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聶家沒有什麼變化,門戶鮮亮,家大業大,一重一重的院落相連,現在是春日了,院子裡的海棠花成片開放,雲蒸霞蔚一般鋪在亭台樓閣間。
聶音之突然回來,父母親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都同他們說了一個時辰的話了,兩人還時不時停下來,要揪一揪自己,看看這是不是在做夢。
聶音之沒想到,守在聶家的修士,除了雲笈宗劍修,還有太虛門的法修。
兩派加起來,一共四人,這些修士神出鬼沒的,就算守在這裡也不常與聶家人接觸,平時也不會干涉他們的行動,偶爾聶父因生意不得不出遠門,會有修士隨同他一路,還能保護他安全。
所以,就算明知他們守在聶家的意圖,聶家依然將他們當做上賓對待,收拾了幾處院子出來,供他們居住。
三個月前,也恰好是在萬魔窟大變那一日,這些修士突然翻臉,四個人先起了內訌打起來,一開始還有人顧忌著凡人,用陣法護著,後來那護著眾人的修士也堅持不住,將手中劍一同對向腳下無辜的凡人。
眾人只能閉眼等著仙君一怒,但那些令人眼花的符菉劍光最終落到地面時,不知為何,威勢全消,只化成了一道狂風,從聶家卷出去。
頭頂的修士一同從空中跌落,摔了個頭破血流。
聶音之陪著父母這期間,封寒纓去看了那四名修士,四個人的靈脈關竅處,都嵌著血月影魔氣,靈脈中斷,神識被封,連護身靈力都使不出來,要不是修士肉身強悍,可能得直接摔死。
那嵌在他們靈脈裡的不是游離的血月影,是顧絳的魔氣。
封寒纓早就研究過,在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裡,魔氣不是游離狀態,就算融在山川草木中,卻還在顧絳的掌控中,就宛如他把他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融進了這片地域裡。
所以,他師尊也許也沒逃過天道宿命,如那些飛升的修士一樣,化成了這個世界的基石,只不過他可能化得不太徹底。
封寒纓有時候走路,都會忍不住揣測,自己腳下說不定正踩著師尊的臉。
當然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沒有跟聶音之交流,他怕這位年歲沒有他零頭大的小師娘承受不住打擊。
如今看來,他師尊意識尚在,是他護住這些聶家人。
封寒纓選了一個不大能打的法修,想拍開神識上的封印,拍來拍去都撼動不了分毫,他怒從中來,差點忍不住一把捏碎那修士的腦袋。
另一頭,聶音之安撫完父母出來,便看到守在院門口的阿浣和澄碧,主僕三人又說了好些話。
「小姐,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幾個修士啊?」阿浣不安道,「他們在聶家期間,都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有那一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但是也沒造成太大的破壞,夫人老爺也都好好的,還讓人請了大夫給他們包紮……」
聶音之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下說道:「我知道,你帶我去看看。」
四名修士都昏迷不醒,為了方便照顧,將四人安置在了同一座院子裡的不同屋中。聶音之跟兩個丫鬟來到這裡時,封寒纓正坐在廊下抖腳,一臉的不耐煩,魔氣將院中花草卷得七零八落,猛地朝院門撲來。
聶音之一把將阿浣和澄碧攬到身後,抬手揮開撲面的血月影,「你坐在這裡幹什麼?人沒醒嗎?」
封寒纓一把掰斷了一根樹枝,皮笑肉不笑,「神識被封住了。」
兩個丫鬟都有些怕他,聶音之便讓她們在外面等著,往屋裡走去,「你都解不開?」
封寒纓沒說話,等著她自己查探幾人的情況,聶音之看到嵌在他們靈脈裡的血月影,眼睛一亮,「是顧絳做的!」
「是,師尊的封印,我解不開。」封寒纓才說完,聶音之已經驅散了封鎖在那名法修神識上的魔氣,退開兩步。
那修士立即醒了,轉眸看向屋中兩人,一眼封寒纓臉上的眉心紅痣,立即認出他來,當即大喝一聲「魔頭」,朝他甩出符菉。
封寒纓噗嗤笑出聲,抱著手臂,老神在在地看著從半空飄落的符紙,威壓掃出去,將那法修壓得貼到墻上,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封寒纓,別亂來,我還有話要問他。」聶音之阻止他道。
封寒纓嘖一聲,收回威壓,那修士軟軟地滑到地上,他也察覺到自己被封的靈脈,回想起之前的種種,驚疑不定地瞪著他們。
聶音之說道:「諸位守在聶家時,並未傷及我家中人,還多有幫忙,我在此謝過。」
那法修上下打量她幾眼,又警惕地轉眼看向封寒纓,扶著墻站起來,不屑地冷哼道:「當我們是你們這些邪魔外道麼,隨意殘害無辜之人?」
封寒纓誇張地笑兩聲,譏諷道:「好笑,若沒有對無辜凡人出手,那你們又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
那修士神色一僵,沉默許久,抬起下頜看向聶音之,「當時出手並非出自我本意,而是在我因為……」他頓了頓,含糊而過,「心神大震時,被人趁虛而入,受一股無法違抗的意念操縱,才做出那等事。」
聶音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和當初影響過她的天道意念一樣,應該說是劇情。
在萬魔窟之前,不論是她還是顧絳,都沒有察覺到劇情的存在,甚至一直將它視作天道,直到在萬魔窟時,在最後的劇情結點上,它怕是急不可待了,才會親自動手操縱自己獻身,從而被發現蛛絲馬跡。
就算如此,想來它也只能在人心神有隙時,才能施加影響。
「哦哦,你們正道修士可真是光風霽月,就算親自動了手,也能找出理由來。」封寒纓撫掌讚嘆。
那修士氣急敗壞,「我又怎知不是你們這些邪祟乘人之危,壞我道心!」
封寒纓笑道:「你的道心怕是用不著邪祟動手,早就不太穩當了吧?」
「你!」那修士深吸口氣,閉眼收心,不再與他爭辯。
聶音之又問他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那修士答不上來,她便問了些其他的。
當初太虛門洛聲發現了聶音之的血對魔修的作用,便猜到一二。能到化神巔峰修為的人,自然也活了幾百年了,也聽說過神女的傳說,他本來想以聶家為籌碼,控制聶音之,只是顧絳實在守得太緊,一直沒找到機會接觸到她。
知曉太虛門派了法修守在聶家,顏異琢磨了一下,也派了雲笈宗劍修出山前來。
她又相繼喚醒了其他幾位,綜合四人所說,確認他們說的是實情,便解開他們的靈脈,放他們走了。
聶音之思索了片刻,問封寒纓道:「正道修士得道飛升後,融入天道,直接化作這世間的靈氣和基石,是不是很像現在血月影融進這片地域的樣子?」
封寒纓:「……」
聶音之蹲下身,扶起地上一株殘花,「如果你師尊也化身在了這片土地裡,成了這裡的一草一木……」
封寒纓沒等她說完,身影化作一道光飛快遁走。
聶音之蹲在原地沒有動,怔怔發了會兒呆,眼淚從下巴滴落,滾入那片殘花中,手指間一絲細微的顫動將她驚得回過神來。
手下那叢殘敗的薔薇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成,綻放開嬌滴滴的花蕾。
「顧絳?」聶音之愣了愣,匆忙勾出自己手腕的金芽看了看,依然沒什麼變化,她投入的心念依然得不到回應。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封寒纓從聶家出來,便領著一群凶神惡煞的魔修,準備去問候下附近的仙門。沅州這地界,凡人聚集,仙門遙且遠,值得一提的仙門,只有一座城陽觀。
城陽觀主親自帶人在觀外迎接,二話沒說就把魔域大旗插在了自己道觀門口。
那旗幟以五色魔氣構成,以血月影的暗紅色為主,金線繡著一個煞氣十足的「魔」字,怎麼說呢,就很有封寒纓那種簡單粗暴的風格。
這破仙門歸順得太快,封寒纓沒有半點成就感,非要搞點事才罷休,硬逼著城陽觀觀主給他卜卦,從早卜到晚,從功業問到姻緣。
觀主這位在元嬰中期停滯三百年,眼看黃土要埋到脖子上的人,卜算一位化神期修士,卜一卦就要耗費他許多真元,整個人都被封寒纓算得很憔悴。
封寒纓毫無坐相地倚在座上,抬眸看一眼主殿上供奉的三清祖師,不高興道:「你說本尊姻緣線淺淡,那總歸是有,你算算在哪裡?」
城陽觀主小鬍鬚抖了抖,「貧道修為有限,實在卜算不出。」
封寒纓冷冷看著他,越是沒有的東西,他就越要強求,他笑了一聲,把玩著手裡一把鋥亮的彎刀,「那你再算算,你要是拒絕了我,你這城陽觀會如何?」
【天啊,封兔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竟然想起要給自己找老婆了?】
【封總別找了!你的老婆就是我,等我穿進劇裡來跟你HE】
【姐妹慎重,你可能穿進劇裡,一見面就被他殺了,be概率99.9999%】
【事業線賊旺,愛情線沒有,是我們封總沒錯了。】
【我覺得就算算出來,封寒纓這種蠢直男,也追不上人家啊】
【哪呢?封總的姻緣線在哪呢?我截圖放大,拿放大鏡都沒看清楚,這也太淺淡了吧?真的有嗎?觀主該不會就是說個客套話吧。】
【皇帝的姻緣線,透明的hhhhhhh】
聶音之看到彈幕的時候,正在修剪手裡的薔薇花枝。
她從彈幕中猜到封寒纓應該是去了城陽觀,那是沅州城外一座大觀,觀中香火一直很鼎盛,弟子多修習易卜之術。修為最為高深的老觀主乃元嬰中期修為,能卜前世今生,輕易不開口說話,有一卦千金之名。城陽觀的根基大半都在凡塵裡。
聶音之被桑無眠收入門下入道修行前,還被母親帶來這裡燒過香,想求觀主一卦。城陽觀主卜算到一半,銅錢生寒,他神色複雜地收回龜殼,以不卜仙門事為由,拒絕了聶母。
正是他這句話,定了聶音之的父母的心,決定讓女兒拜入雲笈宗仙門。
觀主如今都為封寒纓卜卦了,那應該不介意再為她卜卜卦。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61章
「小姐,小姐!你快起來看!」
聶音之睡眠很淺,一聽到阿浣的喊聲她就醒了,她半闔著眼,揉了揉懷裡的枕頭,摸起來的手感和魔頭差遠了,一點都不爽。
她翻個身平躺在床上,勾出小金芽看一眼,向顧絳傳達自己的每日例行問安:「臭魔頭,別以為變朵花出來我就會原諒你,你什麼意思?難道要本小姐以後都和花草樹木戀愛不成?我可做不到哦,我要摸新鮮的肉體,胸肌腹肌,還要……」
「總之,我是不會為你守身如玉的!」
她抱著軟枕在床上滾一圈,阿浣的腳步聲噠噠地撲到近前來,一把掀開床幔,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眸,又驚又喜道:「小姐,你快起來,去看看外面。」
聶音之回到家裡後,又回歸了她以前的嬌小姐生活,連神識都懶得放,問道:「怎麼了?」
阿浣攥著一團雪遞到她面前,「小姐,你昨日說今冬還沒看過雪呢,這不,就下雪了!」
澄碧趕緊將她扯回來,「可別把雪水滴到小姐身上。」
聶音之翻身坐起來,踩上繡鞋往外走,「下雪?」現在已經春深,再過三旬就要入夏了,怎麼會下雪?
一走出屋子,寒氣便撲面而來,雪簌簌下個不停,院子裡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堆積在房頂樹叢,將一眾春花都凍得瑟瑟發抖。
聶音之打望著四周,愣愣走出廊下,伸手去接飄飛的雪花。
她昨日只是隨口說的,今冬還未見過雪。
「小姐,你先披件斗篷呀!」阿浣忙撐開傘追在她身後,澄碧回屋去取斗篷。
聶音之彎起眼角微笑,「沒事,我不怕冷的。」
腳下積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聶音之來到一株海棠樹下,盛放的海棠枝杈被積雪墜得沉甸甸的,花瓣上結著冰霜,她抬手抖落花枝上的雪。
聶音之抬起頭,目光從傘面邊緣望出去,天幕一片白茫茫的,她的神識一瞬間鋪開在整個沅州城。
這場春雪讓沅州城裡的百姓一夜之前又穿起了冬裝,小孩在雪地上追逐打鬧,房前屋後都堆著大大小小的雪人,很是喜氣。
再往遠一些的地方,到了郊外的農田耕地邊,氣氛就很沉鬱了,三三兩兩的農夫愁眉苦臉地站在田埂上,這場異常的大雪不知道要凍死多少農作物。
她看到郊外起了春風,積雪在融化,大約是魔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設法彌補。
聶音之捂了捂臉,揮手一揚,衣架上的外袍飄來裹在身上,在丫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的身影已經從傘下消失,只留下一句軟軟的呢喃,「笨魔頭,真是笨死了。」
不到片刻,聶音之已經來到郊外上空,鴻鵠從她的劍首上飛出去,身形膨脹,化作一隻雪白大鳥,純白的火焰末端染著暗紅,托著長長的尾羽從農田上飛過,積雪在它的翅膀下飛快融化,驅走土地裡的寒氣。
鳳凰在民間屬於祥瑞,郊外的農戶成群結隊地從屋裡奔出來,雙手合十許願祈禱。彌漫在上空的低沉氣氛都被鴻鵠的翅膀嘩啦啦扇走。
聶音之壓下劍,落到一處小山林邊,神識鋪開在大片的農田上,感覺到有一縷不尋常的微風朝向她而來,風裡夾著細微的血月影魔氣。聶音之低頭打量自己一眼,有些懊悔沒有梳過妝再出門了。
她急匆匆地從一直隨身攜帶的折丹峰芥子裡,抽出一條繡著金紋的緋紅髮帶束上長髮,又取出一盒口脂,匆忙在自己脣上點了點。
做完這些之後,她又想起自己應該生氣的,一點都不值得為這個一言不發就拋棄她的臭魔頭打扮。
聶音之抿著脣,感覺到那縷微風纏上她的指尖,帶著些微涼意,撩動她袖口的輕紗,在她腰際轉一圈,涼意襲上她的下頜。
聶音之睫毛顫了顫,眼角的濕意被魔氣舔吻走,她往後退去一步,脣被那縷涼意撬開,魔氣在她脣齒間纏綿片刻,聶音之仿佛被風擁抱了一下,隨後,脣上的涼意隨著微風一起消散。
「什麼嘛。」聶音之捂著臉蹲下身,吸了吸鼻子,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難不成她以後都要這樣,和草木戀愛,和風親吻?
她才不要呢!她明天就要去找別的男人!
【笑死我了,這算什麼?和空氣談戀愛?】
【就因為聶音之想看雪,魔頭就給她下雪了?嗚嗚嗚寵妻魔頭人設不崩。】
【雖然但是,真的有億點點浪漫!】
【就因為這場雪,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飯得餓死!浪漫個屁,修真世界的凡人,真是命不如螻蟻】
【沒看見兩夫妻已經在補救了嗎】
【我只想問,魔頭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難道以後都這樣了?那怎麼doi????】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咱們把眼光放大一點,這縱橫七千里範圍內的所有單身男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聶音之的老公,所有單身女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聶音之的老婆】
【草,我百度了下,一千里等於500千米,縱橫七千里相當於1225萬平方千米,比整個中國都還大呢!不愧是玄幻世界,連地都這麼玄幻。】
【原來這麼大片地方啊,我還以為就一小塊呢,那怎麼才幾座城市?】
【又翻出了之前封總的地圖看了看,大部分地域都被仙門劃開,屬於修真界地盤,進不去的浮雲川就占了一半面積了,凡間城池只能建在仙山地界外。】
【哦,原來是這樣,所以他們該怎麼doi啊?總不能一生一世只日一次吧,音音虧了!】
【笑死,姐妹我看你只關心他們怎麼do吧!】
【既然如此,就是那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封總,師娘,你們懂吧?斯哈斯哈】
聶音之回到聶家時,已是午時,此時雪已經停了,太陽懸在頭頂,城內一片白茫茫地晃人眼,她回自己院中重新梳洗,準備去主院同父母一起用飯。
阿浣從院外跑進來,「小姐,你快些去吧,魔尊大人已經到了。」
「魔尊?」封寒纓還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聶音之還在主院外,修士靈敏的聽覺已經聽到裡面的談話聲,她的父親聲線緊繃,明顯被封寒纓那渾身的煞氣駭到了。
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問他今年多大歲數,生辰是什麼時候,家中幾口人,與音音是怎麼相識的,又問昨日晴天暴雪,是不是他做的,這做法不太妥當。
她爹娘還知道修仙之人講究仙山洞府,問他既是魔尊,麾下有多少兵將,有多大的洞府,有沒有仙山寶地,之後有什麼打算,能不能護住他們的寶貝女兒。
封寒纓一落到聶家門前,就被人請來這裡,一連串問題問得他一愣一愣的。
封寒纓被封在萬魔窟中十年,封魔印蠶食魔氣,也壓製萬魔窟中眾魔的修為,血月影頂著封魔印大半威力十年,他的修為只退不進,從萬魔窟中出來後,他終於恢復巔峰修為。
但他依然看不透聶音之的修為,她如今修為比他還要高出一階,在整個修真界都是頂尖,就算是被顧絳以自身為爐鼎喂上如此境界,武力值跟不上,也不至於會被別人欺負了去,封寒纓驚奇道:「今日這頓宴是為了要我護她?」
聶父和聶母對視一眼,音音不是說,她跟魔頭是兩情相悅嗎?怎麼如今看起來,這個魔尊並不怎麼在意她呢,那可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聶音之聽得想撓墻,快步跑進花廳,看到自己父母被封寒纓嚇得臉色雪白,「爹,娘!」
父親和母親明顯松了口氣。
封寒纓看到她,神識傳音第一句話便是不耐煩地道:「你父母這是在做什麼?在你家吃頓飯還得擁有幾座山頭才行?今日這頓難不成是『鴻門宴』?」
聶音之:「……閉嘴。」她跟父母打完招呼,無奈地覆在他們耳邊道,「不是他。」
這一頓飯在極其尷尬的氛圍下結束。封寒纓後來倒也自個兒琢磨出來,他跟在聶音之身後,手裡抓著一把雪玩,感嘆道:「那我可得為師尊多拿下幾座仙山才行啊。」
聶音之翻個白眼,「拜你所賜,我爹娘對顧絳的印象怕是已經跌入谷底了。」
封寒纓毫無愧疚地大笑出聲,被樹冠上一堆雪兜頭砸了一臉,那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經脈竄進內府,將他丹田刺得一陣劇痛,雪沫險些嗆進氣腔裡。
他咳了半天,面無人色地收斂了自己囂張的態度,「師娘,我錯了。」
聶音之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從顧絳消失後,封寒纓就沒再叫過她師娘,對她的態度也有些輕慢。
「你收服城陽觀了?」聶音之問道,「觀主還活著吧?」
「你若是想找城陽觀那觀主卜算,那可以不用去了,那老東西修為不行,算得不準。」封寒纓陰沉著臉,一想到那老牛鼻子就來氣,竟然說他根本不知情,又如何生情,他不會愛人,亦沒有人愛他。
越沒有,他就越要強求。
聶音之也只是隨便一想,到了現在,已經不用別人卜算了。
身邊的一縷風是他,一株專為她開的花是他,好像一切都是他,但又不是他。
這種感覺就如當初她進入顧絳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裡一樣,她時時刻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是卻又沒辦法抓住他。
聶音之壓下心頭的想法,疑惑道:「你殺了那觀主?」
「都要油盡燈枯的人了,犯得著勞駕本尊動手?我看他就是給這些凡人牽線牽多了,才荒廢了修行。」封寒纓滿臉不屑。
「沅州這地方,沒個像樣的仙門,本尊打算去收拾收拾別的地盤,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2章
聶音之沒跟封寒纓一起走,她的雄心壯志都被魔頭給腐化盡了,如今賴在家裡,有些不想動彈。
況且,現在正道自顧不暇,她也無需憂慮正道的虎視眈眈,還有封寒纓在,他這個受彈幕認證的原著事業狂,就讓他去折騰吧。
她父母知道這場大雪真的是因她而起,父親午飯後就帶著府上的賬房去城郊給人補貼銀錢去了。
聶音之一個人坐在花園的亭子裡看雪化,對著金芽嘀咕,「你看看,你都還沒進我家門呢,就敗了一筆財出去,我爹娘可不喜歡敗家女婿。」
不知是有意還只是巧合,樹梢上的一片雪晶被風卷著落到她眉心上,涼得她一個激靈。
聶音之摸著額頭,不高興道:「都沒人給我畫花鈿了。」
「這場雪把我花園裡的海棠都凍壞了,你該怎麼賠償我啊?」
「顧絳,我想你抱我,不要風,不要任何替代物,只要你本人。」
……
她的話音落盡,只剩下積雪消融的細微聲響——實際上,大多數時候,她的絮叨都沒有回應。
聶音之不知道顧絳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她相信他若是能回來,一定會第一時刻出現,他說過他會回來的。
她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趴在欄桿上,看著手上虛散的金葉,就像他之前喚醒她那般叫他的名字。
聶音之試著將神識浸透入花園裡的草木,抓住浸入它們之中的血月影魔氣,那游絲似的魔氣親昵地纏著她,要不了多久便滲入她的靈台,融進靈脈了。
聶音之沒好氣道:「我才不是要修煉呢。」她現在已經半隻腳跨入大乘期,若是閉關努力一把,肯定能突破至大乘,但她一點都不想動。
一提到修煉,她便想到在萬魔窟中那幾日,她幾乎是被顧絳禁錮在他身上,神魂顛倒地被他引導著運轉周天。
那種戰慄的愉悅和灼燒,還有修為進階的舒暢一同在身體裡衝刷,聶音之一時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萍,毫無反抗之力地隨著潮起潮落,一時又如撲火的飛蛾,又疼又爽。
這讓她以後還怎麼正經修煉?
到了夜裡,積雪消融盡,晚霞如血,屋裡燒著炭,燃著香薰,將濕涼的泥土草木氣息都擋在外。聶音之盤膝坐在床榻上,神識沉在靈台裡。
靈台裡的元神被純白的火焰劍氣裹著,像一輪小太陽,內裡的元神隨著她修為升級,從元嬰狀態已經化作和法身一模一樣,心口處凝聚著一縷暗紅。
這是在雙修之時被顧絳塞進她靈台火焰裡的,聶音之入魔之時,這縷魔氣滲透入她的元神,才護住她神魂未散,熬過被自己的血燒成灰的命運。
這縷魔氣和普通的血月影並不一樣,裡面裹著什麼東西,聶音之抽絲剝繭一般細細分離開血月影,這很耗費神識力量,所以她沒有著急。
現在纏在上面的魔氣終於被分離開,就像掀開了覆在上面的層層薄紗,終於露出內裡的核心。
眼前出現一滴透著隱隱金輝的血珠,是心頭血,裡面蘊含著屬於顧絳的力量。
聶音之在看清這滴血時,心口一瞬間又熱又疼,鼓脹得快要裂開了,她的神識有片刻的恍惚,倏地被一股漩渦吸入其中,一時間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瞬息,聶音之聽到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阿音?」
她猛地睜開眼睛,在刺眼的白光中,一個人影背著光,半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來。籠在他身周的光實在太亮了,以至於讓他的面目都陷在了陰影裡,讓人全然看不清晰,但只這一聲輕喚,熟稔的語氣就讓聶音之鼻子發酸,落下淚來。
聶音之設想過無數次,再次見到顧絳,一定要大罵他一頓,她不要他什麼都不說地為她安排好一切。
但臨到頭來,只是聽到他叫自己一聲,就沒出息地紅了眼眶。
他的手指從她手臂間穿過,抓了個空,身形頓了頓,有些無可奈何地蹲下身,輕聲道:「你別哭,我沒辦法給你擦眼淚。」
聶音之這才聽出來對方聲音裡的稚嫩氣,她胡亂揉一把眼睛,再次抬眼看去。
眼睛終於適應了光線,在融融白光中,她看清了蹲在身前的人。
他看上去才十一二歲,錦衣玉帶,胸膛和臂膀都還十分單薄,雪膚黑髮,頭髮用玉簪固定,發尾短短的,垂在肩頭,細碎的額發垂在那雙尚未完全長開的眉眼上。
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嫩生生的少年氣。
聶音之從他的五官上看出點熟悉的影子,哽咽了聲,驚疑不定地問道:「你是,顧絳?」
「是我。」少年嘴角翹起,圓圓的眼型顯得格外嫩氣,眼眸烏黑清澈,目光閃爍了下,輕笑著喊道,「姐姐。」
聶音之的眼淚被他這一聲「姐姐」喊得憋回去,忍不住伸手想去揉他看上去軟乎乎的臉,手指卻從他臉上穿過。
顧絳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尖垂落,復又抬起,看著她道:「你不屬於這裡。」
聶音之一頭霧水,再次嘗試著去觸碰他,「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絳乾脆坐到她身邊,主動攤開手放到她身前,說道:「我的過去。」
他的手掌纖薄,小了一圈,手指依然修長筆直,聶音之小心翼翼地搭到他手上,看著他手指慢慢合攏,將她的手攏入手心。
但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感覺不到手的溫度,也感覺不到被他握住的力度,他們中間隔得漫長的千年的時間錯位。
「你的過去……」聶音之念道,屈起手指想握住他,不出意料地抓了一把空氣,「所以,你沒辦法出現,是因為你一直陷在自己的過去裡嗎?」
「嗯,我原以為這只是我過往記憶形成的幻象,沒想到卻是真的,是我真實的過去。」顧絳輕聲細語地說著,他的聲音很好聽,無論是多年以後成熟穩重的聲線,還是現在這般稚嫩的少年音。
聶音之不安道:「那我們之間要永遠隔著千年的歲月?」
「不會的。」顧絳手指動了動,想要抱她,但及時反應過來,握緊手繼續道,「寄生在天道中的劇情行將崩潰,它沒辦法將我的神識一直困在過去。」
聶音之懸著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一字一頓道:「那你要快點回來。」
顧絳點頭,「嗯。」
聶音之偏過頭,睜大眼睛細細地打量他,像是要將他年少的模樣刻進腦海里。
顧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般,薄薄的臉皮上泛出紅暈,連耳垂都紅了,濃密的睫毛顫個不停。
「可惡,姐姐摸不到你。」聶音之好生氣,這麼嫩的魔頭,她看得見,卻摸不著。
顧絳噗嗤笑出聲,湊到她身前,兩人幾乎鼻尖觸著鼻尖,他半垂著眸看進她眼裡,戲謔道:「姐姐,我還小呢,不可以隨便給人摸。」
聶音之被他噎得無話可說,捏又捏不到他,差點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她什麼都碰不到,連座椅都坐不到,只有腳下亙古不變的土地,承載著她。
聶音之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從身邊引人的小少年身上扯下來,轉頭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很華麗的殿宇,四壁繪著描金的飛天壁畫,廊下垂掛輕紗,燈座上鑲嵌明珠。
但描金的壁畫受潮氣侵染斑駁了大半,輕紗末端吸飽了暗沉沉的污跡顯得笨重,燈座凌亂地倒著,明珠滾了一地,竟像是沒人稀罕似的。
「這裡是……」
「我家。」顧絳看出她的打量,主動解釋道,「一個破敗的世家罷了,法宗生變,樹倒猢猻散,依附在這個龐然大物上的國家氏族也跟著天翻地覆。」
聶音之隱約聽到殿外的響動,緊張道:「那你在這裡安全嗎?」
顧絳滿不在意,「暫時是安全的。」
「暫時?」聶音之想要出去看看,但只離開顧絳三步遠就動彈不得了,她疑惑地回眸。
「你是被我的心頭血引來,自然離不開我。」
聶音之坐回去,伸手去碰他心口,心疼道:「逼出心頭血應該會很疼吧?」
顧絳表情變了變,「這要分情況。」
聶音之抬眼看向他,顧絳咳了下,「雙修的時候,就不太疼,你當時不是開著共情嗎?」
聶音之:「……」她那時候神魂顛倒,葉子裡涌來的灼燒和愉悅,冰火兩重天似的,她根本沒辦法細心分辨到底是什麼疼,不然也不至於現在才發現。
她很想責怪他的自作主張,但又沒辦法說出什麼重話,因為顧絳都是為了她,沒有他的心頭血,也許她早就化成灰了,「你知道我想引魔氣?封寒纓告訴你的?」
顧絳搖搖頭,「不用誰告訴我,我猜你會這麼做。」
聶音之抿脣,「如果沒有給我這滴心頭血,你也許就不會被劇情壓製,陷在過去。」
顧絳虛虛地輓了一下她的鬢發,「重來一遍,我還是會來你身邊。」
聶音之被他說得心裡又甜又澀,她轉過頭,不想讓顧絳看到她的眼淚。
外面打鬥聲響越發靠近,聶音之放出神識,她的神識和她的人一樣不屬於這裡,能毫無損傷地平鋪到外面的戰場,晚霞血似的潑在天上,地上到處籠著法寶符菉的光。
外面打鬥的雙方,最低都是個元嬰,而顧絳現在還只是個小築基,聶音之神識在斷壁殘垣裡掃一圈,回頭道:「你跟著我走,我可以避開他們帶你出去。」
顧絳動也沒動,「這是真實的過去,我得沿著以前的足跡走向你,稍有偏差,我們可能就會錯過。」
這就是劇情拼死拼活將他困在過去的原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3章
聶音之能看得出來,外面打鬥的雙方有一方在拼命守護著這座殿宇,他們口中的「小公子」想來就是顧絳。但守護的一方已經明顯露出頹勢,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被攻破。
她著急道:「我在沅州聶家啊,你知道的,就算找不到聶家,你也可以來雲笈宗找我啊,雲笈宗那麼大一座仙門,你總找得到,我……我一定還會再召喚你的。你知道我在哪裡,又怎麼會錯過?」
顧絳笑了一下,少年清澈的眼眸裡含著柔光,略顯稚嫩的嗓音有點無奈,「傻姐姐,我的神識只是暫時被困在過去,一旦離開,過去的我是不會記得你的。」
「就算我的神識無法離開,一千九百年,這中間的變數太多了,一點改變都可能會在漫漫長河裡越積越大,最後像風暴一樣席捲到未來,那時候有沒有沅州還不一定,你可能不會出生在聶家,不叫聶音之,又可能不會成為神女,不會進入雲笈宗。」
「到時候,我又該去哪裡找你?」
聶音之無言以對,胸口窒息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顧絳輕撫她泛紅的眼角,就算觸摸不到,「你只要等著我就好。」
聶音之深吸口氣,偏過頭做了個在他手心裡蹭了蹭的動作,「好。」
顧絳抬頭,從破開的殿宇一角看了一眼天,「你回去吧,在不屬於你的時空待太久,對你的神識消耗很大。」
「不要,我要呆到神識耗盡的最後一刻。」
顧絳站起身,越過她朝外走去,外面轟然一聲巨響,布在這座殿外的陣法破了,大殿的門窗被一股利風衝開,斷木橫飛,撕裂的紗幔鋪天蓋地地罩來,明珠在地上砸出刺耳的碎裂聲。
利風如刀刃,割開顧絳身上的衣袍。
聶音之看到飛濺到半空的血,「顧絳!」
眼前的畫面忽然開始拉遠,變得越來越模糊,聶音之努力想朝那個單薄的身影跑去,卻反而越來越遠。
顧絳聽到了她的喊聲,卻沒回頭,「抱歉,我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太好看。」
景象和他的聲音一起消散,聶音之驀地睜開眼睛,她回到了自己的閨房,炭火暖融融的,屋內盈滿了幽幽的熏香。
聶音之整個人晃了晃,歪倒在榻上,神識耗盡,讓她腦子有些木,半分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神放空地望著上方。
【這就是蝴蝶效應吧?知道未來走向卻不能做出任何改變,什麼苦都要受著,這比做出改變還要難,魔頭太慘了太慘了】
【一千九百多年啊,我連一年前自己做了啥都不記得了,魔頭怎麼還記得住自己當時怎麼做的?】
【只是一些重要的人生選擇階段吧,雞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沒啥影響,再說了,他只要不干擾過去的自己的行為選擇就行了啊】
【顧絳能一步步成為魔祖,肯定受過很多苦,心疼】
【啊啊啊啊啊十多歲的咕醬,好嫩好嫩好嫩,可惡,姐姐摸不到你!!】
【等等,劇情!他們說了劇情兩個字!!!!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AI知道自己是AI了??】
【話說這個劇現在的劇情,可以說是來自原著,又脫離原著了,原著男女主都死了,這個劇還沒崩掉,就有點像真實世界一樣一個人的生死無關緊要】
【現在的劇情是不是AI演算自己生成的數據?】
【我不負責任地推斷,天道可能就是AI數據庫,咕咕和天道PK的時候,看到了數據庫的本質,所以發現了世界的真相,然後告訴了音音老婆】
【彈幕總是讓我始料未及,我打開彈幕是想和大家一起哭的,結果你們在討論什麼我看不懂的登西??】
【我想看戰損咕!漂亮的少年渾身是血,脆弱無比,求姐姐抱抱,斯哈斯哈】
【阿音別哭嗚嗚嗚】
【聶音之的神識能暫時通過魔頭的心頭血回到過去,魔頭的神識是被劇情強塞入過去,他們的神識是屬於同一時空的,那他們身體雖然碰不到,但是可以神交吧?借一借小顧絳的靈台doi應該沒問題?】
【???說得很有道理啊!什麼數據AI的,等官方說明吧,我更希望彈幕的大家深刻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筍不筍呢,小顧絳:就問你們禮貌嗎?】
【笑死我了,彈幕裡是不是常駐了一位doi大師,管它劇情是甜是虐,只要do就對了】
【可惡的感情騙子,孩子都要被刀傻了,我不管,除非你們立刻doi,否則尊貴的VIP就準備撤資了,看到這一毛錢了嗎?我扔掉都不給你!】
聶音之無意識地看著上方彈幕飄過,有風從雕窗裡鑽進來,托著一朵粉嫩的海棠花,飄飄搖搖落到她眉心。
聶音之空茫的眼眸一動,回過神來,她側過身,捧住從額上掉落的花蕾,從花瓣間飄出一縷血月影,纏綿地親吻過她的指尖,在她臉頰上逗留片刻,隨即消散。
窗外已經透出晨曦的光,聶音之握著花瓣,短暫地睡了片刻,等到透支的神識恢復一些,才起身打坐入定。
她這一入定,便是三日,三日後神識才完全恢復,好在阿浣和澄碧在折丹峰時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知道修士經常需要閉關修煉,沒有來打擾她。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陪同父母吃完飯聊了一會兒天,又收到一封封寒纓送來的捷報,他已經成功收服古法宗境內的一座仙山,表示他師尊現在有資格坐到聶家飯桌上吃一口前菜了。
聶音之回訊息鼓勵了他一下,然後坐到榻上,閉眼沉入靈台。
上一次她耗費了許多神識分離覆蓋在心頭血上的魔氣,所以沒能在顧絳身邊呆太久,這一次應該可以呆得久一點。
逆著時間長河追尋,這也算是一種對神識錘煉的方式。
聶音之的神識滲入那滴金紅的血珠中,被漩渦捲入,眼前的眩暈消散,她醒來便對上一雙無奈的眼眸,顧絳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還會來。」
這一次,華衣錦服的小少年沒了,眼前的人成熟了一些,身量更結實了,一身灰藍色的粗布衣裳,用布條綁著頭髮,握著一柄長刀——不是紅葉,只是一把灰撲撲的普通的刀,刀口上豁了好幾個口子。
他的靈脈俱碎,修為都被抽空,被打落凡塵,成了一個狼狽的凡人,混在一群壓抑而沉默的流民中間,正穿過一條幽暗的峽谷。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受了很多苦。
聶音之掩在袖擺下的手指捏緊,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靠到他身邊去,用輕鬆的口吻問道:「距我們上一次見面,過去多久了,你為什麼長這麼快?」
「七年。」顧絳的聲音有些啞,雖然狼狽,但已經比周圍的人乾淨多了,簡直有點格格不入,他臉色疲憊,眼眸依然清亮,笑著道,「不能叫你姐姐了。」
「你想叫的話,當然是可以叫的嘛。」聶音之軟軟道,聽到峽谷深處的動靜,她的神識隨風鋪展開,皺起眉,「顧絳,前面有……」
「我知道的,但是必須往前走,沒有退路。」
他的聲音很輕,依然在峽谷裡蕩出一點模糊的回音,周邊的人麻木地往前走著,對身邊有個自言自語的傢伙,一點都不感興趣。
聶音之感覺到後方紊亂的靈壓,靈壓形成颶風,連修士都不得不避讓,更何況是凡人。法宗的分崩離析,仙人們刀兵相向,將這一片天地攪得四分五裂,動盪從修真界席捲到凡塵,亂流似的靈氣對凡人來說堪比洪水。
仙凡相隔,仙山和凡塵有一條明晰的界限,實際上更多的是保護凡人。
現在這條界限沒了,修真界的靈氣大量流入凡塵,山林裡的野獸被靈氣灌滿身軀,催成龐然大物,卻沒能開啟靈智,成了致命的存在。
狼群趁著夜色堵住了這群走投無路的人。
聶音之沒辦法離開顧絳三步遠,他的血有時候會從她身體裡穿過,但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晨光微熹的時候,遍體鱗傷的人誤打誤撞地滾入一處洞穴裡,暈過去前對她道:「我要睡覺了。」
「好。」聶音之輕聲道。
這空穴低矮,被催肥的狼鑽不見來,喘著粗氣在洞口呼呼噴鼻,腥臭灌入洞內,讓人窒息。聶音之趴在顧絳旁邊看著他,他現在簡直就是個血糊的泥人,讓人擔心他還能不能再睜開眼。
聶音之看了他很久,湊上去,額頭觸上他眉心,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進入他的靈台。
她毫無阻礙地被接納,顧絳的靈台一片昏暗,在進入元嬰期之前,靈台都是黑暗的。聶音之被一道神識纏了上來,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聶音之因為這個久違的懷抱而神魂戰慄,「我能碰到你了。」
「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怎麼跟耗子似的?」顧絳好笑道。
聶音之緩了片刻,小聲反駁,「我那是小心謹慎,萬一傷到你的靈台怎麼辦?」
「我現在昏迷著,沒有意識,要是做了可怕的夢,會嚇到姐姐的。」顧絳無辜道。
聶音之輕輕笑了聲,「姐姐不怕,姐姐想抱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4章
顧絳黑暗的靈台裡確實不太安穩,養尊處優的世家嫡子,才在剛剛發芽的年紀,就從雲端跌入谷底,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往後榮辱不驚的強大和從容,一群變異的狼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僥倖躲入這狹小的洞穴裡,卻也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喜悅,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有這麼幸運。
就算暈過去了,黑暗的靈台裡還迴盪著狼嚎和嗚嗚咽咽的慘叫,少年人的惶恐和迷茫全都暴露無遺,他覺得不安,這裡不安全,他一直想掙扎著清醒過來。
聶音之能感受到這些,心疼地想哭。顧絳輕輕拍了拍她。
「我可以抱抱你,你可以安撫一下曾經的自己嗎?」她抱著顧絳,很小聲地說著,不知道這個提議能不能行,「不要讓你自己察覺,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你什麼都做不了,至少讓自己睡個好覺?」
「有姐姐疼,真好。」顧絳語氣笑盈盈的,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動盪不安的靈台漸漸恢復平靜,顧絳的神識似乎也隨著安寧的靈台開始昏昏欲睡,喃喃道,「阿音,你身上好溫暖。」
蜷縮著的少年也終於停止了顫抖。
聶音之神識動了動,更緊地抱住他,她的靈台裡燃著一叢純白的火,那火裹著她的元神,暖意通過她的神識,從朔流而來,給予了千年前的人片刻的溫暖。
「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誇誇翠花呢。」聶音之輕輕呢喃。
顧絳懶洋洋地問道,「你還沒有給它改名麼?」
「是你這個大惡人胡亂給它取的名,當然要等你回去一起給它改。」聶音之嘀咕。
顧絳從鼻子裡「嗯嗯」兩聲,就像之前在被窩裡抱著她聊天那般,用懶得要死的聲調說道:「我看你是自己想不出好聽的名字。」
不要揭穿她好嗎!聶音之無語。
顧絳輕笑,「你神識纏我這麼緊,你想什麼,我能感覺到,比如你剛剛在想……」他故意停頓了下,感覺到聶音之驀然的緊張,緩緩繼續,「以後我們孩子的名字可怎麼辦?」
聶音之:「……」憑什麼,為什麼她就聽到不他的?
「我神識比你強悍。」顧絳頓了下,悶聲笑了好一會兒,笑得聶音之都快要惱羞成怒了,但又害怕損傷他的靈台,只能自己平復心情,隨即聽到耳畔的低語,「現在不可以,我現在的靈台太脆弱,承受不住。」
聶音之茫然,「什麼?」
「神交。」顧絳認真地思考了下,「至少等我到元嬰修為,靈台有元神鎮守之後。」
「我才沒有想。」聶音之終於惱羞成怒,「你再亂說,我不抱你了哦。」
顧絳蹭了蹭她,「姐姐,我錯了。」
聶音之:「……你剛剛不是想睡了嗎?」
「突然又不困了。」
聶音之:「……」她沉默了會兒,還沒開口,便聽顧絳低聲道,「靈脈毀了很久了,早就不疼了。」
「現在時局動盪,不止法宗,其他三宗也不太平,四宗樹大根深,一動起來整個世界都跟著抖。修士也如螻蟻,我這個世家之子自然招人覬覦,現在這樣混入凡人堆裡反而安全些。」
聶音之感覺到顧絳一下一下的輕撫,「讓你看到本座這樣狼狽的樣子,簡直威信全無。」他說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該如何是好。」
「你本來就沒有威信。」聶音之理直氣壯道,「我一次見你時,就一點都不怕你。」
「嗯?那你逃那麼快做什麼?」顧絳想起了她那個驚弓之鳥的樣子,從竹枝上一躍而下,兔子似的往外狂奔,飛快從他的魔氣中脫離,讓他想再多舔一口手腕的血都來不及。
「不是逃,是功成身退。」
顧絳乖巧地附和她,聲音裡又帶上睡意,「嗯嗯,功成身退。」
聶音之喃喃,「你為什麼一開始就對我那麼好?你根本一點都不像魔頭。」
顧絳含糊應道,「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還記得,姐姐在一千多年前給了我溫暖。」
【咕醬:你要是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jpg】
【魔頭支稜起來啊!】
【魔頭的意思就是,床不夠結實,小顧絳趕緊好好修煉吧,快點奔上元嬰獎勵你一個老婆】
【救命,未來的我和我未來的老婆,想在我靈台裡doi,還嫌我的靈台不夠結實,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草,刺激!】
【你們想過小顧絳的感受嗎?你們沒有!因為你們只關心你們自己】
【那小魔頭要是修煉出元嬰,老魔頭和聶音之在人家靈台do的時候,會不會被看到?我ntr我自己?】
【兩個神識,要不然一起來吧,一個成熟從容,一個嬌嫩欲滴,我特麼口水直流】
【老魔頭,喊姐姐喊得越來越順口了啊,你已經忘了曾經拐彎抹角想讓聶音之叫你哥哥了嗎!】
【這麼一說有點道理啊,我就說你們初次見面為啥抱得那麼順手,媽耶,是不是因為小顧絳其實還是有感覺的?畢竟是在靈台裡卿卿我我,潛意識什麼的,草,形成閉環了】
【你們確定那什麼劇情是來拆散你們的,而不是來撮合你們的嗎?】
聶音之睜開眼睛,她在顧絳靈台裡睡著了,再次醒來就又回到了聶家。
她雖然也想了解一些顧絳的過去,但單單只是見過兩次,就能看出他的過往並不好過,有些時候你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反而能莽撞地往前衝。
但是,當你知曉未來卻一步都不能改變,所有的苦痛折磨都清晰地擺在前方的道路上,等著你一一踩進去,這才是最折磨的。
顧絳讓她等著就好,可她哪裡就能真的這樣安心地等著呢?
她這次神識並沒有耗盡,應該是被顧絳趕回來的,聶音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思考要怎麼做,她才能幫著顧絳把那該死的劇情捏得粉碎。
現在劇情已經崩成這個樣子了,它在現世沒辦法救回來,才會想從過去改變。孤注一擲地將顧絳困在過去,希望他自己出錯。
如果有什麼契機讓它覺得現世還有希望呢?干擾它一下也行。
聶音之苦思冥想,煩惱地裹在被子裡在床上拱,把聽到動靜,進門來看的阿浣嚇了一跳,「小姐,你怎麼了?」
聶音之猛地坐起來,差點從床上滾下去,韓竟是曾經欺騙過天道一回的,他應該很有經驗,她得去找師祖聊聊天。
把那個麒麟蛋敲開看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24-3-17 10:12 PM 編輯
第65章
聶音之立即給封寒纓傳了訊,詢問麒麟蛋在何處,在等他回信期間去陪了陪母親。
為了輓回一點顧絳在父母心中的印象,聶音之可為他說了不少好話,從外貌到性格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誇得她母親禁不住掩嘴笑,「你爹爹都沒這麼完美呢,我看你呀,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才不是呢。」聶音之想了想,妥協道,「他跟爹爹不相上下吧。」
「你爹臭毛病可多。」
「那他還是有一些缺點的。」聶音之掰著手指數,「他很懶的呀,做什麼事之前都不給我說,自以為是……」
等到夜裡,父親回來,母親要去休息了,聶音之才從主院出來,阿浣跟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來誇姑爺的,怎麼說到後面開始數落起他的不是了。」
聶音之一拍額頭,「哎,對哦。」她隨手揪下一朵海棠花,對著花瓣吹了下,又釋懷道,「沒關係,反正等爹娘見到他,一定會喜歡他的。」
阿浣和澄碧互相看看,一起笑了。
聶音之折了一些海棠花枝放進屋裡,坐在梳妝檯前讓澄碧給她松髮髻,抬手勾出金芽,憂慮地猜測顧絳那邊又過去了幾年,是不是還在生死邊緣徘徊。
她盯著芽上的葉子細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那虛散的葉片似乎凝煉了幾分。
「澄碧,你看看,這葉子是不是有了一點變化?」聶音之舉起手腕。
澄碧湊上前來仔細查看,「好像收攏了一些呢。」
「太好了。」聶音之動作飛快地洗漱完,讓她們倆去休息,獨自坐到床上,驅動心訣打開共情去感受葉片。
這一次,葉片上似乎有一些波動,不似以前空洞的感覺。
聶音之心中一喜,閉眼凝神,清除心裡的雜念,屋子裡靜悄悄的,蟲鳴聲隔著軒窗幽幽傳來。
她靜心感受著從葉片上流淌過來的細微情緒,這情緒雖然微弱,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從蔓延來的情緒中看,顧絳現在應該還算放鬆,應該是安全的。聶音之試著將自己的喜悅傳遞過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接收到。
聶音之一直開著共情,很輕很輕地去碰那片葉子,生害怕動作重了一點會將它碰散掉一般,對著葉子念叨她今天做了什麼。
聶音之明明才見過他,但她一回到現在,就恨不得再一次通過心頭血回去,下一次她過去,不知道又會落入他生命中的哪一個階段,但總歸他是在向她靠近的。
「我是不是有點太黏人了。」聶音之自我反思。
床幔像是被風撩動了一下,一襲涼意從薄被下鑽進來,聶音之立即感覺到了,驚訝地抬起眼眸,她眨眨眼,僵硬著沒有動。
春末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她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軟薄綢衣,涼意貼著她的身體往上襲來,從胸口的被子邊探出來,血月影搖曳著跟她打了個招呼。
從葉子上傳來一縷微弱的情緒波動,就如同顧絳在她耳邊笑了一下。
他的神識被困在過去,身軀融入血月影魔氣中,這些魔氣依然受他掌控,與其說山河同化了他,不如說他將山河收入了自己麾下。
「你這樣鑽進姑娘家的被子裡跟登徒子有什麼區別?」聶音之捏住那縷魔氣,試圖通過葉子將自己的心念傳遞過去,「是會被我爹打斷腿的哦。」
魔氣親昵地纏上她的指尖,在她脣舌上留戀片刻,縮進薄被裡,她渾身一涼,被血月影魔氣整個裹住,陰冷的感覺貼著她的皮膚舔舐而過,這種感覺實在微妙。
她伸手想要將血月影扯開,反而被它纏得更緊,涼涼的感覺,像是被顧絳抱著一般。
血月影緊貼著她,揉貓捏狗似的在她身上胡作非為,非常癢,聶音之難以抵擋那無處不在的魔氣,笑得氣喘吁吁地在被子裡扭動。
很快那種癢癢的輕撫就變得不對勁,血月影陰涼的觸感從她寬鬆的襟口潛入,貼著她的脖頸徘徊,慢悠悠地往下移去。
聶音之的笑聲一頓,她發現周身的涼意都退了,滯留在心口上那一點涼便顯得格外突出。就像……顧絳鬆開了這個以魔氣給予她的擁抱,而唯一還停留著的,只剩下他微涼的指尖。
聶音之下意識環抱起手臂,但這個舉動更像是要將那縷魔氣抱進懷中。
縈繞在榻上的魔氣越來越濃,將她的視野都籠入一片黑紅交織的濃雲中,她漸漸迷失在這片心懷不軌的魔氣裡。
她蜷縮起身子,但是並沒有什麼作用,沒過多久,便暈暈乎乎地被打開,她輕輕抽了一口氣,皺起眉揪緊薄被,覺得有一點怪怪的。
不是一點點怪,這也太奇怪了吧!
「顧絳!」聶音之雙手捂臉,呼吸有些急促,她算是明白了當她摸葉子舔葉子的時候,顧絳是什麼感受了。
啊,不對,她最開始召喚出魔頭的時候,就被他的魔氣這樣舔過身上的血。她那時候根本沒有覺得這麼難為情……
她以後要怎麼直視血月影?
【這是在幹什麼,我不太懂】
【做拉伸運動罷了,不用大驚小怪】
【這也能行?絕絕子hhhhh你們小情侶也太會玩了叭,真·與空氣doi】
【好TM怪哦,不行,我要反覆觀看】
【魔頭你好行!這是什麼跨越千年的愛戀】
【空什麼氣,這是大角蟲play!被子的幅度看上去很激烈的樣子,瘋狂截圖】
【天吶鏡頭居然沒有轉開,感天動地】
【如果可以讓我們看看被子底下到底在幹什麼就更好了,裹這麼緊幹嘛!】
【可惡,我恨被子,想把這部劇裡的被子全部燒光】
幸好她沒有留阿浣或澄碧在外間陪侍,不然這樣奇怪的畫面也太難以解釋了。
聶音之臉紅得滴血,撐起身打滅燭火,床榻間縈繞的魔氣將床幔打落,將月色也阻擋在外,這一片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昏暗無比,彈幕裡的嚎叫很快消失不見。
到了後半夜,縈繞在床榻間的魔氣消散,聶音之把自己裹成了蠶蛹,只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眼中水光瀲灩,咬著脣想,下次見面他一定要找魔頭算賬。
聶音之撫著自己肚子,臭魔頭,血月影魔氣真的很涼。
第二日,一隻仙鶴從天而降,落在聶家的花園裡,封寒纓那條點了美人痣的玄色小蛇從仙鶴背上冒出頭來,十分自覺地對著迎面而來的人垂下頭行了一禮:「師娘。」
「你怎麼自己來了?」
影蛇吐吐蛇信,「那個地方不太好詳述,我得親自帶你去。」
聶音之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什麼地方?你該不會把他隨便扔的吧?」
封寒纓沉默片刻,「當然不是隨便扔的,為了孵他本尊還專門花了番力氣把囉囉山的靈獸谷拿下,剛好那谷中的靈鴞在孵蛋 。」
靈鴞會認不出自己的蛋嗎?
聶音之坐上仙鶴,拍拍影蛇的頭,「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去看看吧。」
影蛇倏地從她手下竄開,盤到仙鶴脖子上,「不準拍本尊!」被掐住脖子的仙鶴撲騰翅膀尖利地「嘎」了一聲,被影蛇一尾巴抽得閉上鳥嘴,委委屈屈地振翅起飛。
聶音之撇撇嘴角,她還不想拍呢,她喜歡雪白雪白又毛絨絨的兔子。
在路上的時候,聶音之關心了一下封寒纓的宏圖偉業,影蛇高傲地揚起腦袋,「本尊很快就會將這片地界全部收入囊中。」
「城陽觀的觀主是不是被你綁走的?你綁他做什麼?」這個事聶音之還是聽她母親提說起的,前兩日與她母親交好的夫人想去求觀主一卦,都沒見到人。
影蛇晃了晃腦袋,它一晃,被它盤著脖子的仙鶴就跟著顛簸,封寒纓又抽了仙鶴一尾巴,「敢再顛一下,本尊宰了你。」
仙鶴嚶嚶兩聲,終于飛得平穩起來。
封寒纓從仙鶴脖子上爬下,毫不在意道:「綁他當然是為了卜卦。」
「你不是說他卜算得不準嗎?」聶音之問道。
「算你我不準,算一個跟他差不多修為的人總該準。」
聶音之頓時起了幾分好奇,「你要算誰?」
「一個不知死活的階下囚罷了。」封寒纓口氣輕慢,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打算,轉而問道,「還有心思關心別人,難不成你找到師尊了?」
「嗯,他的神識被困在過去。」聶音之抬目朝遠處看去,今日天氣晴好,白雲如絮,不知他那裡有沒有風雨,「顧絳正在重歷自己的過往。」
影蛇豎起腦袋,封寒纓的聲線都高了一度,「重歷?能做出改變嗎?那豈不是有預知之能?」影蛇在仙鶴背上轉了一圈,豆豆眼裡冒著精光,興奮道,「太妙了,若是趁此機會,先下手為強宰了正道那些未來的正道大能,豈不是輕輕鬆松將整個修真界捏在手中?」
聶音之看他一眼,「你師尊若是有志將整個修真界捏在手裡,什麼時候都能行,不用回到過去。」
封寒纓:「……」影蛇盤起身子,留給她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
【我一個螺旋霹靂爆笑,聶音之不帶這麼打擊孩子積極性的!】
【我已經聽到封總事業心稀碎的聲音,沒關係你還年輕,咱好好修煉,等你活到兩千歲的時候你也行!】
【什麼不知死活的階下囚?!集美們,三分鐘之內我要知道這個不知死活的階下囚是誰?男的女的?】
【好傢伙,難不成封寒纓開竅了!還拿的是強取豪奪的劇本?】
【封魔頭每打下一座仙山,就會有一大群階下囚,沒看到他對誰有特別對待,難道是我錯過了什麼劇情?】
直到到達囉囉山,封寒纓都沒再跟她多說一句話。
占據囉囉山的是一座馭獸門派,門派中都是些豢養靈獸的修士,一部分人在門內繁育,一部分人四海九州四處捕捉妖獸馴化,馴養好的靈獸賣往別的宗門。
囉囉山雖然偏僻,但這座靈獸谷屬實很大,原本是太虛門的靈獸供應門派。
封寒纓打下囉囉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拿這些靈獸獎勵給手下魔將當坐騎,到了戰場上,還能滅滅太虛門修士的威風——連自己坐騎都守不住。
太虛門身為法宗門派,建在古法宗境內,是古法宗境內實力最強的一個門派,就算迫於靈氣受侵染對他們不利,也不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地盤拱手讓人。
封寒纓如今就是和太虛門在來回爭奪地盤。
太虛門在此地盤踞近千年,根基很穩,而封寒纓有血月影的天時地利,兩方膠著很久了。
囉囉山有魔將守著,馭獸門這些修士比墻頭草還能搖擺,反正都是養靈獸,只要明碼實價給他們錢,給誰養不是養呢?反正他們就是鏟屎的而已。
到了此處,他們受到了馭獸門的熱情接待。
馭獸門門口有一座漂亮的展示台,上面蹲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還有些小型靈獸,來訪的貴賓可以選擇一隻自己喜歡的小傢伙抱著玩,這些小獸被馭獸門的修士統稱為「能化干戈為玉帛的迎賓獸」。
聶音之由衷讚嘆:「妙極。」她轉頭問封寒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選的什麼獸?」
影蛇嘶嘶兩聲,嗤笑一聲,「我說,你馭獸門上下本尊連人帶獸全都要,不服者殺。」
聶音之無言以對。
馭獸門接引的修士肩膀上蹲著一隻靈貓,熱情地給她介紹,「道友瞧瞧,有沒有看上眼的小傢伙。」
聶音之一眼看中那隻漂亮的雪兔,伸手想要去抱,被一縷魔氣從袖口鑽出來,在她指尖蟄了一下。
她驀地縮回手,那修士見狀,主動捉起雪兔,「道友好眼光,這隻兔兔是我們迎賓獸裡的招牌。」
聶音之悶笑著推辭道:「我有兔兔了,還是不要隨便抱別的兔兔比較好。」
封寒纓在旁邊不耐煩道:「別搞這些虛的,你們門主準備好了嗎?」
那修士點頭,「門主已在內恭候二位大駕。」
聶音之進了馭獸門才知道,這裡根本不是封寒纓打下來的,是他用一顆麒麟蛋收買的。
——韓竟師祖被他賣了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6章
馭獸門的門主是一名化神初期的女修,膚色白皙,眼眸赤紅,腰肢細軟,薄薄的春衫遮不住底下曼妙的曲線。
但揍起獸來非常狠,尋常時候,門主都不會留在門中,她一般都在修真界中的深山老林裡和妖獸打交道,用她迷人的風采和暴力的手段,把妖獸騙回宗門打工。
要不是這顆麒麟蛋,她也不會這麼長時間逗留門派中。
聶音之一眼看出了她的本相,是一條半妖青蛇,從對方身上蔓延而來的淺綠妖氣沒敢靠她太近,和旁邊的影蛇勾勾連連。
影蛇揚著脖子,在妖氣的撩撥下擺動尾巴,「本尊今日來,是有正事。」
「自然。」青女掩嘴輕笑,「我不知你們何時才到,所以尚未將麒麟蛋從靈鴞窩裡取出來,姑娘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取嗎?還能順便參觀一番靈獸谷。」
「好啊。」聶音之點頭。
囉囉山深遠偏僻,眾山環抱,這裡能建立起一座大型的靈獸谷,皆是因為囉囉山地底有一條靈脈,靈脈屬於地之根本,劇情這個偽天道染指不了,顧絳的魔氣也侵染不進去。
那隻靈鴞的窩在靈獸谷的密林深處,樹木高大的樹冠被硬生生扭曲綁在一起,組成了這個如同小山的窩的支架,上面鋪著厚厚的乾草,其上又墊有雜七雜八的動物皮毛,老遠就能看到它架在樹冠之上的空中宅院。
靈鴞是極其忠貞的鳥,成對兒出現,雌鳥蹲在窩裡孵蛋,雄鳥看到陌生人接近,立即發出警告的尖嘯。
馭獸門門主從腰上錦囊裡拿出一把短哨,短短一聲呼哨,吹得那隻撲騰的雄鳥縮起脖子。
她一個人上前,從靈鴞屁股下掏出麒麟蛋,交到聶音之手上時,那蛋摸上去還是暖乎乎的。
「這顆麒麟蛋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孵化出來,裡面的神識確實可以交流,但你得想辦法喚醒它才行。」青女看一眼天色,「明日這個時候,就必須要將蛋放回靈鴞窩裡去。」
聶音之應道,「好,我知道了,有勞門主。」
「別客氣。」青女對她柔柔一笑,「那我派人送你去休息。」
聶音之到客房後,便立即向麒麟蛋中探入神識,蛋殼內覆著著一層膜狀的劍氣,是玄魄劍氣,內裡有一個尚未完全成型的小獸。
韓竟的神識沉睡著,玄魄劍氣將裡面的小獸護得嚴嚴實實,想要喊醒他,必須要粗暴一些的手段才行。
聶音之召出鴻鵠,巴掌大的小鳳鳥坐在麒麟蛋上,埋頭一頓咚咚咚的狂啄。
鴻鵠劍氣和玄魄劍氣對撞,將韓竟的神識震醒了。
這一顆麒麟蛋是一顆未成形便快要死去的幼年體,被硬生生吊著一口生息,沉寂了幾百年,韓竟重生在這顆蛋裡,並不是躺著等孵化就好,他得將這顆半死不活的卵,一點一點盤活了才行。
剛休息片刻,就被粗暴喊醒,韓竟以為又是頭頂那位養母朝這顆不屬於它的蛋發氣,一道劍氣甩出去,才感受到鴻鵠灼烈的劍氣,徹底醒過來,驚道:「誰?」
聶音之有求於人,禮數還是很周到的,「弟子聶音之,拜見師祖。」
韓竟神識趴在麒麟蛋殼上往外看一眼,認出她來,一時驚疑不定:「啊、這……咳咳,免禮。」
「打擾師祖孵化了,弟子有事請教。」聶音之沒有與他多寒暄,雖然聽說過他許多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韓竟,「我想知道……」
她話音頓住,聶音之皺起眉,她突然想起來,在這裡談話,會不會被「劇情」這個偽天道聽到?它寄生在天道裡,除非徹底崩潰,那便能依仗著天道無處不在,甚至能在人心有隙時,鑽進人腦子裡。
聶音之捏住袖子裡那縷一直纏在手腕的魔氣,神識纏上那縷血月影。她知道顧絳有一個不受天道束縛的空間,就是不知道那個空間還在不在,她能不能打開?
她只是嘗試了下,沒想到血月影波動片刻,虛空中嗚一聲輕響,兩個人的神識落入了一個四角亭中,亭子四面覆著一層血月影魔氣,如垂掛的薄紗。
聶音之睜大眼眸四處看去,這麼容易就進來了?
這個地方,聶音之和韓竟都曾經來過,只不過現在,周遭的景象大變樣。
外面的山巒虛影都有了實景,亭周的湖也不再是血月影湖,而是水質清透的尋常湖泊,湖中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魔氣,像一座秘境。
聶音之在這座秘境裡看到了縮小版的危江和遷江崖,以此推測,這應該就是古法宗的那一片被融入顧絳空間的地界。
他主動將自己這片空間與外界融入,那自然便不再獨立封閉,但顧絳在這裡面留了這一座亭,不與外界通。
韓竟神識落入亭內,又化作了以前的模樣,他感嘆道:「沒想到還有機會能進來,這裡面竟然變成這樣了。」他轉向聶音之,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這位小徒孫,「專程到這裡面來談事,該不會你們又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吧?」
聶音之笑著搖頭,「我只是想知道,師祖明明早就該飛升了,又是如何騙過天道這麼多年的?」
「這個啊。」韓竟盤膝坐下,「是藉助了法宗掌門的一道替身符菉,矇蔽了天道,讓替身代我飛升,我將自己一分為三,又封印玄魄劍,徹底將韓竟這個存在從這世間抹消掉,才拖延了這許多年。」
「替身符菉……」聶音之琢磨,「替身飛升,融入天道那一刻,不就會被立即發現嗎?」
韓竟搖搖頭,「天道說到底只是一種秩序規則罷了,它就如轉動的齒輪,是沒有意識的,我的修為到了這個世界承載的極限,世界容不下,要麼飛升要麼隕落,只要『容不下的這個存在』不存在了就行,不管以何種方式。」
所以當玄魄劍出世,被分開的三個韓竟之間有了關聯,合為一體,恢復成「容不下的存在」就又被雷劫追著跑了。
韓竟當然也想過散去一些修為,但是修為達到渡劫的水平,境界下跌是要命的。
「那再次封印玄魄劍不就好了?」聶音之問道。
「被察覺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就像飛升這種天機,知曉的人到達一定數量,也就不再是天機。現在隨口說起飛升真相,也沒有雷鳴警告了。」
聶音之垂眸沉思,劇情能夠寄生在天道裡一直不被發現,它的運行機制跟天道定也有相通之處,飛升或隕落是此界修士的最終點。
萬魔窟上的獻身是原著劇情結局,現在蕭靈沒了,神女血沒了,萬魔窟也破了,劇情想要實現這個結局,只能從源頭上進行修正,把顧絳這個外來因素消除掉。
要是搞一個假的,實現它這個高潮劇情,能騙到它嗎?
聶音之神識回歸,已經過去了大半天。
韓竟悶聲不吭地縮回麒麟蛋裡,沒等青女來接他,玄魄劍氣裹著麒麟蛋,一猛子從窗口扎走,連夜自己回了靈鴞窩裡。
雖然鑽進靈鴞屁股底下時免不了要被啄幾下,反正那兩隻扁毛扁臉畜牲也不敢將這顆蹭窩的蛋推出去。
他再沒有多餘的命摻和到與天道對著幹的事情裡了。
聶音之輾轉難眠,苦惱得頭髮都掉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封寒纓的影蛇竄出來,她才意識這傢伙昨天失蹤了。它盤在院墻上,「韓竟自己回去了,你們談完了?」
「嗯。」雖然感覺沒什麼用,聶音之神色懨懨,心情沮喪,她想回去抱魔頭了。
看到影蛇身上沾染的的青女妖氣,聶音之才打起了一點精神,有些意外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到你的姻緣了?」
封寒纓莫名奇妙,「什麼?」
「青女。」封寒纓的親人長輩應該都不在了,聶音之身為師娘,說不準還要喝他一口茶,關心一下徒弟的終身大事也不為過,「你抓觀主,就是想卜算你和青女之間的姻緣嗎?」
封寒纓搖搖尾巴點頭,「是也算過她。」
「也?難不成你算了很多人?」
「不止是人。」他是廣撒網,反正那觀主被他抓在身邊,他心血來潮就叫他算一算,連只路過的鵝也叫他算過,不給他卜算到對的人,連死都別想死,多找幾個正道高階修士給他通一通靈脈,被魔將盯著修煉,什麼瓶頸,不存在的。
聶音之迷惑了,「那你跟青女……你身上有她的氣息。」
「哦。」封寒纓了然,魔氣在周身掃過,清除掉身上屬於青女的氣息,滿不在乎道,「交尾而已,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聶音之:「……」原來封寒纓不止賣了韓竟,連他自己都賣了。
【啊啊啊啊封寒纓這個臭東西!你髒了你不守男德!】
【草,你為什麼就不能跟你師父學學??】
【別卜算了,不守男德的男人不配有姻緣,你搞你的事業去吧】
【說不準青女就是他的真愛呢?就do出來的愛】
【嗚嗚嗚嗚告辭,我不想穿劇當你老婆了】
【家人們怎麼回事,就從之前封寒纓懂那麼多,就可以看出他不是處男了啊,你們在想什麼peach】
【畢竟也當了幾百年前呼後擁的魔尊,見遍了這個繁華的世界,心碎】
【我只想說,原來神識分身也可以do的啊,那兔兔嘿嘿嘿】
【啊這,這就有點變態了吧】
【聶音之也趕緊捏一個神識分身出來吧,求求了,這麼不就跟哨向精神體交那個配差不多了嘛】
【玄幻世界真他嗎妙啊!簡直妙到家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7章
聶音之折騰了這麼一圈,一時片刻也想不出怎麼實現原著結局干擾劇情,重現萬魔窟不難,也可以利用替身符菉捏一個假蕭靈出來,但是神女血卻沒辦法再偽造。
這一次她多耽擱了些時日才再次利用顧絳的心頭血,神識回到過去。
一回生二回熟,聶音之神識清醒地越來越快,方一睜眼,便看到一陣刀光劍影襲來,她下意識想閃避,轉念想起這裡的一切都無法傷到她,更何況那手持利劍襲來的人只是金丹修為,便沒有閃避,轉眸去找顧絳,想確認他是否安好。
視線與顧絳對上那一刻,他眼角略彎,對她微微笑了下,隨即錯步上前,一刀蕩開了襲來的劍氣。
他這一步錯位,使得良好的局勢蕩然無存,本來勝負明顯的戰鬥又開始變得膠著不下。
「顧絳在做什麼,方才他明明已經避開,又退回去幹什麼?」
「許是氣力不濟?像他這種打法,消耗肯定比戚師兄大。」
「拖下去只會對他越來越不利,去長隱島的最後一個名額是我們昇陽派的了!」
聶音之被顧絳擋在身後,神識飛快掃了周圍一圈,從圍觀諸人的只言片語大致了解了現下的情況。
周圍人山人海,注目的焦點都在這一座擂台上,這座擂台四周布有結界,檯面上刻有嚴苛的規則。
顧絳和對面的劍修身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真元即將耗盡,這並不是一個點到為止的比拼,是為了一個名額以命相搏。
圍觀的修士身穿不同門派的服飾,那個大叫昇陽派的人與對面的穿著同樣的門派校服。
但就在那人喊出不久,這場戰鬥就結束了,顧絳在真元耗盡前夕,一刀釘穿了對方的靈樞。一塊銘牌射來,落入顧絳手中。
周圍一片沸騰,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顧絳抓住銘牌收入囊中,片刻都沒有停頓,飛身從擂台上跳下,迅速朝人群後跑去。
聶音之跟在他身邊,在她神識範圍內,有十數道身影從四面八方朝他追來,顧絳踩著靈刀,真元已經快被抽乾了。
「追你的這些人都是昇陽派的嗎?」聶音之要是能動手,恨不得將這些人都剁了,「輸了就輸了,難不成還想搶回去?」
「這是常態,人多也是一種實力。」顧絳顯然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他熟稔地閃避躲藏,衝入一片密林裡,從袖中掏出一塊靈石屈指彈去,那靈石篤一聲嵌入一株粗壯的大樹樹幹上,傳送陣的光芒被激活,在身後修士追到近前時,與一道劍氣擦肩而過,撞入傳送陣中。
他之前應該也精打細算過,這個簡陋的小型傳送陣剛好經得住他一個人,靈石裡的靈氣轉瞬耗盡,陣法倏地一滅,一道傳送符紙從樹幹上飄下來,燒成灰飛。
這只是短距離傳送符,但另一頭的目的地是他事先準備好,暫時是安全的。
傳送符將他們傳入了一座廢棄的城池,在動盪的時期,這樣的荒城很多,傳送陣在城中一家宅院的密室裡亮起,光芒滅了後,室內就完全昏暗下去。
顧絳一來到這裡,身上的血腥氣就壓過了周圍腐朽的霉味,他點燃燭火,從櫃子上掏出一瓶補靈丹倒出幾粒喂進嘴裡,打坐將丹藥裡的靈氣融入丹田,這才從經脈枯竭中緩過來。
最後又扯下衣袍,拿出許多瓶瓶罐罐的傷藥囫圇倒到傷口上,就地坐下,靠到墻上,「你為何每次都在我這般狼狽的時候出現。」
「那你何時才能不這麼狼狽了呢?」聶音之一直默默地看著他,直到他做完了才靠到他身邊,湊過去幫他輕輕吹了吹傷口,雖然她知道這個舉動是多餘的,「看上去就好疼啊。」
看到顧絳經脈恢復,又修到了金丹修為,不用問都知道距離她上次出現的時間節點,又過去了許多許多年。
「快了。」顧絳的肩膀微一緊繃,好似能感覺到她的呵氣似的,勾脣笑了下,「不疼。」
他現在的模樣已經和以後沒多大差別了,只是還沒有那麼漫長的歲月沉澱,還是一位新鮮長成的小青年。
聶音之好想給他擦一擦臉上的血和汗,「你應該知道的,那個劍修無法傷到我,剛剛不需要保護我的。」因此還多受了幾道傷。
「我做完了才想起來。」顧絳取出銘牌,「沒關係,只要結果沒有改變就行。」
聶音之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笨蛋,「我現在可比你厲害哦,你要優先保護你自己。」
顧絳笑了聲,「好。」
「現在是怎麼回事啊?這塊銘牌是什麼?」
顧絳手指翻轉著這塊小玉牌,玉牌上刻著一個「隱」字銘文,其上流轉著微光,「四宗的時代過去,現在是一個極為混亂的時期,每日都有門派崛起,也有門派覆滅,但還是有一些實力強悍的上層門派屹立不倒,這幾百年間流失了太多資源功法,修士和門派之間彼此爭鬥不休,正魔水火不容。」
「長隱島。」顧絳指甲磕在玉牌上,撞出一聲脆響,「是一個避世之地,每百年開一次島向外招收五十名弟子,拿著銘牌的人就可以進入長隱島,學成學不成全看自己造化……」他頓了下,有些無奈,「還有師父臉色,有人千辛萬苦登上長隱島,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踢出去了。」
「總之,能在島上呆足百年的,屈指可數。」
聶音之問道:「原來你是在那裡修行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見到你師尊了?」
顧絳按了按眉心,頭疼道:「你最好別見著他。」他抬眸仔仔細細地盯著聶音之看了許久,看那表情,仿佛在用她堅定自己上島的信念。
聶音之被他逗笑了,「你師尊這麼可怕嗎?那你在長隱島上呆了多少年?」
顧絳生無可戀道:「一百年。」
聶音之道:「你的師尊明明很喜歡你嘛。」他提起長隱島的口氣明顯不一樣,他是喜歡那裡的。
顧絳吸了口氣,對她張開手臂:「進來我的靈台好好安慰本座,不然,我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想要改變過去了。」
「在醒著的時候嗎?會不會被發現干擾到過去的你?還是等他的神識睡了吧。」聶音之好奇道,「一個靈台裡有兩個神識,都屬於自己,應該不會打架吧?平時他都是沉睡的嗎?」
「醒著的哦。」顧絳伸手做了個彈她腦門的動作,「一個靈台裡是無法長久地共存兩個神識的,說到底我們是同一神識,只是我的神識多了一千多年的經歷,從我一入靈台,神識便包容了過去的我。」
聶音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不就相當於過去的你也和你一起同經歷著這一切。」她眼眸亮瞭亮,「也會看到我吧?」
「你不屬於這個時空,我的神識離開,會將你的痕跡也一起帶走。」
聶音之頓時喪氣了,顧絳湊上前去,虛虛碰上她的額頭,眼角還染著一點血污,眸光卻柔軟得如同等待主人撫摸的大型犬,「阿音,快些進來。」
聶音之隔著歲月長河,都能感覺到自己身軀裡驟然加快的心跳。
「那你求我。」她稍微抬起下巴,在他脣上碰了碰,給了他一個虛無的吻。
顧絳笑了一聲,很配合道:「求你。」
「好敷衍呀。」聶音之瞥了下嘴,不過還是聽話地滲入他靈台裡,陷入黑暗靈台的那一剎那,她就被緊緊纏住。
她能感覺到顧絳神識的疲憊,他一邊需要和劇情拉鋸,一邊還得警醒著不能讓自我意識干擾到過去的自己。
閱歷和認知變化,有些時候會有一些下意識的舉動,就如擂台上他下意識擋在她身前一樣,要杜絕自己固有的習慣,這非常累。
鑒於上次她在顧絳靈台裡睡著了,醒來就被趕了回去,這次聶音之堅持著沒睡,通過兩人緊貼的神識,給他傳達了一些她的想法。
想要在現世做點什麼干擾一下劇情,看能不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顧絳嗯了聲,「可以,但不用勉強,它堅持不了多久了。」
【怎麼還這麼黑,嗚嗚嗚什麼時候才能元嬰,才能開燈啊!】
【這樣也挺好,可以看看魔頭的過去,看著他如何成長的】
【求你進來什麼的,希望下一次可以是在另一種情形下說這句話。】
【那也不該是咕咕說,聶音之太壞了!】
【希望魔頭記仇,下一次以牙還牙。】
【什麼長隱島,現在的劇情已經連原著背景裡都沒有提到過了,原著沒有的背景他們怎麼做數據?AI公司該不會自己搞原創了吧,這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部劇從一開始劇官方就想換女主】
【所以才會崩得這麼厲害,官方還一點都不作為,角色嘴巴裡都吐出「劇情」這兩個字,都多久了,都沒見出個聲明什麼的。】
【真要是這樣,就太不尊重原作者了。】
【沉迷追劇,什麼聲明不聲明的,我沒興趣】
顧絳沒在這個密室裡待太久,他抱著聶音之休息了片刻,便打坐恢復枯竭的靈力,真元恢復到七八程,就從這裡離開,開始往長隱島去。
他必須按時到達長隱島的傳送陣,這塊銘牌就是開啟傳送陣的鑰匙,超過時限,鑰匙失效,就算拿到銘牌也沒有用。
擂台上的對決並沒結束,直到登船之前,他手中的這塊銘牌都有被別人搶奪的可能,不算真正屬於他,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
聶音之這一次呆的時間很久,直到他踏入傳送陣。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8章
白光過後,熟悉的參天巨木出現在眼前,顧絳腳下的傳送陣正好在它的其中一條樹根上,那根莖墨黑,有了一種石化的質地,玉牌從他手中飛出去,回歸到濃密樹冠裡,化成一朵瑩瑩閃光的白花。
長隱島長而窄,如一條蜿蜒的龍匍匐在東海深處,龍頭部位生長著一株巨大的迷糓樹,這株迷糓樹位於長隱島極北,根莖從北到南貫穿整座島嶼,從長隱島的尾巴上,還能從土裡刨出它黑色的根須。
迷糓樹一樹成林,開花時,雪白的花瓣能隨著旋風覆蓋整座島嶼。
「好美。」聶音之抬頭望向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木,濃密的樹冠中光華流轉,花瓣紛飛,從葉縫中透出星星點點的光,「這是什麼樹?」
「迷糓樹,帶著它的花可以防止迷路。」顧絳轉過頭,正好看到聶音之消散的神識,她沮喪道,「啊,我要走了,乖乖聽師尊的話,等我下次來找你。」
聶音之對他擺擺手,顧絳笑著應了。
顧絳蹲下身,撫摸了一下迷糓樹堅硬如石的根莖,如此樹大根深生機勃勃的一棵樹,如今正在緩慢地死去。
他從長隱島離開後,為了想辦法救活這棵樹,帶著迷糓樹的花走遍了整個修真界,探尋無數塌陷和未塌陷的秘境,只是等他找到五色露的時候,手中的迷糓樹花已經枯萎。長隱島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
能動搖人心的過去,並不只是難捱的苦痛,還有遺憾,他不能在這裡待久了。
顧絳看了一會兒這株樹,偏頭往樹幹另一端看去。
從那墻一樣的樹幹後轉出來一個人,看上去中年模樣,打扮得仙風道骨,高冠博帶,衣袍飛揚,身量筆直,看他的目光帶著審視,「小子,不錯嘛,你竟然認得這株樹?」
聽他的話語,分明從他出現在這裡時,就已經在了。
顧絳拱手行禮,「前輩。」
緊接著,又有兩男一女跟在他身後出現,四個人飛上著根粗壯的樹根上,圍著他一頓扒拉,挑選豬仔似的從外貌到根骨將他挑揀了一番。
「你經脈碎過啊?」其中一人嘖舌,面上露出嫌棄,「碎過的經脈我可不要。」說完化作一道光扎入迷糓樹後的山巒中。
另一人道:「根骨一般,經脈還碎過,長得一副小白臉樣兒,不行不行。」
那名女修笑意盈盈地打量他,「你長得太好看了,若是跟著我,我怕會忍不住把你吃了。」
「今年發出去五十朵花,連花帶人一起回來的不到一半,哎,你再等等,還有個怪老頭沒來。」
顧絳恭送他們離開,就地坐下,他知道這些人就是來走個過場,真正看上他的人,是那個怪老頭,而他要在這裡坐上四十九日才能等到那個怪脾氣老頭。
從第一日開始他苦練的修為刀氣就會從他經脈裡流失,被腳下的迷糓樹根吸走,他要在這四十九日裡經歷金丹破碎,靈基崩潰,不能有半點退怯之心,直到最後一縷刀氣流逝殆盡,半隻腳踏進鬼門關,才會被人撿走。
被丟在這株樹下的,除了他還有另外五人,只要有半點動搖,就會被腳下傳送陣送走。
【嗚嗚嗚怎麼修為又要沒啦,有了沒沒了有,現在又要沒了,坐過山車呢】
【這得何年何月才能修煉到元嬰啊?】
【在這裡風吹日曬,魔頭的臉都變黑了,海風該醃入味了吧,草】
【心疼,那下次見面阿音是不是就可以嘗鹹魔頭乾了?】
【勇敢咕咕,不怕困難】
【魔頭的升級也太一波三折了,還是聶音之好,do著do著就把自己do上了化神巔峰。】
【顧絳修為來得這麼不容易,二話不說就躺下當爐鼎,送身體送修為送心頭血,誰看了不得說一句,魔頭大慈善家】
【送老婆的,那能叫搞慈善嗎?送給我那才是做慈善!】
【我只要身子,謝謝】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這些彈幕,她的神識一恢復,沒有半點耽擱,再次逆著時光循去。
她神識未徹底醒,先聽到一陣不帶喘氣的怒罵:「顧絳你說說你為什麼叫顧絳?我要是你爹媽我就給你取名叫顧鐵蛋,你說說你這腦子怎麼比榆木疙瘩還鈍,比榆木疙瘩還不開竅的那可不就只有鐵蛋了嗎?」
那喋喋不休的修士一頭白髮,身形佝僂,但是目光依然有神,身上並沒有進入天人五衰時的渾濁之氣。
聶音之眨眨眼,一臉「什麼情況」的表情,「鐵蛋?」
顧絳瞥了她一眼,隨著他心緒的一點波動,周遭消弭的刀陣重新浮出來,縱橫的刀光從天到地密密地裹住了他的身影。
顧絳再刀陣裡狼狽地躲閃,白髮修士坐在一旁喝茶,邊嗑瓜子,嘴巴依然沒停,「你看看你,我說什麼來著,你得辨認出這刀陣中有多少道刀光,這刀陣才收回去多久?你怎麼就如此心浮氣躁,為師讓你打坐入定,你連打坐入定都不會了?我以前也收過不少的弟子了,就跟你差不多,連第一關的打坐入定都過不了。」
嗑瓜子的「咔咔」聲與他的話音一刻都沒有停過。
聶音之探究地打量他,實在無法理解,他是怎麼做到一張嘴同時幹兩件事的。
「當然呢為師這麼說你,你不要氣餒,你呢天賦是有的,根骨也不錯,那幾個不識貨的看不上你經脈碎過還留著病根,從你靈基不穩都能自己修煉到金丹,就知道你還不錯,打散刀光的順序可不要錯了,從弱到強,錯一步刀陣一變你前功盡棄……」
聶音之盯了他的嘴片刻,覺得有些暈,不僅暈,還有點耳鳴。
顧家的這位師尊和桑無眠簡直是兩個極端,桑無眠指教她時,能不說的,就絕不會多說一個字。這位師尊能把人頭蓋骨吵掉,還不能不聽,因為他說的一籮筐廢話裡有那麼一兩句有用的。
等到顧絳從刀陣中出來,已是深夜。聶音之耳朵裡嗡嗡響,恍惚有一萬隻蚊子在耳窩裡打轉。
顧絳就地靠在一塊大石上,望著頭頂圓月,兩個人享受著這寶貴的清靜,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大半天過後,聶音之才感嘆道:「難怪你以前總叫我別吵。」
「一失足成千古恨。」顧絳面色麻木道。
聶音之嗡嗡的腦袋終於清明了些,想起從彈幕上看到的信息,「你的修為……還是金丹呀?又過去了很多很多年嗎?」
「一個月。」顧絳轉眸,眼裡露出點忍俊不禁的笑意來,「別急,很快就能元嬰了。」
聶音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我以為你的修為又沒了。」
「嗯?」顧絳想了想,「你說上島之時?那是幻象,打破幻象或者堅持到幻象結束就行。」
「以假亂真的幻象?」聶音之提起了幾分興趣。
顧絳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眸,「這整個長隱島都是一座巨大的幻境。」
「幻境?我沒看出來呀。」聶音之伸手去接從遙遠的海邊飄飛而來的花瓣,理所當然的,那雪白的花瓣從她手心裡穿過。
以她現在的神識,都沒辦法涵蓋住這整座長隱島,也沒辦法辨認出這是一座幻陣。
「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顧絳說道,「幻境的陣眼就是那棵樹。」
從這裡能直接望到長隱島頭上的迷糓樹,夜色下的樹冠如濃雲,泛著瑩光的花蕾像是星羅棋布的星星,和天上圓月相映成輝。
顧絳站起身,「你要是有興趣,我帶你去陣眼看看。」
「好呀。」
迷糓樹的主幹在無數氣根的中心,經年曆久的氣根與地面相接長成一株新的樹幹,新生的氣根則垂掛在枝幹上,像簾子一般隨著海風搖蕩。
顧絳很艱難地才鑽入迷糓樹中心,粗壯的主幹上豁開一個三角樹洞,洞裡閃著瑩瑩微光。整座幻境的陣法就在此處。
他摸一把樹幹,「我以前為躲我師父無意間發現了這裡,受不了他的時候,就會來這裡躲幾天睡個安穩覺。」
聶音之鑽入樹洞,看到了頭頂運轉的陣法光芒,「你就在陣法下睡覺?」
「嗯。」顧絳應聲的同時,已經熟練地找到一條凸出地面的根莖,倚在了上面。
聶音之飄到樹洞頂上去研究那座陣法。
【我明白了,學習時間到】
【魔頭就像那種帶自己喜歡的女生去看自己的秘密寶地的小男生】
【這座幻境真的好漂亮,跟外面比起來,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我看到wb上有說,AI公司根本就沒做長隱島這個地圖數據,這已經是它們在自創劇情了,因為蕭靈死了,劇情重心就在聶音之身上了】
【真的假的?沒看到官方發通告啊】
【那這意思是不是我們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到他們成親生娃,孩子長大,再來說說孩子的故事】
【博、博人傳?瑟瑟發抖】
【草,這麼一說,感覺這個世界跟真實的一樣】
【等等,他們要搞的「劇情」是什麼?搞崩了的話,我們還能看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9章
因為聶音之每次回到過去,落入的時間點都不一樣,有時跨度很短,有時一晃就是幾十上百年,她無法知道下一次來的時候,長隱島還在不在,所以幾乎沒日沒夜地沉浸在這座大型幻陣裡。
在顧絳聽師父念經之時,她就鋪開神識,細細研究幻境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樓宇,然後將這些景致與陣法裡的銘文字符對應起來,找出其中的規律。
研究透了那些靜物,她便試著附著在鳥獸仙鶴這些活物身體裡去琢磨。整座長隱島的幻陣分了三層,最深一層便是人。
聶音之一層一層破開幻陣裡密密的字符,解析陣法中的一撇一捺,剖離出裡面的基礎符文,神識鑽入最深一層裡,她幾乎被眼前隨時隨地都在變化的銘文晃得眼暈。
幸好她對這個時空來說是個外來者,不然神識在進入這裡那一瞬,就會被這些字符吸進去。
最內層的陣符五分,對應長隱島上五座山五位大能,彼此獨立,卻又統一為一個整體,運轉這座大型幻境的靈力來自於他們的真元。
不知為何,他們的真元被禁錮在了這棵迷糓樹裡,與樹上的幻陣綁在一起,難以拆離。
聶音之不知道在這處符文的海洋中呆了多久,看得頭疼,神識有些受不了,才從幻陣裡出來。
她立即把自己的發現給顧絳說了,「這座幻境是你師尊他們用真元維持,在你面前的人只是神識化身,真元被禁錮在迷糓樹裡,長此消耗下去,早晚是會枯竭的。」
顧絳並沒有很驚訝,「我知道。」
聶音之感覺到他的情緒,猶豫片刻,說道:「我也許可以找到辦法將他們真元分離出來。」
「中座有位師兄曾經想過拆這個陣法,被他師父暴揍一頓,踢出了長隱島,再不準回來。」顧絳抬頭望向中空的樹洞頂,「迷糓樹是一間囚牢,師父師叔幾人是犯了錯被關在這裡,法身已經融進樹裡,樹死則真元散盡,他們不會離開長隱島。」
聶音之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說出口,這棵樹已經開始衰竭了,她想顧絳肯定是知道的。
顧絳坐起身,「你要休息了吧?那我帶你出去逛逛,晚上的長隱島很漂亮。」
「好啊。」
顧絳去了海邊,夜晚潮水漲起來,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沙灘,天幕上明月高懸,月光在海面上鋪出一線銀霜。
迷糓樹的花瓣飄得到處都是,落在沙灘上,海水裡,天上月明星稀,地上到處去閃著微光的花瓣,就如同落入星星都落入了凡塵。
顧絳脫了鞋子,將下擺打結,赤腳在沙灘上走,踩著潮水漫步,海風鼓動起寬大的袖袍,他修長的手指在衣袂間時隱時現。
聶音之好想觸碰他。
顧絳的腳步忽然一頓,轉過身來說道:「借用一下你的手。」
「做什麼?」聶音之疑惑地眨眼,還是聽話伸出手。
「兩隻手,捧著。」
聶音之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合攏的手掌上憑空冒出一團毛球,小小的兔子抖抖耳朵,抱住她的指尖舔了一口。
「雪兔!」聶音之將雪兔捧到面前,看著它葡萄似的黑眼珠,驚喜道,「對啊,我可以碰到你的神識。」
顧絳站在她身前,垂下頭,雪兔忽而從她手掌上撐起來,前爪踩在聶音之下頜上,墊著後肢湊上去,高難度地給了她一個兔子吻。
聶音之被雪兔小舌頭舔著嘴脣,整個人都懵了,一把將它按進懷裡,「幹什麼呀,這樣顯得我好像變態。」
顧絳噗嗤笑出來,「反正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得見。」
聶音之瞪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覺得我很變態?」
顧絳笑聲一頓,「嗯?」
「你都沒有反駁我。」聶音之報復性地用力揉懷裡的兔子,「明明是你自己貼上來,要變態也是你變態。」
顧絳被她揉得皺起眉,呼吸不由重了幾分,「嗯,是我變態。」
他話音剛落,兔子從聶音之手裡消散,神識纏住她,瞬間將她拖進了自己的靈台裡。
顧絳從海灘邊離開,一陣風似的掠回西座山上,連師尊的嘮叨都沒顧得上回應,悶頭扎進自己的房間。
聶音之一進入靈台,就陷入了棉花似的雲團裡,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雲團似的棉花。
顧絳的靈台不再是一片暗無天日的漆黑,光線很柔和,並不刺眼,元神裹在一團綿綿的白雲裡,他的靈台裡都是綿軟的雲,紅葉的刀氣在雲團上染上一抹霞色,粉嫩嫩的。
眼前的白絮隨著她神識波動像霧一樣起伏,但觸及身上又比她家裡鋪滿雲絨錦被的床還要柔軟。
那大片的雲層上還有一隻兔子模樣的。
這還是聶音之第一次看清他的靈台。
白茫茫的雲團裡顯出一抹人影,聶音之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抱進懷裡,頸側被含住咬了一口,聶音之神魂立即感覺到微微刺痛,就像被尖銳的獠牙叼中。
「等……」聶音之猝不及防,他什麼時候元嬰的?
顧絳打斷她,「不等。我已經等你三日了。」自從開始研究幻陣,她連跟他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了。
聶音之以往進入顧絳靈台,就只是單純地被他抱著休息,兩人就算神識緊貼,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但是這一次他才碰到她,聶音之就像是被電流竄過全身,她整個人抖得厲害,下意識往後躲,震驚道:「以前不是這樣的……」
顧絳捏住她的腳踝將她拖回去,「那是什麼樣的?」
神識沒有固定的形態,聶音之身形一散,化成了一團小雲,藏進他靈台裡大片的雲裡,嘀咕道:「你靈台好亮,太亮了,我覺得還是以前暗暗的樣子好一點。」要在這麼亮的地方,她還沒準備好呢。
顧絳手中抓空,忍不住扶額笑道:「你化成雲?」隨著他的話音,靈台裡的光亮被壓下去,變得昏暗朦朧,顧絳的身形消散。
聶音之意識到不對,不過沒等她反應,便感覺自己被緊緊裹住了,周圍的雲氣毫無阻礙地往她神識裡滲透。
原本寧靜的雲團漸漸開始起伏涌動,消散聚攏,忽起忽落,明明無風,那雲海卻激烈地如同潮汐翻涌,猶如暴風雨壓境。
聶音之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吞入這片雲海,每一寸神識上都被他的氣息侵染,令人戰慄的電流在雲層間游走。
她現在明明沒有身體,卻依然能感覺到自己四肢酸軟,從骨頭縫裡流淌著酥麻,都快要從床榻上滑下去了。
聶音之神魂顛倒間,恍惚聽到顧絳貼在耳邊輕聲道:「阿音,你都能下雨了。」
她的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便等到再醒來時,神魂已經落回自己身體裡,她蜷縮在柔軟的床榻上,微微一動,還有未退的潮汐漫上來,浸在內裙上。
聶音之咬著被子,渾身紅透,臭魔頭,聽聽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都能下雨了!
【啊這啊這啊這,我們難道看完了一整場神交????】
【是這樣的,我媽問我為什麼在看氣象預報,還問這是哪個地方,怎麼這麼嚇人,是不是有颱風。】
【笑死我了,經過官方認證這很和諧,魔頭你不行啊,官方爸爸都看不起你】
【魔頭你好行啊!我居然看了一整集的風雲變幻,要不是耳機裡能聽著點聲音,我都被搖來晃去的雲催睡著了】
【這一段真的好催眠,那個雲晃得啊,助眠小視頻get】
【神他麼的你都能下雨了,這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魔頭,你好騷啊!】
【我們這裡正在下大雨,我已經無法直視外面了】
【是我小看魔頭了,有沒有姐妹統計下他們究竟玩了多少種花樣?】
【小顧絳的元神就在雲層裡啊!而且之前魔頭說他的神識是包容了小顧絳,那不就是一起do了嗎】
【你們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聶音之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眼不見為淨,她埋在被子裡,勾出手腕上的金芽,那片虛散的葉子已經有了清晰的輪廓脈絡,可見在於劇情的拉鋸中,顧絳確實在漸漸占據上風。
她緩了好半天,悶聲悶氣地喊澄碧,讓她們去給她準備熱水沐浴。
她收拾妥當,陪父母用過午飯後,關在書房裡將幻陣畫出來。以前顧絳給她的古籍卷軸裡也有陣法方面的典籍,聶音之翻找出來,結合著陣法圖研究。
從知道長隱島的幻陣時,在進入顧絳靈台時,聶音之就給他傳達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在萬魔窟上布下一個幻境,實現原著結局,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騙到劇情,但試一試總歸沒錯。
聶音之不知道原著劇情是怎麼樣的,但是顧絳在與偽天道拉鋸時,曾經看到過最後的場面,他通過兩人緊貼的神識,將那副畫面傳遞給了她。
準備好陣法後,聶音之給封寒纓去了一封訊息,邀請他帶上魔將們回老家看看。
封寒纓捏著通訊符一頭霧水,老家?萬魔窟?
他明天就帶上人去把那個恥辱之地夷為平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70章
其他沒有姓名的魔修在不在無所謂,封寒纓這個在原著裡戲份舉足輕重的魔尊一定要在,聶音之還點名了他手下幾名在原著裡有姓名的魔將。
等到封寒纓領著那幾名魔將來到萬魔窟時,這座在天劫下破敗荒廢的囚魔之地,竟然一夕之間重新恢復,他的魔氣撞上萬魔窟上空,封魔印的銘文被血月影撞出水波一樣的光亮。
封魔印下,原本傾塌的玄塔筆直地矗立在萬魔窟中心,直插封魔印。封寒纓滿以為又是正道修士搞的鬼,頓時怒火中燒,魔氣沖天而起,撞上那令他深惡痛絕的封魔銘文。
轟然一聲巨響,罡風從萬魔窟上嗚一聲蕩開。他抬起手中彎月似的長刀,正打算揮出第二刀,沒成想那刀尖下人影一晃,聶音之陡然出現在前方,對他微笑。
封寒纓頓時一驚,情急之下猛然收力,魔氣倒灌回經脈,封寒纓痛地悶哼一聲,嘴角邊溢出一縷血絲,怒道:「你找死……」
話還沒說完,就被聶音之一巴掌拍入了封魔印下。
跟在封寒纓身邊的魔將都驚呆了,腦子裡不約而同冒出同一個念頭,如今魔域將成,聶音之搞這麼一出定是想要奪權篡位,他們幾人都是封寒纓的心腹,必定無法善終。
電光石火間,幾人倉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四散而逃。
聶音之動作極快,身形化作一抹幽光,相繼將幾人踹進封魔印下,自己也跟著跳入萬魔窟。
她算是體會到了顧絳那種修為碾壓的快樂,托顧絳「以身飼魔」的福,聶音之入魔之後不受靈氣匱乏對修為的限制,本就半隻腳踏入大乘期,神識隨著顧絳的心頭血在千年前後來回磨礪,短短半月,便很順利地突破至大乘期。
幻境之中的萬魔窟中景象與她第一次進入這裡時一般無二,中心玄塔,四方城池,城中有裹得嚴嚴實實的魔修來往,幻陣的陣腳在中心玄塔底層。
聶音之在萬魔窟這重幻境裡,疊加了一層嫁夢,幾個魔將一入萬魔窟便神情一陣恍惚,按照聶音之的安排,去了自己該去的地方,等著戲份登場。
她走入玄塔,封寒纓坐在那張玄石座上,眉宇間有些掙扎之色,並沒有完全被迷惑住。
聶音之沒有告訴封寒纓她的打算,就如韓竟所說的那樣,被察覺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在原著劇情裡,封寒纓這個大反派的本體一直被囚禁在萬魔窟,但他的魔氣卻逃了出去,利用奪舍潛伏在各大仙門內部暗中攪動風雲,最後敗在蕭靈的血上,幾次三番因為被她的血所誘惑而出手救她。
他頂著不同身份不同模樣,有仙門世家公子,年輕有為的宗門修士,甚至是雲笈宗嶄露頭角的師弟等等,蕭靈遇到的所有人當中,有一大半都是封寒纓頂著別人的殼子。
這些人形貌舉止全然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覬覦她的血。
蕭靈並不傻,相反她算得上心思細膩,憑此將仙門中發生的那些栽贓陷害的禍事串聯在一起,揭露了封寒纓的真面目,用自己的血將他引入陷阱中,被眾人剿滅,使得封寒纓在萬魔窟內的本體受到重創。
她這一舉動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殊榮,但與此同時,也暴露了她的血對魔修的作用,流傳在民間那些原本無人在意的神女傳說忽然開始甚囂塵上,就算是桑無眠也頂不住化神巔峰修士的壓力。
最終,蕭靈為了不使桑無眠為難,背著他,主動站到了萬魔窟上。
萬魔窟被衝破後,這裡就徹底荒廢了,也沒有正道修士把守,封寒纓方才在這裡弄出那樣大的動靜,毫無疑問也驚動了無量宗。
聶音之坐在一尊佛像的頭頂,晃著腿看正道修士往這裡趕來。
好在原著裡面,幾乎沒有重點提及到來這裡的正道修士,因為有點名姓的人,都在圍困桑無眠,阻止他往這裡靠近。
黃沙滾滾,天地之間一片昏黃,修士有靈力護體,本該不染塵埃,但此時此刻,看著萬魔窟上異樣的場景,沒有人注意到有細小的微塵穿過靈力屏障,覆著到他們身上。
眾人神情恍惚了一瞬,有人指著萬魔窟上一處突出的峭壁說道:「看那裡!」
黃沙漸漸平息,露出峭壁上一道纖細的白影。
蕭靈垂眸望向腳下,素白的紗裙在風中飛揚,髮髻被烈風吹散,幾縷青絲貼在她白皙的面龐上,這裡的風實在太烈了,卷著細沙,如同刀子刮過皮膚,她的臉上被磨出細小的傷口,滲出了一點紅。
封魔印下頓時有了隱隱騷動。
中心玄塔裡,封寒影驀地睜開眼睛。
那道身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縱身跳入萬魔窟中,罡風撕扯開她的白裙,鮮血頃刻間染紅了一大片,萬魔窟中群魔涌動,朝著這處懸崖衝來。
這副畫面和當初聶音之跳下玄塔時,幾乎沒什麼不同。
聶音之站在玄塔的露台上,對自己布下的這座幻境很滿意,長隱島上的那座幻境維持了幾百年,她當然做不到,但是好在原著裡這段劇情發生得很快,不過一時三刻,她還是做得到的。
劇情若是跟天道類似的存在,是一種運行機制,那它並沒有像人一樣的判斷意識,只想要達成最後的結局,這座幻境真假參半,進入這座幻境內的人,都會同時中嫁夢之術,配合原著劇情發展。
原著重點提及的角色都陷在這場幻境裡,要是依然沒辦法干擾一下它,那她就沒轍了。
魔修被神女血消耗,應該有大量靈氣溢出,聶音之在那片崖下埋了一個聚靈陣,陣法驅動,引來的靈氣越發濃郁,最終形成了薄薄的靈霧。
支撐幻陣的真元在飛快消耗,她皺起眉,有些撐不住了。
首先脫離幻境的人是封寒纓,他驀地從嫁夢術法中清醒過來,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懷裡抱著的女人,對方摟著他的脖子,以一種對他憎恨至極的神情吻上他的脣,咬破舌頭,將滿口的血往他嘴裡灌。
在原著裡面,蕭靈和封寒纓有一點曖昧不清的關係,具體到了何種程度,並沒有挑明。
聶音之內府抽痛,分神地想了下,封寒纓的那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姻緣線,另一頭也許就是蕭靈。
封寒纓暴怒地扯開身上的人,盯著蕭靈看了許久,伸手掐住她的脖頸。
蕭靈在他的手指下掙扎,封寒纓知道她,他的神識裡被塞入了一段夢境似的片段,所以他認得她。
但眼前的人只是幻象而已,封寒纓手指用力,一把將她的身影捏碎了。
漫天亂舞的魔修驀地消散,閃爍的封魔印也消失了,那幾個被體內鮮血焚燒到神志不清的魔將陡然停止了抽搐,猛地跳起來,激動道:「我沒有被燒化?」
「尊上,這是怎麼回事?那什麼神女血不是沒有了嗎?」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封寒纓面沉如水,嘴裡被灌入的血都是幻象,但是那種溫熱的血腥甜味還是殘留在味覺上,他神識一掃,看到了玄塔上的聶音之。
幻境裡的核心角色被破壞,整個幻境開始崩潰,聶音之膝蓋一軟,跪到地上,吐出一口鮮血,她短暫地眩暈了片刻。
一道黑影罩在她頭頂,封寒纓磨著後牙槽,用一種想將她生吞活剝了的口氣說道:「師娘,你又在搞什麼鬼?」
聶音之真元行將枯竭,癱坐在玄塔龜裂的露台上,用最後一點殘留的氣力,勾出手腕上的金芽。
那葉片看上去沒有任何動靜,並沒有因為她的努力而有所進展。
聶音之嘆了口氣,「看來是失敗了。」
【可憐封總被迫演出,聶音之演出費給我們封總結一下啊】
【這不就是原著結局前的高潮劇情嗎?!!聶音之搞這麼一個幻境出來幹什麼?】
【啊啊啊啊為什麼封寒纓和蕭靈親了?封寒纓你完蛋了,你再也洗不乾淨了】
【我的天啊!我不得不懷疑女配是穿書人!穿書女配搞崩劇情,這麼一想她之前所有的行為都合理了啊,臥槽,不會真的有姐妹穿越了吧,細思極恐】
【不是,我們看的難道不是AI劇嗎?】
【AI會自己開根本沒有設定的新地圖嗎?長隱島這種書裡都沒有,劇官方也沒做的地方】
【越說越離譜了,總不可能我們追了半年的AI劇其實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吧】
【三千世界,也說不準呢】
【這麼回事,突然好卡】
【集美們,我要卡死了!】
【還以為我網出了問題,卡得】
聶音之看著上方長龍似的彈幕驟然消失,愣了一下,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此時太陽徹底落入西山,天地之間暗了下來,晴朗的天空忽然起了雲,轉眼間聚集成黑壓壓的濃雲,不到片刻落下雨來。
雨中夾雜著濃郁的靈氣,很快就將一切都籠入靈霧朦朦中。
聶音之低頭看向手腕,腕上的葉子在雨霧中顫巍巍地抖動,金色的葉肉嫩生生的,輪廓清晰,葉脈分明,生機勃勃。
封寒纓看到她手腕的葉子,滿腔的怒火頓時消了,勉為其難凝結了一片魔氣擋在她頭上,問道:「師尊回來了?」
聶音之抬頭看向他,眼睛透亮,彎起的眼角淌下一條水痕,也不知是雨是淚,微笑著輕聲應道:「嗯,應該回來了吧。」
封寒纓定定看著她,沒來由地心中一悸,希望也能有這樣一個人,在想到他時,會露出這般情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1章
聶音之真元枯竭,是被封寒纓扶上他的坐騎的。
魔尊征戰四方的坐騎是一頭身披鐵甲的風獸,虎身鷹翼,頭上生有尖角,跟封寒纓結契後,那腦門上也多了一叢火紅的毛。
聶音之伸手摸摸風獸腦袋,那龐然大物眼睛瞪得滾圓,從喉嚨裡發出不馴的低吼,四肢卻趴伏在地上,是一個屈服的姿態。
和它的主子一個德性。
「你自己回去吧,本尊要把這個鬼地方拆了,順便感謝一番無量宗十年來的照顧。」封寒纓抽出自己的長刀扛在肩上,不等聶音之答話,就帶著他的幾個魔將風風火火朝著正道修士衝去。
聶音之拍一把風獸腦袋,捉著韁繩將躁動不安想要跟著衝上去的風獸扯往另一個方向,往東境而去。
風獸被她催促得幾乎化作了一股利風,撕開夜色,往前狂奔,風獸能夠成為封寒纓的坐騎,自然有它的長項,它的速度比聶音之和顧絳曾經乘坐過的雲舟快多了,從遙遠的西北境到東境,幾乎橫跨整個修真界,卻只要了不到一個晝夜。
踏入古法宗境內,風獸迎面撞入一團白雲中,不多時,翅膀卷起的狂風將這團白雲撕得四散消弭,猛地從一片白霧茫茫中衝出來。
聶音之被金光刺得眯起眼睛,在她前方,落日金光與血紅晚霞交織成一片,緞帶一般披在暮色將臨的天幕上。
在這樣的夕光下,群山簌簌,蔥蘢綠色中綻開了星星點點的花,極盡妍麗地鋪展開,幾個眨眼的工夫,漫山遍野都改頭換面了似的。
風獸翅膀卷起的風裹著奼紫嫣紅的花瓣卷到半空,風攜著花香在聶音之身旁纏綿,落了她滿身的花瓣。
風獸在花香中一個勁兒地打噴嚏,暴躁地甩著尾巴。
聶音之摸摸風獸腦袋安撫它,捏起一朵梔子花,也被滿鼻子的香氣熏得打了一個噴嚏。
晚霞是他,風是他,滿山綻放的野花都是他的傑作,這般大費周章,可他本人卻偏偏不出現,聶音之不滿地嘀咕道:「笨死了。」
她身披晚霞,踏著繁花落到家中院落,風獸累得氣喘吁吁,趴到海棠樹下就開始打呼,呼嚕聲如同雷鳴。
聶音之提著裙擺快步穿過遊廊,往自己的小院跑,阿浣和澄碧聽到動靜迎出來,驚喜地喚道:「小姐你回來了?」
聶音之腳步沒停,聽到阿浣跟在身後連珠炮似的將家中的情況交代了。
今日一早,顧絳就帶著沅州城裡有名的媒人,一長街的聘禮上門求親,說要入贅,把她的父母都給驚呆了,現在那聘禮都還擺在花廳裡。
有前一個魔尊封寒纓「珠玉在前」,她爹很給顧絳甩了些臉色,拉著他喝了一天的酒,把顧絳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盤問盡了,一聽他都兩千多歲了,阿浣毫不誇張地說道:「老爺的臉都皺成了一堆,灌一口酒緩了好半天才嘆著氣嫌棄道,聶家的家譜都沒有他這麼悠久。」
聶音之聽得笑出聲,「我爹膽子變大了呀。」還敢盤問大魔頭。
阿浣也跟著應是,「可見咱們老爺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那我可得好好安慰一下他。」
阿浣道:「顧公子在客院裡,大晚上過去不大好吧。」
「我知道了。」聶音之輕笑一聲,擺手讓她們去準備熱水,腳步半點沒有遲疑,踏進自己的閨房。
跑到屋中一看,魔頭躺在她的雕花大床上,睡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聶音之:「……」她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坐下,仔細看了他片刻,伸手去戳他的臉,指尖實實在在碰到他的臉頰、眉眼時,聶音之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回肚子裡。
顧絳被她擾得醒過來,眼眸半睜,瞳中帶著些迷離醉意,臉上有一些紅,呼吸間夾著一股淡淡的酒味,長髮披散在枕頭上,還帶著潮氣,身上都是玫瑰香氣。
聶音之手指插進他濕潤的長髮裡,指尖搓揉了一下發絲,給他烘乾頭髮,「這麼香,你用我的花瓣泡澡了?」
「壓一壓酒氣,怕熏著你。」顧絳抬手輕撫她的後頸,摩挲了片刻,向下按來,張口含住她的脣。
聶音之被迫趴到他身上,探入嘴裡的舌頭輕輕掃過齒關,舔上她的舌尖。顧絳口里幾乎沒有酒味,有一點茶香,還有香片的氣息,顯然是好好洗漱過了。
魔頭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地躺在床上等她,聶音之決定原諒他不親自來接自己了。
「我爹明明把你安排在客院的,你怎麼擅自闖入姑娘閨房,不怕我爹打斷你的腿?」聶音之在親吻的間隙抽出空來喘了口氣。
顧絳醉意朦朦地親著她的下頜,在白皙的脖頸上逗留,含糊道:「為了我的腿,懇請小姐為我保密。」
聶音之風塵僕僕,還沒有沐浴,一把捂住他的嘴推開,坐起身來,「看你表現。」
阿浣的聲音從外傳來,她繞過屏風進來,「小姐,沐浴的熱水給你準備好了。」
想要瞞過普通人的五感對顧絳來說輕而易舉,此時在阿浣眼中,她只看見聶音之撐著手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俯在床榻上,全然看不見小姐床上還有另一個人,奇怪道:「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什麼。」聶音之取下髮髻上新鮮的梔子花別到顧絳鬢角,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才起身往淨室走去。
浴池裡水霧氤氳,灑滿了花瓣,澄碧輕輕幫她梳理長髮,阿浣在旁邊嘰嘰喳喳說著,姑爺要是入贅的話,那他們就可以一直住在聶家,她們兩人可以伺候小姐一輩子,又說夫人和老爺明日就要去給他們合八字,擇選良辰吉日,後面可要忙起來了。
聶音之雙手放在水下,撫摸著手腕上的咒印,勾出金芽,在水下摸著葉片玩弄,即使是泡在熱水裡,葉片也觸手生涼。
她沒有開共情,但即使不開她也能猜到顧絳現在是什麼樣的。
鋪滿水面的花瓣輕輕一蕩,被拂開了一點,有一縷陰影飛快鑽進水裡,隨後水面上劇烈波動一番,水位莫名往上漲了一點,幾乎要溢出浴池。
一朵梔子花從水下浮出來,在鋪滿水面的緋紅花瓣間甚是顯眼。
那微涼的觸感落在某一處,聶音之身體一僵,暗暗吸一口氣,在兩個丫鬟反應過來之前,將她們打發走了。
花瓣隨著池水波動,聶音之手指間纏滿了冰涼的發絲,咬緊了脣,本就被熱水泡得泛出粉色的皮膚,因為水下的舉動而幾乎紅透了。
她腦子裡就像被塞滿了焰花,一叢一叢地炸開,惱羞成怒道:「顧絳,你……你之後別想親我了!」
好半晌後,池水嘩啦一聲,花瓣浪出去一大半,顧絳抬手輓一把濕漉漉的長髮,英俊的面容上沾著幾片花瓣,很無辜地看著她,「不舒服?」
聶音之游離的目光落在他脣上,捂住臉頰,「我又要給你烘乾頭髮。」
顧絳勾脣笑了聲,水鬼似的纏上來,「有勞阿音。」
直到第二日午後,聶音之才醒來,阿浣和澄碧已經養成習慣,沒有她的召喚,不會擅自來打擾她。
怎麼從浴池裡出來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屋裡門窗緊閉,帷幔將天光都擋在窗外,床幔再一垂下,內裡昏暗得幾乎分不清晝夜,聶音之趴在顧絳身上,榻上凌亂不堪。
顧絳不僅不聽話地親了她,還像他那該死的魔氣一般,很會得寸進尺。
室內昏暗又安靜,聶音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從咒印的共情裡,能感覺到他松懈的情緒,再也沒有沉重的天威壓迫在身上,他可以不用再凍結自己的心跳安睡。
聶音之看到他心口上的牙印,臉上紅了紅,小心地親吻了下。
下巴立即被人鉗住,顧絳將她的臉托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你自己坐上來。」
聶音之眨眨眼睛,和他對視片刻,惱怒地掐住他的臉,「我又沒有想要!我現在也很累呢。」臭魔頭,你昨夜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顧絳將她裹進薄被裡,翻身抱住她,又準備睡過去。
聶音之現在一點也沒有睡意,她睡不著,拱來拱去不安分,從被子裡抽出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嘀咕道:「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不關天威的事,根本就是你自己愛睡覺。」
顧絳嗯嗯兩聲。
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劇情是徹底崩了嗎?它是不是再也無法影響到這個世界了?」
「嗯,你在萬魔窟布下的幻陣確實干擾了它一瞬,讓我抓到了機會徹底將它擊潰。」顧絳閉著眼,夢囈似的回答,「這個從書中誕生的世界,客觀規則與劇情規則有衝突之處。」
「劇情寄生在天道中抽取了天地間大量的靈力,以創造它想要的故事背景,四宗覆滅,秘境崩塌,洞天福地枯死,靈氣枯竭,在這個背景下,誕生靈氣復甦的救世主。」
「除了原著話本,還有一個與此世界關聯的衍生作品。」顧絳抓住她亂動的手,「劇情崩潰時,我看到了鋪天蓋地涌來的字幕,但很快就消失了。」
「彈幕?」聶音之睜大眼睛,「你最後看到了彈幕?」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2章
「彈幕。」顧絳咂摸了一下這兩個字,「你看到過?」
在最後劇情崩潰的那片刻工夫裡,涌來的字幕實在太龐雜了,就像滔天洪水,顏色各異,還有許多他看不懂的字符,裡面提到了太多聶音之的名字。
顧絳下意識將神識鋪開,漏網一樣篩過所有與她相關的字幕。好的壞的,有用的,無意義的,這些字幕能和他們的經歷對上。
顧絳抬手輕撫她的背脊,「彈幕裡的人在看著我們,你在看著彈幕?」彈幕裡還有很多謾罵。
「是啊,要不是彈幕劇透,我也不知道怎麼召喚你呢。」聶音之應道。
這麼看來,劇情崩了,彈幕也跟著消失了,雖說以後可以不用再被人窺探生活,但彈幕就這樣徹底消失,她居然還有點悵然。
彈幕上對她的謾罵很多,有趣的字幕也很多,也有喜歡她的人,會親近地叫她「音音」,「阿音」,她確實從彈幕提前知悉了很多信息。
「你都看到了些什麼?」聶音之好奇地問道。
顧絳想了想,指尖勾動,血月影從他手心裡溢出去,匯成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將他還記得的彈幕展示出來。
【好耶,戳爆我xp,我現在就要看聶音之搞他!快點上,吃了他!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大魔頭,你難道沒發現音音換了漂亮小裙子,帶了步搖,還化了妝嗎,怎麼不誇幾句,你那兩隻大眼睛長來出氣的嗎】
【神妃仙子聶音之】
【女配對魔頭已經有占有欲了,她完了。阿音愛上了阿絳,就像阿珍愛上了阿強,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聶音之怎麼哭得跟死了男人一樣?】
【啊啊啊啊音音好美,我好愛,姐姐上我】
【聶音之好漂亮!真是一幅好皮囊啊,截圖幹什麼愣著啊!】
【阿音眉眼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脣很軟,頭髮又黑又順,靈骨也很漂亮】
【聶音之你摸了這麼久,有本事往下摸摸啊,不摸把衣服扯開點也行啊】
【聶音之:後宮佳麗三千我來啦!】
【別做夢了,聶音之可不會渡化萬魔,她連渡化個魔頭都舍不得。】
【聶音之驕縱怎麼了,驕縱吃你家大米了?就是有人慣著她的驕縱】
【阿音很溫柔】
【好甜好澀,斯哈斯哈,聶音之求求了,你別搞劇情了,搞魔頭吧!】
【我不管,我們阿音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
【嗚嗚嗚阿音好愛魔頭】
【魔頭也好愛阿音】
……
床幔被魔氣掀開,彈幕從床榻上蔓延出去,那暗紅色的一行行字將屋內的整個空間都塞滿了,看上去實在有些恐怖。
一眼看去全都是「聶音之」,「阿音」,「音音」。
聶音之都快不認識自己的名字了,「怎麼全都是我?」
顧絳打了個呵欠,眯著眼睛,「我那時候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又猝不及防,只能關注到提及你的。」
聶音之感動壞了,看著屋內的字幕逐條化成魔氣消散,全都是對她的誇讚,沒有一條惡言惡語,當然呢,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混進來,彈幕裡的葷話,顧絳也看了不少。
她驀地瞥到一條:【聶音之,男人這麼哄你就是想讓你上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聶音之噗嗤笑出聲,透亮的眼瞳裡映著血月影泛著微光的字幕,那些毫不吝嗇的誇讚從她目光中相繼消失。
她眼眸微微一動,轉過身枕到身旁人的肩頭,指尖在他胸口畫圈圈,忍著笑問道:「哥哥,誰會誇我靈骨漂亮啊?你覺得彈幕能看到我的靈骨嗎?」
顧絳沉默,聶音之又問道:「這裡面有哪些是你的彈幕?誇我很溫柔是嗎?還有善解人意?很勇敢?很可愛?還說我指甲蓋都長得很好看,這條是嗎?」
聶音之快笑死了,顧絳真的很不會誇人,她貼到他耳畔,「魔頭也好愛阿音,這一條,是你發的嗎?」她垂眸看一眼顧絳泛紅的耳垂,沒等來他的回答,故意嘆息了一聲,沮喪道,「好吧,看來是我猜錯了,不是你發的。」
顧絳抬手撫摸她後頸,「是我發的,我也好愛你。」
聶音之呼吸一滯,眼眶有些發熱,正想應聲,就聽到顧絳悶笑了一聲:「你心跳好大聲。」
聶音之:「……」她猛地捉起被子將兩人整個蓋住,在他嘴上咬了一口,「那你還很硌呢。」她說完蛇似的拱進被子裡,只能看到一團小小的被子山包停到中間。
顧絳倒抽了一口氣,「聶音之!」
被子裡傳來悶聲悶氣的回覆,她整個人都在發燙,心跳聲擂鼓一般敲擊著胸腔,「我可以自己坐上來。」
沒過多久,聶音之就後悔了,果然,魔頭要死不活的樣子,都是假的,只有她的要死不活才是真的。
劇情崩潰,大量靈氣回歸,枯竭了兩千多年的天地一時間還難以消化這麼多靈氣,使得天氣異常,一日裡的氣候就能春夏秋冬打個轉,好在大部分的靈氣都朝著仙山秘境狂涌而去,遠離靈脈的凡間城池並未受到太大的災難。
聶音之見父母如此積極地要給他們合八字,操持親事,也就隨他們去了,聶家的上門女婿還沒入門呢,家中上上下下已經開始「姑爺姑爺」地叫上了。
顧絳改口也改得那叫一個絲滑,喊爹娘的語氣比她還親熱。她陪著母親聊天的時候,顧絳就跟她爹去釣魚,下棋,品茶,除了視察聶家的商鋪,他非常喜歡她爹那些悠閑的老年活動。
聶老爺也不指望女婿接收家中的生意,從將聶音之送入仙門後,他便從旁支裡挑選了接班人。
除了每夜他回到客院後,要大顯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小姐閨房外,兩人幾乎就過著凡人般的日子。
但修真界卻不大太平,靈氣復甦,許多隱世和崩塌的秘境相繼復甦,千年前那些洞天福地重現人間,這些都是無主之地,自然能者得之。
封寒纓領著魔將和無量宗打了一架,將萬魔窟外的佛像盡數踏平,之後風風火火地前來拜見過師尊,各色魔氣罩在沅州城上空,把城裡百姓都嚇得閉門不出,以為窮凶極惡的魔修要踏平沅州了。
封寒纓送上了幾座仙山給自家師父撐場子,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又浩浩蕩蕩地帶上魔將從聶家卷走,奔著「瓊海秘境」而去。聶音之看他志在必得的模樣,顯然已經將自己的姻緣線拋在了腦後。
他走了好久,沅州城的魔氣才消散。
聶音之看著家中被嚇壞了的僕從,嫌棄道:「讓你徒弟別來了,煩人得很。」
封寒纓才踏出沅州地界,就從血月影中接收到顧絳的信息,從今往後,禁止他踏入沅州。
他方才做錯了什麼嗎?封寒纓一腦袋問號,影蛇從他袖子裡射出去,沿著來路返回,不到片刻就被一道無形的斥力給彈了回來。
封寒纓一臉陰沉地捏著影蛇,回望了一眼沅州城,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這破地方,不來就不來。」
彼時,聶音之正和顧絳坐在花園裡,給翠花改名。
顧絳在宣紙各自上寫了許多名字,擺在桌上,讓鴻鵠挑選,鴻鵠拍打著翅膀在紙上跳來跳去,爪子在每一個名字上都烙下一個焦印,一副我全都要的架勢。
顧絳撐著下巴大笑,「你看,它也喜歡『啾啾』這個名字。」
紅葉刀尖上被燙出的那一抹環狀的翎羽痕跡很是顯眼,它跟翠花混久了,刀氣從刃上蔓延出來,也凝成了一隻鳥的模樣,搖著腦袋瘋狂拒絕這個名字。
它已經能預料到,如果鴻鵠改名叫「啾啾」,那它的名字說不定會改成「嘰嘰」。
聶音之道:「你看,連你的刀都嫌棄你取的名字。說好的一百個,還差二十個呢,你接著寫吧。」其實,她已經決定好要給鴻鵠改成「白霜」了,但她就是想看看魔頭還能寫出什麼離譜的名字。
顧絳目光開始游離,從天到地,從樹到花,四處尋找靈感。他寫一個,鴻鵠跳過去給他按個腳印,非常捧場,紅葉在旁邊急得直撲騰。
也不知是哪個眼尖的下人瞧見了,沒過多久,聶夫人急匆匆跑過來,用十分糟心的眼神看了一眼滿桌的名字,沒好氣地拍了聶音之一下,喘勻氣,語重心長道:「音音,孩子的名字可不能亂取。」
聶音之一臉茫然,「什麼?」
等弄清楚他們是在給靈劍取名字,聶夫人松了口氣,她摸摸鴻鵠的腦袋,拿著鴻鵠的名字要去給它測一測這個名字的運勢。
等她再送回來時,除了靈劍的名字,還夾著五個男孩名和五個女孩名供他們以後備用。
「十個?」顧絳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往聶音之的肚子瞥去一眼,皺起眉思索片刻,艱難地下定了決定,他拉過聶音之一把抱起來,往屋裡走,妥協道,「修士受孕比較難,如果你想要這麼多孩子,本座可以努力。」
聶音之:「???誰要你努力!」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3章
由於顧絳將古法宗這一片地域納入了自己那片空間裡,使得血月影和這片地域裡的山川草木都融為了一體。
魔氣侵染靈氣的同時,其實兩者已經密不可分,本來靈魔兩氣在這片地界中已經達成了平衡,但隨著天地間靈氣復甦,這個平衡被打破,靈氣動盪也影響血月影,從而影響到了顧絳。
這種席捲整個世界的靈氣波動,就算是顧絳也只能隨波逐流。
他賴在聶音之的鞦韆上睡覺的時候,魔氣無意識地溢出去,融掉了聶家整個花園,血月影還差點吞掉一個正巧在花園裡的下人。
他的魔氣波動得實在太厲害,不得不離開人口稠密的沅州,聶音之自然不可能讓他一個人走,兩個人的親事只能往後推延。
浮雲川外的遷江崖是個不錯的地方,封寒纓一開始就打算將那裡作為魔尊宮殿,所以遷江崖上禁制重重,沒有閒雜人等。
而現在那位魔尊大人正帶著魔將四處征戰,忙著和正道修士爭奪秘境資源,為建設魔域攢家底,分身乏術,根本沒空回來。
聶音之跟著顧絳住進了遷江崖頂的重樂宮,顧絳閉關期間,聶音之就在遷江崖上四處閒逛,按照她的喜好來改造。
整個修真界都因為靈氣動盪而四季顛倒,遷江崖靈魔兩氣都格外濃郁,氣候更是詭異。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她不過走上一道懸索橋,天氣便陡然陰沉了下來,狂風中夾著紊亂的靈氣和魔氣,吹得索橋劇烈地搖晃起來。
聶音之站在兩棟宮殿的索橋中間,穩穩地踩在搖晃的橋面上,像是踩著浪尖行走。她明黃的長裙在陰沉沉的天色中像一朵隨風狂舞的太陽花。
聶音之手裡抱著幾支梅花,在懸索橋的起伏中,輕盈地踩著木板,往對面跳去,落到橋邊的山崖上。她身形還未落地,腿上突然一緊,被人抱了滿懷。
聶音之坐在他手臂上,捏著梅花的手環上他的肩膀,垂下頭驚訝道:「你怎麼出來了?」
遷江崖上氣象這麼亂,重樂宮蟬鳴陣陣,十里之外另一處宮殿卻在落雪,有時候一睜眼紅楓披滿整座遷江崖,等她打完一個盹醒來,楓葉落了滿地,光禿禿的枝子上冒著新芽。
這處地界上四季紛亂,顧絳魔氣也紊亂不休,應該是不好受的。
顧絳笑道:「我想你一個人應該呆得無聊了,就出來看看。」杵在耳側的梅花上還帶著雪晶,一股清淡的冷香飄來,「你還真喜歡花。」
「嗯。」聶音之其實不無聊,但她確實有那麼點想他,很想很想他,「重樂宮太熱了,我想摘點梅花泡澡的,但是梅花謝得好快,我只折了這麼幾枝。」
顧絳抱著她踩上懸索橋往回走,這會兒風停了,懸索橋安靜下來,但周遭的濕氣很重,就像崖下的江水蒸發了似的,起了很濃的霧,將周遭一切都罩入濃霧濛濛中。
「可能還要持續三個月左右,這片天地才能將暴漲的靈氣消化掉,到時候就會重新步入正軌了。」
聶音之摸了摸他的側臉,「那你也會好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嘴脣上都沒有多少血色,這個從初遇時就站在修真界頂端的男人,她有時候卻覺得他脆弱得就像她手裡的梅花,明明盛放著,卻總是擔心他下一刻就要凋謝。
「嗯。」顧絳貼著她的指尖輕蹭。
聶音之乖乖被他抱著走,兩個人慢悠悠地重回了那片梅林,殿中的積雪化了,地面上濕漉漉的,落了滿地的花瓣和泥水混作一起,潮濕的枝幹上生著新芽。
顧絳走入梅林中,那些梅樹隨著他的腳步飛快長出新葉,發出花苞,最後綻放。
顧絳陪她摘了一籃子的花瓣,淺淺深深的,然後牽著她回重樂宮,將新鮮的梅花瓣灑入池水裡,梅香被熱水一蒸,整個室內都飄滿了香氣。
他半點都不見外,褪了外衫,一起跨進水池裡,將她抱在懷裡。
魔頭的懷抱可能有什麼魔力,一沾上他就想睡覺,聶音之這一段時日以來都沒有睡好,被他這樣抱著,眼皮就開始打架。
顧絳在她白皙的後頸上吻了吻,「睡吧。」
然後聶音之就被他催眠了。
等聶音之睡飽了醒過來,顧絳已經又去閉關了,她有些眷戀地伸手去摸他睡過的地方,從被子裡掏出一隻雪兔。
雪兔抖抖耳朵,跳到她手心裡。
靈氣復甦也影響到了浮雲川內殘破的法陣,聶音之坐在亭子裡,看危江對面被靈氣激盪的法陣,法陣符光在對岸鋪出緞帶似的虹光。
聶音之反正無所事事,膽大包天地用真元和神識捏了一隻靈活的小貓跑進對岸,在浮雲川邊緣探究那些殘敗的陣法。
這一日遷雲崖上的禁制被觸動,聶音之收回神識分身,從重樂宮裡飛身下去,在遷雲崖山腳外殿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你們不是跟在封寒纓身邊的嗎?」聶音之疑惑道。
其中一人回道:「尊上帶著宰宜幾位大人進了秘境,我們是留下來守家的。」
聶音之點點頭,詢問道:「是有何事嗎?」
「太虛門聯合了幾座仙門趁著現在靈氣復甦,我們的魔氣都被壓製,這個時候魔尊又不在,正道修士大肆圍攻,我們有點守不住了,就想來看看能不能請魔祖大人出面幫個忙。」
聶音之思索片刻,「不用他,我去就行。」
幾個魔將當然也看出她修為極高,忙不迭點頭。
聶音之回到重樂宮,跟兔子說了此事,摩拳擦掌道:「這是你想要的地方,我肯定都給你搶來。」
顧絳的聲音從雪兔中傳出,笑道:「好,那你去吧。」
聶音之領著魔將氣勢洶洶地出發了,正魔兩道在曠野上遭遇,隔著茫茫原野,含著靈力的聲音從正道修士那邊砸來,大罵魔修強占仙山,天理不容。
聶音之身旁那名壯漢深吸口氣,對吼回去,「你仙門當初闖入我魔城,將我們逼入萬魔窟中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你踏平我魔城就是正理,我們搶你幾座山就不對了?」
「是魔修暴虐成性,無惡不作,屠盡天羅門、望星閣數座仙門,才會換來正道圍攻。」
「笑話,那你們何不算算在此之前有多少魔修被你們填入封魔陣中,在萬魔窟中又有多少魔修死在你們手裡?」
聶音之那時候還在凡塵裡玩泥巴,並不清楚當初修真界正邪大戰的盛況,要說起道理來,雙方都有道理。
魔修出了萬魔窟總得有個容身之處,封寒纓想在古法宗境內重新建立起一片魔域,這樣的爭鬥在所難免。
「廢話真多。」聶音之在旁邊聽得不耐煩,手中靈劍一揚,白霜劍氣蕩開,鴻鵠劍靈呼嘯著騰空而起,朝著壓境的正道修士逼去。
她來這裡只是因為血月影融入了這片地界,顧絳會選擇這裡,那他應該是喜歡這裡的。雖然千年過去山河變更,顧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很快法寶符菉滿天飛,各色的魔氣在原野上蔓延開,和靈力撞在一起。
這一場戰鬥結束得很快,大乘期修士的威壓在原野上鋪開,讓對面猝不及防,正道修士很快退了。
聶音之高居在雲端,垂眸看著腳下散去的正道修士,和臣服於她腳下的魔修,突然有點體會到了封寒纓那般膨脹的事業心。
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雖然森林沒長成,但現在她微妙地實現了當初想將整個修真界踩在腳下的宏偉目標。
聶音之膨脹了好一會兒,看到紊亂的靈氣中絲絲縷縷的血月影,頓時將什麼一統修真界都拋在了腦後,只想回遷江崖抱她金屋藏的嬌嬌。
魔將們跟在她身後,幾乎將「強者為尊」四個字刻在眼睛裡,頗有想要改換門庭的意思,狗腿子地將她送回了遷江崖。
遷江崖外殿,遙遙看去,一個人影站在外殿屋頂,聶音之對身後魔將揮揮手,踩著靈劍急速衝入禁制中,直接從劍上跳下去,撲到顧絳懷裡。
眾魔將觀察了片刻,互相看了看,明白過來,這兩位只是間歇性躊躇滿志罷了,自古軟玉溫香最是消磨意志,還是封寒纓心懷大志。
等到修真界中的靈氣徹底散入山川河流中,氣象也終於恢復平靜,確實如顧絳所說,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
凡塵裡已是年末。
沅州聶家的一場大婚開啟了新春,他們依著父母的意思,按照凡俗之禮辦了這場儀式,滿城的熱鬧幾乎都涌來這裡。
院子裡的積雪都被熱鬧的人氣融化了,只有屋頂上還鋪著雪色。聶音之穿著赤金喜服靠在顧絳肩頭,看著頭頂一叢叢炸開的焰火。
「我以前說過的話,不算數了。」
顧絳偏頭看向她,「嗯?」
聶音之元神裡的心頭血在微微發著熱,問道:「哥哥,你把心頭血塞給我除了想要保護我,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顧絳盯著她被焰火染得透亮的眼眸,眨了眨眼,疑惑道:「什麼意思?」
聶音之瞪著他片刻,氣鼓鼓道:「沒有就算了。」
她起身準備跳下屋頂,被人抓住腰一把拉回去,按在懷裡,顧絳從後抱著她,下巴枕在她肩上,在炸響的焰火中,笑了一聲道:「還有想讓你陪我很久很久的意思,不止七百八十二年又一個月。」
聶音之壓下自己忍不住翹起的脣角,被他捉弄了一道,不甘心地哼道:「我要考慮考慮。」
「那沒辦法,心頭血已經給你了,你想退也退不了。」顧絳抱著她躍下屋頂,打著呵欠,「未來還長,你可以邊睡邊考慮。」
聶音之手抵在魔頭胸口,下意識揉了揉,「也不是不可以。」
剛好,她也想要很久很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4章 番外1:顧絳視角
長隱島。
顧絳身量筆直,立於一墩鋒銳的石頭上,他指尖勾著一縷刀氣,倏地從石上消失,影子一樣遊走在紛亂的萬千刀光中,毫不費力地按照強弱順序一一擊潰亂竄的刀氣。
他在這個刀陣中練了十年,從金丹到元嬰圓滿,隨著他的修為增加,刀陣的等級也跟著提高,一道化神級別的刀光逼得他縱身後退,身後刀光密集如羅網,他不能碰到它們絲毫,否則前功盡棄。
在修煉上,顧絳是不希望自己後世的神識影響到現在的,他現在根本避不開後方交織的刀氣,又會被劈得遍體鱗傷。
他以前真的很笨拙。
師父鞭炮似的嘮叨又在耳邊炸響,顧絳被一道刀光穿胸而過,吐出一口血,也就在這時,他感覺到禁錮住他神識的力量鬆懈了一瞬。
看來阿音是騙到它了。
顧絳覷到這個時機,迅速地將自己的神識從過去剝離開,從過去的自己靈台裡抽離。
劇情想將他的神識封在過去,這和世界的客觀規則相違背,它沒辦法借助天道,已經與天道分離開了,和顧絳僵持這麼久,它已是強弩之末。
劇情崩潰的那一刻,那一頁頁紙張上清晰的字跡開始變得模糊,如泡入水裡的墨跡,慢慢暈染消失。
隨著文字消散,浮於紙上的片段似的畫面也在崩潰,顧絳看到崩塌的思過崖,那蜷縮著躺在冰霜覆蓋的地面的身影和傾塌的山洞一起消散。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顧絳的神識終於要離開過去了嗎?】
【不要啊!我還沒看夠呢!我還想多看看戰損流血的小顧絳!】
【老實說,雖然現在的小顧絳外表看著已經跟後世的老魔頭差不多了,但我就是莫名覺得他好嫩】
【怎麼搞的,這麼快就回去了嗎?好不容易到了元嬰,你們再多在小顧絳靈台裡神交幾次不行嗎?讓過去的自己也沾點光,睡一睡未來老婆啊!】
【再來幾場風暴吧,就算是看真·翻雲覆雨我也願意,我特別喜歡看雲,尤其喜歡看蕩來蕩去的雲】
【草,過去的自己被未來的自己神識包容著,和未來的老婆神交,這算不算三屁?】
【聶音之再疼疼小顧絳,求求你了】
【救命,我為什麼突然卡了,卡死】
【卡出翔】
顧絳分神地看了一眼飄過的字幕,他其實之前看到過一次這些東西——是在與聶音之神魂交融之時。
隨著這一段字幕消失,劇情徹底崩潰,顧絳忽然被滾滾洪流淹沒,定神看去,才發現那五顏六色的洪流全是由一行一行的字幕組成,是比方才更多更密集的字幕,一股腦地湧來。
倉促之間,他鋪開神識,下意識捕捉帶有「聶音之」,「阿音」,「音音」的字幕。
劇情徹底崩潰,他的神識也開始從過去離開,長隱島在他的視野裡越來越遠,顧絳聽到師尊熟悉的唉聲歎氣,「還不躲開!愣著幹什麼?被一刀化神刀光砍中,你還不嫌痛啊?」
過去的他從呆怔中驚醒,手忙腳亂地躲開重置後再次混亂的刀光,似乎感覺到什麼抬頭望來。
顧絳有種和過去的自己對視了一眼的錯覺。
-
嗡——
刀陣被人壓下,顧絳落到地上,堪堪站穩了。
「你今日魂不守舍的,再繼續下去怕是要被片成烤鴨了,為師可不吃人肉。」霽光道人說著咂咂嘴,「在刀陣裡分神,你是不是不想要你這條小命了?」
顧絳表情有些恍惚,對他師尊的嘮叨充耳不聞,有什麼正從他的腦海裡飛快流逝,但具體是什麼,他卻又全然分辨不出。
他剛剛似乎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字幕,還有鋪天蓋地的一個名字,「聶音之。」
「阿音,聶音之,聶音……」顧絳輕喃著這個名字,心中湧動著令他難以理解的情愫,他有些迷惑地按住自己心口,很快這個清晰的名字在他嘴裡變得含糊,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他試圖讓自己記住她。
但這個名字還是和其他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起飛快地從他的腦海裡淡去,像風一樣抓不住。
「你在瞎嘀咕些什麼?」霽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像是一掌將他散開的魂拍回了身體裡,顧絳渾身一震,心一下子落到實處,剛剛那種微妙的感覺蕩然無存,腦海裡一片清澈。
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跡,目光掃過週遭的刀痕,拱手道:「謝師尊手下留情。」
霽光道人瞇著眼睛打量他片刻,沒看出什麼異常來,只道是他近段時日修煉累了,「行了今日就到這裡,你去東座給為師打只鶴來烤,為師就給你放兩日假。」
顧絳聞言皺起眉頭,無奈道:「師尊,踏雲鶴是尤師叔的寶貝。」
「我當然知道那是他的寶貝,不是寶貝我還不稀罕吃呢,你打不打?不打就趕緊收拾包袱滾……」他師尊一邊咂嘴,一邊嘮嘮叨叨地走了。
顧絳靠坐到一塊石頭上,望向頭頂晴好的天空,靜坐了片刻,出門去給他師父偷打仙鶴了。
太陽漸漸西斜,霞光鋪在海天一線,顧絳懷裡抱著一隻尖叫的仙鶴,急速從東座衝出,後面追著兩三個叫罵的同門。
東座上爆出一聲厲喝,是東座游師叔,「霽光,你這個不要臉的臭老頭子!信不信我把你們兩師徒都烤了!」
他師父從西座跑出來和對面對罵,顧絳提著鶴扔進廚房,手起刀落,結束了那只鶴的生命。
等他師父吵完架回來,他的鶴也烤好了,霽光道人平時話就多,喝完酒話更是不帶停的,顧絳深受其害,扯了一條腿肉,在被他師父拉著作陪前,迅速從西座衝出去,鑽入迷穀樹林裡。
顧絳側身擠過密集的枝幹,往昏暗的密林中心走去,他來了這裡很多次,已經輕車熟路。
他的師父實在是太吵了,不論他身在何處,不論在他做什麼,師父鞭炮似的嘮叨都能灌進他耳朵裡。
除了迷穀樹內,只有藏在這裡,才能暫時躲開師父的騷擾——他從來不會靠近這裡。
顧絳鑽進樹洞,躺到凸出的樹根上,樹洞頂上布著一座閃著幽幽瑩光的陣法。聽中座的師兄說,這是一座幻陣,整個長隱島都是一座幻境。
顧絳伸手從樹幹上摳下一塊乾裂的木屑,他實在看不出來這怎麼會是幻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那麼真實,他手中烤鶴腿更是香氣撲鼻,肉汁油量,又怎麼會是幻境?
啃完鶴腿,他擦乾淨手,有些昏昏欲睡。
顧絳神識沉入靈台,將自己裹入綿軟的雲絮中,沉沉睡去。
靈台裡靜謐如畫的雲絮忽然起了微微波瀾,逐漸湧動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修士其實很公做夢,顧絳還未入道修行前就很公夢,踏入修行之途後就更加不會做夢了。
但他在意識到自己做夢,而且做的還不是什麼正經夢之後,卻鬼使神差地沉湎於其中不大願意醒來。
夢裡時而會有輕輕的低泣,或是軟軟地喊著他「哥哥」,夢裡的對象和他極為親密,但他確實並不認識她。
直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顧絳才陡然驚醒,抬頭往幻陣裡望去,有那麼一剎那,他似乎在等著什麼人從幻陣裡撲出來,撲進他懷裡。
幻陣沒有任何波動,光芒如一汪死水,亙古不變地讓這個樹洞不至於昏黑一片。
「真是被夢魘住了。」顧絳自嘲地笑一聲,化作一道光從迷穀樹樹洞裡射出,遁往自己的房間。
紅葉一刀釘在門上,刀光布下一層結界,夢裡的感覺還殘留在他的身體裡,顧絳倒到榻上,鑽進被子裡,他居然被一個夢撩到動情了。
雖然朦朦朧朧,他還是把這個夢記了好久。
顧絳偶爾會有靈光一閃般的錯覺,覺得那不是自己的黃粱一夢,她似乎真實地陪伴過自己,雖然每一次都只是很短暫的片刻。
不過這種感覺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了,那個被他記著許久,鑽過好幾次被窩的夢,也逐漸忘卻,隨著沉沒的長隱島一起塵封。
四大宗門分崩離析,外面幾乎天翻地覆,顧絳在世間遊走了許多年,尋找五色露,迷穀樹在緩慢枯死,五色露就算不能徹底救活它,但能極大地延緩它的衰敗。
雖然他的師尊和師叔們不准任何人干涉迷穀樹的生死,但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先找到五色露再說,可惜在他找到五色露前,手中的花就謝了,長隱島沉沒。
迷穀樹的花枯萎後,他連長隱島沉在何處都找不到。顧絳在東海翻找了許久,最後徒勞而歸。
顧絳受一位長隱師兄的邀請,去他創建的仙門。顧家早就支離破碎,淹沒在了傾塌的法宗下,長隱島沉沒後,他本也沒有歸處,便同意了。
四大宗門解體後,修真界湧現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仙門,在這動盪的數百年間,能成長起來的卻很公,這位師兄建立的門派已是當時頂峰。
正魔兩道的爭端不斷,隨著靈氣衰敗,正道修士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修真界大半領土都被掌控在魔修手裡,正道修士被逼去了一些苦寒之地。
師兄聯合各大仙門,組建仙盟,一步步地奪回失去的地盤,顧絳參與了不下百次的正魔大戰,死在他刀下的魔修不計其數。
顧絳在一次大戰後,擦掉紅葉刀上的血跡,毫無預兆地提出他要離開。
師兄的目光帶著不解,「遺世獨立的長隱島已經沒了,不論是修真界還是凡間,都被捲入這場正魔之戰中,你還能去哪裡?」
顧絳想了想,「去找五色露。」
師兄更是不解了,「迷穀樹枯死,長隱島已經沉沒,你再找到五色露又有什麼用?」
顧絳在自己意識到之前,便已篤定地開口,「早晚會有用的。」他說完愣了愣,那種久違的感覺一閃而逝,他沒來得及抓住。
顧絳說走就走,任何人都攔不住他,踏入那些傾塌後危險重重的秘境,修為也跟著水漲船高,拿到五色露後,為了躲避師兄一封接一封的信函,乾脆閉關修煉。
天劫壓在頭頂,也吸引了正魔兩道的視線。
顧絳渡劫渡最後,法身開始被天道吞噬,他意識到不對的同時,殘留在潛意識深處的一個念頭被喚醒,就像是本能一般反抗了天道。
他刀下有無數魔修的血,就算墮魔也不為魔道所容,正道更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再多一位魔祖。顧絳和師兄反目,頂著天威,在正魔兩道的圍追堵截下,硬生生將雙方都殺退,無人敢進犯,他才帶著一身洗都洗不盡的血腥味,找了一個清靜的地方沉睡。
等他被烈火中的小鬼喚醒時,已不知是多公年後,顧絳看著自己的魔氣興高采烈地被那小鬼引動,有了幾分好奇,頷首應允。
黑紅交織的魔氣鑽入對方靈脈,一剎那衝開了他的靈竅,烈火和膿瘡被魔氣衝散,顧絳才看清他的模樣。
就這樣,他多了一個徒弟。
顧絳覺得養徒弟實在很麻煩,就算當了師尊,他也理解不了當初霽光道人整天掛在他耳邊的念叨,事無鉅細地掰碎了揉爛了摻雜在他那堆廢話裡灌給他。
這簡直是種折磨,顧絳決定放過封寒纓,選擇了與霽光道人截然相反的教導方式——放養。
看著封寒纓磕磕絆絆築基,有點自保能力後,顧絳大鬆一口氣,趁著他睡著,踩著紅葉跑了。
這世間比起之前已經平靜了太多,正魔都不大景氣,所以還算平和。
顧絳在浮雲川出生,還是最喜歡那裡的氣候,鑽進法宗遺址裡找了一處宮殿安睡。
殘破的法陣偶有變動,他會醒過來,有時接著睡,有時會出去走走,偶爾聽到一些他那出息了的徒弟的消息。比起修真界,他更喜歡去遠離仙山的凡間走走,嘗一嘗美食,在花燈節上收到過姑娘的手帕。
顧絳提著一盞老闆贈送的兔子燈,慢吞吞地走在燈火輝煌的長街上,他敏銳的五感能辨認出整座城的聲響,隔壁街上那群焦急尋找走失孩童的僕從在歡樂的街景中十分扎眼。
被找的小丫頭追在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後,跑來了這條街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裹在毛絨絨的斗篷下,還沒有別人的腿高,墊著腳用力舉起手裡的玉珮,換糖葫蘆。
上好的羊脂玉上刻著一個小小「音」字。
她換了一大堆糖葫蘆,雙手都握不住。
顧絳腳步頓了頓,停在遠處的石橋上,神識飄去另一條街,在一名僕從耳邊留下一句話,引她們前來。等到匆忙趕來的僕從將她抱起,顧絳才轉身走入另一條街上。
他提著兔子花燈回了浮雲川,再次沉睡。
嶄新的花燈被水汽侵蝕,慢慢變得斑駁泛黃,最後在晝夜的不斷交替中變成了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破爛。
顧絳被如期而至的陣法變動驚醒,苟延殘喘的陣法嗡一聲,不知道飛進來一個什麼玩意兒,他睡眼惺忪,被那陣法捲入其中。
顧絳被陣法捲入另一個地方,濃郁的靈氣表明,這是一座仙山,他隱在魔氣中,聽了一會兒面前佝僂著身軀之人興奮的念叨,失笑道:「將這副殘身敗軀和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魂魄,獻祭於本座,真當本座是收破爛的麼?」
他抬起眼眸,直直看向那藏在竹梢上的身影。
香甜的血腥氣鑽入鼻息,一縷魔氣隨著他手指勾動,乘著夜色而上,纏住她手腕。
真美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