒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夏皎還是不習慣和溫崇月談論這種事情,明明可以和姐妹肆無忌憚地傾訴,卻在面對他的時候口燥唇乾。

  為了掩飾,夏皎特意舉起杯子,誇讚:「你今天挑的牛奶真新鮮耶,新鮮的像是牛親自擠到我嘴裡面。」

  溫崇月說:「謝謝你的誇獎,不過也不用這麼誇我——你的語氣像是我親自將奶擠到你嘴裡。」

  夏皎:「……」

  無論如何,夏皎的確沒有生溫崇月的氣,她的可接受度原本就高,更何況對方並不會對她造成身體傷害。但溫崇月卻為此帶了愧疚,以唇以舌安撫他微醺後犯下的錯誤。

  他最近兩天的事情稍微有些多,避免不了飲酒的時候,仍舊會叫代駕,湊巧,又是上次的年輕人接單,不過對方穿得很正式,這次還帶了一個大禮盒,包裝綢帶上有著可可愛愛的檸檬掛飾。

  溫崇月笑著調侃他:「準備送出去了?」

  年輕人笑著說了聲是,語調中滿滿的欣悅。

  年輕最為可貴。

  溫崇月喝了酒,他閉上眼睛休息,冷不丁地想,夏皎讀大學、讀高中時,是否也曾遇到過這樣一番珍貴的心意?

  她應當擁有,她值得。

  為了保存禮物盒,溫崇月建議男生將包好緞帶的箱子放在了後座之上,整個檸檬吊墜滴滴溜溜地晃,有著燦爛明亮的光輝。

  就像一顆新鮮的檸檬。

  纖細的手將鮮檸檬切開,取了幾片,泡在冰水中,夏皎一邊喝著水,一邊耐心地等待著那個叫做檸檬的客人過來。

  事實上,夏皎在大學時候並沒有遇到過羞澀的追求者,只有一個野驢般狂放不羈的宋兆聰。

  她害怕公眾場合被注視,宋兆聰就在大晚上去宿舍樓下擺蠟燭用擴音器大聲表白,幸好被舍管阿姨和警衛叔叔聯手剿滅,才避免了夏皎的社會性死亡;

  夏皎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在她過生日時,宋兆聰不請自來、浩浩蕩蕩帶了一群人,說是為她慶生,把夏皎快給尷尬哭了,幸好有學姐江晚橘解圍;

  更不要說宋兆聰私下裡針對夏皎的其他追求者,去警告和夏皎稍微親近一些的異性朋友……

  ……

  總而言之,托宋兆聰的福氣,夏皎的大學桃花一朵也沒開。

  但這並不妨礙她為客人精心選擇具備少女暗戀心事的花朵。

  夏皎提前看過了餐廳的位置和裝潢風格,摒棄了大多數人會選擇的縐紗布和綢帶的裝扮,她用鮮花專用膠帶和#14細鐵絲固定、編織出一個鳥巢形狀的底座,選擇了十根柳條順著鐵絲脈絡將整個底座編織好。店裡有很多可以編織用的藤蔓,團成一個球形,往裡面插入短樹枝,用麻繩和茶色膠帶將底座和圓形球相連。

  同樣是螺旋式組合技法,這一次是從底座由上而下的放入花材。費約果樹葉、香桃木層次不齊,從枝頭微微垂下、像害羞低眸的桉樹葉,革葉蕨婉約如少女心事,在客人提供的預算中,夏皎精心挑選了未開的鬱金香花苞、多頭小菊花、花毛茛、五加等等花材,高低差不同依次放入,最後用粉色薔薇將球狀地做圍起,選擇了紅、綠不同的常青藤纏繞,底座填充洋檸檬。

  不需要依靠就能夠穩穩地擺放在桌上,從上往下看,深綠淺綠中花枝搖曳,沉靜不發。

  檸檬很喜歡這份花,她的眼睛亮閃閃,開玩笑地對夏皎說:「如果成功的話,我就將花送給他;不成的話,我就將花帶走。」

  夏皎笑:「一定會成功的。」

  ——的確成功了。

  晚上鍛煉前,夏皎看到了檸檬的朋友圈,她發了自己和男友的合照,兩人捧著花朵,離得很近,開懷大笑。背後的桌子上放著繫有綢帶的漂亮禮盒,上面懸掛著一顆可可愛愛的檸檬,閃閃發亮。

  溫崇月洗過澡,用毛巾擦拭著頭髮,看夏皎趴在床上,翹起腳丫,捧著手機傻笑。

  溫崇月問:「你第一個十連就抽到了喜歡的卡?」

  「不是,」夏皎放下手機,「我找到自己的工作目標啦!!!」

  工作目標。

  幼兒園,夏皎在工作目標後歪歪扭扭地用拚音寫下:我想養恐龍。

  小學,夏皎在工作目標後一筆一劃地寫:我想養熊貓。

  初中,夏皎在工作目標相關的計劃中寫:我想養貓。

  高中,夏皎在工作目標的高考作文裡寫:人生在世,猶如滄海一粟;世間之大,好似浩瀚星空。唯獨在有限的生命中為人民奉獻自我,才不枉活這一生……為世間更美好而努力奮鬥,為他人之幸福而拚搏。

  大學,夏皎熬紅了眼睛,給朋友發自己的工作目標:

  不要996,拒絕酒局。

  小時候的夏皎絕對不會理解,長大後的她,工作目標卑微到只要不加班、沒有酒局應酬就好。

  就像現在的夏皎猛然回顧,才發現自己小時候的夢想並不是在北京買套房。

  但是沒關係,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小目標。

  就像多年前那個錯過了公交的陰雨天,老師為她打開了回家的車門。

  只是這次的昆明之旅比夏皎的想像中時間更長,選擇靠譜的合作商並沒有夏皎想像中那樣容易,她和于曇姑姑在這裡過了兩週,仍舊沒有簽下合同。

  這次還真的是借用了溫崇月那位朋友「老秦」的車,對方剛好帶著妻子在這裡度假,對方妻子是一個蒼白有些病弱的女性,語調柔和而堅定,和她交談時讓人感覺到很舒服。不過幾個人也就在一起吃了一頓飯,老秦這邊找了兩個人輪流給她們開車,一來能讓她們省下更多精力用在正事上,二來也是保護她們的安全。

  除了夏皎外,于曇還帶了張雲和來,師徒倆明顯十分默契,有些事情,不需要于曇開口,張雲和就能理解其意。

  夏皎極為佩服這種能力。

  不過只剩下溫崇月一人獨守家中,兩人每晚都會有短暫的視頻通話,遺憾的是這似乎並不能令溫老師滿意。

  夏皎偶爾會偷偷地和溫崇月吐槽一些事情,比如在這裡她吃米線米粉都要吃到爆炸了,再比如當地居民生活安逸,都是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來做生意,完全找不到開門的早餐店,只能吃酒店裡提供的早餐;再比如當地人的酒量真的好恐怖,不愧是「我們雲南人,喝酒都是用缸滴」……

  溫崇月耐心地聽著她講,順帶著友好提醒她:「皎皎,你知道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夏皎完全不記得。

  ——這可真是個送命題。

  在心中急速計算,夏皎小心翼翼:「是我們結婚的第191天紀念日?」

  溫崇月:「……」

  他好脾氣地說:「是七夕,情人節。」

  「我買了一條很鮮美的鯉魚,」溫崇月說,「小蝦米和溫泉都饞瘋了,你不想回來嘗嘗嗎?」

  「嗯……」夏皎小小聲說,「但是可能還得幾天才能回去。」

  于曇挑選東西嚴格,這次出差時間的意外延長,並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溫崇月嘆氣:「難道今年的情人節要我一人過?」

  夏皎鄭重地安慰他:「溫老師,我們是合法夫妻,不是情人。」

  「所以我們不過情人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10:07 PM

第二十六章 班尼迪克蛋

  夏皎的安慰並沒有撫慰溫崇月的心靈,溫崇月最終友好告知夏皎,他將盡量養著那條肥肥的小鯉魚,爭取養到夏皎從昆明回去。

  但返程的時間早晚,並不是夏皎所能決定的。

  國內的鮮花供應基地只有兩處,一個是雲南昆明斗南花卉市場,另一所位於廣州芳村嶺南花卉市場。如果做一個統計,將會發現國內市場百分之九十的鮮切花都來自於這兩個批發地。

  夏皎跟著于曇這麼久,外加上之前在店裡和人的交談,多少能了解鮮花批發的途徑。對於花量需求小的花店來說,他們的鮮花來源一般是當地的一些二級批發商,而如于曇這種動輒訂單過六位數的花店,他們的花是直接從昆明斗南或者廣州嶺南來訂購的。

  而為這兩個市場提供花朵的,則是花農——產地花業公司基地。

  于曇看中鮮花的質量和「獨家性」,眼光高,挑剔得厲害,直到最後三天才終於敲定合同。供貨合同可不是隨意就能簽的,于曇帶著夏皎,逐個條款進行檢查、核對。尤其是進貨單,花的學名必須要中英文、照片、顏色甚至於花桿的長度、花冠的直徑等等都清晰地標明,絕對不會給供貨商任何錯漏點。

  夏皎老老實實地記著筆記。

  和她比起來,張雲和明顯就輕車熟路多了。他經驗豐富,和于曇配合的也默契,有時候于曇多看一眼花,張雲和就會意,自覺和供貨商攀談,詢問。

  夏皎只聽說先前張雲和是于曇的得意弟子,一開始蘇州這邊的店都是他打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鬧僵,張雲和被于曇趕去北京。兩人很久沒有聯繫,最近兩年才開始保持聯絡。

  現在恰好是昆明的雨季,幾乎每天都要下一會兒雨,不過不要緊,在不需要為烘乾衣服發愁的前提下,霧濛濛的昆明別有一種風味,難怪這裡的菌子長得肥美茂盛。

  合同敲定、打算返程的前一天,又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夏皎沒有出去,她自己定了份「老奶洋芋」,一種類似於土豆泥的食物,綿綿軟軟,她一邊吃著,一邊慢吞吞地看書,看到一半,肚子有些餓,索性去了行政樓層去吃點東西。

  雲南自然離不開米線,不過這家做的燜肉米線味道極佳,夏皎坐在青藍色的沙發上,窗外綠蔭濃濃,她原想安靜等待屬於自己的米線,不期想卻聽見後座傳來一聲響亮的巴掌。

  嚇得夏皎忙縮了頭,和其他喜歡看熱鬧的心理不同,有時候,公眾場合下遇到的難堪事情會讓夏皎想要快速離開——無論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係。

  她極怕惹上麻煩。

  今天也是。

  夏皎聽見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張雲和,不同他以往那種一板一眼的腔調,他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憤怒:「老師,為什麼抱林行,我就不行?」

  夏皎的汗毛齊刷刷地豎起來,她有種微妙的感覺,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簡直像是倒了一碗疙瘩湯在上面。

  她聽見于曇姑姑的聲音,漠然,冷靜:「挨打了也不長教訓?」

  張雲和說:「什麼教訓?我犯什麼法了?」

  夏皎要縮成一隻蝦了,她努力地低頭,用菜單遮擋自己的臉——還好,她聽見于曇站起來的聲音,她從另一個門拂袖而去,停隔不到一分鐘,張雲和追出去。

  還好,還好。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夏皎,夏皎心驚膽戰地吃完了自己的燜肉米線。

  次日從昆明回程,夏皎沒看到張雲和的身影,她猶豫很久,還沒等問,于曇先說話了:「北京那邊有事,他直接回去了。」

  夏皎老老實實:「嗯。」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帶來太多的不愉快,于曇面色如常,張雲和晚上仍舊照常給夏皎發一些課程、展覽消息等過來。

  非要說有什麼令夏皎揪心的話,那就是獨守空巢的溫老師。

  還有溫崇月盡力養、但還是沒有撐到夏皎回來的鯉魚。

  溫老師和兩隻小貓咪孤獨地分吃了那隻鯉魚。

  夏皎不想過多地去回想她回家後和溫崇月的細節。

  因為她下午五點到蘇州,六點吃晚飯,六點半進臥室,次日十點鐘在床上睜開恍若隔世的一雙眼。

  這是週六。

  溫崇月微笑著問夏皎:「要不要試試brunch?」

  Brunch。

  早午餐。

  這個源自於英國的說法,意為將早餐和午飯合二為一,一起吃。雖然聽起來極為精致,事實上,在夏皎讀大學或者社畜生涯的周末中,選擇性賴床的她經常會將早午餐合並為一頓。

  比如讀大學時候的週末(非考試週非魔鬼復習週),睡到十點鐘才起床,慢悠悠地去學校食堂買一份熱騰騰的砂鍋;工作後,報復性地睡到十點鐘,再睡眼惺忪地在外賣App上下單,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或者牛奶,搭配一份加熱的凱撒雞肉卷或者蕎麥沙拉。

  但正式地來一次brunch,還是第一次。

  溫崇月已經預定好了位置,他租下了一個乾淨整潔的小院子,正宗的蘇式園林,中式花園,圍繞著水池建著四季亭閣,早春可觀牡丹芍藥,秋有銀杏洪峰,冬賞白雪臘梅,現如今是初夏,只開了半池菡萏,半池圓葉,下有錦鯉啄食,上有微風送清香,映襯著假山石和帶有瓦片屋簷的小廊橋。

  這個小院子自帶廚房和食材,因此溫崇月親自準備了午餐,在滴了白醋的深鍋中用杓子捲出漩渦,輕柔滑入雞蛋,慢慢地煮出水波蛋,用水洗去表層,和煙熏三文魚、牛油果片、英式司康搭配,最後淋上用青檸汁和蛋黃、白胡椒粉等佐料調配好的荷蘭醬汁,就成了完美的班尼迪克蛋。

  Brunch需要慢慢悠悠地吃,因此溫崇月準備的菜式繁多,但每種的分量都很少,蜜桃烤排骨、加了酸奶油的土豆煎餅,烤過的厚片雜糧麵包上鋪著百里香炒蘑菇,烤得香噴噴、蓬鬆柔軟的可頌,玉米奶油濃湯,蔬菜沙拉,紅心獼猴桃酸奶,還有一份溫崇月自己煮的奶茶——裡面加了一點點的鹽,茶味很重,口感極好。

  夏皎坐在四面通透的亭子中,微風送荷香,窗子的門窗都是用絲綢做的窗紙,開了兩扇,可讓清風隨意進出,兩外兩扇雖然關閉,但隔著望去,外面都似朦朧寫意畫,頗有幽深意境。

  溫崇月問了夏皎她近些時間的感受,夏皎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永遠喧鬧的翠湖南門,漂亮的盧漢公館,還有駐扎著許許多多小餐館、咖啡館和各種極有個性小店的文化巷、文林街……她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想要和溫崇月分享——並不包括于曇和張雲和奇怪的氛圍。

  溫崇月並沒有問,他笑吟吟地聽著夏皎說話,只在夏皎提起那些酒吧的時候,問了一句:「你去喝了?」

  「沒有沒有,」夏皎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太習慣那樣熱鬧的場合。」

  溫崇月說:「下次陪你去。」

  下次?

  夏皎完全不會將溫崇月和那些有著許多流浪歌手、地下樂隊的酒吧和小酒館聯繫在一起,在她心裡,溫崇月就是溫老師,他看上去不會去到處都是酒鬼、充斥著搖滾樂的地方。

  無論如何,夏皎在溫崇月租了兩日的小院子中度過了悠閒自得的週末。唯一對不起的是家裡兩隻大小貓咪,一個個委屈地貼著主人蹭蹭抱抱,夏皎不得不給兩隻貓咪都加餐了鵪鶉干。

  次日,夏皎照常去上班,剛到花店就覺著氣氛不太對勁,問了其他人才知道——

  高嬋和鬱青真吵架了。

  具體原因不明,店員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兩個人鬧得很僵,那天恰好又是店長來的日子,鬱青真哭啼啼上去告狀,高嬋這個月的獎金泡湯了。

  夏皎不會淌這灘渾水,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中午鬱青真叫她一塊兒去吃午飯,夏皎溫言拒絕了,她獨自在就餐室吃著便當,高嬋拎著外賣進來,坐在夏皎對面。

  高嬋提醒夏皎:「別和鬱青真走太近,說不定哪天她就偷偷找店長打小報告了。」

  夏皎笑笑:「謝謝你。」

  就算沒有高嬋提醒,夏皎也不會和鬱青真走太近,她們理念並不一致,注定無法成為朋友。

  鬱青真不耐煩接待散客,私下裡也偷偷吐槽那些只買一支花朵的客人。夏皎不同,她安安靜靜地包裝好每一支花朵,包括那位脾氣不好的老人,每次都認真地根據他選擇玫瑰的顏色來選擇不同的包裝紙。

  如果說真有什麼讓夏皎感到困擾的話,那就是宋兆聰的糾纏。

  不確定是不是上次的酒局重新激發了對方的逆反心,就算夏皎已經離開了北京,這位仁兄仍舊會時不時地發消息過來,被拉黑了就換朋友或者其他人的號碼。

  夏皎不堪其煩。

  偏偏白若琅又定了花朵,花店這邊,鬱青真和人聊天時候也常常提到這位「宋公子」,言語之外,頗為神往。

  「白女士的基因那麼好,」鬱青真羨慕地說,「眼光也好,不知道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高嬋翻了個白眼:「反正不是背後愛打小報告的。」

  鬱青真被她噎了一下,淡淡地說:「肯定也不是只會甜言蜜語哄上司的。」

  看夏皎正整理著小雛菊,鬱青真問:「皎皎,你說,我說的對嗎?」

  夏皎茫然抬頭:「啊?」

  高嬋快言快語,將剛才的話又復述一遍。

  夏皎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個……白女士都結婚了,肯定喜歡的異性而不是同性呀。我們都沒有嫁給白女士的希望了,所以她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啊。」

  高嬋愣了一下,大笑出聲,鬱青真轉過臉,對著鏡子整理頭髮,小聲說了句笨蛋。

  夏皎真不在意白若琅女士喜歡怎樣的女孩。

  她知道對方不可能對自己滿意,剛好,她也不擅長讓人滿意。

  轉眼又是周末,夏皎掙扎著起了個大早,跟隨溫崇月一塊兒去購買新鮮的食材。

  挑肉,聽上去簡單,實際上是一項技術活。舉個例子,做牛排,挑牛肉也是要分清楚,單單和牛這個分類下,也有許多不同,比如雪花狀脂肪更多、肉質更加軟嫩的神戶牛、近江牛和松阪牛,而褐毛和牛的肉質偏瘦,口味也更具野性,還有精肉產出率不高、不過具備著深厚濃鬱脂香的短角牛……

  提到豬的話,種類更多,漢江黑豬、沂蒙黑豬、粵東黑豬、滇南小耳、金華豬、武夷黑豬……

  中國地大物博,華北華南華中,江海西南和高原,不同地皆有不同品種的豬,肉質不同,口感更不同。

  夏皎聽得暈暈乎乎,欽佩地看著溫崇月:「好厲害,我完全分不清楚豬和豬的區別,只能分清楚人和豬。」

  溫崇月接受她的讚揚,告訴她:「能分清人和豬,你已經比很多小豬聰明了。」

  夏皎想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氣惱地拍了下對方臀部。溫崇月懵了一下,才伸手揉她腦袋,驚奇地嘆氣:「要造反啊你?」

  夏皎一本正經:「溫老師,請您注重自己的言行,不然等會兒我就要大叫『老師你要做什麼』,為人師表,請您謹言慎行,不要對祖國的花朵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

  溫崇月被她逗笑了。

  表面上說得正兒八經,實際上連問價格都要鼓起勇氣才會開口——溫崇月不信夏皎敢喊出來。

  他傾身,捏了捏夏皎的臉,詢問的語氣:「祖國的花朵?」

  夏皎認真點頭。

  溫崇月說:「我就偷偷摘一朵。」

  夏皎小聲說:「為人師表啊為人師表,對自己學生下手,老師難道沒有罪惡感嗎?」

  ——正常人,應該不會接受和自己曾經的學生相親吧?

  雖然知道溫崇月當時的確很著急結婚,但關於這點,夏皎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他是真的不在意這短暫的師生關係嗎?

  至少夏皎曾經為了這件事悄悄糾結過很久很久。

  關於師生。

  冷不丁地,夏皎又想起那天在行政酒廊,聽到張雲和壓抑著聲音稱呼于曇為「老師」。

  身為學生的心情,她應當能夠體諒;但,身為老師的呢?老師是如何看待的?這種「偽師生戀」。

  人漸漸多,溫崇月拉住夏皎的手,往自己身邊帶了一下。

  他認可夏皎的說法:「正常人都會有罪惡感。」

  夏皎眼睛亮晶晶:「所以今天有罪惡感的老師要放過學生了嗎?」

  溫崇月坦然:「所以我是變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10:21 PM

第二十七章 茨菇紅燒肉

  短暫的沉默之後,夏皎說:「溫老師,如果我上學時候知道會有今天,一定不會報您的輔導班。」

  「哦?」

  溫崇月揚眉,他笑著回答,「夏同學,假如我當初兼職知道會有今天,一定傾盡全力輔導你功課。」

  夏皎問:「您當時沒有盡全力教我?」

  溫崇月答:「畢竟誰也不知道,當時教的學生中,會有一個成為我的妻子。」

  夏皎忽然發現了,相親時候計較師生這個層面的人的確只有她一個人,不對,或者說只有她的道德讓她對師生戀這件事敬而遠之。

  事實上,溫崇月完全不在意這層關係。

  清晨來買菜、購置食材的人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人漸漸多了,溫崇月自然向夏皎伸出手;夏皎正神游天外,愣了幾下,才遲疑著將手放入他掌心。

  雖然已經結婚,但在印象中,這樣牽手的次數並不算太多……夏皎轉臉看著周圍菜攤上的東西,蘇州地理位置優渥,現在能看到許多當季的蔬菜和水果,什麼茭白、蓴菜、茨菇……還有一種長得像小蘿蔔的東西,夏皎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提出疑問:「這個就是你說的小櫻桃蘿蔔?」

  溫崇月看了眼,搖頭:「不是,這是蕪菁。」

  「wu jing?」夏皎念了一遍,迷茫,「戰狼的那個wu jing?還是蜈蚣精?」

  溫崇月拉著她的手,湊到面前,低頭,用手指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蕪菁。

  他問:「還記得上次我們去滅渡橋嗎?」

  夏皎點頭。

  「那邊有個地方叫葑門,還有個葑門橫街,」溫崇月說,「葑,就是蕪菁,最新鮮的時候是冬天,過了三月就不當季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眼攤販上的蕪菁,用手捏了捏,試了試,和攤販聊了聊,買了一些。

  夏皎小聲問:「不是說不當季了嗎?我沒那麼饞,這個看上去就像蘿蔔,不一定好吃……」

  「雖然不當季,但拿來做醃菜不錯,」溫崇月屈起手指,用指節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夏同學,挑食不是好習慣。」

  夏皎當然知道挑食不好。

  但某些科學研究表明,有些人的基因就不適合吃某些蔬菜——比如香菜,夏皎有個舍友能夠生吃香菜,或者香菜涮鍋,另外一位舍友,聞到香菜的味道就要吐。

  再比如羊肉,有人就愛羊肉的特殊氣味,有些人一點兒也吃不得;有人愛在飯菜裡加醋,而有些人嘗到醋味就要撂筷子。

  夏皎還好,她只是單純地討厭吃蘿蔔。

  連帶著這種長得像蘿蔔它表弟的蕪菁也一併兒不喜歡。

  但溫老師總有將她不喜歡吃的東西變廢為寶的「經驗」。

  將小蕪菁去皮、切成塊,放到陽台上晾乾,按照溫老師的經驗,在陽光晴朗的時候,怎麼著也得曬上個幾天才能徹底晾到可以醃的地步。不過溫崇月用了個小小的法子,將切成塊的蕪菁放到烤箱中低溫烘一會兒,再拿出去晾曬。

  「雖然風味會打折扣,」溫崇月看了眼天氣預報,嘆氣,「但現在的天氣的確很難曬乾。」

  夏皎認同。

  溫崇月精心挑選了豬前肘,燉煮後放涼,等待著湯熬煮出來的脂肉自然凝結成凍。好東西都是需要等待的,但夏皎的肚子已經無法等待,她的肚子餓到像是有搖滾樂手在裡面開演唱會。

  為了拯救飢餓的妻子,溫崇月簡單地做了一份茨菇紅燒肉,恰好混合了泰國香米和東北大米的米飯蒸熟,溫崇月盛了一碗出來,先給夏皎吃,讓她墊墊肚子。

  夏皎也不去餐廳,就坐在廚房裡,吃了幾口,茨菇有種特殊的味道,如茶似草木,細品,舌尖微微甜。這東西的料理講究手法,料理不好就有股苦味,遮住了本身的清香。溫崇月手法嫻熟,保留了茨菇的淡香回甘,軟軟糯糯,紅燒肉醬色上得極好,夏皎吃掉了兩大塊肉,忽而憂愁地嘆氣。

  溫崇月說:「再等一會兒,茭白馬上就好。」

  他在炒青紅椒素茭白,皆切成形狀相仿的細絲,這菜熟得快,大火翻炒幾分鐘就熟,溫崇月在調味方面比較克制,只加了蠔油生抽和鹽,別的一概不加。

  小鍋裡燉著蓴菜雞絲羹,悶悶的香味兒,偷偷摸摸順著鍋沿兒溜出來。夏皎說:「我忽然發現自己最近一直在吃豬肉耶。」

  溫崇月:「吃膩了?」

  「不是,」夏皎搖頭,雙手托臉,想了想,認真地告訴他,「我覺著,再這樣下去,豬該討厭我了。」

  溫崇月被她的語言逗笑了,關火起鍋,他將炒熟的青紅椒絲並茭白一起盛在盤子中。

  他說:「不會。」

  夏皎仰臉。

  溫崇月將有著淡淡清香的清炒茭白放在旁邊:「能滿足你的食欲,它很榮幸。」

  難得的週末,夏皎不必急急忙忙地吃完一餐飯。

  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是一道菜心,今日份的是清炒,這東西炒起來簡單,難得是炒好吃,太生了有青草味,太老了又過於綿軟。溫崇月炒菜心有一手,必須用鐵鍋,往豬油裡滴上幾滴紹興酒,不用鹽,不用蠔油,用魚露。

  這樣清炒出來的菜心保有綠意,口感不脆不軟,恰到好處,滿口鮮。

  說來也奇怪,溫崇月煲得靚湯,粵菜做得也好,但他父母都是北方人——

  終究忍不住,夏皎悄悄地問了一下溫崇月。

  「我沒有告訴過你?」溫崇月說,「我在香港讀的研,和晝仁一塊。」

  晝仁這名字聽著耳熟,夏皎反應過來:「晚橘的前男友?」

  溫崇月頷首。

  夏皎對溫崇月的了解其實並不多,兩個人在一起聊吃的,聊喝的,聊聊工作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夏皎在傾訴,溫崇月安靜地聽,再適時地給出建議。

  事實上,溫崇月很少會講自己的過去。

  夏皎之前還沒有發覺這點,她只感覺到和溫老師在一起相處得頗為自在。今日之後,她忽然意識到這點,溫崇月對她的人生和現況一覽無餘,夏皎對溫崇月仍舊知之甚少。

  溫崇月很容易相處,他幾乎沒有特殊的嗜好,如果不論床上表現,那麼用一句謙謙君子形容他再合適不過。也正是他的情緒穩定和不外露,令夏皎難以揣度他的喜好。

  他就像是一汪安靜的潭水,瞧著溫和,只有親自走下去後,才知深不可測。

  夏皎悄悄地咬著紅燒肉,一邊吃,一邊努力地想了一下。

  不過沒關係,反正這樣的相處已經是她想要的啦。

  她不會太貪心的。

  這些就夠了。

  下午時節,夏皎躺在陽台上抱著貓咪曬太陽午睡,溫崇月練了一會兒字,這本該是一個悠閒的下午,遺憾的是公司那邊打電話,讓溫崇月緊急過去——

  夏皎睡得迷迷糊糊,聽見聲音,溫泉在她懷裡睡得正香,小肚子一起一伏。小蝦米繞著溫崇月的腿打轉,他已經穿上襯衫了,正在穿西裝外套,對夏皎說:「項目上有急事,我得過去一趟——晚上等我回來。」

  夏皎喔了一聲,她睏得厲害,蜷縮身體,抱著溫泉甜甜地繼續睡,直到太陽悄悄溜到陽台邊緣,她才從這個沉靜的夢中驚醒。

  週末沒有什麼需要做的,溫崇月已經將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條,不過這次走的著急,沒有來得及收桌上的紙,夏皎看到了他寫得一副字。

  「今日歸來如昨夢,自鋤明月種梅花」

  溫崇月的行書寫得很好,筆鋒穩中有狠,如冷冷冰川。夏皎對著這字看了許久,想起來了,是鋤月亭上的楹聯。

  上次匆匆一見,夏皎覺得喜歡,就記了下來。

  她知道溫崇月平時練字寫的東西都會捲起來,這次他走得著急,自己就順手幫他收起來,慢慢捲好,放入專門裝字的白瓷闊口圓肚盆中。

  夏皎本以為溫崇月會在晚飯時歸來,她不會處理廚房中晾著的肉凍,就簡單炒了一些素菜,安靜地等著溫崇月回來。但一直到桌上的飯菜漸漸變涼、一大一小倆貓咪打架和好又打起來了,溫崇月還是沒有回來。

  她手托著臉,猶豫很久,還是決定給溫崇月打電話過去。

  第一次沒人接,夏皎預備著打第二次的時候,聽見門鈴響了。

  她跳起來,開心地打開門,看到一位女性,明豔活潑,像是芍藥牡丹,對著夏皎露出一個甜甜笑容,落落大方。

  在夏皎看清楚她的臉之前,先聞到她身上濃鬱的香水氣息,微熟的甜,像是太陽下燦爛的花田。

  「夏皎,對嗎?」這位女性自我介紹,「我叫宋蕭,崇月的新同事。」

  夏皎客氣地說:「你好。」

  夏皎的注意力並不在宋蕭身上。

  視線微微後移,越過她的肩膀,看到被一男同事攙扶的溫崇月。

  溫崇月喝醉了。

  溫崇月身材高大,本就骨骼大,更不要說常年鍛煉身體。相比之下,那位身高不足180的男同事扶著有些吃力,夏皎立刻傾身過去——她聞到溫崇月身上的酒味,沒有煙。

  夏皎個子要小很多,已經做好用小身板支撐他的準備了,只祈禱不要在溫老師同事面前丟臉,不要被溫崇月壓到摔倒。

  幸運的是,夏皎一扶,原本看上去爛醉如泥的溫崇月卻穩住,默不作聲地依靠著她。

  宋蕭沒有立刻離開,她似乎看不出來夏皎在吃力地支撐著溫崇月,仍舊笑著解釋,說是項目組一塊兒吃了飯,大家心裡都高興吧啦吧啦一不小心喝多了……

  夏皎全心全意在溫崇月身上,只跟著點頭,認真地謝過宋蕭後,請他們關上門,自己將溫崇月艱難地扶進臥室中。

  還好。

  溫老師酒後不失德,酒品也好,任由夏皎扶,跟著她走。

  夏皎沒有照顧醉酒人的經驗,好不容易將溫崇月丟到床上,又開始犯愁。她正猶豫著該從哪裡下手,忽然聽到溫崇月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水。」

  夏皎立刻倒了涼水給他,溫崇月慢慢地喝,喝完後,仍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夏皎不確定溫崇月醉到什麼程度,她微微俯身,半趴在床邊,試探著問:「溫老師,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嗎?」

  溫崇月不睜眼,語調聽起來有些模糊:「家。」

  夏皎鬆了口氣。

  她沒見過醉酒後的人,起了興趣,想要逗逗他。

  她換了一個稍微大膽的問題:「你手機支付密碼是多少?」

  溫崇月說了六個數字。

  夏皎膽子更大了,她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溫崇月都回答了。

  他始終閉著眼睛,看上去隨時可能會睡過去。

  夏皎已經徹底放鬆,她伸手戳了戳溫崇月的臉,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戳了幾下。

  她問:「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溫崇月唔了一聲:「誰?」

  夏皎偷偷打開手機,放在一旁,開了前置攝像頭,調整好角度、確定能夠清晰地拍到兩人後,才滿意地重新趴回來,試探著用指尖戳他的臉頰,鄭重地說:「我是你老大,你是我小弟。現在,你要對我說『老大晚上好』,知道嗎?」

  說完之後,她心滿意足地低頭,恰好看到溫崇月帶笑的一雙眼睛。

  哪裡像是醉酒。

  夏皎傻眼了。

  愣了兩秒,她第一反應就是跳開。

  逃脫之前,溫崇月精準無誤地抓住夏皎手腕,聲音清明,沒有絲毫醉意:「去哪兒?」

  夏皎大腦一片混沌:「餵貓。」

  溫崇月說:「等會兒再餵,我這裡有要緊事。」

  夏皎問:「什麼事?」

  溫崇月拉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

  夏皎重心不穩,趴在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味,卻不髒,很乾淨。

  沒有任何香水的味道。

  溫崇月瞧著旁側正在錄像的手機,那是夏皎的,屏幕上清晰地映照出夏皎手肘關節的一點紅。

  「我的小弟,」溫崇月說,「想和皎皎打個招呼。」

  他嗓音清淡:「別急,我們有一晚上的時間來確認誰是大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10:32 PM

第二十八章 炒肉餡團子

  夏皎問:「你剛才……裝的?」

  空調的氣溫開到24度,對於夏皎來說有點低了,胳膊和手背被吹得發冷,溫崇月抬手,觸碰著她的臉頰,像是發現什麼寶貝,捏了捏,低聲說:「只有一點點。」

  夏皎不太相信他的話。

  畢竟眾所周知,真正喝醉後的男人兄弟是只能軟軟倒下的。所有酒後亂性其實都是借酒勁兒發瘋,耍流氓。

  不過也可以理解,工作嘛,偶爾會有難以推辭的應酬,夏皎也經歷過這種酒局,似乎只有裝做醉酒才可以「逃過一劫」。溫崇月之前提過一次,他不喜歡喝這種應酬交際為目的的酒。夏皎手搭在他肩膀上,溫崇月側著臉去親吻她手肘內側,呼吸像是瘋狂搖晃後的可樂,攢足了密密麻麻的氣泡,瘋狂地往外冒。

  夏皎要被這種迷幻的氛圍給擊斃了,當溫崇月用唇輕輕觸碰她指尖的時候,她想起一件事,問他:「那我們這樣算不算酒後亂性?」

  「算,」溫崇月說,「所以請夏同學不要出聲。」

  連周圍的空氣也被他帶動著有著溫度,低溫中唯有他能給予溫暖,溫崇月捂住她的唇,低聲告訴她:「不要被你的父母發現,我們需要隱蔽一點。」

  他已經徹底融入角色,襯衫扣到頂端,領帶也沒有解,端正嚴謹,表情嚴肅,像極了一位斯文變態的教師。

  猶如置身溫暖海洋,夏皎發不出聲音,自然而然地被溫崇月帶動到酒後師生胡鬧的氛圍中,她含糊不清地叫著溫老師,這樣的稱呼只會刺激到雙方。夏皎終於注意到桌上的手機還開著拍攝,這原本想要拍到溫崇月醉態的東西,現在成了逗弄她的工具。她抬手想要去拿,但溫崇月自她身後越過,扣下她的手,捏著她的臉,讓她看清楚手機上的影像。

  「很美,」溫崇月誇讚,他挪開一隻手,讓夏皎自由呼吸,若有所思,「我們可以考慮加一面鏡子。」

  夏皎不能想像那種場景,只是看著手機屏幕已經臉熱,她看著屏幕中的人的姿態如同貓貓伸懶腰,被擺弄成へ。的模樣,溫崇月襯衫和西褲穿得好端端,只露出一雙壓在她肩背上的手,骨節突出而修長,隱約能瞧著青色血管,手指上的痣看不太清晰。

  夏皎說:「風水學上說,臥室中放鏡子並不吉利。」

  溫崇月淺淺地唔一聲:「或許有時間了我們可以去看看大師,請大師幫我們做決斷。」

  他扶穩,如練習書法字,他不緊不慢地持筆壓住白紙,濃色墨汁緩慢浸入纖細紙張纖維間隙,將白紙填撐為墨汁的形狀。

  在夏皎出聲之前,溫崇月捂住她的嘴,喟嘆一聲,告訴她:「噓,小點聲。」

  夏皎被他帶入氤氳幻想裡,一點一點步入他話語中的場景之海,彷佛置身潮濕悶熱的夏季,在房間中與溫崇月偷偷分享一顆裹著杏仁的巧克力糖果。溫崇月捂住她的唇,提醒她不要發出聲音,無法自控就就咬他的手,手指上那粒漂亮的痣,溫老師的兄弟,都被吞下。

  其實這裡很安靜,小蝦米和溫泉在外面通天柱上蹦上跳下,玩得不亦樂乎。家裡面並沒有其他人,可夏皎似乎能感覺到父母就在外面,像往常一樣,倆人做飯,看電視,吵吵嚷嚷,溫崇月貼在她耳側的呼吸聲像一層一層鋪上來的墨,夏皎緊張得打了寒噤,溫崇月低聲安慰她,要她放鬆。

  他總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帶動起人的情緒,夏皎確信自己沒有喝酒,但她在這種迷離氛圍中醉倒了。

  朦朧中記得後半截,小蝦米蹦蹦噠噠地跳過來,這大概是溫崇月最無奈的一次,穿一襯衫下去將小蝦米趕出去。確認兩隻貓咪無法越門後,他半坐著,給了夏皎一個溫和的吻。

  他的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溫暖的手掌輕拍著夏皎背部,很好地安慰了顫慄不安的她。

  夏皎模糊不清地想,溫崇月好的不僅僅是酒品,床品也不錯。他絕不是那種只顧自己暢快就不在乎伴侶感受的人,刨除口味辛辣的正餐外,無論是餐前酒,還是餐後甜點,溫崇月都做得極為溫柔,會確保她體驗愉快並能夠在被溫暖擁抱的狀態下入睡。

  不談愛的話,他真的是一位合格的丈夫。

  夏皎喜歡這樣。

  她就單純的口嗨,紙上談兵,實戰就開始退縮。溫老師不同,他有耐心,不會強硬地要求她上來就如何如何,也不會詢問,只會引導。她膽怯,沒關係,這種事情,只要有一個人能主場就能獲得極佳體驗。

  那段視頻也沒有保存,後半截的時候,溫崇月給她播放,讓她在鍛煉時也聽裡面自己的聲音,夏皎羞到不能自已,等結束後立刻刪除。

  刪得乾乾淨淨,手機是夏皎的,最近刪除記錄裡也刪掉了。

  廚房中靜置的肉凍經過時間的等待,也終於成型,和其他用豬皮熬成的肉凍不同,溫崇月完全剔除了豬皮部分,只用了豬前肘的肉,不肥也不膩,肉多凍少。

  次日的「早午餐」中,就有這道水晶肴肉,切成厚片,肉質冰涼,肉凍部分入口即化,只留下香氣在味蕾上盪鞦韆,肉部分綿軟香濃,只加細細薑絲和香醋來調味,口感細膩綿軟。

  溫崇月煮了桂花赤豆粥——如今不是桂花的季節,這些是乾桂花,于曇姑姑自己收集、親手曬乾的,送了一些過來,煮粥時用再好不過。

  除了每日必有的水果蔬菜沙拉和雙面煎到金黃的藕丁餅外,今日的餐桌上多了一份不速之客——圓圓白白滾滾的白色糯米裡包裹著筍丁肉餡木耳干、蝦仁扁尖黃花菜,看上去清爽可愛。

  夏皎轉身,疑惑:「這是什麼?」

  溫崇月端了盛著澄黃餡湯的碗過來,示意夏皎用杓子輕輕地舀一些,順著餡料兜頭澆上去:「這是炒肉餡團子,夏天了,就吃這一季。」

  湯汁均勻地自最頂端的開口順著澆進去,夏皎淺淺地咬了一口——像是在吃灌湯包,但不用擔心會燙壞舌頭,湯汁經過緩衝已經到了溫和、適合直接入口的溫度。晶瑩剔透的糯米團糯唧唧,餡料裡的肉其實並不多,鮮嫩可口,滿是蔬菜的清香,夏皎吞了一個,好吃到發出嗚聲。溫崇月一共做了六隻,五隻全進了她的肚子。

  桂花赤豆粥也好喝,溫崇月沒有往裡面放糖,因此桂花的淡香、赤豆的綿軟微甜、長粒香米的清甘全都細膩地熬煮出來,只是夏皎吃團子太多,喝了兩口,緩一緩,站起來走幾圈,繼續坐下來喝。

  溫崇月忍俊不禁,友好建議:「喝不下就先休息,明天早晨繼續煮給你喝。」

  夏皎問:「真的嗎?」

  「真的。」

  往後三天,夏皎都美滋滋地喝到了桂花赤豆粥,第四天才換了新花樣,煮了糖粥。蘇州的糖粥和別處不同,紅豆和粥分開煮,等粥熬好之後再澆上豆沙,雖然叫粥,更像是甜品。

  蟬鳴漸響,荷風渡塘,夏日暑夜,同裡退思園開放了夜游,網師園也開始了唱《牡丹亭》。十塊錢可以買兩個大大的蓮蓬,結束工作後,可以過來玩。夏皎努力地撕開蓮蓬、剝出蓮子,認真揭掉綠皮,剔除了蓮子中的苦芯,遞到溫崇月唇邊,餵給他品嘗。

  溫崇月低頭,不經意間含了她手指,夏皎哆嗦一下,沒有抽離,仍舊努力地看著水榭樓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

  都說「吳儂軟語」,最軟不過蘇州話,糯糯嗲嗲,語調平和,音節又有韻律抑揚,像是小調低唱。溫崇月覺著很有意思,他讓夏皎講了幾句——夏皎是揚州人,雖然同屬江蘇,但有些蘇州話,她也是一知半解,聽不太懂。

  比如什麼是「滴靈滾圓」(圓形)、「觸氣」(讓人不開心)?「弗」就是「不」,語氣詞喜歡用「哉」,「來哉」,悠悠揚揚,初夏時,賣花的老奶奶也挎著小籃子賣可以戴在手上的小白花手環:「阿要買朵花?」

  揚州話不這樣講,夏皎講不出。

  可有些話是相通的,東西辣不是辣,是「辣謔謔」,甜就是「甜咪咪」,苦也「苦噠噠」,疊字用得多,自然帶著一股軟和氣,溫崇月聽著有趣,故意騙夏皎多講。

  說多了,夏皎意識到不對勁,轉過臉,悶頭吃蓮子,剝好了也不給他。

  桌上的蟹粉小籠已經被吃光了,香甜軟糯的酒釀圓子還剩了半碗,做得不如溫崇月好吃——夏皎的胃被溫崇月養刁了,只悶頭剝蓮子,溫崇月要拿夏皎的蓮子,她將蓮蓬整個拿走,抱在懷裡,不給他。

  溫崇月想了想,逗她:「怎麼,生氣氣了?」

  夏皎噗呲笑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爭取字正腔圓:「疊詞詞,噁心心。」

  溫崇月傾身過來,夏皎惡作劇,將剝了一半的蓮子塞他嘴裡,沒有剝掉蓮芯,苦苦的,溫崇月整個吃掉,面不改色。夏皎好奇,自己也吃了一粒,苦到喝了好幾口水。

  夏皎好奇:「你喜歡吃苦啊?」

  溫崇月說:「吃點苦對身體好。」

  夏皎不讚同這個理論,她一點兒苦也不想吃。

  他起身去衛生間,囑托夏皎乖乖在這裡坐著,別亂走。夏皎點頭,她在努力剝蓮子,夏天吃這個最爽口,今天是工作日,出來玩的人算不上多,夜間頗為怡人。

  溫崇月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夏皎的剝蓮子計劃,她探身看了一眼,備註很簡單,測試組。夏皎猶豫兩秒,接通,只聽見那邊傳來一個醉醺醺的女聲,含糊不清:「總監,我喝多了,您能送我——」

  「不好意思,」夏皎告訴她,「我是溫崇月的妻子,請問你找他有事嗎?」

  那邊驟然安靜。

  夏皎說:「如果有事情的話,可以先告訴我,我會替你轉告——」

  她看著溫崇月走過來,停了聲音,想了想。

  溫崇月坐在夏皎旁邊。

  後者看到自己手機在她這邊,並不驚訝,夏皎將手機遞過去,小聲告訴他:「好像是你同事。」

  溫崇月面不改色,他接通:「你好。」

  夏皎只隱約聽到那邊的聲音。

  「……我喝了好多酒,現在在車上,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幫我,不然我……」

  後面聽不清楚了。

  溫崇月禮貌地聽她說完。

  他溫和地問:「你希望我幫你什麼?打122,聯繫交警幫助阻止你酒駕?」

  那邊人叫了一聲「總監」。

  「宋小姐,」溫崇月說,「喝酒後不能開車請聯繫代駕,而不是打這種毫無意義、只可能會影響我和我妻子心情的電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1 10:43 PM

第二十九章 荷葉糯米鳳眼果蒸雞

  夏末的風微微涼,夏皎剝開蓮子,塞到嘴巴裡面,淡淡的苦澀擴散開,她小聲咦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忘記剝掉蓮芯。

  苦澀的味道都把蓮子清香都遮蓋住了。

  溫崇月結束通話,他對著夏皎解釋:「新同事。」

  夏皎低頭剝蓮子:「嗯。」

  溫崇月說:「她是我媽第二任丈夫的侄女。」

  夏皎:「咦?」

  她不太會算輩分這些關係,想了想,只能得出沒有血緣關係和平輩這兩個有效信息。

  其他的就無所謂……了吧?

  「我想應該要告訴你,」溫崇月慢慢地說,「當初我著急結婚,和他們也有一定關係。」

  夏皎明白了。

  她「啊」一聲,剝好的蓮子從手裡面掉落,溫崇月重新剝了一粒,剔了芯子,塞到夏皎口中。

  夏皎慢慢地嚼。

  她說:「他們想讓你們在一起嗎?」

  溫崇月說:「也只是他們想。」

  夏皎抬臉,流光清暉,活在他的臉上,相隔一汪水的亭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經過隱秘的播音器傳遞過來,溫崇月握住夏皎的手掌:「你不用擔心。」

  夏皎哦了一聲。

  蓮芯苦苦的,但是蓮子的清香慢慢擴散開了。

  如果真的要說擔心,大概就是這段婚姻有可能的不穩定?

  倘若做一個評估,夏皎的生存能力屬於「薛定諤的良好」,在「極強」和「很廢」兩者之間瘋狂搖擺。

  夏皎其實很討厭變故,比如說原本約好了和朋友第二天十點鐘逛街,她會提前一天規劃好自己的行程,八點鐘起床洗漱、穿衣化妝,確定自己能夠準時或者提前二十分鐘抵達,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朋友忽然打電話說不能約會,她的心情會瞬間跌落谷底。

  說不定,一整天都會因為這個小插曲而變得不愉快。

  倒不是生朋友的氣,只是因為計劃被強迫改變的不開心和失落。

  夏皎已經習慣了安穩的生活,極度討厭頻繁的搬家、換工作、換生活環境,是那種一想到就感覺到有些抗拒的感覺;可如果真的不得已挪了地方、或者必須搬家的話,夏皎反倒會很快地適應,不會水土不服到睡不著覺。

  她不喜歡困難,並不意味不能適應變故。

  非要下定論的話,就是「因害怕未知後果而不敢輕易改變」。

  就像現在的這份工作,夏皎十分滿意,雖然薪酬算不上高,可是她喜歡這些植物。不需要與太多人打交道,不需要喝酒應酬。

  有時候,讓人感覺累的並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所帶來的挫敗感和無力感。比如之前被迫參加酒局,比如不能推辭的酒。

  夏皎如今並不覺得難受,工作環境美麗,又是她喜愛的花藝。如果真要說有什麼頭痛的話,大概就是相處不融洽的高嬋和鬱青真兩人。

  好在基本上的禮貌還過得去,夏皎不站隊,她們倆知道了夏皎的脾氣,偶爾會當著她的面抱怨幾句對方,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那個老爺爺仍舊每日過來買一枝玫瑰,不愛與人說話,只是有一天,忽然問夏皎:「你們這裡能代寫卡片?」

  夏皎正在繫綢帶,聽他說話,立刻回應:「是的,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們會提供免費的卡片供您選擇。」

  老爺爺讓她拿了免費的卡片出來,看了許久,不滿意,嫌棄質量差,又問有沒有可以付費的。

  夏皎去倉庫將一整個大盒子取出來,耐心地等待著老爺爺挑,順帶著為他介紹每一張卡片的材質、尺寸和推薦場景……

  老爺爺難得沒打斷她,聽著,最後要了一張用玫瑰乾花花瓣和紙漿做成的壓花紙,念著,讓夏皎寫字。

  老爺爺倚著櫃台念,硬邦邦:「祝愛妻心情愉快。」

  夏皎安靜地等著,老爺爺又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早日健康。」

  就這些,夏皎寫完卡片,老爺爺付錢,拿著玫瑰花離開,背影挺拔,玻璃門上的風鈴叮鈴一聲響,陽光照耀著外面的路,明晃晃一片,他的背影融入到陽光中,只剩下一個被太陽照到發藍的背影。

  夏皎轉身,將粉雪山小心翼翼地插入待售的瓶中,輕輕鬆了口氣。

  嗯,就這樣平平淡淡,不要有什麼驚喜,也不要有什麼驚嚇。

  與她這樣慢吞吞、「守穩」的性格相反,溫崇月樂於嘗試新事物,也帶動著夏皎一起來。比如在得知夏皎從未玩過鬼屋後,鼓勵(慫恿)她跟自己一塊兒去。效果十分顯著,夏皎幾乎整個人都掛在溫崇月身上了,尖叫到嗓子破了音。

  比如溫崇月帶著夏皎租小型游艇出海——他有游艇駕照,夏皎時刻擔心兩個人會不小心掉下去、遇到風浪、被鯊魚追殺……

  但這些恐怖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只有夏皎意料不到的游艇play。

  嗯,體驗很棒。

  再比如閒暇的節假日,選擇恐懼症的夏皎認真地思考著中午要點什麼菜——

  溫崇月抽出一本書,遞給夏皎:「選一頁。」

  夏皎茫然地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精裝版紅樓夢,有脂批的版本。

  她問:「什麼?」

  「選一頁,」溫崇月說,「我們試試做著吃。」

  夏皎:「……咦????」

  夏皎清晰地記得溫崇月謙虛地說自己廚藝有限,不會做復雜的樣式——比如《紅樓夢》中的那些。顯而易見,溫老師從來都不是安於現狀的人,他由著夏皎翻書,夏皎記掛著「茄鯗」這道美食,只迷迷糊糊記得在劉姥姥二進大觀園那回,特意往前了翻。

  沒翻到,她翻到寶玉挨打後,鳳姐遣人送小荷葉兒小蓮蓬湯。

  咦。

  這個聽起來也很清爽,夏皎眼巴巴地看溫崇月。

  溫崇月笑:「剛好是夏天,能買到新鮮荷葉,就這個。」

  他誇讚夏皎:「皎皎真會挑。」

  夏皎要被他誇得不好意思了。

  她哪裡有這麼多的優點呢?溫崇月才是,時時刻刻地誇獎她,夏皎原本只是一叢生長在安靜小角落裡的小苔蘚,被他這樣天天誇著,日日讚美,她的虛榮心和自信心都要開始膨脹啦。就像被努力打入氣體的氫氣球,夏皎的身體也要被溫老師的讚美給灌滿了,輕飄飄地升起來,努力在觸到陽光的時候悄悄開小米花。

  新鮮的荷葉很容易買,溫崇月開車去了種植藕的人家,付錢給夏皎買了些新採摘下來的蓮蓬,說明來意,對方立刻大方地表示新鮮荷葉隨便摘,不值錢,就是贈品。

  夏皎摘了三朵嫩嫩的荷葉,顏色還沒有變深,有著溫柔的、如陽光照嫩芽的淺淺暖綠。

  荷葉麵粉和雞湯易尋,難的是書中提到的銀模具,小荷葉兒小蓮蓬湯說白了就是雞湯疙瘩,不過費時了些。不過這個難不倒夏皎,她舉手表示自己會捏——初中時候她捏橡皮泥在學校拿過獎呢。

  分工很明確,去掉梗的嫩荷葉洗乾淨,在榨汁機中壓榨、用紗網過濾,只留清清綠、淡淡香的荷葉汁兒。中筋麵粉加荷葉汁兒揉成麵團,放在旁邊,讓麵「慢慢醒」。

  溫崇月查閱了書籍和一些美食節目,確定要用雞湯來做底。半隻雞熬高湯,剩下半隻,雞腹裡掏空,填上鮮糯米、鳳眼果——這東西是傳統粵菜裡常用的,又叫「蘋婆」,每年七夕前後的日子熟,看著像栗子,吃起來如銀杏。得剝殼去皮,只要中間嫩芯子,焯水後和其他雞件醃一會兒,再和糯米一塊兒塞雞裡,外面裹著整片大荷葉,用水去蒸。

  捏「小荷葉小蓮蓬」的任務就落在夏皎身上,她認真地用醒好的淡綠色麵團捏啊捏,用牙簽戳戳戳。她做的細致,小荷葉捏的邊微微翹起,還給單獨做了梗;小蓮蓬也不是單純戳上孔就結束,而是認真地用牙簽戳出洞洞,再捏了小小的「蓮子」填到洞裡去。

  後面做得開心,她還嘗試了捏小蓮花,遺憾的是難度太大,歪歪扭扭,也不容易熟,就拆開了,改成煮蓮花瓣。

  捏好的麵食不是下鍋煮的,也需要蒸——剛好和溫崇月做的荷葉糯米鳳眼果蒸雞一塊兒蒸,濃濃的糯米和雞汁香味兒全浸到綠綠的小荷葉蓮蓬裡。夏皎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拌苦苣玉米聖女果的沙拉,調油醋汁,而溫崇月則是開了前幾天醃製好的蕪菁。

  淡淡的醬紅色,吃法也簡單,撒上白芝麻粒、小香蔥小蔥花和小磨香油,調和勻了即可。

  夏皎沒吃過這個,她好奇地看著,這醃好的蕪菁看起來和超市裡賣的那種小鹹菜沒有太大區別,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顏色。

  沒有辣椒油,沒有加多餘的香料和調料來醃製,因此看上去就是淺淺的、自然的紅。

  夏皎讚嘆:「這個顏色看上去好健康啊。」

  溫崇月問:「你還有喜歡的食物顏色?」

  「當然啊,」夏皎說,「其實不是我喜歡的顏色,嚴格來說,是大家都會被暖色調的食物所吸引。舉個例子,紫甘藍,紫甘藍煮出來的湯是紫色的,就不怎麼受人歡迎。還有藍色的可樂雞翅,也會讓人喪失食欲。」

  溫崇月將拌好的醃蕪菁均勻倒入繪製著一枚小草莓的白瓷碟中:「那除了食物呢?皎皎,你喜歡什麼顏色?」

  夏皎毫不猶豫:「黑白灰吧,百搭不出錯,也不引人注目。」

  說到這裡,夏皎好奇地問:「溫老師,你的衣服似乎也都是這些基礎色……你也喜歡這些顏色嗎?」

  溫崇月沒有正面回答,他說:「你覺得我喜歡什麼色?」

  夏皎想了半天,認真回答。

  「我覺得你喜歡色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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