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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9 10:50 AM

青木祐子 -【維多利亞薔薇色‧三】戀之禮服與初綻薔薇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1-10 02:57 PM 編輯


日文名稱:戀のドレスと薔薇のデビュタント
所屬文庫:cobalt文庫







『薔薇色』裁縫屋位於倫敦郊外的城鎮、麗浮山莊的一間小小店面。
店主人克莉絲以裁製能實現愛情的戀之禮服聞名。
身為男爵千金的凡妮爾也專程登門訂製戀之禮服;
雙親擅自決定的婚事迫在眉梢,
她希望能藉此向不知名的初戀情人表達愛意。
然而,她的初戀情人似乎就是克莉絲傾慕已久的公爵嫡長子.夏洛克……?
維多利亞王朝式浪漫風情再次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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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2:58 PM

--拂曉前的薔薇--


  庭園內,朵朵盛開的薔薇前方,橫躺著一隻體型龐大的貓咪。

  等待眼前的醫師做出診斷報告的空檔,凡妮望著自己房間的窗外,微微地皺起眉頭。

  --諾拉真是的,有沒有好好餵飼料啊?讓牠跑到這種地方來會被父親發現的。

  伊修丹頓宅邸的庭園雖然不大,卻有著英國式庭園的正統風格。從大門開始用紅磚鋪成的園路設有玫瑰拱門,園丁--喬正拿著長剪刀剪枝修杈。

  窗外所見的景色宛如幾何學模樣的圖畫,而在這問房間內,也有精心照料庭園的證據,室內各處以玫瑰瓷盆栽植著白色或粉紅色的花朵。此番景致,凡妮自幼觀賞到十八歲,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無論母親如何抱怨,凡妮的父親--伊修丹頓男爵,就算陷入被迫減少侍女人數的窘境,也從未興起開除園丁的念頭。

  凡妮確定喬沒注意到貓咪之後,這才安心地鬆了一口氣,悠然地倚靠在房內的長椅上。

  她的視線從薔薇轉移到自己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眼瞳顏色淡透,是一對褐色的眼眸:而只要髮色再深一點,就能成為動人金髮的淺黃髮絲仔細地盤成髮髻。身上穿著粉紅色與綠色碎花圖樣的禮服稍嫌老氣,與她臉上的表情相同,都與華麗的房間格格不入。

  眼前有一位醫師坐在老舊的椅子上,扶著快滑落的銀框眼鏡並陷入思考。

  「那麼,請問我的狀況如何,葛洛普醫師?」

  凡妮面對著那位醫師--伊恩,微傾著頭問道。

  稍早之前,凡妮才將上衣的前排鈕扣解開,接受伊恩的診察。

  伊恩是剛年過三十的單身男士,雖然大家都公認他在醫界是個奇怪的人,卻十分受到上流社會的女士們歡迎。

  他並不是因為有什麼風流史而為人所熟知。葛洛普醫師有著修長的身型、勻稱的體態,略長的灰色頭髮配上鬍鬚,光就外貌面百是無可挑剔,但是他有著小狗般的深褐色眼眸,而且時常忘記戴手套或是忘記穿西裝大衣,更甚者找不到眼鏡放在哪兒,仔細一找才發現擱在自己的頭頂上。諸如此類像小孩般的失態行為,讓緊張的女士們不自覺地對他抱有好感。

  不過,他身為醫師的評價則是馬馬虎虎。

  「我認為您並沒有什麼問題,凡妮小姐。」

  伊恩一面從皮包取出藥罐,一面說道。

  「這是籌備婚禮期間的女士常見的症狀,神經方面會變得異常敏感。凡妮小姐,我建議您多與友人一起從事有助心情愉快的活動,也就是所謂放鬆一下心情。只要熱衷在某一件事物上,讓自己累得精疲力盡之後,頭痛自然就會不藥而癒喔。」

  伊恩認真地注視著凡妮的雙眼。

  前陣子開始發作的偏頭痛,現在已經減緩了許多,原本就是不穩定的病症,有時會劇痛難耐到幾乎無法入眠,然而痛楚卻又會突然消失。

  雖然凡妮自己認為這只是因為疲憊引起的,但是距離婚禮只剩短短的三個月,焦慮不安的母親便趕緊請伊恩前來診察。

  「我沒有辦法這麼做,因為我會頭痛的這件事,對任何人都得保密。」

  「保密!!?」

  凡妮微微頷首。

  「你沒有聽我母親提過嗎?假若巴魯特先生知道我是個身體虛弱的女孩,說不定會因此解除婚約。」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是真的,我也沒有向父親透露這件事,母親大概也會被怪罪養育不當吧,所以醫師也不要說出去喔。」

  「我認為將這件事瞞著巴魯特爵士,似乎不是很妥當……」

  伊恩的話出乎凡妮的意料之外,她回想起著母親的話--生意人是不會特地向客人坦承商品有瑕疵的。

  或者,伊恩醫師該不會認為巴魯特先生會因為擔心而送一些水果來吧,就像時下流行的愛情小說一樣?

  凡妮頓時感到一陣頭痛,疼得眉頭緊蹙。

  她的眼前浮現出僅僅見過兩次面的未婚夫臉孔,耳邊響起父母兩人喋喋不休試圖說服自己的話語。

  「巴魯特家相當富有,而且十分具有聲望,一定能讓妳過著安定無虞的生活。總之,以結婚對像來說,他是個充分具備各樣條件的男士。」

  「梅爾文.巴魯特爵士是十分優秀的人,雖然你們兩人的歲數相差懸殊,但是他看不出來已經年過五十,而且他還是個曾經環遊世界各地、見識廣博的人,與不解世事的妳可以說相當合適!他也是個對待女性相當溫柔體貼的人,妳要對這樁難得的婚事心存感激。」

  父親為了照料庭園而奔波勞碌;母親為了迎接社交季節的來臨,忙著打理外出用的禮服。宅邸中雖然有花朵點綴,傢俱卻都相當陳舊,而因為傭人稀少,報廢的煤油燈也就隨意丟棄於各處。然而,兩人的內心卻因為盤算著當凡妮成婚之後,所有的物品都可以汰舊換新而高興不已。

  凡妮回想起身材有些豐腴、但是仍然最注重保養其美麗白皙肌膚的母親,以及不停對那樣的母親發號施令的父親。那兩個人在過去也曾墜人情網,對彼此噓寒問暖、為對方設身處地著想過嗎--怎麼可能!

  「總之,我先開一些藥給您。」

  伊恩說完將藥罐放在長椅前方的桌上。

  此時,房門傳來兩聲敲門聲。

  「凡妮小姐,巴魯特先生特地送禮物來給您,該如何處置呢?似乎是一頂帽子喔。」

  「諾拉,我還在接受診察,妳先收下來,再拿到房間給我。」

  「從未婚夫手中收到帽子,真是讓人開心的事呢,凡妮小姐。」

  對於不知為何顯得有些興奮的伊恩,凡妮只是詫異地回答:

  「我常常都會收到一大堆禮物,像是手帕、香水或襯裙之類的。」

  喀嚓一聲,諾拉打開門走入房內。

  諾拉是剛從鄉下來到城鎮的侍女,因為講話的腔調不甚標準,所以巴魯持不准凡妮帶諾拉進入他的宅邸。

  「巴魯特先生說,凡是梳妝打扮的用品就盡量買,只要將請款單交給他,他就會拿錢出來。母親非常高興,甚至還買了自己要用的化妝品。」

  「那是因為巴魯特爵士非常忙碌,沒有時間陪您。而會做這些都是因為很在乎您!」

  「是的,母親也這麼說。」

  凡妮憶起母親特別強調過的事情,女人在眾人的期盼下結婚是最幸福的了,只要一結婚,像是丈夫的年紀、凸出的啤酒肚、紳士不該有的醺紅臉頰等等,全部都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伊恩擔心地看著凡妮,他突然停下為了收診療用具而伸手拿取咖啡色手提包的動作,圓圓的雙眼頓時變得和藹可親。

  「凡妮小姐,您知道『薔薇色』裁縫屋嗎?」

  「裁縫屋?」

  面對伊恩突如其來的問題,凡妮有些疑惑。

  「我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是倫敦的店嗎?」

  「是位在麗浮山莊那邊,以距離來看,是個剛好可以讓您好好放鬆心情的地方,既然巴魯特爵士會支付費用的話,不如到那兒去訂製禮服,您覺得怎麼樣?」

  「麗浮山莊的裁縫屋?」

  凡妮驚訝地回問道,伊恩的家位於麗浮山莊,從倫敦搭火車過去需花費五小時的車程,從伊夫捨姆到那裡也需要三個小時呢!

  「這家店不太一樣喔,聽說是一問可以裁製出戀之禮服的裁縫屋。坊間有傳聞說只要穿上『薔薇色』所裁製的禮服就能實現愛情。」

  凡妮凝視著伊恩又眨了眨眼。

  「只要穿上『薔薇色』的禮服就能實現愛情!?」

  凡妮此時忽然想起,有一天母親的友人登門拜訪,一起暍茶聊天的情形。

  雖然路途有點遠,可是裁製的禮服相當出色……不過價格當然也不便宜……

  伊恩或許是看見凡妮對此感興趣,於是開心地繼續說:

  「沒錯,這並非只是道聽途說,我曾親眼目睹一對感情失和的訂婚男女,因為穿上了『薔薇色』所裁製的禮服而重拾以往的甜蜜。負責裁製禮服的人只有一個人,而且是位年僅十六歲的少女,所以您不需要感到拘謹。她的身形嬌小,打扮樸素,讓人完全猜想不到是從事裁縫工作的人,不過她真的是一位很棒的女性!!啊,關於克莉絲汀小姐的事情,等您見過她自然就能瞭解了;您若信賴她、全部交由她來處理,這麼一來,她將會為您縫製一件非常出色的戀之禮服,請您務必考慮看看。關於健康方面的問題,或許和巴魯特爵士有些關連,然而最主要是,若穿上美麗的禮服,心情自然就會開朗許多吧。」

  伊恩整理著手提包,逕自點了點頭。窗外朵朵盛開的薔薇,隨風搖曳生姿。

  「--真的只要穿上那間店的禮服就能實現愛情嗎?」

  凡妮忽然開口問了伊恩這麼一句。

  「好痛!」

  工作室裡的克莉絲,忍不住發出輕微的痛呼聲。

  在進入最後的縫製階段時,她不小心被縫針扎傷了手指。

  克莉絲在深藍色的工作服外圍了條圍裙,人就坐在一張小椅子上。兩條烏黑的麻花辮末端繫著深藍色蝴蝶結。因為衣著樸素,加上個子嬌小,整個人看起來彷彿埋在布料中。

  難得的是,克莉絲竟然無法集中精神於刺繡上。

  內心兀自揣測原因的同時,心中忽然浮現一個身影。

  擁有淡褐色的雙眸,一位青年貴族的臉龐!

  不是這樣的,克莉絲閉上雙眼,一徑地搖著自己的腦袋瓜兒。

  是因為疲倦才無法集中精神的,因為這陣子一直趕工裁製禮服太過忙碌了。雖然身為這間店的主人,然而別說是招呼客人的工作,甚至連家事都是由潘密拉一手包辦。

  『薔薇色』裁縫屋位在麗浮山莊,一條遠離喧囂大街的街道上,是間店面狹小的裁縫屋。

  由於為某位女演員裁製舞台劇的劇服,而被倫敦的報紙報導出來,一時之間吸引了不少顧客上門。

  每當回想起她們花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店面搬離倫敦、遷移到這裡的種種往事,總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當初位在倫敦的『薔薇色』總共雇了十位裁縫女工,忠實的顧客不只有生活富足的中產階級女士,其中甚至還有幾位貴族。那時的店主人是克莉絲的母親琳達?巴雷斯,而隨著兩年前琳達過世之後,倫敦的『薔薇色』被迫停止營業,走投無路的克莉絲與兒時玩伴潘密拉毅然決然離開倫敦、遷移至此,重新開始『薔薇色』的營運。

  當時,兩人年僅十四歲,潘密拉是一位精明能幹的美麗少女,卻對裁縫的工作一竅不通。剛開業時,潘密拉每晚一打開帳簿,幾乎都是搖頭歎氣。

  如果能裁製價錢公道、勞動階級也買得起的禮服倒還好,可是克莉絲卻唯獨這一點沒有辦法做到。

  克莉絲會根據穿禮服的人的內心所呈現的顏色、心境來設計禮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只為了那個人裁製的禮服。因此,克莉絲對於所使用的材料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禮服的價位自然也居高不下。

  而生意會好不容易上軌道,是因為『薔薇色』的禮服是戀之禮服的傳聞散播開來之故。

  只要穿上『薔薇色』的禮服,就能實現戀愛願望。

  在倫敦時期的『薔薇色』就已經有這樣的傳聞了,遷移到此地之後,也因此而有宣傳的作用,讓越來越多的顧客上門訂製禮服。

  事實上,真相與外界的傳聞有些許的不同。克莉絲所裁製的禮服能夠反映人心,因此戀愛中的少女一旦穿上,就會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美麗光芒,而若是為內心黑暗的人裁製禮服,禮服將因而晦暗,如果替沒有陷入愛河的少女裁製禮服,也不會因此出現新戀情。說話毒辣的潘密拉也經常忿忿不平地嘟噥著表示,自己的愛情應該由自己掌握。

  可是,為了那些專程前來的客人--

  世上沒有真正醜陋的女人,克莉絲希望盡可能讓每個人都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明明是抱持著那樣的意念,持續裁製禮服到現在,但是……

  克莉絲將縫製到一半的布料放在膝蓋上,並歎了口氣。

  布料以墨綠色為底色,衣領滿佈著爬蔓薔薇的花紋並隨之往下開展。當佛格森夫人穿上這件禮服時,應該就會強調出她纖細的頸項與手腕,顯得更加玲瓏有致,可是……

  這樣就好了嗎?明明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的……

  扎傷的手指仍刺痛著。

  此時店內傳來客人進門的聲音,克莉絲猛然回過神抬起頭。

  『薔薇色』是一棟兩層樓的石造建築,二樓為克莉絲與潘密拉兩人的私人房間、起居室和衣櫥,一樓中間以廚房做為區隔,一邊為克莉絲的工作室,另一邊則是潘密拉處理雜務與招待客人用的寬廣店面。

  只要有人進出店面,待在工作室也能馬上察覺。

  是誰來了--

  克莉絲心跳加快、坐立難安地望著窗外,但是沒發現汽車的蹤跡,而是一輛馬車停在門外。店裡有潘密拉在招待,所以克莉絲在潘密拉出聲叫喚以前,沒有踏出工作室的必要。

  馬車!這就是表示來的不是那個人。

  克莉絲垂下雙肩,彷彿既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似的,連自己都無法明瞭自己的心情。

  那個人似乎相當寶貝那一輛水藍色的汽車--小梅費爾號,抑或者只是因為討厭馬的緣故呢?

  不,不對,我只是感興趣罷了--說完旋即瞇起淡褐色的雙眼,總是將自己一切的作為佯裝成不足掛齒的小事是那個人的壞習慣。

  那個人上一次來店裡時是什麼時候?

  克莉絲開始沉浸在思緒中,明明沒有特別的事,為什麼卻總是找借口來店裡?

  為了見我……不,不對,他只是想要暫時遠離沉重的世界,享有片刻的放鬆罷了。

  他明明身為高高在上的貴族,明明身為公爵家的人。

  啊、啊,不行--

  克莉絲再次看向縫到一半的刺繡,打算繼續工作,然而手卻怎麼也動不了。

  從店內隱約傳來談話聲,一定是潘密拉為了倒茶而把門打開的,克莉絲悄悄地推開工作室的門。

  克莉絲的身體頓時僵硬、血液直衝腦門,面對男子似曾相識的聲音,潘密拉用活潑的語氣回應。

  「夏俐他--」

  克莉絲沒有多想便站了起來,一邊用手梳理凌亂的頭髮,一邊衝出工作室。

  『薔薇色』的大門敞開。

  「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禮服呢?」

  潘密拉在店內的收銀台記帳,一看見從門口走進來的人便露出疑惑的模樣。

  修長的身材搭配上炭灰色的西裝大衣,一頭看似凌亂的灰髮,臉上戴著圓框眼鏡。是一位除了沒有戴帽子以外,整體穿著都算合乎禮節,但是看起來卻有點邋遢的高挑男士。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潘密拉離開矮凳,她看見進門的那個人嘴邊還沾有麵包屑……而且,為什麼只有一束頭髮往奇怪的方向亂翹?我的確對這個人有印象……對了,對了,就是那個男人,哈克尼爾公爵家的兒子夏洛克?哈克尼爾的妹妹,芙蘿蕾絲小姐的看診醫師!我好像送過一次禮服到哈克尼爾家。

  當帕梅拉一面回想自己的記憶,一面觀察著伊恩時,一位身穿粉紅色衣裳的纖細少女以及一名貌似侍女、黑髮看來厚重的女孩恭謹地走了進來。

  「午安,伊恩.葛洛普醫師,今天是要訂製同行女伴的禮服嗎?」

  潘密拉壓抑住內心的想法,以極為親切的聲音問候。

  伊恩在店內左右張望,一看見潘密拉便像是覺得刺眼般地瞇起眼睛。

  潘密拉今天穿著一襲朱紅色的直線條禮服,上半身剪裁緊貼身體曲線,袖子的設計也未過於蓬鬆,袖口與裙擺的邊緣處則使用素面的蕾絲綴飾。

  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套款式簡單的禮服,但是在潘密拉明亮的褐色秀髮、眼珠及不須刻意塑造的渾圓胸型,還有纖細腰線的襯托之下,競不可思議地帶給人一種絢麗之感。

  潘密拉笑盈盈地面對兩人,穿上最新款式的禮服吸引客人目光也是潘密拉的工作之一。『薔薇色』雖然是裁縫屋,裝潢卻十分簡單,而且克莉絲總是穿著深藍色的工作服,因此潘蜜拉的美麗就成為『薔薇色』的目光焦點。

  「還記得我啊,呃,妳……」

  「我是帕梅拉?奧斯汀。我只要見過客人一次面,就不會隨便忘記的。」

  「不過,妳看起來感覺不同吶。」

  「因為當時是在醫師診療的宅邸見面,而這裡是我工作的地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知道是頓悟了什麼,就見伊恩獨自點著頭並看向後方。

  伊恩身後的少女正注視著潘密拉,看起來有點內向卻又非如此。潘密拉輕輕地點頭致意,雖然身上穿的服裝並不是那麼高級,不過應該是貴族家的千金吧。潘密拉微微拉開裙身,向客人鞠躬行禮。

  「她是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注1:英國的貴族爵位分為五等,從第一等開始依序往下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千金,由於父親的宅邸位於倫敦,所以今天特地……克莉絲汀小姐呢?」

  「目前正在縫製禮服,我馬上去請她出來。請問要訂製什麼場合穿的禮服?」

  凡妮抬頭看了潘密拉一眼又垂下雙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原來如此,潘密拉看她的模樣已經心裡有數了,想必是心有所屬,希望能來這裡訂製戀之禮服吧。

  一提到『薔薇色』就會聯想到戀之禮服,為了實現深藏在內心的戀愛願望,許多女士蜂擁而至。難道我又要提醒對方,不能只依賴禮服,成就戀愛還是得靠自己才行嗎?

  這個女孩年紀約莫十七、十八歲左右,身材窈窕、瞳孔淡透。剛踏入社交界不久吧,雖然沒有艷麗的臉蛋,然而一身白皙的肌膚仍是相當美麗,是一位氣質高雅又可愛的少女。

  像這類正值青春年華的貴族干金所穿的禮服,正是克莉絲擅長的領域,剛好最近有一份訂單取消了,所以目前正是空檔時間。

  「夏洛克先生經常親臨敝店,所以時常與他碰面,但是我沒想到醫師會親自大駕光臨。」

  潘密拉引導兩人走向擺放對座長椅與單人椅的店內一角。桌上放有服裝雜誌與布料的樣本,雖然最後禮服的顏色和款式設計還是由克莉絲決定,但是可以從雜誌和樣本中一窺她的喜好。

  「提到夏俐,前些日子我才剛從哈克尼爾夫人口中聽說,他時常偷溜出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四處遊山玩水,讓人傷透腦筋。」

  伊恩笑容滿面地凝視潘密拉的華麗禮服。

  「那麼……造成您的困擾了嗎?」

  「那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還找借口說是去當侄女的玩伴。」

  「假如他真的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我才要困擾呢。」

  潘密拉打開走廊的門,忍不住低聲碎念時,走廊另一端的門被打開了。

  那裡是克莉絲的工作室。

  克莉絲彷彿慌張起身似地頂著散亂的頭髮,睜大雙眼望向門的另一邊,一對上潘密拉的眼神,她立刻滿面赤紅。

  潘密拉心想,真是的,雖然一起共事兩年仍無法猜透她的工作方式,卻獨獨在這種時候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

  「克莉絲,有新顧客光臨喔。」

  潘密拉盡可能若無其事地說著,本來還想補充一句前來的人並不是夏洛克,不過最後仍舊作罷。

  克莉絲快速地重新編好辮子,定進店內。

  一聽到是新客人,她多少有點沮喪。

  不過克莉絲告訴自己,這是好事,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埋首於工作之中。

  原本是一家紅茶店的『薔薇色』,店內十分安靜且整理得井然有序。

  老舊的橡木收銀台與矮凳,包覆著高布爾織布椅套的長椅和單人椅,有座裹上膚色布料的模特兒衣架。地板有四分之一鋪著地毯,上頭擺了面鏡子,還用布簾隔出更衣以及丈量尺寸的空間。一整面牆的抽屜和櫃子都塞滿佈料或是打版的樣本,還有潘密拉使用的文具用品。

  曾經有客人建議,既然做為一問裁縫屋,店內應該選用更氣派的傢俱--說不定,這是嘲諷從來只穿深藍色工作服的克莉絲--但是克莉絲則認為,裝飾品會影響她與客人初次見面的感受。

  長椅上坐著兩位客人,旁邊站著一名貌似侍女的少女。端坐在長椅上的優雅女孩看到克莉絲,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而坐在另一旁的男子則站起身。

  克莉絲忽然緊張了起來,是男性,高大的戴眼鏡男子!

  可是,好像在哪裡見過面。

  啊!

  「好久不見了,克莉絲汀小姐。」

  「--伊恩醫師。」

  克莉絲緩緩地綻開笑靨。

  雖然當下差點忘了他是誰,但是這一位有點傻氣的醫師和夏洛克一樣,是少數相處時不會讓克莉絲緊張的男性。

  「凡妮小姐,她就是這間店的主人克莉絲汀小姐,是位有名的裁縫師。克莉絲汀小姐,這位是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千金。」

  「請您多多指教,凡妮爾小姐。」

  克莉絲站在未起身的少女前方,微微地彎腰行禮。

  「請多指教,我是凡妮爾?伊修丹頓,請叫我凡妮。」

  凡妮機械式地掛上笑容。

  宛如鳥兒婉囀啼鳴的嗓音,保持一貫而不會匆高匆低的聲調。

  克莉絲心想,她就連舉手投足也酷似小鳥。就像是受人疼愛,任何東西應有盡有,卻被剝奪了展翅高飛的自由,縱使鳥籠的籠口敞開也不懂得要飛出籠外的小鳥。

  克莉絲不是第一次接觸像這樣的少女。

  表情可愛,繫上馬甲的腰部十分纖細,只有胸部不自然地過度隆起,或許是塞了什麼填充物而致,不過禮服的選擇卻很隨便。

  克莉絲試著采尋她內心的情感,印象卻只停留在裁縫屋眼裡的貴族千金,此外沒有任何其它感受。

  「雖然尚未決定是否接受您的訂單,不過還是先請問您想訂製什麼樣的禮服呢?」

  克莉絲一開口詢問,凡妮臉上隨即露出困惑的神色。

  「什麼樣的禮服?『薔薇色』不是會自作主張替客人決定禮服的款式嗎?」

  「自作主張是什麼意思;」

  從廚房端紅茶出來的潘密拉,下意識地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她推著餐車,上面盛放著紅茶和剛出爐的餅乾,食物的香氣四處飄散。

  克莉絲臉上仍帶著微笑。

  「我會向客人建議與她最為相稱的禮服,所以我才會想要瞭解凡妮小姐的想法。」

  「--這樣啊?」

  凡妮看了看克莉絲之後,又用求救般的眼神望向伊恩。

  「克莉絲汀小姐,凡妮小姐就要結婚了,她才剛進入社交界就被好人家看上,所以希望能訂製一套符合有婚約在身、那種純真的--呃,晚禮服。」

  伊恩出聲幫忙她說清楚。

  「那麼,真是恭喜您了!」

  潘密拉將茶端給客人後,回到收銀台熱情地道賀著,而凡妮臉上則帶著僵硬的笑容。

  克莉絲凝視著凡妮的臉龐,如果現在要為這個人裁製禮服的話,要選用什麼顏色?絕非是搶眼明亮的顏色。克莉絲的腦中浮現出一套柔和可愛的粉紅色禮服於凡妮身上。

  訂婚期間的貴族干金,竟然會帶著那種表情來『薔薇色』訂製禮服。

  克莉絲與凡妮互相凝視半響,克莉絲試著從凡妮的眼眸中尋找出戀愛的色彩。

  凡妮雖然像是難以忍受沉默似地試圖說些什麼,卻又閉上嘴巴,望向伊恩,伊恩則不發一語地回望著她。

  「可是……」

  凡妮明白伊恩不打算回應,於是小聲地呢喃道:

  「可是,我聽說這問店的裁縫師就算不過問任何事,也能替人裁製戀之禮服……」

  「凡妮小姐……」

  克莉絲堅定地開口說:

  「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請告訴我您內心的想法,這樣我才能為您裁製禮服。您告訴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凡妮再次望向克莉絲,眼神顯得更為堅決,交迭的雙手用力緊握。

  此時,身處於收銀台的潘密拉突然出聲。

  「哎呀!糟糕,已經這麼晚了,我忘記傍晚之前要送東西到詹姆士那邊去。」

  潘密拉從矮凳上起身,透過窗戶看向街道,伊恩和侍女也不約而同地望向同樣的地方,停在那裡的似乎是伊恩的馬車。

  「啊,真是困擾,現在不容易找到載客的馬車呢。」

  「潘密拉,不如明天再去吧?」

  「非得今天去不可,搭馬車的話,十分鐘就能到達詹姆士的店……沒辦法,雖然得花上不少時間,只好用走的過去了,到火車站再轉搭與他人共乘的馬車吧。」

  潘密拉走出收銀台,拿起帽子。

  「妳很快就會回來嗎?那我送妳過去吧。」

  遲鈍的伊恩終於發現,這是為了讓克莉絲與凡妮兩人獨處--又或許只是基於親切而如此提議。

  「哎呀,客人您真親切,不過這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妳也一起來吧。」

  潘密拉向伊恩投以最燦爛的笑容,並催促侍女離開。正當伊恩要踏出店面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等等……伊恩醫師,諾拉。」

  那是小鳥的鳴叫聲。凡妮微微低下頭,露出美麗的頸項,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相握。

  「我是有事想拜託妳!才來這裡的。」

  伊恩和潘密拉停下動作,駐足聆聽凡妮的話語,而克莉絲則是已經預想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有……心儀的對象,所以我想請這間店為我裁製一件戀之禮服……」

  凡妮說完便拾起頭,她的眼眶微微濕潤。

  克莉絲平靜地回視她,內心感到不可思議,自己明明看過不少戀愛中的眼神,但是為什麼每次都截然不同呢?

  凡妮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內心卻是泫然欲泣的心情,此刻傳達到了克莉絲的心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01 PM

--初戀--


  凡妮費勁千辛萬苦擠出這番話之後,全身頓時鬆懈下來,這才將背倚在『薔薇色』的長椅上。

  凡妮並不認為克莉絲汀小姐是如同伊恩所讚賞的那般迷人的女性,甚至會讓人懷疑地猜想是這個人嗎?另外一位店員還比較漂亮,況且,她那一身深藍色禮服和兩條麻花辮的裝扮,比起裁縫屋的店主人,還比較像是一位裁縫女工。

  面帶笑容,凡妮,讓所有人都認為妳是一個好孩子。母親訓誡的聲音侵染全身上下,但是所謂的所有人,指的是所有上流階級的人,其中並不包括裁縫女工。

  凡妮只是按捺不住,她想將深藏在內心的那句話說出口。

  其實我有心儀的對象……

  她一直想開口,想開口說出來,想試著將這句話說出來,字字句句已經竄上喉頭了……偏偏又害怕!讓父母親以及巴魯特知情,若是被知道將會解除婚約。假若真的因此被解除婚約,父母親勢必會勃然大怒,而父母親一旦生氣,凡妮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要不是從伊恩口中得知這間替人裁製戀之禮服的裁縫屋,凡妮也不會只帶著諾拉一個人來到這間如此遙遠的裁縫屋。

  『妳告訴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那是一句如同深藍色般沉穩平靜的話語,凡妮一直想要確定的或許只是這句話。

  伊恩是異性不太方便透露,她也不能向年紀相仿的友人們吐露心聲,母親友人家的女兒們總是在討論誰何時要踏進社交界、誰多麼地迷人、想與哪家的少爺結婚等等的話題。她們接二連三成功地進入社交圈,其中幾位甚至已經名花有主,若將心事告訴她們,肯定會馬上傳遍社交圈。

  眼前彷彿一潭深湖般的碧綠雙眸,映照出凡妮的倒影。

  「我認為談戀愛--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凡妮小姐。」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是的,一旦陷入戀愛中,就會想穿上嶄新的禮服。這對女士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想替女性縫製出洋溢女人味、擁有華麗色澤的禮服。」

  為什麼這個人緊盯著我的臉?啊--因為沒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人在呀--像是父親、母親,或是巴魯特先生,那些會商量我的事情、替我決定各種安排的人們都不在。

  凡妮注視著伊恩,此時,店員潘密拉強勢地抓住伊恩的手臂。

  「那麼凡妮小姐,我就向您借用馬車,等您丈量完尺寸之後我大概就會回來了,請您不用太過拘束。」

  潘密拉嫣然一笑,她的笑容彷彿是盛大綻放的花朵。

  「那麼我們走吧,伊恩醫師。」

  「好、好的……」

  潘密拉與伊恩前方率先走出『薔薇色』的大門,凡妮此時輕呼一聲想要挽留伊恩,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克莉絲拉上隔間用的布簾,店內總是在這裡丈量尺寸。

  伊恩離開之後,凡妮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薔薇色』的大門,一直到馬車的聲響漸行漸遠。

  「凡妮小姐,麻煩您等我準備就緒,紅茶是否合您的口味呢?」

  凡妮似乎現在才注意到眼前的桌上擺放著茶杯,於是伸手端起。克莉絲一面感受著凡妮自背後投來的視線,一面調整鏡子的角度,並點上煤油燈。

  「請您到這邊來。」

  鏡子映照出凡妮的身影,腰部以馬甲束緊,淺黃色頭髮一絲不苟地盤成髮髻。豐潤的雙頰彷彿吹彈可破,隱約地染上一抹紅暈,縱使身穿一套平庸的禮服仍顯得格外惹人憐愛。

  然而,總覺得對方似乎顏色暗淡、輪廓模糊不清。

  「您站起來的時候更為迷人呢,凡妮小姐。」

  克莉絲此話一出,凡妮那對水汪汪的褐色眼眸頓時楞住。

  「站起來的時候?」

  「是的,每個人都有些不同,有些人是靜靜坐著的時候看起來相當美麗:有些人則是站起來走動、表情變化顯而易見之時看來格外美麗,當然也有同時兼具兩者的人。煩惱自己不夠美麗的女士們當中,其實有很多人只是弄錯了自己真正美麗的那一面。」

  「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呢。」

  「當然不全都是如此。我可以放下您的頭髮嗎?」

  「妳不是要丈量尺寸嗎?」

  「我想看看頭發放下來後的凡妮小姐。」

  克莉絲這麼回答。

  她想嘗試將整齊盤起的頭髮鬆綁一次看看。

  宛如膽怯鳥兒的凡妮小姐,請您試著跨出第一步,克莉絲在內心如此呼喊著,一開始,只要稍微踏出鳥籠,接下來自然就能明白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恐怖的事,於是當第二次要再踏出鳥籠時,就會變得更容易。

  克莉絲將凡妮的頭髮解開,仔細地放下難以梳理的頭髮,並將規規矩矩扣至頸部的鈕扣一一解開。兩顆、三顆--正當衣領敞開到幾乎要看見乳溝之際,凡妮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啊……等等。」

  「如果是晚禮服的話,胸口會開得更低,不過也會隨著剪裁的不同而有所差異。您覺得不安嗎?」

  衣領敞至胸口的單薄身形,彷彿被母親拋棄的小孩那般弱不經風。

  「如果讓巴魯特先生知道的話就不好了,因為這次訂製禮服的費用也是由巴魯特先生出資的。」

  「巴魯特先生就是您的未婚夫吧,那麼我相信巴魯特先生肯定也很期待看到凡妮小姐美麗的模樣。」

  「不,他並不期待那種事。」

  凡妮斬釘截鐵地回答著。

  「那麼他期盼的是什麼呢?」

  「我想是爵位,我父親的爵位。」

  凡妮以天真的模樣果斷地說道。

  「可是,我認為不會只是因為這樣。就算一開始是因為爵位的關係,可是沒有一位丈夫會對自己的妻子毫無期待的,不知巴魯特先生眼中的您是呈現何種顏色呢……」

  凡妮滿面愁容,我不想談論巴魯特爵士--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他。

  「我是為了訂製戀之禮服才來到這裡的,巴魯特先生的事……」

  「但是我想瞭解凡妮小姐渴求的事物,抑或是希不希望被什麼事物期待。我對於地位權勢一無所知,可是擁有爵位的女士們這麼多,既然巴魯特先生選擇與凡妮小姐結婚,應該是因為對您有所期盼。對此,希望凡妮小姐能夠告訴我您的想法。」

  凡妮停頓半晌、陷入沉思,接著,終於支支吾吾地發出聲音。

  「巴魯特先生嫌我太過瘦弱,這樣無法生出健康的孩子,叫我再吃胖一點。」

  「無法生出健康的孩子……?」

  「我……他說因為我還年輕,看起來可以生出健康的孩子,我想這就是他選擇我的理由,因為我沒有辦法成為女男爵,所以男爵爵位會由巴魯特先生或是我的孩子來繼承。當然,我打算結婚之後,就要努力成為一位盡責的好母親,可是……」

  克莉絲從鏡中窺視凡妮的臉龐,她的雙眼黯淡無光。

  「可是?--」

  「可是,我……」

  凡妮的雙手搗住了臉龐。

  「可是,我也想要談戀愛……至少想將這份心意傳達給那個人,就算只有表達心意也沒關係,這麼做應該可以被容許吧,所以我才會想請妳替我裁製禮服。」

  「凡妮小姐。」

  克莉絲透過鏡面與凡妮四目相交,直接開口問:

  「那個人是哪一位呢?」

  伊恩一出店內馬上走近馬車,對著隨後走出來的侍女說:

  「諾拉,妳待在店裡等就好了。」

  真是個笨蛋,這樣不就失去刻意讓克莉絲和凡妮獨處的意義了嗎?

  潘密拉一面從提籃裡取出五便士,一面對著諾拉低語。

  「那邊有一家叫做『兔亭』的酒館,它的酥炸鱈魚相當美味,在我們回去接凡妮小姐之前,能不能請妳先在那家店等候?」

  諾拉仔細端詳著銅板。

  「丈量尺寸時讓兩個人獨處比較妥當,為了製作禮服,必須先瞭解客人的內心,那是克莉絲的一貫作風。從『兔亭』的窗戶可以清楚看見『薔薇色』之喔。」

  諾拉看起來像是一位剛從鄉下出來、未經世面的迷糊侍女,而身上那套看似工作用的外出服既不合身也不相稱。

  潘密拉瞧見凡妮為了丈量尺寸而轉動的身影。如果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話,帶她一起去會不會比較好呢?正當潘密拉這麼想時,諾拉開了口。

  「也就是說,我不要待在凡妮小姐身旁會比較好囉?」

  就是這麼一回事!真對不起。」

  「不會,既然如此,那麼我……」

  「負責經營『兔亭』的人是一位女性,店內的氣氛輕鬆自在,所以妳不用擔心。」

  「那麼我就待在那家店裡等候!不好意思,伊恩醫師」

  諾拉坦率地收下銅板,轉身面向伊恩。

  「嗯?」

  「我會待在店裡等候,麻煩您了。」

  諾拉如外表所見,帶著一口鄉音向伊恩低頭致意。

  潘密拉的心頭湧起一股暖意,心裡還想剛才要是慷慨一點,多給她一些銅板就好了,反正會從顧客手中收回的。

  「那麼……我們要去哪裡呢?」

  潘密拉跨上伊恩的那輛單馬馬車在他旁邊坐下,一聽見伊恩這句話,她發出了疑惑的聲音,然後才想起剛剛是以要去找布料商為借口離開店裡的。

  「出了大街之後,可以請您往北境山莊的方向去嗎?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係。」

  伊恩像是還想說什麼,卻沉默不語,然後突然又開口。

  「我不懂的是……那個,也就是說,凡妮小姐心儀的對象並不是巴魯特爵士嗎?」

  「什麼?」

  潘密拉忍不住反問,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在說什麼。

  「我也不清楚,說不定她心儀的對象正是那一位未婚夫。」

  「原來如此。」

  這個人該不會真的以為沉浸在甜蜜訂婚期間的少女,會一臉心事重重地前來訂製戀之禮服吧。

  「不過,那位未婚夫若是真心愛著凡妮小姐的話,那也就不需要戀之禮服啦。」

  潘密拉過於不耐煩之餘,不小心說溜了嘴。

  看著伊恩再度陷入沉默之中,潘密拉心想大事不妙了,明明知道自己講話太過毒辣,所以開口時都會特別留意,但是面對這一位傻里傻氣的醫師,競然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所以那兩個人並不相愛……」

  「雖然我不是十分瞭解,但是凡妮小姐是屬於上流階層的人,那麼訂婚時彼此相不相愛應該不重要吧?」

  「不,貴族也是人,無論階級為何,婚姻都是起始於愛情的。」

  潘密拉因為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於是坦白地說出這些話,不料竟然被伊恩毫不猶豫地反駁回來。

  「可是,家世不匹配的話也沒辦法結婚,不過這點平民也是一樣。」

  「不,就算一開始注重家世匹配與否,最後決定仍在於人性。瑰麗人生的精華,是花苞即將凋謝、花朵正要盛開的那一刻。所以,訂婚期間是一段可以互相瞭解對方、加深彼此愛意,是段最為甜蜜美好的時光!」

  「呃……您對身為平民的我這樣說,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個人想必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或者,他是不顧反對、毅然決然結婚的人呢?抑或是愛情小說看太多了呢?奸像也有會閱讀愛情小說的男人。

  「而且,凡妮小姐一進入社交圈就迅速定下這門婚事,她是個比較害羞內向的女孩,我不認為她有機會能遇見未婚夫以外的男性。」

  「完全沒有機會嗎?」

  「雖然母親朋友的兒子們或是堂兄弟會前來家裡做客,或是偶爾也會和出外旅遊時偶遇的男性一塊兒外出野餐。可是,只有這樣應該不太可能會墜人情網……」

  「……我認為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凡妮小姐生性內向,不敢主動向男性攀談。」

  「墜人情網並不需要主動向前攀談啊!」

  「咦,是這樣子嗎?」

  「倘若不參加舞會或晚宴就無法結識戀人的話,那麼世界上應該也不會充滿成雙成對的情侶了。」

  兩人又再度籠罩在沉默之中,此時路旁正好走來一對情侶,儘管女方不算是美女,但是全心全意注視著戀人的笑容卻相當燦爛。

  伊恩彷彿是要找尋更多對擦身而過的情侶般,在馬車上不停地觀看著街上的人們。潘蜜拉望著伊恩暗自心想,不論這位醫師大人現在和妻子有多麼相愛,本身肯定沒有什麼戀愛的經驗。

  「我想您太過在意戀愛這件事了,伊恩醫師。結果,比起愛情更拘泥於身家條件的,不正是醫師嗎?」

  「不,沒有這回事……」

  「所謂的戀愛必須用心去體會,被愛神之箭貫穿心臟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但是可以喜歡上從未交談過的人嗎?」

  「可以喲。」

  潘密拉自信滿滿地斷言。

  「我可以舉出很多例子證明人們會愛上素昧平生的人。心意是弓,標的則是意中人,拉弓時雖然得花上不少時間,決定標的卻不需要太久,當然,若沒有標的就無法命中紅心,而且打算拉弓的女孩子是相當容易找到標的。」

  「心意是弓--」

  潘密拉只是隨口說說,伊恩的表情卻彷彿被雷劈中一般。這種程度的戀愛論調,明明本來就在英國的俱樂部或酒館內廣為流傳呀!

  「那麼,依據這個說法,禮服的作用是什麼?」

  「禮服會成為一枝質量優良的箭,特別是『薔薇色』的禮服,不過能否命中紅心也得看拉弓者的技術。」

  潘密拉得意忘形地接著說道。

  「原來『薔薇色』的禮服有這一層的涵義在……!」

  「不,這只是一般的論點,請您不用放在心上。」

  「別這麼說,潘密拉小姐讓我聽到了這麼好的意見,不愧是『薔薇色』的人,雖然是店員也自有一套不同凡響的見解。心意是弓,禮服是箭……說起來,我在尚未看過『薔薇色』的禮服之前,曾經質疑女士們為什麼要如此費心去打扮自己,因為不管添加再多的裝飾品,都無法改變內心。」

  「您的想法非常正確,伊恩醫師。比起外在,希望您今後能繼續著重於人的心靈之美。啊!那邊那間店,『尼爾&詹姆土商會』,招牌太小了,有點難以辨識。」

  快抵達詹姆士的店了,潘密拉重整好帽子並結束話題。只要隨意購買幾樣東西,再慢慢回到『薔薇色』,尺寸應該就已經丈量完成了。

  「我從來沒有好好和他交談過。」

  凡妮如此表示。

  凡妮目前身上僅著貼身衣物,以薄薄的牆壁與布簾區隔出的丈量空間比伊修丹頓宅邸的門口處更為狹小,大鏡子裡映照出被柔暗昏沉的暈黃燈光所照耀的自己。

  凡妮一面暗自心想為什麼要說這些事情,卻又一面娓娓道來。鏡中的長髮使凡妮回憶起那段懵懂無知的少女時期。

  「請問你們是在哪裡相識的?」

  「大概是四、五年前,夏天的時候,在某位人士位於蘭貝斯的別墅中舉辦了賽馬評選會,父親、母親與我難得一起出席。父親並不特別喜愛馬匹,而是聽聞別墅的庭園景色有相當好的評價,所以想帶我們去大開眼界的樣子。」

  「庭園如同傳聞中那麼美嗎?」

  「是的,不過討厭曬太陽的母親沒有與父親在一起,而是待在涼亭與朋友們閒話家常,我則是與小朋友們一塊兒玩耍。暖暖的陽光,大大的提籃內裝滿了點心,我與那些孩子們一下於就相處得相當融洽,是段難以忘懷的美好回憶。」

  克莉絲在手札上記下尺寸,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玩著玩著,突然吹起了一陣風將其中一位小孩的帽子吹走。我在那群孩子當中是比較年長的,便從山丘走到庭園幫忙找回帽子。當然,侍女與奶媽都在場,不過因為父親曾經興奮地對我說過,庭園的後院種植著薔薇的幼苗,所以我就決定前去看看。可是,薔薇的幼苗不如我想像中那般令人驚艷,我在失望之餘想走回原來的地方,卻不小心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迷了路。」

  「很奇怪的地方是--」

  「那是一個荒廢已久的幼馬賽馬場,那裡位在別墅的後方,是一個滿佈塵埃的地方,附近只有幾顆樹木高聳入天,草地也顯得荒禿。當我理所當然地以為這裡不會有任何人時--突然發現了他的身影。」

  凡妮頓時停下話語,回憶起當年的往事。

  「您說的他是--」

  「夕陽逐漸西沉,他獨自一人倚靠在賽馬場的柵欄邊,靜默憂愁的臉龐,任由被風吹亂的瀏海覆蓋住雙眸,紅土上倒映著他修長的影子……接著,他將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靜靜地說,我是幻影,妳什麼也沒看見,可愛的花之精靈!」

  「我是幻影……可愛的花之精靈::」

  「那時候忽然吹起一陣強風,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當我睜開眼睛時,他已經消失不見。我呆愣住了,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幻影。不過,我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他那雙淡褐色的眼眸,煙霧繚繞般的漆黑頭髮……如果是現在,我一定會說若我是花之精靈的話,他就是風之精靈。」

  「……」

  克莉絲說不出話來,始終注視著凡妮。

  「您說是在蘭貝斯對吧。」

  「沒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當時年紀多大呢?」

  「我不知道,因為我根本沒有和他說話,不過,看起來沒有超過二十歲,身穿猶如夏日白雲的白色襯衫還繫著一條皮帶。現在回想起來,看起來似乎是個學生,不過我也無法確定,幻影是不會增長歲數的。他也許在我的心中變年輕了也說不定。」

  「他就是您喜歡的人,也就是愛慕的對象……」

  「是的,直到現在我依然對他抱持著這樣的情感,妳會嘲笑我嗎?」

  凡妮露出寂寞的笑容注視著鏡中的克莉絲,克莉絲身旁長髮披肩的自己,與以往的自己相比彷彿判若兩人。

  「不會的,您一定一直思念著他,沒有向任何人吐露,並將這份情感深藏於自己的心中吧。也就是說,那是您的初戀,而在即將結婚之時,這份情感忽然又湧上您的心頭。」

  「是的,妳說得沒錯。」

  「您沒有錯,因為這是在您與未婚夫相識之前發生的事。」

  「是的。」

  凡妮微微一笑,因為得到他人的認同而如釋重負。

  「我一直心想,假若能把他當成幻影就好了,直到現在依然抱持著這種想法。可是,這陣子只要一想到我唯一的愛情就是那位風之精靈,每天晚上便輾轉難眠……現在終於說出口,讓我輕鬆許多。」

  「您想見他嗎?」

  「是的……不過,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毫無線索。可是,假若能夠再次見到他、向他表露自己的愛慕,這樣就可以成為我唯一的初戀回憶吧。」

  凡妮的聲音倏地變得沉重。

  「那一切都是幻影,當時受到邀請的男士們,全部為了欣賞賽馬聚集在前院。沒錯,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哈克尼爾公爵家的別墅……每個人都熱衷於賞馬,我到現在依然懷疑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幻影,如果不是幻影的話,他沒有理由出現在那種地方。」

  凡妮注視著克莉絲向她尋求認同。

  「……說不定,是因為那個人討厭馬匹。」

  克莉絲面對著凡妮的視線,意外地提出了相當具真實感的意見。

  「我回來了。尺寸丈量完了嗎?克莉絲。」

  潘密拉打開大門進入店內,手上捧著在『尼爾&詹姆士商會』購買的小包物品。

  她與伊恩駕著馬車,消磨一段時間之後去接諾拉,而諾拉則如坐針氈地待在『兔亭』的角落。

  凡妮端坐在長椅上啜飲著紅茶,表情與剛才截然不同,一臉容光煥發的模樣,反而是旁邊的克莉絲露出為難的神情。

  潘密拉心想,該不會又有什麼棘手的事情吧?凡妮只像個隨處可見的貴族千金,看不出會有什麼錯綜複雜的隱情.

  「我即將擁有一套美麗的禮服,真叫人期待呢,伊恩醫師。」

  「妳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幸好有帶妳來這裡,而我也聽到了一段相當有意義的話。」

  連伊恩也相當愉快。

  諾拉替凡妮戴上帽子,兩人一走出店面後,克莉絲隨即悄悄走近伊恩的身旁。

  「伊恩醫師,我有件事想要拜託您……」

  「恩?什麼事?」

  伊恩望向克莉絲,縱使面對面,克莉絲的個頭依然不及伊恩的肩膀。

  「請問您最近會與夏洛克先生碰面嗎?」

  「夏俐嗎?雖然沒有約見面,但是我們有保持聯絡,有什麼事情嗎?」

  「如果您有機會遇到他,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幫我傳話給他,若他有時間,請他抽空前來『薔薇色』一趟。」

  潘密拉忍不住回望克莉絲。

  伊恩偷偷地瞄了馬車一眼,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這件事和凡妮小姐有關係嗎?」

  「呃……算是吧……其實我自己前去拜訪他也沒有關係的……」

  「嗯,不要緊,夏俐不是如此拘泥於形式的人。我明白了,我會替妳傳話給他,夏俐會去的地方我大概心裡有數。」

  克莉絲微微低下頭,而潘密拉當然沒有漏看她那染上紅暈的雙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02 PM

--零‧夜晚‧俱樂部--


  位於北境山莊的『普里阿摩斯』俱樂部內,目前正人聲鼎沸。

  與沉穩高雅的麗浮山莊相比,鄰鎮的北境山莊稍顯不登大雅之堂。正如外界形容,這個城鎮的主要居民並非有錢的酪農戶或企業家,而是新遷居到此地的通勤勞動者。只要從喧囂大街走進巷道深處,便有些零散的不入流商店在做生意。因此前往雖浮山莊修身養性的貴族們,對於北境山莊根本不屑一顧。

  而許多看似桀驚不馴的年輕紳士則利用這一點,悄悄聚集在這條街上!

  夏洛克百無聊賴地走下通往『普里阿摩斯』地下室的階梯,站在前廳的一名男子恭謹地低頭致意,並將裝有卡片的信封遞交給夏洛克。

  「哈克尼爾先生,有給您的留言。」

  「嗯。」

  夏洛克漫不經心地收下信封,走進店內。他摘下帽子後,最近變得略長的瀏海顯得有些阻礙視線。

  以紅色布簾區隔出空間的會員制俱樂部,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而這股詭異的氣氛是經過店家管理、規劃出來的,然而對於出生於富裕的公爵家、剛從寄宿學校順利念到大學畢業,還涉世未深的夏洛克來說,當然無法察覺個中蹊蹺。

  夏洛克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造訪這問店,前陣子至少每個禮拜會露面一次,最近幾乎都沒有進來這裡。

  「夏俐,好久不見呀。」

  向他打招呼的是一位名叫肯尼斯的友人,夏洛克自穿梭往來的服務生手中拿起一杯盛滿紅酒的玻璃酒杯回答。

  「對於隔不到三天就來報到的你來說,每一個人都是好久不見吧。」

  「你的嘴巴還是這麼不留情。」

  肯尼斯舉起酒杯,咧嘴一笑。

  肯尼斯?史東納--身為沒有被授與爵位的地方領主之子,但是因為頂著律師的光環,其大名也被刊載在社交名人錄上。雖然是貴族避而遠之的中產階級,但是與夏洛克的交情匪淺。有著黑髮、黑色眼珠,雖然比夏洛克矮一截,不過就讀法學院的時候,因為勤於運動健身之故,上半身反倒比夏洛克結實了將近一倍之多。

  在數個禮拜前,夏洛克的母親輕聲細語地問他,最近白天都跑哪兒去了。語氣看似溫柔,句句卻明顯地暗示夏洛克是否出入什麼不正當的場所,讓夏洛克嚇得心驚膽顫。

  最近經常去拜訪裁縫屋『薔薇色』,與店員或是裁縫師談天說笑,有時候選充當她們的代步工具之事,夏洛克說不出口!!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既然如此,倒不如說自己待在俱樂部還比較妥當,母親肯定也比較能接受。

  之後,夏洛克決定要減少前往『薔薇色』的次數,並再次出入『普里阿摩斯』,當然也沒有來自『薔薇色』的兩位店員--克利絲與帕梅拉的聯繫。無論夏洛克在不在,那間店還是會繼續經營,一思及此,他不禁感到有幾分不是滋味。

  肯尼斯輕佻地倚著牆壁,喝著紅酒說:

  「過來我這桌坐啦!話說回來,馬上就快到賽馬季了,公爵最近很忙碌吧?」

  「不要跟我提賽馬,我誠心祈禱馬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汽車取而代之普及全世界。」

  夏洛克用低沉的嗓音說道。哈克尼爾家代代是飼育優良馬匹的名門望族,因此春天的評選會與賽馬的選購,以及夏天的賽馬季時都會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夏洛克本人卻十分厭惡馬匹,甚至特別訂購汽車作為代步工具。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又不像你這麼富裕,因為養馬而富有的你說這是什麼話?」

  「我們才沒有因為養馬而富有,那只是老爸的娛樂而已。」

  夏洛克背負著未來的公爵之名,與人來往時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內心明白與中產階級的肯尼斯來往時也必須如此,但是或許是因為肯尼斯的性格,加上他大夏洛克三歲的緣故,使得夏洛克一不小心就會將真心話脫口而出。

  「這陣子發生了不少事情。」

  「你該不會是終於要……」

  肯尼斯的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他對於任何事物皆想一探究竟,真是最適合從事律師的個性。

  夏洛克?哈克尼爾會與誰結婚,這件事在社交界算是稍微引起眾人興趣的話題。

  「你什麼時候和我母親站在同一陣線了啊?我是不會結婚的。」

  夏洛克將酒杯擱置在圓桌上,拿起剛剛在前廳收到的信封。拆信前,夏洛克瞄了眼寄件者的姓名,上面寫著伊恩?葛洛普緘。

  原來是伊恩啊,夏洛克帶著幾分失望打開信封。肯尼斯一副想詢問是誰寄的信般望著夏洛克的手。

  「是那位有點古怪的醫師喔。」

  夏洛克一面取出卡片,一面點頭。那位看似糊塗的醫師伊恩,既是夏洛克的主治醫師,也是歲數相差甚遠的友人。

  「伊恩那傢伙,直接打電話到奧佛西地昂斯宅邸不就好了,偏偏在奇怪的地方很守傳統,如果不叫他偶爾也過來『普里阿摩斯』一趟的話……」

  話說到一半,夏洛克停下手邊的動作。

  「思?怎麼了,信上寫了什麼嗎?」

  「沒、沒什麼。」

  夏洛克慌忙將信折好,塞進口袋裡。

  「幹嘛?一副收到情書的模樣,是伊恩寫給你的吧。」

  「情,書……你在說什麼傻話。」

  夏洛克競失常地結巴起來。

  周圍的人群逐漸增加,隨著酒杯和器皿發出擦撞聲響,開始飄散出佳餚陣陣誘人的香氣。身穿低胸禮服的女士們穿梭在掛起布簾的店內;肯尼斯噘起嘴唇,向認識的女性搭訕。

  以往面對如此不正經的肯尼斯,夏洛克只會苦笑著並默默在一旁等待,現在卻是心急如焚地想要再讀一次信。

  「難道你肚子餓了嗎?」

  肯尼斯敏銳地察覺到夏洛克坐立難安的模樣。

  「嗯,算是吧,我想趕快結束用餐,品嚐一下薄荷口味的威士忌。」

  「烤牛肉剛剛已經切好了,馬上就會準備上菜,這裡的烤牛肉很好吃喔。」

  「你……知道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千金嗎?」

  夏洛克掀開顏色暗沉的布簾,開口詢問肯尼斯。

  「凡妮爾?」

  「對。」

  夏洛克在布簾的深處發現了較小張的長椅,終於坐了下來。雖然肯尼斯也多事地跟上,但是待在這裡就不怕被女士們注意到。

  肯尼斯低喃了一聲抬頭往上望。

  「伊修丹頓……對了,最近聽說伊修丹頓男爵家的獨生女和巴魯特先生訂婚了,應該就是那個女孩子吧。」

  「巴魯特先生--經營巴魯特農園的那個?」

  「嗯,他之前一直待在海外,好像是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不過,身為貴族的伊修丹頓家卻一貧如洗,所以與巴魯特家的婚事也算是好事一樁,她叫做凡妮爾嗎?名字真可愛。」

  「她幾歲?」

  「好像才剛踏入社交圈不久,大概十七、八歲吧。配上五十歲左右的巴魯克爵士,對她來說好像有點可憐。你問這些事做什麼?」

  「恩……」

  夏洛克開始結結巴巴起來,因為伊恩寄來的卡片上這麼寫著:

  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前去拜訪『薔薇色』。克莉絲汀小姐正在尋求你的協助;若你也認識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千全的話,更定再好不過了。

  夏洛克本身雖然認識伊修丹頓男爵,卻從未聽過那名女孩子的名宇。依稀記得伊修丹頓夫人是一位個子嬌小的美女。

  「怎麼?那個女孩子就是最近讓你神魂顛倒的女孩子嗎?」

  「神魂顛倒?你在說什麼。」

  夏洛克聳了聳肩,將手插入口袋。卡片的紙質雖然高級,但是沒有加上薔薇花樣,這就代表寄這張卡片來的人是伊恩。『薔薇色』的內部裝潢簡樸到令人看不出是一間裁縫屋,但是所有的傢俱與配件皆選用精心製作的美麗物品,這也是那間小店面會奇妙地讓人感到無比舒適的原因。與其說是明白客人的品味,倒不如說是隨心所欲地挑選必須的用品而造就出這樣的結果。夏洛克認為,這就是克莉絲的作風。

  克莉絲在尋求協助。

  夏洛克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毫無所知,而伊恩則是在明白原因的狀況之下,不直接去奧佛西地昂斯宅邸,而是刻意到『普里阿摩斯』留言給自己。

  克莉絲所需要的協助,他只想得到與禮服相關的事情。

  克莉絲要替凡妮爾?伊修丹頓裁製禮服嗎?

  「凡妮爾小姐嗎……她嫁給巴魯特爵士之後,或許不用再為金錢擔憂煩心,但是也無法得到幸福吧。」

  身旁的肯尼斯開始同情起素未謀面的女孩子。

  「不曉得,不論表面看來如何,說不定他們本人是彼此相愛的。」

  「夏俐,你、你、你怎麼了啦?」

  肯尼斯瞪大雙眼,夏洛克這才陡然回過神,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又不是伊恩!

  「我的意思是,那位凡妮爾小姐和那位巴魯特爵士之後會變得怎麼樣誰也不知道,而且聽說凡妮爾小姐現在正打算訂製戀之禮服。」

  「喔,那間,裁製戀之禮服的『裁縫屋』嗎?那麼剛剛的信,難道是……」

  「和你沒有關係啦!」

  夏洛克立刻打斷肯尼斯的話,肯尼斯曾經見過克莉絲,他是個直覺相當敏銳的男人。

  「可是,就算凡妮爾小姐去訂製戀之禮服,巴魯特爵士也不可能會愛上凡妮爾小姐,那傢伙只愛金錢輿爵位而已。」

  「你為什麼這麼說?」

  「巴魯特爵士有一位情婦,而且還是個美女。他們不只到倫敦,還到世界各地旅行,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喔!伊修丹頓夫婦不可能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想來是為了用爵位交換金錢,凡妮爾小姐則成為此項交易的抵押品,本人應該也對這件事心知肚明。」

  「是嗎--」

  夏洛克歎了口氣,這該怎麼對克莉絲說才好?而且該何時前往『薔薇色』才好呢?

  考慮到彼此的身份地位,由自己登門拜訪似乎顯得有些奇怪。

  不過『薔薇色』是一間商店,勉強還可以編個理由!!但是在收到留言之後迅速趕過去,好像太操之過急……不,不是說愈是忙碌的人,行動愈是迅速嗎?

  也就是說,根本不需要理由。

  「烤牛肉目前已全部售完。」

  「咦……怎麼這樣!」

  面對服務生揚聲告知,肯尼斯大聲抗議著,並且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叫店家再烤一份,但是對於夏洛克而言,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外頭正下著綿綿細雨。

  凡妮雙手拿著用紙包起的包裹,走在宅邸的屋後。

  諾拉緊跟在凡妮身後,撐著黑色的大傘為她遮雨,雨勢似乎逐漸減弱。

  最近因為廚房侍女的人數減少,因而這種下雨天走在後院幾乎看不見傭人的身影。

  凡妮一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一邊往後院深處走去。長年未經使用的金屬製鞦韆已經老舊生銹,鞦韆的後面有片杜鵑花叢,園丁似乎無法顧及這一塊地區,任由花叢恣意地抽枝長葉,根部還滿佈茂密的雜草。

  「韋修,出來吧。」

  凡妮一出聲,一隻體型龐大的貓咪即從草叢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再怎麼客套也無法稱讚這隻貓咪漂亮,那毛色宛如在咖啡色地面潑灑上黑色墨汁的斑紋模樣,只有四隻腳的腳掌像是穿上襪子般的雪白。韋修拱起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凡妮露出微笑。

  「真是個乖孩子。」

  她輕柔地撫弄著韋修的喉嚨。凡妮與諾拉確定雨已經停歇後,一面小心不弄髒禮服,一面蹲在地上拆開包裹,從中取出裝有牛奶的瓶子以及昨天晚餐所剩餘的雞肉。諾拉則從草叢中拿出盤子放上肉塊,凡妮則將另一個深底的盤子倒滿牛奶。

  韋修立刻急切地舔食著盤中的牛奶,還發出了蟋蟋蟀蟀的舔食聲。

  「肚子一定很餓吧。」

  「牠每次都是這樣,最近變得很貪吃。」

  諾拉如此回答。凡妮無法親自過來的時候,諾拉就得負責偷偷喂韋修飼料。

  凡妮不禁面色凝重。

  「可是,得替這孩子找到另外一戶人家飼養才行,否則等我結婚之後,牠就沒有東西可以吃了。」

  「只要我還待在這裡,我就會盡可能不讓夫人發現,偷偷地照顧牠。」

  雖然諾拉如此承諾,但是凡妮的面色卻顯得愈來愈沉重。

  巴魯特爵士討厭諾拉,甚至連結婚之後也不准諾拉跟著進門,還說會另外替凡妮找更能幹的侍女。

  就算凡妮不在了,只要雙親繼續僱用諾拉一切就不成問題,但是凡妮不認為家裡還有餘錢可以僱用她。因為凡妮曉得諾拉的家境並不富有,雙親也沒有給付諾拉足以積蓄存款的薪俸!甚至好像還曾經看準諾拉笨手笨腳這一點,找了一大堆理由沒有給付薪俸。

  凡妮抱起心滿意足地發出咕嘟聲的韋修,內心盤算至少試著向雙親懇求不要開除諾拉。

  因為自己要結婚的緣故,母親對於可以向巴魯特爵士請款購買家中的生活用品一事開心不已,所以凡妮認為自己小小的任性應該可以被接受。

  縱使內心總是這麼想,一旦到了母親或巴魯特爵士面前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

  「起碼不要讓這孩子跑進庭園,這樣就沒關係。」

  「我想這沒有辦法,那座庭園彷彿就是一座邀請貓咪來休息的樂園呀!」

  「那麼至少牠的動作要再敏捷一點。」

  喵!!韋修躺在凡妮的臂彎中,還露出鬆弛的腹部。可能是從幼貓開始偷偷飼養的緣故,雖然是野貓卻完全不怕生這點反而成為缺點,如果被追趕,總覺得還沒開始逃跑就會立刻被抓住。

  「該不會餵牠吃太多飼料了吧……」

  正當凡妮歎著氣時,一名男子的聲音從頭上落下。

  「吃太多加上運動不足,這點跟人類是一樣的,牠一定是覺得這個地方相當舒適吧。」

  凡妮聞聲拾起頭。

  杜鵑花叢後方是一道通往後門的鐵柵欄。

  柵欄的另一頭站著一位年輕男子,像是要向凡妮展示那一口潔白牙齒般地咧嘴而笑。

  「從這個地方現身真是不好意思,因為天氣轉晴,我下馬車之後就在這附近散步。雨停之後令人感到身心暢快呢,妳是伊修丹頓小姐?」

  「……您知道我的名字?」

  凡妮惶恐地開口問著,她想立刻逃進宅邸內,卻無法丟下抱在手中的韋修。

  「不,我只知道這裡是伊修丹頓男爵家的宅邸。」

  男子一臉神清氣爽,從他的言談舉止和服裝來判斷,應該是屬於中產階級以上的人士。

  「您若是有事要找父親的話,麻煩請到正門那邊去。」

  「不,我只是想來傳聞中的庭園看看而已,庭園的正面十分美麗,但是不知道後院是什麼模樣。」

  「這裡才是它真正的模樣。」

  凡妮別過臉淡淡地說道。

  「這裡才是它真正的模樣?什麼意思!」

  此時,韋修跳出凡妮的臂彎,躍至地面。凡妮發出驚呼聲,急忙追了上去。打算逃進杜鵑花叢中的韋修被男子修長的手臂一把抓住,韋修於是拚命地掙扎著。

  「這傢伙真胖,不過妳就是喜歡牠這副胖嘟嘟的樣子吧?」

  男子一語說中,凡妮不禁害羞地輕笑,男子也跟著露出笑容,凡妮因而看見他向上揚的側邊臉頰有個酒窩。

  男子在鐵柵欄的另一頭蹲下,凡妮則走近牆邊。

  「啊,看看這肚子的肥肉,不過這隻貓長得倒是挺可愛的。」

  韋修真是的|隨便讓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觸摸,還從喉嚨裡發出舒服的聲音。

  男子的語氣彷彿是個淘氣的小孩,竟然會說肚子的肥肉這種話,若是讓母親聽見肯定會皺起眉頭並嫌棄地表示用詞過於粗鄙,但是凡妮卻不會感到不愉快。

  「牠的毛色從小時候就長得相當漂亮,不過,身為野貓卻不怕生這點讓我倍感困擾。」

  「其實很希望牠至少會試著逃開。」

  凡妮與諾拉兩人口徑一致地互相點了點頭,男子則面帶微笑地說:

  「妳們兩位都很溫柔呢,所以貓才會不怕生吧。」

  凡妮在男子面前蹲下,男子望向她的臉龐,這讓凡妮不禁羞紅了雙頰,雖然兩人之間隔著柵欄,但是凡妮不曾如此近距離地與男人面對面。放在韋修腹部上的那隻手,骨架結實而明顯,是凡妮未曾見過的大手。

  「摸牠喉嚨這個地方,牠會很開心喔。」

  韋修被撫摸了一段時間,像是厭倦似地起身跳開,男子拍拍膝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抱歉,因為牠太可愛了,忍不住就想與妳們交談,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做肯尼斯?史東納,在麗浮山莊從事律師一職。」

  「我是凡妮爾?伊修丹頓,父母親都叫我凡妮。」

  自然地介紹完自己之後,凡妮不安地想著說這麼多是否妥當,於是凡妮又像是想趕快帶過般又接著說:

  「肯尼斯先生很喜歡貓咪對吧。」

  「而且這裡不只貓咪可愛而已喔。」

  「咦!!?」

  凡妮一副困惑的模樣,肯尼斯的表情則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明明是比自己高大的男士,凡妮卻不知為何想要摸摸他的頭,如同她對韋修那樣。就在此時,凡妮的表情突然為之僵硬。

  街道的對面停了一輛馬車,凡妮看見緩緩步下馬車的身影。

  凡妮彷彿被震攝住般全身僵硬,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位矮胖男士--梅爾文.巴魯特,原先應該是打算前往正門。平常他明明鮮少前來拜訪的!因為他坐在馬車內時看見凡妮而下車,他注意到了凡妮以及和凡妮說話的年輕男子!

  凡妮全身顫抖不已,若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還可以推說是因為想呼吸大雨過後的新鮮空氣才來到外頭--

  「肯尼斯先生,您不能待在這裡,請您快去別的地方,不然會造成您的困擾。」

  凡妮口氣急迫地拚命說著。

  「拜託您,會給您帶來麻煩的,我一個人被責罵就好了。」

  「不,要被責罵的話,我也應該一起呀!而且,妳本來就沒有做任何應該被責備的事,是我先開口向妳攀談的。」

  「您千萬不要這麼說。」

  「他是誰?」

  「……很恐怖的人。」

  凡妮無法坦承對方是自己的未婚夫,肯尼斯凝視著凡妮的臉龐,他沒有離開此地,而是選擇面對巴魯特爵士。

  「你是誰?你在對我的未婚妻做什麼?」

  巴魯特定到肯尼斯面前快速地打量他一眼,以低沉的聲音詢問。

  肯尼斯的個子稱不上是高大,但是巴魯特的身高僅及肯尼斯的鼻子。他有著一頭黑髮,黑色眸子微微泛藍,還有高挺的鼻樑,雖然沒有爵位,但是不愧為擁有貴族的出生背景,過去或許也曾經被稱為美男子,外貌上也看不出比父親年長,但是粗壯的肩膀與突出的小腹卻將一切體態破壞殆盡。

  諾拉從鼻腔發出細微的聲響。

  凡妮漸漸流露出絕望的眼神,相反地,肯尼斯那圓滾滾的雙眼則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並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什麼都沒有做。」

  肯尼斯的聲音極為正常,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我在散步的途中遇見美麗的淑女,忍不住開口向她攀談,我是肯尼斯?史束納,是在這個地區工作的一名律師。」

  肯尼斯從胸前內袋拿出名片遞過去,巴魯特來回看著名片和肯尼斯。

  「我叫做梅爾文.巴魯特,目前經營農園。看見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在路旁和一名年輕男子談天說笑,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這件事和凡妮爾小姐沒有任何關係喔,她想回去宅邸,卻被我挽留下來,但是對你而言,我確實做了有失禮節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夫,這使得凡妮的胸口疼痛不已,卻也由衷地感謝肯尼斯的回應,請千萬不要將韋修的事情說出來!

  「你結婚了嗎?」

  「不,我單身。」

  「嗯……」

  巴魯特一時之間像是在思考著該說些什麼似地注視著肯尼斯與凡妮兩人,最後臉上帶著幾分氣憤的神情,轉身面向凡妮。

  「妳究竟待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凡妮爾。」

  「我想呼吸一下大雨過後的新鮮空氣……」

  「也就是說,妳沒有什麼重要的原因,就隨隨便便地跑到外頭來對吧。妳這個樣子要怎麼當一位稱職的巴魯特夫人呢?我一定得告訴伊修丹頓夫人,都是她沒有好好看管。」

  「妳有什麼話要說嗎?凡妮爾。」

  「……真的很對不起。」

  「妳應該要說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

  「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

  「……等一下,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巴魯特先生,你對自己的未婚妻……」肯尼斯忍無可忍地插嘴說道。凡妮不停地注視著肯尼斯,沒關係的,我沒關係的,請您什麼都不要說!!

  然而,肯尼斯對凡妮的請求視而不見,他伸手制止凡妮,彷彿要她不用擔心。

  「這裡是她的家,她要定去哪裡、做什麼,不需都得經過同意吧。她又不是到哪裡遊玩,侍女也陪在身旁,更何況,你還不是她的丈夫,就如此嚴厲地對待她,這樣不是讓她感到相當害怕嗎?」

  巴魯特狠狠地瞪著肯尼斯。

  「你不單純只是個路過的男子吧。」

  「我純粹是路過而已。」

  「從你剛剛說的話聽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的意思是,我認為我的未婚妻胡亂編造理由,然後跑到外頭和別的男人見面。」

  「可是我真的只是路過而已,你不相信自己未婚妻說的話嗎?」

  「我就是不相信才會來這裡。」

  巴魯特地提高音量地大聲回答。

  「我從她的母親那兒聽說她去訂製新禮服,卻不是前往和我頗有交情的裁縫屋,而是另外找了新的店家,而且還是瞞著我去的。從以前到現在明明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沒有必要因為訂製禮服這點小事,而對未婚妻疑神疑鬼的吧。」

  「我對於沒有事先徵求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主的這件事很不滿,而且聽說那還是裁製戀……戀之禮服的店,這不是很奇怪嗎?明明有未婚夫了,為什麼還需要訂製那種東西呢?費用甚至是由我支付的。」

  肯尼斯聽到他說『費用甚至是由我支付的』這句話時,悄悄地瞄了凡妮一眼。凡妮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心想自己應該會被認為是為了金錢才與巴魯特結婚的!!而且,那的確也是事實。

  「我也知道『薔薇色』喔,因為我家在麗浮山莊,那間店不是只有提供戀之禮服,而是一間比較高級一點的普通裁縫屋罷了。」

  「喔!你住在麗浮山莊啊?」

  巴魯特的眼神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凡妮畏畏縮縮地觀察著兩個人,無法站在任何一方。

  「呃……我……」

  「妳給我進到屋裡。」

  巴魯特瞧都不瞧凡妮一眼便這麼說道。凡妮注視著肯尼斯,沒問題的!!肯尼斯像是要說這句話般回望凡妮,他拾起下巴注視著巴魯特,臉上流露出充滿自信的神情。

  諾拉輕扯凡妮的袖口,凡妮無能為力地沿著通往宅邸的小路走回去,並回頭望向肯尼斯,肯尼斯側邊臉頰的酒窩,似乎在凡妮回頭望去的那一瞬間刻畫得更深了。

  「凡妮小姐,巴魯特先生好像已經打道回府了。」

  「是嗎……」

  凡妮待在自己房間裡,面對諾拉的回報,她只是擁著枕頭、有氣無力地回答。

  我也認為自己最好能喜歡上巴魯特爵士,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見我的意思,也不給我任何表達的機會。

  「我將今天送到的東西拿來了,好像是禮服喔。」

  「妳說禮服嗎?」

  凡妮立即抬起頭來,她正好在思考關於禮服的事。

  諾拉走進房內,將淺灰色的箱子放在長椅前的桌上。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尺寸呢?」

  「或許只是貼身衣物之類的東西,箱子上並沒有註明寄件人的姓名。」

  「不會吧,不對,說不定是巴魯特先生贈送的。」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耶,要將箱子收起來嗎?」

  諾拉皺起眉頭。

  「我不穿的話又會被說一頓的。」

  「可是再過不久,在『薔薇色』訂製的禮服就會完成了,凡妮小姐穿上那套禮服肯定會變得更加美麗動人,所以我認為沒有穿這套禮服的必要。

  諾拉難得以結巴的鄉音反駁凡妮的想法。

  「說的也是。」

  凡妮放心地點了點頭,從一開始她就不想打開箱子。

  『薔薇色』的禮服。

  是可以成就戀愛的禮服!克莉絲汀小姐會為我裁製什麼顏色的禮服呢?

  凡妮緊抱著枕頭恣意地幻想,幻想著在那座賽馬場見到的風之精靈,然而他的面貌卻始終模糊不清。

  凡妮忽然想起剛才認識的律師肯尼斯,她現在才意識到,關於自己的小秘密--野貓韋修,肯尼斯並未向巴魯特透露隻字半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04 PM

--溫柔的雨--

  「歡迎光臨……啊,這不是夏洛克嗎?真是難得。」

  聽到潘密拉的聲音,克莉絲這才注意到而拾起頭。

  『薔薇色』的店內,克莉絲正坐在單人椅上製作布料的樣本,潘密拉則是皺著眉在收銀台內記帳。

  夏洛克自然地摘下帽子並輕揮著手,那一瞬間,他與克莉絲那綠色雙眸的視線交錯。

  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夏洛克了,克莉絲感到一陣暈眩,想要扯開笑容卻辦不到。夏洛克也不帶任何笑意,與往常一樣微微瞇起那雙淡褐色的眼眸,宛如在觀察四周。在那雙眼眸中,我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莉兒沒有和你一起來啊?」

  潘密拉於收銀台內詢問著。莉兒,也就是斐莉兒。瓦林福特--夏洛克的九歲表妹,她不知為何與潘密拉感情很好,前一陣子,夏洛克常帶著莉兒一同前來『薔薇色』

  「她回去了,我被警告不准太常帶她出來玩。」

  「哎呀,真可憐,貴族也真是辛苦呢。」

  「她該心滿意足了,我當然也是……可以坐下嗎?」

  夏洛克脫掉西裝大衣,將其掛在衣架上。大衣飄逸出一股上等布料的香味,遠遠看是黑色,近看才發現是暗沉的深藍色,布料的上好質感令人印象深刻。

  錯身而過的肩膀相當寬闊,襯衫外所搭配的背心與大衣採用相同的布料製作,領帶是冰冷的藍色。這身裝扮由身材高挑、四肢頤長,個性有點傲慢的夏洛克來穿再適合不過了。

  克莉絲心想,我不能這樣啊!還以為自己早已經坦然接受這個差距了,然而看著自己散亂的麻花辮以及工作用的深藍色禮服,克莉絲就忍不住想哭,兩個人看起來太不登對了。為什麼隔了這麼長的時間再見面,這個人要穿得如此正式來到店裡……

  「夏洛克先生,我替您倒茶。」

  「嗯。」

  「啊!我來就好了,是要談凡妮小姐的事情吧?你們兩個慢慢聊,我記得好像還有一些司康餅。」

  克莉絲才剛站起身,潘密拉就率先離開矮凳,飛快地進入廚房;而克莉絲則不知所措地拿著碎布塊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向夏洛克。

  「我從伊恩那邊聽說了,是有關於凡妮爾?伊修丹頓小姐的事情?」

  夏洛克爽朗地開口問著。

  「是的,您認識凡妮小姐嗎?」

  克莉絲這麼說道,只要談論工作,她就能不去在意自己如何被其它人看待。

  「不,是朋友認識,聽說她有未婚夫,而妳要替她裁製禮服嗎?」

  「是的,是經由伊恩醫師介紹的,所以我有些事情想請教夏洛克先生……」

  「好啊,儘管問。」

  夏洛克湊向前看著克莉絲的雙眼,克莉絲頓時雙頰脹紅。說起來,這還是克莉絲第一次主動拜託夏洛克。

  「可不可以請您回想一下,您記得大約四、五年前,在蘭貝斯的哈克尼爾宅邸所舉辦的賽馬評選會嗎?」

  「倒也沒什麼記不記得,因為當時我就在那裡。」

  夏洛克眨了下眼睛,接著如此回答:

  「那簡直就像是我父親的炫耀大會,我非常不想去,更何況……」

  「您討厭馬匹?」

  「沒錯、沒錯。」

  夏洛克臉色閃過不快,只要和馬扯上關係,他就會失去平常的冷靜。克莉絲的情緒逐漸和緩下來。

  「體積那麼龐大又左搖右晃地,不給食物還鬧脾氣,一旦變親近就又不離開,我不懂為什麼有人要特地騎那種東西。那天我趁老爸他們正在品頭論足之際偷溜出去,可是當時不管到哪裡都是客人,我被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好不容易找到空無一人的賽馬場而鬆了口氣時,又有個小孩走過來。」

  夏洛克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似乎真的是相當慘痛的經驗。

  「小孩……您遇見了一個小孩呀?」

  「嗯,沒錯,一個長頭髮的女孩。」

  「那一天風勢很大嗎?」

  「對啊,她突然衝出來嚇了我一大跳,既然是個小孩,我怕她的母親說不定會對我母親說些什麼;而因為她看起來像個迷糊小孩,我就一面對她說妳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我是幻影,然後一面慢慢地後退,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我馬上用盡全力逃離現場。」

  「幻影……」

  「沒錯、沒錯,結果最後我被老爸的朋友逮到。我就這樣被人從後頸拎著,逼我就算做樣子也要騎上馬!雖然我臉上掛著笑容,但是感覺簡直是生不如死,那時候還是學生無法反抗,不過我絕對不會再去第二次。」

  夏洛克聳聳肩。

  克莉絲含糊地點頭附和。

  果然--

  一聽到關於凡妮初戀情人的事情,她頭一個聯想到的人就是夏洛克。凡妮說那人是有著一雙淡褐色的眼眸,佇立在空無一人的賽馬場上的高挑男士……

  「妳問這些做什麼?」

  「嗯……其實……當時的那個小孩好像就是凡妮小姐。」

  潘密拉端出香氣馥郁的紅茶後,又再度回到廚房裡。

  「咦!真是恰巧呀,替我向她道謝,謝謝她沒有把我偷溜走這件事讓其它人知道,要是在那之後沒有被人看到的話就太好了。不過這件事有什麼相關連嗎?」

  「那件事對凡妮小姐來說,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回憶。」

  克莉絲回答道。

  「她現在好像正值十八歲,是一位相當可愛的女性。凡妮小姐不願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就結婚,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她想知道什麼是所謂的戀愛,所以她才來到我們這間店。」

  「戀愛?」

  「是的,凡妮小姐依然對您念念不忘,並將您視為初戀情人。」

  克莉絲斷斷續續地說著,她不禁心想,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這樣簡直是在拜託夏洛克去愛上凡妮一樣。克莉絲的微笑就這麼僵在臉上,整個人彷彿漂浮於無垠之中。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不是總說,只穿上禮服是無法戀愛的,戀愛是掌握在穿禮服的人身上。縱使凡妮向克莉絲拜託讓她談一場戀愛,從前的克莉絲也絕對不會代替委託人表明心意,唯獨這一次,自己竟然會做出這種舉動,因為--

  這次的對象是夏洛克--

  她回過神望向夏洛克,剛才口若懸河的模樣惘若不存在一樣,他雙眉緊鎖地注視著克莉絲的臉。

  「也就是說……」

  夏洛克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凡妮小姐喜歡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

  「妳叫我過來這裡,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嗎?」

  「呃……」

  難以回復的僵硬表情已經讓自己的想法被識破了嗎?克莉絲感到惶恐失措。

  沒錯,就是這樣!要是自己能夠這麼回答該有多好,可是並不是這樣的!克莉絲思考著要夏洛克來店裡的理由,並陷入一陣茫然。

  克莉絲只是想要見夏洛克一面。

  夏洛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克莉絲,然而眼神中並未帶有克莉絲預期中的責備,平時總是像在挖苦人的表情也已不復見,深潭般的淡褐色眼眸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彷彿會將一切看穿,眼神中燃燒著不知名的強烈情感。

  「好吧,假如妳的意思就是這樣也沒關係。」

  夏洛克吐出一口氣,將身體靠在椅背上。

  剛剛那深不可測的表情已經消失,他用手粗魯地撥開頭髮,雙腿交迭,質料高級的白襯衫隱約可見結實手腕的輪廓。

  「婚期已近的男爵千金,希望能在自己結婚之前談一場戀愛,於是飛也似地來造訪『薔薇色』--『請替我裁製一套戀之禮服,我的意中人是夏洛克?哈尼克爾先生』。於是她穿上禮服,短暫地初嘗戀愛的滋味而感到心滿意足,是這樣子啊,說不定那正是『薔薇色』禮服的正確使用方式。」

  「請、請聽我說,不是這樣的……凡妮小姐,她沒有發覺對方就是您。」

  「那麼就更簡單了,讓她知道當時夢寐已求的王子殿下,其實是公爵家的嫡長子,不可能與她結為連理。她恍然大悟之後,毅然回到沒有愛情的婚姻生活。所以,妳的意思是希望我到伊修丹頓男爵宅邸讓她看著我溫柔的笑容並對她說,當時的小女孩是妳啊,這樣嗎?」

  「不是這樣的……啊、可是……」

  克莉絲結巴了起來,到頭來,說不定正如同夏洛克所說的!!  

  坐在長椅上的夏洛克突然給人強大的壓迫感,嗓音也變得更加低沉。

  「那麼,克莉絲,妳究竟希望我去做什麼,希望我去與那個女孩談戀愛,從未婚夫手中奪走她,然後再與她結婚是嗎?」

  克莉絲的胸口隱隱作痛,自己絲毫沒有這種想法,夏洛克露出彷彿被自己所說的話刺傷般的表情,冷不防地笑了起來。

  「夏洛克先生,呃……」

  「無所謂,但唯獨結婚這件事請妳高抬貴手,我受到這間店不少照顧,多少也要有所回報。最近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會舉辦家庭宴會,我可以邀請凡妮小姐參加,如果妳希望的話,我可以讓她擁有一個如幻似夢的夜晚。不過,我沒想到『薔薇色』的禮服竟然是用刻意安排的手段來成就戀愛!!」

  啪!

  他的臉頰上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響,聲音之大彷彿蓋過了夏洛克的話語。

  潘密拉站在夏洛克的正後方,身旁的餐車上擺著紅茶和司康餅,她左手插在腰際,人就站在長椅的後方。

  克莉絲整個人都呆住了。

  潘密拉打了--身為客人的--貴族--夏洛克?哈克尼爾一巴掌--

  雖然這個巴掌沒有聲音聽起來那麼強勁,不過比起臉頰上的疼痛,夏洛克反而更錯愕潘蜜拉打了他的這個事實,轉頭直望著潘密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請你適可而止,真是卑劣,我們才沒有那種閒工夫呢,若只針對克莉絲我還可以按捺,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瞧不起『薔薇色』的禮服。」

  夏洛克以銳利的視線看著潘密拉,最後快速地將視線栘開、站起身,並從衣架上拿起大衣穿好。克莉絲不知所措地看著潘密拉與夏洛克,潘密拉完全沒有想要挽留的念頭,逕自開始收拾沒有人碰過的紅茶杯。

  夏洛克打開『薔薇色』的大門,頭也不回地定到外面。他那深藍色的寬闊背影宛如一層冰冷的硬板。

  「潘、潘密拉……」

  克莉絲試著與潘密拉說話,正在擦拭桌面的潘密拉抬起頭。

  「哎呀?妳還在這裡呀。」

  潘密拉說話的語氣就像平常一樣。

  「咦、咦?」

  「妳為什麼沒有追上去?夏俐大少爺走掉了喔。」

  「妳、妳說為什麼……我可以追上去嗎?」

  「妳覺得就這樣下去也無所謂的話,倒是沒有關係啦。」

  怎麼可能無所請。

  窗外響起夏洛克愛車的引擎聲。

  克莉絲與潘密拉對看了短短數秒,她馬上回頭轉過身,一把抓起帽子,任由裙襬搖曳翻飛,衝到了外頭。

  潘密拉內心想著,真是不得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對夏洛克說教,還讓事情發展至這種局面。好不容易才讓克莉絲與他兩個人獨處,結果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鬧彆扭,那種人竟然是未來的公爵,真不知道大英帝國的未來會變得怎麼樣。

  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潘密拉一面想一面收拾著桌面,在大略清掃過店面後,正準備關店時,門外出現了一輛馬車。

  「您好,歡迎光臨,目前正在準備關店。非常不好意思,店內現在亂七八糟的,請您不要在意。」

  該名女士一走進店裡,潘密拉隨即將掃帚藏在收銀台底下並轉換口氣。地面上四處散落著清掃前撒上的干茶渣。

  婦人的年紀大約接近三十歲,身上穿的咖啡色禮服緊貼著身體的曲線而下,禮服上有會令人聯想到爬蟲類的複雜花紋,身體細瘦卻只有胸部顯得特別豐滿……彷如染過顏色般的亮咖啡色頭髮,還有雙巧克力色的眼眸。氣色不佳,只有嘴唇像是別種生物般妖艷,盤起的頭髮隱藏在裝飾著大片羽毛的帽子之下。

  雖然身上所穿戴的皆是昂貴物品,挑選的品味卻很差。

  不是貴族!!也不是平民,潘密拉微笑著觀察這名女士,是在倫敦隨處可見的女性類型,是高級娼婦?或者是資產家的情婦?由於每一種推測似乎都極有可能,所以反而有種全部都猜錯的感覺。

  「請叫我艾琳,克莉絲汀小姐。」

  女士以含糊不清的低沉嗓音說著,那聲音與外表相反,聽來柔弱無力。

  「艾琳女士,我不是克莉絲汀小姐,我是潘密拉?奧斯汀。我想您是第一次光臨『薔薇色』的客人吧?」

  潘密拉堆起做生意的笑容,艾琳則心神不寧地在店裡東張西望。

  「是的,沒錯,我想要來訂製一套出席結婚典禮用的禮服。」

  「結婚典禮是什麼時候舉行呢?」

  「三個月後。」

  「請您稍等一下。」

  潘密拉在收銀台裡打開記事本。如同潘密拉所預期,克莉絲的工作已經排滿,訂單取消的空檔已經改為承接凡妮的禮服訂單,另外也必須保留時間給會定期下訂單的常客。

  克莉絲在這方面不夠機靈,若是置之不理的話,最後她全部都會接下。潘密拉確認完預定的狀況後,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好意思,目前時間都已經排滿了。」

  「可不可以拜託您從中勉強抽出一些空檔給我呢?無論如何,我都想要一套戀之禮服。」

  又是戀之禮服啊,帕梅拉心裡突生厭煩之意,不過仍溫柔地搖了搖頭。

  「『薔薇色』的裁縫師只有一位,沒辦法接太多訂單,如果下次還有機會的話,歡迎您再度光臨。」

  「把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千金的禮服訂單取消的話,是不是就會有時間空出來呢?」

  只有在說這話的時候,艾琳才突然揚起下巴如此說道。

  「凡妮爾--?」

  「是的,梅爾文.巴魯特的未婚妻,也就是那位即將要與我的丈夫舉辦結婚典禮的凡妮爾小姐。」

  潘密拉一本正經地注視著艾琳的臉,艾琳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彷彿獲勝般的得意神情。

  客人來這裡的消息不可能外洩,她既然會知道凡妮訂製禮服的事情,必定是從負責買單的巴魯特口中得知。

  資產家的情婦!這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字句,以及從她口中所說的『丈夫』一詞完全吻合在一起。

  「雖然我不清楚您在說些什麼,但是敝店無法擅自更改預定或是勉強接訂單。」

  「這樣啊……」

  艾琳忽然垂下頭。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去倫敦的『薔薇色』了……」

  「倫敦的『薔薇色』?」

  倫敦的『薔薇色』指的就是遷移前的這間店。

  潘密拉心想,她究竟在說什麼?在原本身為店主的克莉絲母親去世後,店也跟著收了起來,克莉絲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店面遷移到麗浮山莊。

  「已經沒有那問店了喔,倫敦的『薔薇色』關閉之後,才在這裡重新開了一間『薔薇色』,裁縫師應該也已經不在了,當時負責在那間店裁製戀之禮服的是克莉絲!!就是這間的克莉絲汀小姐。」

  「那問店有裁縫師啊,是一位名為琳達?巴雷斯的夫人。」

  「等一下,請您別開玩笑,琳達已經過世了。」

  潘密拉的聲音變得尖銳而刺耳!琳達?巴雷斯就是克莉絲已經去世的母親。

  「她並沒有死,琳達?巴雷斯目前在倫敦經營那間店,並在那家店賣……」

  「您說在賣什麼?」

  窗外傳來一陣馬匹的嘶鳴,潘密拉往窗外望去,太陽尚未落下,眼前可見一輛小型的黑色廂型馬車停在外頭。

  「請妳轉告克莉絲汀小姐,想用戀之禮服來得到梅爾文的心是徒勞無功的。梅爾文.巴魯特的眼裡只有爵位,他就是以這種生活方式活到現在的男人,既然無法幸福,我建議她趕快放棄。」

  潘密拉粗魯地拎起禮服裙身,定近『薔薇色』的大門,將之敞開。

  「艾琳小姐,請您打道回府。還有,您要是有話想說,我建議您直接告知伊修丹頓小姐,裁縫屋的工作就是裁製禮服,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一概不知。」

  艾琳看了潘密拉的臉一眼,遵照她的話步出大門。停在店外有一段距離的廂型馬車,一看見艾琳走出來,立刻駛近她的身旁。只有一匹馬在拉馬車,毛色黑亮光潤的黑馬,馬車伕是一名矮小的男人。

  潘密拉接著又粗魯地關上大門,當艾琳走進廂型馬車時,潘密拉看見馬車內還坐有其它人。潘密拉直覺地認為那真是一輛討厭的馬車。

  潘密拉一邊鎖著門鎖,一邊思考著該不該告訴克莉絲這件事。

  琳達?巴雷斯!雖然不想對已經去世的人惡言相向,然而比起獨生女克莉絲,琳達更深愛自己的情人,直到最後還因為被情人拋棄而自我了斷。克莉絲為了母親不停地裁製禮服,有種被徹底利用完之後就被狠心拋棄的感覺。直到現在,克莉絲依然對於琳達的話題避而遠之,潘密拉也極力想去忘記這個人。

  那個琳達竟然還活在這個人世,怎麼可能?

  潘密拉此刻想起,艾琳曾提到琳達在店裡販賣的某樣東西,雖然她的嗓音低沉且含糊不清,但是她的確是在說--『暗之禮服』

  暗之禮服,字眼中蘊涵著不祥的氣息,光是說出口就會毛骨悚然--也因此,艾琳只有在那時候才刻意壓低音量。

  潘密拉在禮服上圍上一條圍裙,並做了決定。

  絕對不向克莉絲提琳達的事情,克莉絲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而且現在她的腦中滿是夏洛克的事情。

  潘密拉雙手緊握住掃把,她心裡想著,該由我來保護克莉絲,夏洛克根本無法信賴。

  「夏洛克先生!!」

  克莉絲從大門飛奔而出時,車子已經駛遠。水藍色的車影逐漸遠離,駛向連接熱鬧大街的轉角。

  克莉絲急忙追了上去,一隻手緊抓著忘記要戴上的帽子,深藍色的禮服隨風擺動,錯身而過的路人以一副『發生什麼事』的眼神注視著克莉絲。她終於來到轉角處,附近只有幾輛馬車緩慢地行駛,以及走在路上談笑風生的女士們。

  夏洛克的車!那輛小梅費爾號已經不在此處,車子加足馬力往前行駛,早已經消逝得無影無蹤。

  克莉絲佇立在原地。

  明明終於見了面--明明終於來到店裡拜訪,明明一開始他心情那麼好,結果我卻惹他生氣了。

  都怪我問了他愚蠢的問題,他現在一定很瞧不起我。

  克莉絲想到如此可悲的自己,忍不住就想掉下眼淚。

  擦身而過的男子碰撞到克莉絲,破口大罵著為什麼不閃開?克莉絲急忙向對方賠不是,肩膀無力地垂下,身體也瑟縮了起來,準備回到『薔薇色』。

  此時傳來氣『叭、叭』兩聲,附近響起了熟悉的汽車喇叭聲。

  克莉絲猛然回過頭。

  從克莉絲走出來的那條街道上,橫阻著一條狹窄的小巷,可以看見一輛有著車篷的水藍色汽車在其中,夏洛克就坐在裡頭,他一面注意著人群,一面將車子往前行駛,最後停在克莉絲面前。

  克莉絲感到臉上一陣燥熱,夏洛克沒有離開,而且直到克莉絲追過來、無計可施地呆站在街上時,他都在一旁偷看。

  「克莉絲,上車。」

  夏洛克伸出修長的左手,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克莉絲透過車窗注視著夏洛克,忍不住責備道:

  「夏洛克,你太過分了,竟然偷偷測試我!」

  說話的聲音和平常的自己截然不同,克莉絲對自己所說的話羞得滿臉通紅

  「吃過飯了嗎?」

  「還沒有。」

  「那麼……今天去『普里阿摩斯』的話,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妳不介意的話,我很想帶妳去餐廳,但是我們兩個人都還是未婚男女。要是有帶莉兒出來就好了。」

  夏洛克自然地將車子駛向郊外,克莉絲有點不知所措。雖然情急之下從店裡衝了出來,卻完全沒有考慮到之後的事情。

  「沒關係的,我--只要您還願意像這樣和我說話就夠了,我只是想向您道歉。」

  「道歉?道什麼歉?」

  夏洛克直視著前方。

  「我對您說出奇怪的要求,真的很對不起,其實根本用不著特地麻煩您到店裡,這明明是我自己的工作--」

  「……我才是太不夠成熟了,關於凡妮爾小姐的事情,妳當然會想要先確認。我會離開店內只是因為已經十年沒被人打過巴掌而嚇了一跳。」

  「……對不起,潘密拉沒有惡意。」

  「我知道,妳不要一直向我道歉,這樣反而會讓我很困擾。我只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妳不需要因此而內疚自責。」

  克莉絲此時竟莫名地想哭,這個人有時候非常溫柔,也因為如此,他總是會故作冷漠來偽裝自己。

  克莉絲回憶起第一次看見夏洛克的情形。當時克莉絲的內心覺得,他一定是那種上流階層的女士們爭相共舞的人吧。永遠受到眾人的愛慕,絕對不會主動愛上別人,他大概總是這麼要求自己的。

  「我一定有機會可以在哪裡碰見凡妮爾小姐,到時候,我會說一些笑話逗她開心,我會邀請她參加剛剛提到過的家庭宴會,芙蘿蕾絲最近身體狀況還不錯,所以母親很想要舉辦舞會。禮服若能達到宣傳效果的話,潘密拉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芙蘿蕾絲是夏洛克的妹妹,克莉絲曾經為待在宅邸足不出戶的她縫製過一套禮服。

  「這對芙蘿蕾絲小姐來說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是啊。」

  夏洛克的表情忽然間變得柔和起來,因為他是一個相當疼愛妹妹的人。

  「因此,現在父親和母親都待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所以我不太想回去,不然我想讓妳在晚餐時嘗嘗我們家大廚約手藝。」

  「父母親都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克莉絲不經意地說著,她回想起夏洛克的雙親。身材魁梧、看來溫文儒雅卻敏銳的哈克尼爾公爵,以及纖瘦美麗的哈克尼爾夫人!夏洛克與芙蘿蕾絲的美貌肯定是遺傳自母親。只要替貴族裁製禮服,就算自己不願意,政府高官與其妻子的種種事跡也還是會自動傳進耳裡。

  夏洛克偷瞄了克莉絲一眼。

  「克莉絲的雙親呢?」

  「……兩個人都已經去世了。」

  克莉絲反射性地脫口而出。

  沒錯,媽媽已經去世了。克莉絲對潘密拉也是這麼說,因為實際上,媽媽的心的確早巳死去,爸爸則是在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人世。

  「『薔薇色』之前是開在倫敦吧,我是從潘密拉那裡聽來的,聽說好像花費了不少工夫遷移到這裡?」

  克莉絲看著夏洛克,為什麼這個人要問我這些事情?

  「……妳不需要這麼小心謹慎,我沒有別的意思,克莉絲。」

  克莉絲轉過頭面向前方,夏天的夜晚特別漫長,太陽至今尚未西沉。小梅費爾號正開往遠離鬧區的郊外山丘。

  克莉絲完全猜不出夏洛克究竟在想些什麼,然而,克莉絲知道他是一位溫柔的人,她知道他應該不會做出讓自己害怕的事情,當自己感到恐懼不安的時候,他會立刻伸出援手。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克莉絲突然開口。

  「我從以前就只是一心一意地不斷裁製著禮服--那間店若是沒有潘密拉的話根本無法經營,即使我能夠裁製出反映人心的禮服,自己的內心卻是空白一片,所以我無法為自己裁製禮服,連自己該穿什麼都毫無頭緒。」

  「才沒有那種事,不可能會有內心空白的人存在。」

  「--不,我已經這樣決定了。」

  「決定?妳這種說法真奇怪,妳前陣子不是還穿了一套藍色禮服嗎?」

  夏洛克指的是克莉絲曾經替一位女演員裁製戲服,戲劇在劇院首演那一天的事情。為了讓夏洛克看見另一面的自己,克莉絲將麻花辮解開,第一次穿上的那套藍色禮服。

  「那件禮服是潘密拉替我挑選的……」

  「可是,那件禮服很適合妳喔,當然妳現在的樣子就已經十分漂亮了。」

  克莉絲滿臉通紅、雙頰發燙,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是高興或是害羞;當時自己的反應明明沒有現在這麼強烈。

  「夏洛克先生之前都待在哪裡呢?住在蘭貝斯那塊屬於哈克尼爾家的土地上嗎?」

  克莉絲換個話題說道,夏洛克應了一聲,並將瀏海往上撥。

  「我是在那邊出生的,未來的道路也都已經被安排好了。從寄宿學校出來之後,在大學專攻政治學,順利拿到學位,風風光光地畢業,接著踏入社交圈,將來繼承父親的衣缽,最後成為上議院的議員。」

  「您會成為政治家嗎?」

  「繼續朝這條路走下去的話就會--或者繼承哈克尼爾家代代飼育賽馬的培育工作。要我從中選一樣的話,我能選的只有一樣吧?」

  「因為您很討厭馬匹嘛。」

  克莉絲微微一笑,夏洛克連帶露出苦笑。

  「因為出生在公爵家的緣故,相對有不少代代相傳的傳統,既然一定得繼承些什麼的話,我多少會盡一些義務。」

  「我認為您在事業上一定會有很好的表現。」

  克莉絲真心誠意地說道,夏洛克點了點頭。

  「雖然不如妳對裁製禮服的全心全意,不過我並不討厭政治。」

  「我其實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歡裁製禮服。」

  「就連載制禮服時的心情也感受不到嗎?」

  克莉絲沉默不語。車子緩緩地向前行駛,從車窗吹進來的風,令人感到身心舒暢。

  「我覺得有些事情妳似乎不願意對我提及,我是從潘密拉那邊聽到--是有關於妳父母的事情吧?或者是--」

  克莉絲注視著夏洛克,克莉絲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請不要說。

  「或者是那件事嗎?艾麗斯?只要一提到她與暗之禮服的事情,妳不是昏倒,就是整個人變得怪怪的,我從來沒有親耳從妳口中完整地聽過關於那種禮服的事情。」

  克莉絲噤口不答,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默。

  為什麼這個人會想要知道那些事情?

  「暗之禮服……」

  克莉絲後悔自己低喃這個詞,話一出口,背脊馬上感到一陣發涼。

  如果戀之禮服會反映出人心美麗的一面,暗之禮服則是會增加人心醜惡的一面。

  用計讓貴族的千金穿上合之禮服的人,就是艾麗斯,艾麗斯本來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擔任芙蘿蕾絲的侍女。

  察覺到芙蘿蕾絲身上穿著暗之禮服,後來讓芙蘿蕾絲換上戀之禮服,使芙蘿蕾絲的戀情得以開花結果的人正是克莉絲。

  克莉絲完全不想再看見暗之禮服,想把它當成從來沒有存在過,艾麗斯卻故意為了引起克莉絲的注意,而讓克莉絲的顧客--貴族的千金穿上暗之禮服。

  「還是只有『普里阿摩斯』最為適合好好交談,不知道還有沒有包廂。」

  夏洛克口中唸唸有詞地打著方向盤。車子繞行山丘一圈,開始往北境山莊行駛,克莉絲偷偷地注視著夏洛克的臉龐。

  夏洛克那俊美的側臉,他有著高挺的鼻樑,淡褐色的眼眸邊緣貼附著一根根細長的睫毛,形成錯綜複雜的暗影。那是一張能夠擄獲人心、有著靜謐之美的青年貴族臉龐。

  克莉絲的心臟急促地加速跳動起來,內心甚至希望乾脆就這樣不省人事,卻彷彿無法將視線從名畫中的美女一開那般,不可自拔地被他深深吸引。

  克莉絲開始感到害怕,和這個人待在一起,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她的臉頰泛紅,彷彿自己會說出不該說出的話、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一樣。

  「……夏洛克先生,可以請您載我回店裡嗎?我想潘密拉正在準備晚餐。」

  克莉絲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夏洛克身上栘開,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

  夏洛克一臉落寞地坐在『普里阿摩斯』最深處的長椅上,他沒有點餐就直接叫了威士忌來喝。

  「夏俐,你怎麼了啊?連招呼都不打嗎?」

  「……是肯尼斯啊,我又不是為了見你才來這裡的。」

  肯尼斯從旁邊的布簾裡探出頭,夏洛克則不耐煩地回道。夏洛克所待之處位在中央樓層並隔著一面牆壁,不會有其它女性經過。他原本以為待在這裡就可以好好靜一靜。

  「我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現在正好處理完……是關於凡妮爾?伊修丹頓小姐的事情。」

  「那真是辛苦你了,你不要做太冒險的事情,我可不想被牽扯進去。」

  「--你不在意嗎?」

  「為什麼我得在意?」

  肯尼斯注視著夏洛克一會兒,隨即露出笑容,半邊的臉頰上泛著酒窩,剎時轉變成平易近人的笑臉。有名低著頭、一副另有隱情的中年男子,從肯尼斯剛剛待的布簾裡頭走了出來,消失在牆壁的另一頭。

  「不,算了,好像是我誤會你了,你果然另外有喜歡的女人。」

  一聽見肯尼斯不經意說出的話語,夏洛克差點被威士忌嗆到。

  「你那是什麼意思啊!」

  「咦,我猜錯了嗎?」

  「猜錯了……才不是呢!只是……」

  「只是……」

  「只是什麼?」

  喀嗒一聲,夏洛克將酒杯置放在桌面,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般地低喃。

  「……只要我一停下來,她馬上就會追上來;當我追上去,她卻又馬上會逃開,我不懂,我以為她會過來,所以我停下來等她,她卻又對我保持一定的距離,到底是為什麼呢?」

  肯尼斯沉默了幾秒。

  隨後又立刻捧腹大笑。

  「你在說什麼呀……你是在說附近野貓的事情嗎?還是寄宿學校的學生才會發生的初戀故事情節啊!」

  夏洛克注視著原先一臉愧疚的表情已不存在、現在抱著肚子大笑的肯尼斯,因為自己有幾分醉意的緣故,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笑什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不知道嗎?你自己渾然不覺的地方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原來是這樣,至今被你看上的女人應該沒有一個可以逃出你的手掌心吧,不,應該是說你從來沒有去主動追求過人。」

  「拜託,我不是這個意思。」

  肯尼斯必定是誤會了什麼,夏洛克原先打算向肯尼斯商量關於暗之禮服與艾麗斯的事情,現在反而覺得是自找麻煩,於是打消念頭,因為夏洛克目前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總之,你有什麼事情記得要告訴我,幫你策劃私奔也沒問題哦。」

  「不用你多管閒事。」

  夏洛克一口氣喝光杯裡的酒。哈哈大笑的肯尼斯,其黑色眼眸中閃爍著天真的神采。

  「凡妮小姐,不好了!韋修牠……」

  在用過午餐之後,母親下午外出拜訪友人,凡妮看見被帶到房間的貓咪,臉色瞬間轉為慘綠。

  韋修奄奄一息地躺在諾拉手中,肥肥胖胖的兩隻後腳沾滿鮮血。

  「這陣子都不見牠的蹤影,所以我一直很擔心,沒想到牠卻躺在門前,我一直擔心被夫人發現的話,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凡妮抱起韋修,也顧不得居家用的禮服會染上鮮血,諾拉原先緊急包紮在韋修身上的那塊亞麻布,現在已經被鮮血染成一片赤紅。

  「有一股火藥的味道,牠一定是被槍擊中的。」

  「為什麼?為什麼有人要做這種事呢?」

  韋修虛弱地發出叫聲,凡妮卻束手無策。

  「怎麼辦?血止不住,這樣置之不理的話,韋修會死掉的!」

  「讓牠躺在柔軟的地方,還有餵牠吃飯……可是牠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進食啊!」

  凡妮發出宛若悲鳴的聲音,諾拉則不知所措地拿出身邊的箱子讓韋修躺在裡頭。一解開亞麻布,就看見韋修身上柔軟的毛被鮮血浸濕的樣子,還能看見牠的腳上有個大拇指大小的傷口。

  「有沒有什麼布可以用呢?凡妮小姐,我連抹布也不能隨意使用。」

  凡妮從箱子中取出緞帶,綁在韋修的腳上,該怎麼辦才好!凡妮憂心仲忡地思考著,得趕快替韋修處理傷口,可是又不能請醫生。要是被母親發現,韋修一定會被丟掉,凡妮打從出生到現在,似乎是頭一次這麼絞盡腦汁地去思考事情。此時在腦海中浮現了一張臉龐,是對韋修的事情略有所知的第三號人物。

  「肯尼斯先生!那個人的話,說不定會願意救韋修一命……」

  凡妮話一出口,諾拉跟著點了點頭。

  「我也有想到肯尼斯先生,可是不知道住處,也無法前去拜訪。」

  「律師應該有刊載在社交名人錄上,我去父親的書房找找看就知道了。」

  凡妮泫然欲泣地說道,沒想到要突然造訪一位男性,而且他只是一位路過的人!

  可是除此之外,凡妮想不到其它辦法,什麼都不做的話,韋修會死掉的,若是那個人,他一定會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

  「我現在就去父親的書房找找看。拜託妳,諾拉,幫我叫一輛載客馬車,我想要將韋修送到那個人的住處去。」

  「是的,那個、可是……我還有工作……」

  「菲比安夫人那邊由我去向她說明。」

  凡妮強忍住淚水說出女管家的名字。到了明天,這件事肯定會傳進母親的耳裡,但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凡妮將社交名人錄拿到手之後,諾拉此時將已經多少有點止血的韋修安置在箱子裡,凡妮擦著淚水對諾拉說:

  「我們去叫馬車吧,諾拉。我也和妳一塊去。」

  「但是,凡妮小姐!」

  「遲早都會被發現的話,再怎樣隱藏也無濟於事。」

  凡妮淚眼汪汪地看著韋修。

  「發生什麼事了嗎?在這種時間只有妳們兩位前來,而且還是搭載客馬車?」

  『羅德裡克&史東納律師事務所』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肯尼斯的事務所位在二樓的一間房間內。正在一樓處理業務,貌似聯名秘書的一位年輕女子表示,史東納目前正在事務所,聞言終於放下心的凡妮,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上。凡妮身上僅僅穿著居家用禮服,外頭再披上一件外套,而且禮服上還沾滿血跡,但是秘書對此完全不為所動。

  「嗯,這是槍傷……牠是被人當成標靶,用手槍射傷的。」

  在肯尼斯的房間內,秘書動作熟練地撐開傷口抹藥。

  「牠不要緊吧?」

  「雖然出血量有點多,但是被打中的是脂肪部位,所以沒有造成致命傷。」

  韋修緊閉著雙眼,顫抖的四肢忍耐著痛楚。要加油,凡妮對著韋修如此喊著,等你康復之後,你最愛吃的雞肉不管多少我都會給的。

  然而,肯尼斯以咬牙切齒的語氣說:

  「不直接殺掉牠,故意射擊牠的雙腳讓牠不能行走,然後再丟棄在門口,這種惡作劇的手法也太惡劣了。」

  「惡作劇?」

  凡妮怔愣地看著肯尼斯。

  「為什麼你覺得韋修被槍擊是惡作劇?」

  「不知道,可能是為了恐嚇妳吧。」

  「不會吧?為什麼要恐嚇我,難道有什麼好處嗎?而且,韋修的事情,我明明沒有對任何人說。」

  「說不定已經被巴魯特爵士發現了,若是這樣的話,可能是想要故意激怒我。」

  「怎麼可能……」

  凡妮雖然如此回答,但是仔細想想巴魯特的個性,也無法斷言沒有這個可能。

  肯尼斯注視著凡妮不安的臉龐,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開口:

  「此外,還有一個最想激怒妳的人,就是她。」

  肯尼斯從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張紙。

  艾琳?奧蘭多,二十八歲,她就是巴魯特爵士的情婦……」

  「情婦?」

  凡妮忍不住想搗住自己的耳朵。雖然她對有情婦一事早已心裡有數,但是一直不願意去正視。

  「我曾經目睹她在妳家附近徘徊,好像在窺探些什麼,所以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

  「我家附近……是因為我與巴魯特爵士訂婚的關係嗎?」

  「應該是,而且說到槍枝,我記得曾聽說巴魯特爵士和槍枝有關的奇怪傳言。因為我是律師的關係,所以經常耳聞一些怪事。」

  「奇怪傳言?」

  「生意方面的事情,妳不要知道比較好,我雖然認為沒有什麼大礙,但妳最好還是要提高警覺,不要一個人單獨待在宅邸外頭。」

  當凡妮正感到不安時,秘書表示傷口處理好了,讓凡妮錯失追問下去的機會:而在箱子裡頭的韋修則像是昏迷不醒般地睡著。

  「妳可以將韋修留在這裡沒關係,暫時由我來照顧牠,不過,妳怎麼會想到要來找我呢?」

  「因為我一時之間想不到其它人。」

  「伊恩醫師呢?」

  「啊,我忘記了。」

  凡妮和肯尼斯相視而笑,此時諾拉正巧回來告知已經叫到一輛載客馬車,於是兩人走出了房間,凡妮不經意地問:

  「請問你時常經過宅邸附近嗎?」

  肯尼斯剎那間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剛剛提到曾經在宅邸附近看見艾琳,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時常到宅邸附近。」

  「……最近這陣子的確是,因為……其實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再見妳一面。」

  肯尼斯靦腆地支吾其詞,之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

  「我猜想妳會不會出現在宅邸外頭,所以有事外出時,我都會特地到附近繞繞。之前在和韋修玩耍的時候,艾琳就剛好從我的旁邊擦身而過,所以這次的事情,其實我也必須負起責任。」

  「喔……」

  凡妮的臉孔瞬間脹紅,竟然只是為了能不能見到我……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在這種時候該怎麼樣反應才好。

  不過,我並不討厭!不對,我覺得相當高興,彷彿花朵在心底燦爛地綻放。

  「非常感謝你,肯尼斯先生。還有,上一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與人針鋒相對算是家常便飯了,不過,有件事……」

  肯尼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凡妮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什麼事?」

  「請妳不要生氣喔……我對於貴族的習性不是很瞭解,可是假如妳並不是為了未婚夫才去訂製禮服!!而且訂製的還是戀之禮服的話,讓未婚夫支付費用這點似乎有點不應該。我認為只有這一點,巴魯特爵士的想法或許是沒有錯的。」

  凡妮紼紅的臉頰,頓時發燙了起來。

  其實自己也是這麼認為,自己竟然用巴魯特的錢來訂製戀之禮服。

  凡妮感到羞愧難當,假如自己被一個這麼正直又溫柔的人當成是一個任性妄為、唯利是圖的人而被鄙視的話,凡妮倒寧願自己被認為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女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09 PM

--紳士的王牌--


  「吶,潘密拉,上次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客人來店裡?」

  克莉絲忽然想起這件事而開口問道。

  克莉絲正與潘密拉在廚房準備遲來的晚餐,桌面擺著潘密拉從中午開始燉煮的愛爾蘭燉肉、沙丁魚醬以及蘆筍色拉。

  朱紅色的禮服外圍上白色圍裙,潘密拉站直身子手腳利落地動作著,縱使捲起衣袖,後腦勺紮起一束馬尾,依然是一位明艷動人的漂亮女孩。潘密拉認為,身為『薔薇色』的店員,必須維持能夠襯托出所有禮服款式的身材,所以她總是穿著馬甲。

  「咦?那天沒有任何客人上門喔。」

  潘密拉一面將切好的麵包擺放到桌上,一面回答。

  「這樣啊……」

  克莉絲坐在餐桌前,拿起湯匙。

  那麼可能就只是自己的錯覺。

  當時克莉絲回到店裡的時候,大門已經關上。於是她從工作室的側門進入屋內,之後為了去拿布料的樣本而走進店面時,驀然有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是女性用的香水,而且還帶有詭異的花朵香氣。

  百合的香味。

  克莉絲聞過那個香味。

  艾麗斯!!她對貴族懷抱著恨意,因而私下將暗之禮服流入市面,對貴族千金灌輸晦暗的想法,是美麗的惡魔所擁有的香味。

  察覺到那股香味只有一瞬問,待回過神來時,香味已經消散,克莉絲眼前只有如往常關店時那空無一人的『薔薇色』。

  肯定是自己的錯覺,克莉絲一面想著,一面舀起燉肉吃著。

  這種錯覺難道會是因為夏洛克談到那些事嗎?

  那一天,夏洛克送自己回到店面,兩個人在回程的路上沒有多談。原本打算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卻因為不小心說出暗之禮服的事而心頭沉甸甸地,對話也因此突然中斷。夏洛克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生氣,而是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模樣,同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最後兩人陷入沉默。這對於只要不是與馬相關的事情就都難不倒他的夏洛克來說,是相當罕見的情形。

  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並不尷尬。

  克莉絲將沙丁魚醬塗抹在麵包上時,瞧見自己粗糙不已的雙手。

  當時正要下車的時候,夏洛克說「那麼,再見囉」,接著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而克莉絲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伸手回握那隻手。

  那麼,再見囉。

  夏洛克沒有戴著手套,那精瘦的手掌觸感冰涼且相當強而有力。

  克莉絲心想,下次到桃樂絲的店裡買罐保護雙手免於粗糙的滋潤油好了。『英國女性時尚』上面有寫到,只要將蜂蜜與燕麥混合在一起塗抹在雙手上,也可以有同樣的效用。

  還是買一雙質感不錯的手套呢?可是縫製禮服的時候又不能戴上手套……

  「下次試著換一套禮服不也很好嗎?」

  克莉絲隨即拾起頭,看見潘密拉正低著頭在用刀子將蘆筍切塊並如此說道。

  「不用想太多,隨意挑選妳自己喜歡的就好了。不過,妳現在也沒有時間替自己再重制一套禮服,禮服不行的話,那就改變緞帶或髮型,不用花太多工夫,只要從別人不仔細看就不會發現的小地方開始打扮不就好了。」

  「潘、潘密拉,我又沒說什麼。」

  「妳不用說我也知道,妳是在想下次與夏洛克見面的事情吧。」

  潘密拉將蘆筍一口放進嘴裡。

  「才……才不是呢……」

  克莉絲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回答:心裡開始有點埋怨起潘密拉。

  --雖然我很喜歡潘密拉,但是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是無法瞭解的。

  不過就算這樣對她說,潘密拉肯定會回嘴表示那是當然的,我又不是妳。

  真危險真危險,潘密拉暗自心想。

  明明已經打掃得一乾二淨,盡可能不在店裡留下艾琳的任何一根毛髮,還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卻還是被克莉絲察覺到一絲端倪。還好因為夏洛克的事情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才沒有繼續深入追問。

  問題是出在凡妮身上,潘密拉一面用叉子插起燉得相當柔軟的羊肉一面想著,她很明顯就是不愛未婚夫,既然如此,應該也裁製不出什麼像樣的禮服吧.她看起來也不太有錢,只是一位雙眼空洞無神的平凡貴族千金。

  若不是經由伊恩的介紹,現在早就已經回絕她了,潘密拉忍不住歎氣。

  夏洛克走進『普里阿摩斯』裡邊一間別名為『紳士房』的房間裡頭。在房間內,紳士們雙手拿著牌,四人為一組,正興致勃勃地打著橋牌。

  肯尼斯坐在房間正中央的桌子前,四人對坐的左方椅子坐著一位個子矮小、儀態舉止毫無可挑剔之處的佛格森爵士,正矯揉造作地洗著牌。

  肯尼斯看起來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樣,原因似乎是來自坐在他的右手邊,一位衣冠楚楚的肥胖男人身上。

  歲數與佛格森爵士相差無幾,約莫四十歲左右,五官也不能說是不端正!!站著看過去可以發現頭頂上有一圈頭髮開始稀疏掉落,還有一雙老謀深算、微微泛藍的細小眼睛,將整個人的氣質破壞殆盡。

  在肯尼斯洗牌的時候,他總是會對肯尼靳側耳低語,肯尼斯也會回應他的話語。

  他不像是個貴族,應該是生意人,夏洛克心裡有底後,走到肯尼斯的身後。

  那名男性偷偷地瞄了夏洛克一眼。

  「目前戰況如何?」

  「六比六。」

  夏洛克開口詢問,肯尼斯板著臉回答,罕見地情緒不佳,看也不看夏洛克一眼。

  「王牌是什麼?」

  「紅心。」

  貌似生意人的男性將手上的最後一張王牌攤在桌上,是一張紅心A。

  而肯尼斯手上的脾則是最小的梅花二,橋牌每局比賽有十三回合,最後一張牌被那名男性奪走,肯尼斯這組已經確定無法獲勝。

  問題在於肯尼斯的同伴,坐在對桌的那位男士,夏洛克偷瞄了一眼之後搖了搖頭。那是一位嗜賭成性、打牌技術卻不高明且面色蒼白的青年。

  肯尼斯在某些時候特別見義勇為,肯定是因為回絕不了這場比賽才會參加。

  看起來像莊家的佛格森爵士手邊有一張分數表,夏洛克稍微看了一下,發現肯尼斯似乎到目前為止每一回合都輸得很慘。

  「下回換我吧。」

  最後肯尼斯這組輸了,對桌的青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夏洛克藉機迅速地坐到肯尼斯的對桌。

  「真是稀奇,夏洛克?哈克尼爾侯爵,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遊戲。」

  佛格森爵士以開朗的聲音看著夏洛克說道。

  「沒有那回事,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

  夏洛克一面洗脾,一面回答。

  「您的父親現在也極為活躍,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在社交圈也引起不小的注目。啊!我忘了向您介紹,他是巴魯特爵士,就是那位香煙王梅爾文.巴魯特爵士。」

  夏洛克望向貌似生意人的男性巴魯特,那麼說來,他就是那位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千金的未婚夫囉,聽說有五十歲了,本人看起來卻年輕不少。

  「請多指教,我是夏洛克?哈克尼爾,王牌是方塊二。」

  「我是黑桃三。」

  打出第一張脾的夏洛克悄悄望向肯尼斯,肯尼斯以看似憤怒的表情說出自己的王牌,並打出一張牌,拿下此局的勝利。他看都不看巴魯特一眼的舉動,反而更顯露出自己很在意對方的存在。

  一開始先別這麼衝動,夏洛克一面想著,一面斟酌著下一張牌。橋牌是以互相坐在對桌的兩個人組成一組,以兩組對決的方式競賽,若是肯尼斯出大牌的話,夏洛克只要趁現在打出小張的牌就好了。

  只不過,為什麼肯尼斯要那麼在意巴魯特?

  「我聽說你離開倫敦很久了,這次打算在此停留多久呢?」

  夏洛克一面出牌,一面若無其事地詢問巴魯特。

  「不,我沒有預計時間,我之所以回到倫敦,是為了準備結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

  「……三個月後的婚禮結束之後,他似乎要留夫人在家,馬上出國呢。」

  從旁插話的肯尼斯,語氣中明顯帶著敵意,似乎到目前為止一直受到對方的挑釁。

  「……這樣的話,夫人肯定會很寂寞吧,不如也作為蜜月旅行,兩個人一塊兒去如何?」

  「那只是一個無知的女人。」

  「可是我聽說對方是伊修丹頓男爵家的千金。」

  「原來您知道啊。」

  巴魯特瞇起雙眼,打量著夏洛克。夏洛克原先以為他只是一位生意人,現在要重新更正,就算不是貴族,也不能將一位男爵千金稱作是無知的女人。

  「恕我失禮,巴魯特爵士的老家是!?」

  「我的父親是巴魯特伯爵的次子。」

  雖然帶著些許自嘲的語氣,不過明顯是在強調給夏洛克以及肯尼斯知道,雖然自己沒有爵位,卻也是身為貴族的一份子。

  夏洛克感到不耐煩,這種男人往往特別在意有無爵位之事。

  「提到巴魯特伯爵,就令人想到他在北方擁有非常廣大的封地。」

  「封地雖然廣大,所得狀況不佳也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我會自立門戶經營農園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那麼加上這次的婚事,還真是事業感情兩得意,真是太棒了,希望務必能夠聽聽您與凡妮爾小姐之間的浪漫故事。」

  肯尼斯隨意打出一張普通的梅花,夏洛克心想,這個笨蛋一開始沖太快了,於是打出黑桃皇后,拿下此局的勝利。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浪漫的故事。」

  巴魯特將牌攤在桌面,並用煩躁的語氣回答。

  「是這樣啊?我聽說凡妮爾小姐是一位才剛滿十八歲的少女呢。」

  「我是想說自己也差不多該定下來,不然老了會後悔莫及,剛好伊修丹頓男爵很熱心地將女兒介紹給我,她既年輕又相當有教養,所以我就定下了這門婚事。」

  「原來是因為有救養的關係呢。而且她又是那麼美麗,這不是更讓人開心嗎?」

  肯尼斯帶著莫名的諷刺語氣說道。

  「她的母親將她形容得更是漂亮。無論如何,哈克尼爾爵士應該可以瞭解我的想法吧!和這一位律師不一樣!--貴族是不需要浪漫故事或是愛情的,更何況女性本身背負著更偉大的使命。」

  「偉大的使命是指?」

  「就是生孩子這件事啊。」

  巴魯特得意地笑著並丟出牌。

  「還好我的未婚妻相當年輕,可以為我生出繼承男爵血脈的孩子,她那麼渴望愛情,必定會很疼愛孩子。她就是那種女人。」

  「……所以,這是你刻意不愛她的原因嗎?」

  「你誤會了。」

  巴魯特難以置信地面向肯尼斯。

  「俗話說,若無愛情,吾將化為被褥喚醒愛。愈是懵懂無知的女性,愈是容易適應任何事物。年輕人應該都很清楚吧,雖然我們相處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不過我會竭盡全力著重在床第之事。」

  肯尼斯黑色的眼瞳中滿是怒氣。

  就連夏洛克都忍不住面露難色,而保持微笑的佛格森爵士則小心翼翼地假裝沒聽見;巴魯特又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

  「我不會讓她挨餓的,不僅沒有向她要求嫁妝,甚至還出手幫助伊修丹頓男爵家。她對我懷抱著謝意,這就是愛情的另一種形式。」

  夏洛克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他以前對人好像不曾有過這樣的態度!!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克莉絲的臉龐和聲音。替戀愛中的女性裁製禮服的話,會成為一套加倍美麗的禮服……

  「就算她內心渴望談一場戀愛也是一樣嗎?」

  「你是在說『薔薇色』禮服的事情吧。」

  巴魯特微微一笑。

  「不論幾套禮服我都會買給她,但唯獨『薔薇色』的禮服我不能答應,而且我已經通知凡妮的母親,要她馬上去取消訂單。」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即將結婚的女孩子是不需要戀之禮服的……不過,若有其它喜歡的男人就另當別論。」

  巴魯特目光銳利地看著肯尼斯。

  「會對丈夫有所隱瞞的妻子,是無法成為好妻子的。對了,我從伊修丹頓男爵夫人口中聽說,下次會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舉辦一場家庭宴會,而且也會邀請我的未婚妻參加。」

  「那是只邀請自己親朋好友的宴會……」

  「哇!這真是相當光榮的事情,哈克尼爾家的家庭宴會邀請函,即使得花費一百英鎊才能得到,應該還是有許多人想這麼做吧。」

  那番話彷彿是在說,如果自己能得到那張邀請函的話,付一百英鎊也甘願。

  夏洛克謹慎地將牌放在桌面上,縱使是再小的牌,夏洛克並不想在丟出牌後,還露出牌局會陷入窘境是因為牌太差的表情。

  「這次的家庭宴會是為了慶祝我的妹妹芙蘿蕾絲病況好轉,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父親相當疼愛我的妹妹,因為她長年臥病在床沒有什麼朋友,所以這次打算盡可能地邀請年紀相仿的淑女們參加。」

  幸虧肯尼斯手上的牌夠大,這局也由夏洛克、肯尼斯組拿下勝利。佛格森爵士微微地搖了搖頭,因聊天而分心的巴魯特明顯在牌局上判斷錯誤,巴魯特也發現了自己的失誤,像是在找借口似地說:

  「--話說回來,你的橋牌技術還真是不錯呢。」

  「因為我平常沒有其它事情可以做。」

  夏洛克搶在巴魯特開口說自己平常忙於事業前用恭謹的語氣這麼回答道,他可不想接受無意義的挑釁。

  巴魯特聳聳肥厚的肩膀,突然像是發現什麼似地舉起手。

  巴魯特示意的方向前方有一扇門,可以從門縫問看見樓面中央。在紅色布簾隔起的區塊之間,有一位清瘦的女性穿著露出一大半胸部的禮服,不時地往這裡張望。

  而這間房間是禁止女性進出的。

  「不好意思。」

  巴魯特利用輪到他休息的牌局,在桌面上平伸出手示意離開坐位。

  肯尼斯伸長脖子注視著那位女性,當巴魯特定到門的另一邊,她馬上挽住巴魯特,身高與巴魯特相差無幾。

  女子沒有盤起頭髮。她有著一頭黑髮,身上的暗綠色禮服採用彷彿會吞蝕掉光芒的布料所裁製而成;纖細的體型,就像是會吸引男性目光的美女。

  「那是他的情婦。」

  肯尼斯以嘴形告訴夏洛克。

  最後,這回合由夏洛克.肯尼斯組獲勝。

  夏洛克一面確認著自己應得的賭金,一面思考著這樣多少可以彌補肯尼斯之前輸掉的錢。肯尼斯家境雖然不窮困,但是與巴魯特家或哈克尼爾家相較之下,手邊可以自由運用的錢並不很多。

  「……不要太衝動,肯尼斯。」

  夏洛克一邊說,一邊為自己的朋友拿了裝滿威士忌的酒杯。

  兩個人正坐在紅色的布簾當中,而巴魯特正與情婦在房問的角落相視對飲。此時,可以從肯尼斯身上感受到一絲野獸的氣息。

  「他的情婦名叫艾琳.奧蘭多,兩人好像在一起有十年了,明明已經有未婚妻,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帶情婦到俱樂部來,巴魯特就是這種可惡的傢伙。」

  「你有找到可以證明他是壞蛋的關鍵性證據嗎?」

  肯尼斯聳聳肩之後又搖了搖頭。

  「有件事相當可疑,他在商場上的對手死於槍殺,現在那個對手的農園也歸巴魯特所有,就算沒有任何證據,但他無疑是個壞蛋。三個月後,凡妮就會變成他的妻子,成為那個會槍擊貓的傢伙的妻子。不,槍擊貓的或許是艾琳也不一定。」

  「凡妮啊……」

  艾琳會使用槍嗎?話說回來,槍擊貓這件事真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雖然我有讓他們取消婚約的方法……要是可以的話……」

  「別亂來。」

  夏洛克打斷肯尼斯的話。

  「我聽說過不少關於他的謠言,即使在倫敦惡名昭彰,但是他的煙草園仍不為所動,若他的爺爺真的是巴魯特伯爵,肯定會收到不少的邀請函吧。凡妮爾小姐覺得無所謂的話,那也就沒有辦法了吧。」

  「光靠橋牌痛宰他一頓,你要我就此滿足嗎?」

  「嗯,沒錯,除此之外你也沒有可以做的了。」

  夏洛克話一說完,肯尼斯用一副要撲上去的眼神瞪視著他。夏洛克輕輕地閃開他的視線,開口問道:

  「她!她是一個美女嗎?」

  肯尼斯原本還一臉憤怒,此時卻像是難以壓抑似地放鬆了表情。

  「與其說是美女,倒不如以可愛來形容比較貼切。她的個子嬌小,雖然沒有搶眼的外表,但是給人一種優雅又溫柔的感覺,卻又有點孩子氣,讓人忍不住想去保護她,而且個性穩重,毫無心機,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女孩子。」

  夏洛克一副沒轍的表情,搖了搖頭。雖然動作迅速是這傢伙的優點,不過太早下定論則是缺點,希望他沒有對凡妮爾小姐說什麼多餘的話。

  「巴魯特只將凡妮爾小姐當作是道具,她的家境貧困,這點正好讓她無法反抗,家裡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討厭巴魯特爵土。」  

  還有,這股正義感也是這傢伙的另一項缺點,夏洛克是這麼認為的,身為律師需要的不是過頭的正義感,而是冷靜。

  「她有拜託你什麼事嗎?」

  「沒有……她配那種男人太可惜了。」

  「就算你覺得可惜也沒辦法吧。」

  「沒辦法、沒辦法,你就只會說這種話,所以旁人才會覺得你冷漠無情。你肯定沒有餵過流浪貓吧。」

  「怎麼可能有,笨蛋。」

  肯尼斯喝了酒之後比平常更多話,夏洛克一面想著為什麼會突然提到流浪貓,一面暍著酒,此時布簾突然被掀開。

  夏洛克和肯尼斯頓時沉下臉,布簾的另一邊站著一對男女,是巴魯特和艾琳。

  夏洛克心想這個人真是不識相,不論身家背景為何,也不會有這麼厚顏無恥的紳士。

  「--恕我失禮,我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什麼事?」

  「關於史東納先生的借款,聽店裡說希望能在今天內付清,所以我已經先替你還清了。」

  肯尼斯表情瞬間一僵。

  「……那遺真是不好意思,我當然會還清的,賭輸的錢……」

  「沒關係,我接下來還要趕去別的地方,不管怎麼樣,你今天應該還不清吧。」

  肯尼斯的賭債比我想像中的還多嗎?

  巴魯特雖然裝出一張溫和的笑臉,眼底卻毫無笑意,接著他將目光栘向夏洛克。

  「今天很高興能夠見到您,哈克尼爾爵士,希望以後能與您繼續往來。還有,剛剛提到的舞會,希望您能讓我與未婚妻一同赴宴,畢竟女性需要一位護花使者,我剛剛也聲明過,哈克尼爾家的邀請函可是價值一百英鎊!」

  「這件事和夏俐無關,我自己的賭債自己會還清,我會到前廳轉告這次的賭債我會在下次來還清的。」

  「你堅持的話也沒關係,史東納先生……」

  「怎麼樣?」

  「雖然你擅長殺出重圍,但是在預測下一步棋這方面還太嫩了。」

  肯尼斯的神色明顯相當憤怒,夏洛克瞪了肯尼斯一眼,要他別在意。

  「那麼,再會。」

  夏洛克心平氣和地伸手示意。

  他還理所當然地看了看站在巴魯特身後的女性艾琳一眼。

  她有著一張會讓人聯想到爬蟲類的美貌,應該是娼婦吧!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聽到身為自己老主顧的男人當面說出未婚妻,不知道內心作何感想。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她的眼中燃燒著黯淡的光芒,那應該是憎恨吧。

  她該不會……穿著暗之禮服……

  這種時候,克莉絲肯定不會看向巴魯特,而是會目不轉睛地看著艾琳。夏洛克心想,假如是克莉絲的話,她會說什麼?艾琳究竟是感到傷心、懊悔,還是憤怒呢?而那份情感又是衝著巴魯特或者是凡妮,還是肯尼斯?如果是克莉絲,一定能精準無誤地說出她的心情。

  「……討人厭的傢伙。」

  肯尼斯真的生氣了。

  「冷靜下來,只要還清賭債就沒事了,輸錢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是要站在那個男的那一邊嗎?」

  「別的男人對自己的未婚妻動手動腳,任誰都會不是滋味。」

  「我哪有動手動腳……」

  「可是對方就這麼認為。」

  肯尼斯於是嘟噥著「我就是討厭你這樣」,不過夏洛克並沒有多加理會,他重新拿起酒杯。肯尼斯一直說自己才沒有動手動腳,然而愈是強調就愈是沒有說服力。

  夏洛克心想,他這次大概是認真的,若是如此可就麻煩了。雖然不清楚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肯尼斯這個人其實與外表相反,實際上與女性交往的經驗並不多。

  「可是,不管怎麼樣,被他那樣一說,就非得寄邀請函給他不可了。」

  「你要寄給那傢伙?」

  「他們兩人有婚約是事實,而且要是讓他搬出巴魯特伯爵的名字,之後會很麻煩的。」

  夏洛克一面看著不高興的肯尼斯,一面暗自心想,要是不小心讓巴魯特和凡妮的感情交惡,說不定會為『薔薇色』帶來麻煩。

  雖然不能向肯尼斯坦承,但是夏洛克是凡妮的初戀情人。宴會當天,預定會舉辦一場舞會,夏洛克打算與穿上『薔薇色』禮服的凡妮共舞一曲,讓她認命地回去結婚。

  對肯尼斯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是不論怎麼想,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對她來說,或許是單身生活的最後一場宴會。我打算告訴凡妮爾小姐,她一定能玩得很盡興,所以請放心地前來參加。我若直接通知伊修丹頓家的話,她的父母恐怕會將這件事全盤告訴巴魯特爵士,所以我會在『薔薇色』留言給她。」

  忽然問,夏洛克閃過了個念頭,既然如此,那麼直接叫伊恩去告訴她不就好了?卻又隨即硬是找了理由說服自己,因為不能將伊恩捲入這件事。

  潘密拉一定又會做些好吃到令廚師臉上無光的美味點心,也能藉此消弭之前與克莉絲之間的尷尬氣氛,一如往常般地談天說笑。克莉絲只要待在『薔薇色』就能放鬆心情,而且一提到禮服,平常文靜的模樣就會彷彿不存在般侃侃而談

  「我也要去。」

  突然,肯尼斯這麼表示道,這句話也中斷了夏洛克的思緒。

  「為什麼……?」

  夏洛克忍不住回問,肯尼斯則假裝沒聽見一樣將頭轉向另一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11 PM

  克莉絲在工作室進行縫製。這件是凡妮的禮服,外型已經大致完成,目前正在腰際與袖口縫上串珠。

  透過工作室的窗戶可以看見街道上有輛載客馬車行駛而來,克莉絲不經意地抬起頭,卻頓時瞪大了雙眼。

  坐在馬車中的人正是凡妮和侍女諾拉。

  沒想到那位凡妮會搭乘載客馬車前來『薔薇色』。

  「凡妮小姐。」

  克莉絲一定進店內,看見潘密拉正迎接凡妮的來到,而諾拉則躊躇不決地進到屋裡,環顧店內四周。

  「克莉絲汀小姐……」

  凡妮看見克莉絲,似足安心般地開口。克莉絲訝異地發現,凡妮的臉龐和之前有著天壤之別,惶恐的神色依然沒變,可是輪廓卻比以往顯得更加清晰。

  「凡妮小姐,等禮服完成之後,我們會通知您的。」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舉棋不定的凡妮,最後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是來取消禮服訂製的,我不能讓巴魯特先生支付『薔薇色』的禮服費用,所以我希望可以取消這次的訂單。」

  「妳說什麼?」

  發出聲音的人是潘密拉。

  克莉絲還來不及阻止,潘密拉就走到凡妮的面前。

  「凡妮小姐,可能有點太遲了哦,克莉絲已經差不多將禮服完成了,就算妳現在才說要取消訂單,『薔薇色』的禮服也是只屬於訂製者的禮服,我們無法轉賣給其它人,所以不能讓妳取消訂單。」

  「可是、可是我考慮了很久……呃……」

  克莉絲向潘密拉使個眼神之後,望向凡妮,她萬萬沒有預料到,凡妮會如此拚命地想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我想說……」

  「凡妮小姐曾經說過,那套禮服是為了實現凡妮小姐的初戀,才前來訂製的吧?」

  克莉絲溫柔地詢問。

  「是的,沒錯。所以我認為讓巴魯特先生支付禮服的費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是巴魯特先生這麼對您說的嗎?」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他懷疑我是不是另有喜歡的人,我明明就沒有,可是一旦被巴魯特先生誤會的話,說不定會造成別人的困擾,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非常失禮.」

  「現在才說這些……」

  「如果訂單沒有辦法取消的話,您預計怎麼處理呢?」

  潘密拉話還沒有說完,克莉絲便插嘴說道。

  凡妮眉頭深鎖,一旁的諾拉見狀開口:

  「由我的薪水支付,雖然不多,但是我有一些存款。」

  「諾拉……」

  凡妮心亂如麻地出言阻止侍女,區區一名侍女的薪水當然是無法支付『薔薇色』的禮服費用。凡妮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克莉絲以及潘密拉。

  潘密拉注視著克莉絲,怎麼辦?她以眼神如此示意。

  諾拉的臉頰逐漸泛紅,像是忍無可忍似地再次發出聲音。

  「讓我……」

  「諾拉。」

  凡妮再次制止諾拉,她的眼眶中盈滿著斗大的淚珠。

  「若是無法取消的話,可以暫緩一陣子嗎?我的財產是由父親管理,我想只要我去拜託父親,應該可以拿到一筆錢。」

  凡妮的聲音顫抖著,並咬緊唇瓣。

  「我明白了。」

  克莉絲平靜地點頭。

  「關於這個,之後再由潘密拉向您說明,您現在要不要先試穿看看禮服?」

  「禮服?」

  凡妮以顫抖的聲音小聲回問。

  「是的,是為您裁製的禮服,現在已經差不多完成工了。是一套非常漂亮、只屬於您的晚禮服。」

  克莉絲站在凡妮的面前,不疾不徐地說。

  「禮服的名字是『天空的眼淚』,不過我有點沒自信,不知道適不適合現在的您。」

  在克莉絲準備的期間,潘密拉帶凡妮到二樓最大的房間,然後和諾拉兩人一起搬運鏡子以及換裝的必需品,因為凡妮不太佩戴飾品,所以必須借用潘密拉的飾品。

  潘密拉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借出自己最寶貴的黃金水晶耳環,不過一看見諾拉純樸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愚昧,於是將耳環交給了諾拉,因為諾拉甚至可以為了凡妮不惜耗盡自己的積蓄。

  「諾拉,你有穿馬甲嘛?」

  雖然覺得是多管閒事,然而在走出房門之際,潘密拉仍向諾拉開口道。

  「有……有的。」

  「你綁的不夠緊哦,應該可以再縮一英吋吧。因為你的胸部不小,站立的姿勢要再端正點,頭髮也不要只是紮成一束,要讓頭髮蓬鬆一點會比較好看。就算事穿侍女服,也要展現出個人的魅力才行。」

  諾拉似乎因為潘密拉的細腰非常美麗而呆呆的看著,並這麼說道:

  「可是,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這就是女管家不對了,你可以拿幾本店裡的雜誌回去參考,上面寫了不少東西,很有趣哦。」

  潘密拉一面和諾拉聊天,一面走下樓梯。不論克莉絲會做出什麼判斷,自己也必須去準備紅茶與點心,潘密拉這麼想的同時,一回到店內便發現有客人東張西望地定進店裡。

  「歡迎光臨,先生,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在店裡。」

  潘密拉迅速掛上笑容,不過在看到來者後,就嘀咕了一聲「是你啊」,隨即放鬆下緊繃的神經。

  摘下帽子走進店裡的是夏洛克,緊接著又有一位男士走了進來,潘密拉見狀,再次展露笑容。

  「歡迎光臨,先生您是第一次光臨吧。」

  「--喔!」

  男士的眼睛眨個不停。

  「肯尼斯,不要一副色瞇瞇的嘴臉,不,應該說不要被潘密拉小姐的外表蒙騙了。」

  「你說蒙騙也太沒禮貌了吧!您是想為認識的女士訂製禮服嗎?」

  潘密拉綻放出一朵燦爛無比的笑靨,但是男人的視線不是投向自己,而是投往身後。

  「肯、肯尼斯先生.」

  諾拉喊出男士的名字,這讓潘密拉嚇了好大一跳,該不會是諾拉吧……

  「諾拉……所以凡妮在這裡嗎?」

  男子認真地問道。

  潘密拉來回看了看名叫肯尼斯的男子、夏洛克以及諾拉,聽見他用熟稔的語氣稱呼凡妮時,她頓時明白一切。

  迷路的幼貓

  「『天空的眼淚』……」

  凡妮的視線在空氣中游移著。

  『薔薇色』的二樓除了克莉絲與潘密拉的寢室,以及一間當作衣櫃使用的小間外,尚有一間起居室。平常克莉絲與潘密拉就寢前會在此閱讀書籍,一面喝著紅茶一面閒聊,有時候潘密拉也會在這裡記帳,是一間相當寬敞的房間。

  因為無法在用布簾區隔出的窄小丈量室內更換晚禮服,所以平時都會使用這問房間來進行試穿。

  對此習以為常的潘密拉,手腳利落地指揮著諾拉移動長椅,再將大鏡子和飾品搬到房間內。克莉絲看著諾拉的結實手腕心想,若是點心能夠合諾拉的胃口就好了,在諾拉等待主人的這段期間,可以盡情享用潘密拉親手作的水果塔或司康餅當作是幫忙搬運東西的謝禮。

  雖然已經將窗簾拉上,室內依然隱約透入午後的慵懶陽光。克莉絲將尚未完成的禮服套在模特兒衣架上,最後點燃擺放在腳邊的煤油燈。

  在深奶油色壁紙的前方,逐漸顯露出彷彿映照在地中海的天空般優美的曲線,凡妮睜大雙眼。

  「是藍色的……」

  「您討厭藍色嗎?」

  克莉絲問道,因為凡妮的衣服全都是粉紅色的小碎花圖樣,或者是楚楚可憐的綠色圖樣禮服。

  「我很少穿藍色的禮服,身材高挑的成熟女士才適合穿這種顏色,我個子矮小,眼睛也不是藍色的,頭髮也不是深邃的金色,藍色無法將肌膚襯托得更美麗!」

  「凡妮小姐,您有沒有想像過,假如天空是紅色的話……」

  克莉絲一邊調整模特兒衣架上的衣領,一邊說道。

  「沒有。」

  「為什麼呢?」

  「為什麼……因為天空本來就是藍色的呀。」

  「那麼這道理也是相同的,妳有屬於妳自己的顏色,成天去細數無法改變的事物,對妳來說是沒有意義的,然而若是禮服或自己穿上禮服後的內心,卻是可以加以改變的。」

  「沒有那回事。因為,我努力用白脫牛奶(註:比起全脂牛奶更為低脂的,稱為白脫牛奶buttermilk,可以經過調製或調味,藉由添加乳酸或適當的菌種來製造成有甜味的牛奶。)洗臉,臉上的雀斑的確因此消失了。」

  克莉絲將禮服穿在模特兒衣架身上後走到凡妮的面前,定睛細看凡妮的臉龐,她的臉上有淡淡的咖啡色斑點。

  「這也是我拼了命美白才有的結果,正如母親所言,顏色真的變淡了。」

  「……真是太好了呢。」

  凡妮像是在逃避克莉絲的視線般挪動了身體。

  「我一直在努力……所以,找出需要改善的地方,設法加以改善之後,我的評價會跟著變好,一切也會變得更順利……事實上,我現在過得很好。」

  「凡妮小姐,努力是很棒的事情,您現在過得很好更是令人高興,所以請您繼續挑戰各式各樣的事物,變得更加迷人吧。」

  克莉絲凝視著凡妮說道。

  想要點頭附和的凡妮,雙眼逐漸濕潤起來。

  凡妮的身體忽然開始顫抖,想起什麼似地坐立難安,並用雙手搗住臉龐。

  「不……不對……我才沒有過得很好,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我根本就不幸福。」

  凡妮用像是努力擠出來的聲音說道。

  「為什麼?」

  克莉絲的聲音猶如輕聲細語,沙啞而低沉。

  「因為……我沒有談過戀愛。」

  克莉絲解開凡妮背後的鈕扣,開始將上衣褪去。

  脫去上衣的凡妮,裡頭僅穿著素面蕾絲的女性襯衫。除了上衣可以看到的部分之外,其他部分的蕾絲並未用熨斗燙平,上頭有明顯的皺折痕跡。

  克莉絲微微地搖了搖頭,脫下那件襯衫。上次丈量尺寸的時候,克莉絲也曾想過,沒想到果真只有在看得見的地方用熨斗燙過,那一開始就選穿沒有滾蕾絲的襯衫不就好了。

  如同克莉絲所預料,襯衣也已經褪色泛黃,她心想,凡妮的家境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吃緊,目光所能觸及的禮服雖然老舊,但是材質高級;然而表面上看不見的物品卻全部已經破舊不堪,還有多處補丁。

  克莉絲脫下凡妮的裙子,讓她僅穿著貼身衣物!而她當一摸到貼身的襯裙後,卻陡然停下動作.

  只有那一件襯裙的布料是用細膩滑順的上等絲綢裁製而成,其它的貼身衣物都已經十分老舊,因此格外惹人注意。

  克莉絲緊盯著絲綢的縫製手法。

  她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該不會--

  「……您是從哪裡得到這件襯裙的呢?凡妮小姐。」

  克莉絲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是巴魯特先生贈送的禮物。」

  克莉絲抬起頭注視著凡妮,凡妮則露出疑惑的神色。

  「原本的襯裙破掉了,只剩下這一件,克莉絲小姐……因為我在結婚前穿了未婚夫贈送的襯裙,所以妳才責備我嗎……?」

  「真的嗎?只有這一件襯裙而已嗎?沒有收到禮服嗎?」

  「……這麼說來的話,我也有收到禮服,可是一次都沒有穿過。」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凡妮稍微思考了一下。

  「諾拉好像說過禮服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太願意去碰那套禮服,而我也沒有想穿的意思,所以就一次都沒有穿過。」

  「那套禮服放在哪裡?」

  「我不知道……得問問看諾拉。」

  克莉絲望著凡妮那雙些許膽怯的眼眸,兀自沉默不語並緊抿住嘴。

  冷靜下來!克莉絲如此告訴自己,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刻,語氣不要那麼咄咄逼人。

  「您沒有穿就好,凡妮小姐,我有替您縫製新的襯裙。」

  克莉絲恢復平靜的聲音。凡妮卸下沉重的裙撐後,換上克莉絲特別訂購、以輕盈鯨魚骨所製作的裙撐。

  「既然妳這麼說,我以後不會再穿這件襯裙了。諾拉也說過這件襯裙給人的感覺不太好。至少在結婚以前……」

  凡妮戰戰兢兢地說著。

  「就算是結婚之後也不可以穿。凡妮小姐,不論是在什麼樣的場合,禮服不是由他人挑選,而是由自己挑選自己所喜歡的禮服才能穿的。」

  克莉絲難得語氣強硬地打斷凡妮的話。

  「克莉絲汀小姐,這是妳給我的結婚建言嗎?」

  「是的,雖然到目前為止您應該從許多人口中,大概從母親那裡得到更多建議,我並不瞭解何謂結婚,但只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聽進去……請您吐一口氣。」

  克莉絲一面重新綁緊馬甲的繫帶,一面說道。凡妮身上的馬甲只是一味地束緊腰身,綁束的技術並不高明,諾拉肯定沒有學習到正確的穿馬甲方式,好好地矯正回來的話,胸部與腰身的線條將會變得更加玲瓏有致。

  「好的,克莉絲汀小姐,麻煩妳告訴我。」

  凡妮吐著氣說道。

  「縱使是別人所贈送的物品,只要自己有感到任何一絲討厭的想法,請您都不要穿戴在身上。請正視自己的內心,遵循自己的感受,這樣您就能保護自己。」

  克莉絲只能這麼告訴凡妮。

  這一件襯裙是暗之禮服,是會喚醒人心黑暗面的暗之布料。

  克莉絲替凡妮穿上藍色禮服,將背後的鈕扣一個個扣上,她的耳朵配戴著向潘密拉借來的黃金水晶耳環。

  凡妮身上沒有暗之氣息,只是內心的不安變得愈來愈強烈而已。

  克莉絲認為,凡妮肯定打從內心是一名善良的女孩,而且她將會因為自己的善良而得到救贖。

  克莉絲繞到凡妮的身後。

  「為了您內心那只總是淚光閃閃的小鳥……」

  為了讓凡妮能仔細瞧瞧自己的模樣,克莉絲邊說邊安靜地往後退。

  凡妮就像看不膩似地直注視著那套與地中海的天空有著相同顏色的禮服。內心簡直難以置信。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禮服,更何況,穿著這件清透水藍色、並微微泛綠的禮服的那名少女,全身上下沉浸在淚水中的悲傷淑女竟然是自己,若非映照在自己的眼前,凡妮是絕對無法相信的。

  她非常美麗,卻不停地哭泣。

  她並沒有流下眼淚,然而敞開近一半的胸口、從深長淚滴狀領口露出的白皙頸項和小巧的臉蛋,全都如蠟般青白。色澤淡透的咖啡色眼瞳,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水潤光彩;母親總是怨歎要是能再更深濃一點就好的淡金色髮絲並沒有盤起,然而就是這樣的髮色,才能讓全身上下看來隱約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黃金水晶耳環在小巧的耳朵上閃閃發亮。

  裙子往兩側與身後展開,雖然款式較為傳統,然而為了讓人看出這套禮服的奢華,克莉絲刻意選用了質地厚實穿起來卻相當輕薄的塔夫綢。袖口沒有縫上蕾絲,而是恰如其分地襯托出手腕的形狀。罩衫從背後開始蔓延伸長,從上衣到腰身以及如同流水般延伸至身後裙襬的細密水藍色皺褶之間,繡有一整面的藍色薔薇。

  而因為那縫在袖口上的透明串珠,讓這身禮服遠看彷彿是即將滴落的水珠,那串珠發揮出能讓全身散發出濕透般的水澤感。

  「我看起來好悲傷。」

  「是啊。」

  克莉絲凝視著鏡子中的凡妮,一開始克莉絲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的,凡妮這麼想著,就從我無奈地述說著自己的戀愛回憶的那時候開始。

  「--對不起,克莉絲汀小姐--我說了謊。」

  凡妮一股腦兒地說著。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在蘭貝斯邂逅了初戀情人的事,其實是謊言,不對,那件事並不是謊言,而是我說我喜歡那個人才是謊言……我並不喜歡那個人……」

  「我早就猜到是這樣了。」

  克莉絲以平靜的語氣回答。

  「妳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妳雖然憧憬著愛情,卻沒有陷入情網,我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只是……我沒有自信作出定論。」

  克莉絲忽然垂下雙眼,臉頰上浮現淡淡的紅暈,凡妮這才想起克莉絲汀小姐其實也是一位少女。

  「那麼,妳為什麼還要答應替我製作禮服呢?」

  「因為妳看起來相當痛苦……我心想,說不定我能讓妳脫離痛苦。可是,我只能原原本本地裁製反映出妳內心的禮服,妳的淚水呈現出了悲傷的禮服。」

  凡妮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沒錯,我真的好悲傷好悲傷。我對於任何事情都一無所知,也沒有談過戀愛,還要嫁給最討厭的未婚夫;可是,假如有人說這就是所謂的幸福,我會覺得或許是吧,畢竟現實並非童話故事。

  而自己之所以來到這裡,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談一場夢想中的戀愛。

  可是,現在--

  凡妮靜靜地往前走,伸手碰觸映照在鏡子中的自己。

  我曾經很不幸,而且自己甚至沒有察覺……但是我現在終於發現了。

  理由為何,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我體會到所謂幸福的時光。

  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那個人會哈哈大笑,我做了什麼愚蠢的事情,像是想要抱起韋修卻落空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對我生氣,而是很有趣地笑著,他正經八百地敘述著為什麼愈是不可愛的貓愈可愛的理由,內容真的很令人摸不著頭緒。

  那個人總是用大嗓門、單純的話語,對我說著淺顯易懂的話,不會把我當成笨蛋。我一對他做出溫柔的舉動,他便會滿臉高興地對我說謝謝,所以我想要溫柔地對待那個人。

  非常非常幸福的時光。

  凡妮的雙眼不禁有些濕潤。

  已經無法找回那段時光了,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不幸嗎?

  不對,凡妮內心想著並強忍住淚水。

  有更加不幸的事,最不幸的!就是因為我害那個人受到傷害,失去名譽或是其它任何事物。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那才是最為可怕。假如會讓那個人遭受到那種對待的話,不論是多麼難受煎熬的事情我都願意承受。

  「……我現在依然感到悲傷,所以我更不能穿上這套禮服。」

  凡妮一面忍住淚水,一面開口說道。

  「是的,似乎是如此,不過我發現我誤會了一些事。」

  克莉絲如此說道,凡妮透過鏡面看著克莉絲。

  「誤會……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妳的雙眼中並沒有帶著戀愛的光芒,可是現在那光芒正閃爍著呢。」

  克莉絲如此說道。

  「所以,我才會向潘密拉借了耳環,為了讓妳的雙眼能夠綻放出金黃色的光芒,希望能彌補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凡妮因為克莉絲的話而微微地低下頭。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戀愛。」

  一句喃喃自語證明了一切。

  「沒有啦,其實也不是很嚴重的事,只是貓咪受傷了。」

  「你不要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給我從頭說清楚。」

  夏洛克明明不是客人,卻交迭起雙腳坐在長椅上,肯尼斯渾身不自在地坐在對面的單人椅上。

  「我是為了瞧瞧你喜歡的女人,才跑去伊修丹頓宅邸的,結果卻在偶然之下遇見她,當時她抱著一隻貓。」

  「什麼喜歡的女人……」

  潘密拉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將紅茶杯與小塊司康餅、放有濃縮奶油的小碟子,以及裝滿草莓果醬的瓶子擺在桌上。

    「所以那是我誤會了,總之我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凡妮。而和你不一樣的是,我很喜歡動物,所以就站著和她聊了一下,因為覺得她是很可愛的女孩子,配上巴魯特實在太可惜,沒想到幾天後貓就受傷了。」

  「而且還是用槍射牠的腳,我也不可能就這樣置之不理,因為凡妮小姐十分驚慌失措。」

  待在收銀台翻閱舊雜誌的諾拉開口說道。

  「總之,我暫時先將貓帶到凡妮小姐的房間,可是血卻流個不停,所以我們才想到去找肯尼斯先生幫忙,然後兩個人一起前往麗浮山莊。」

  「原來那兩個人跑到你的事務所啊!難怪最近你身上都有股貓臭味!」

  「我也沒辦法啊!」

  肯尼斯似是豁出去了般抬起頭說道。

  「貓的情況不是很穩定,所以我在事務所替牠安置了新窩,飼養在裡頭。之後,因為我很在意她們後來的情況,所以時常寄信給諾拉,還偷偷去到後院和她們聊天。我一直以為不會被發現,後來可能是被艾琳看到了吧。」

  「……你竟然做出這種事!」

  夏洛克雙手抱住頭,難怪巴魯特會故意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

  「你到底在想什麼!她可是男爵千金,而且還有未婚夫耶!」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沒辦法啊!你要我對貓見死不救嗎?」

  「還有其它的處理方式吧,凡妮爾小姐已經十八歲了,那些事要是曝光的話,所有的過錯都會怪在你身上,你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嗎?」

  夏洛克忍不住大聲咆哮,擺在桌上沒人取用的紅茶逐漸冷卻。

  「諾拉將被人槍擊的韋修帶來我房間的時候,我只想到他。」

  克莉絲替凡妮梳理頭髮,凡妮穿著禮服坐在沒有椅背的椅子上,娓娓道出深藏在內心、尚未向他人吐露的心事。

  「您知道他的住處嗎?」

  「我去查社交名人錄的,我到父親的書房找出那本滿是灰塵的名冊才查到的。」

  查社交名人錄!凡妮居然會去查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住處。

  「然後,我從肯尼斯先生口中得知,肯尼斯先生懷疑巴魯特先生暗地裡從事一些不法勾當,於是為了我四處調查。我覺得怎麼會有如此溫柔的人,內心非常感激他。之後,因為韋修的情況沒有好轉,他透過寄信給諾拉告知我們韋修的復原情況,有時也會來我們住家附近。因此,我想了很多之後,決定不向『薔薇色』訂製禮服。」

  克莉絲將凡妮的頭髮攏成一束卷在頭上,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漂亮地呈現出後頸的髮絲。

  「肯尼斯先生若是被巴魯特先生誤會的話,就大事不妙了。」

  「是的,妳說得沒錯……再者,我覺得穿上用巴魯特先生的錢所訂製的禮服出現在肯尼斯先生面前,似乎是不對的行為。而且和巴魯特先生在一起的話,穿那套禮服並沒有意義。」

  「妳喜歡肯尼斯先生吧。」

  克莉絲一面在凡妮小巧的後腦勺繫上蝴蝶結,一面說道。

  凡妮悄悄地拾起頭,那對眼眸中隱含著光芒,那是帶著悲傷、彷彿在酣睡中卻仍然幸福的光芒。

  聽到心理準備這句話,肯尼斯頓時靜默不語。夏洛克將劉海往上一撥。

  「你要玩戀愛遊戲的話,等你在社交界建立起一定的地位以後再說,總是得考慮一下你父親的立場,這點小事你應該明白的。」

  「什麼遊戲啊……」

  肯尼斯臉色驟變,他轉向夏洛克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身後傳來另一道聲音。

  「你說遊戲?這是什麼意思,夏洛克。」

  夏洛克完全不看待在收銀台的潘密拉一眼就直接說道:

  「閉嘴,潘密拉,這次的事情與妳無關。」

  「有關係喔,這裡是我們的店。」

  「不要遷怒在她身上,夏俐。難道你就沒有真心喜歡過任何人嗎?或者你敢說以後也都不會嗎?」

  「真心喜歡過任何人?你在說什麼啊……」

  肯尼斯站起身,潘密拉從收銀台走到桌旁。坐在角落矮凳上的諾拉,因為三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而心驚膽戰。夏洛克喝口紅茶好穩住情緒,當他欲伸手拿司康餅時,盤子卻從旁被人一把奪走。

  『薔薇色』的司康餅不提供給否定戀愛的人。」

  「潘密拉,妳這樣也算生意人嗎?這不是顧客層以貴族為主的店嗎?」

  嘰!

  彷彿要打斷兩人幼稚的對話般,通往走廊的門打開了。

  原本隔著司康餅互相瞪視的夏洛克與潘密拉,不約而同地望向打開的門。

  打開門的是克莉絲,接著從她身後出現一個藍色的身影,猶如滑步般地定了出來。

  「……凡妮小姐。」

  出聲的人是諾拉。

  肯尼斯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凡妮的臉頰逐漸染上薔薇色,兩人的視線膠著,彷彿完全無視於橫阻在中間的夏洛克和潘密拉。

  「凡妮……」

  「肯尼斯先生。」

  夏洛克茫然地看著凡妮。他好似聽見了流水聲,狹小的店內,藍色禮服如同夏日蕩漾的海浪,宛若天空般的蔚藍;咖啡色的眼眸中,滿溢著靜謐的水光。

  站在一旁的克莉絲,迅速地整理好凡妮禮服的袖子,接著便消失在視線中。

  「非常適合妳……凡妮。」

  「謝謝您。」

  凡妮小聲地回答肯尼斯。

  「不過,我今天是來取消這套禮服的。」

  「取消?為什麼……這……今天的妳看起來非常漂亮。」

  「謝謝您,能在取消之前讓您看見這套禮服真是太好了。」

  肯尼斯一反常態,說話不甚流利。

  「不需要取消啊,妳現在的模樣不論走到哪裡都很完美,不論是哪一場宴會,每個男上都會為妳如癡如醉的。」

  「不、我並不期待這樣的事情。」

  凡妮平靜地回答,她注視著肯尼斯。

  「是因為妳馬上要結婚的關係嗎?」

  凡妮低下頭,又似乎輕輕地搖了搖。

  「不只如此,我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宴會的邀請函應該已經寄到妳家了,巴魯特爵士沒有權力阻擋妳去參加,妳還不是巴魯特夫人,我想邀請妳跳舞,這樣也不行嗎?」

  「那會給您添麻煩的,而且我家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支付禮服的費用。」

  凡妮滿臉通紅地一口氣將話說完。

  「費用的話,我這邊會替妳想辦法,凡妮小姐。」

  夏洛克開口說道。看見現在這兩個人一來一往,繼續阻止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

  凡妮終於發現店內除了自己與肯尼斯之外,還有其它人在場,當下不禁羞紅了雙頰;肯尼斯則露出一副不要多事的表情。

  「這怎麼--」

  「不要誤會,並不是由我替妳支付,會這樣說是因為我有個辦法。身為宴會的主辦人,希望盡量能邀請美麗的淑女們前來共襄盛舉,相信會有許多人樂意支付禮服的費用。」

  凡妮滿臉嬌羞,色澤淺淡的臉頰上微微泛起潮紅。原來她是如此美麗的女孩。

  此時,肯尼斯冷不防地開口說道。

  「……我認為,妳或許早點與巴魯特爵士結婚比較好。」

  夏洛克錯愕地看著肯尼斯,這與他之前所說的話完全不同,語氣中甚至包含著決心。

  凡妮的面容頓時蒼白如紙。

  「我先去換衣服。」

  凡妮轉過身往回走。

  「啊,不。」肯尼斯支支吾吾地說著。

  夏洛克來回看著肯尼斯的臉孔和凡妮美麗的背影,卻霎時想起凡妮渾然不記得她小時候和自己碰過面的事情,那明明就是凡妮自己先說出來的,夏洛克因此而感到些許的不悅。

  「我送凡妮和諾拉回去,天色逐漸轉暗,只有她們兩人搭馬車回去太危險了。」

  肯尼斯拿起帽子,一面走出去店外,一面簡潔地說道。

  「假如被伊修丹頓男爵發現了怎麼辦?」

  「我會對他說,只讓兩個人搭馬車回去才是違反了紳士的禮儀。」

  「那麼你剛剛說凡妮和巴魯特爵士趕快結婚比較奸,是什麼意思?」

  夏洛克開口問出令他相當在意的問題。

  「純粹是法律上的問題,看過艾琳和巴魯特就可以知道,那兩個人其實是夫妻。」

  「--夫妻?不是情婦嗎?你是說他們已經結婚了嗎?」

  肯尼斯沒有答腔,但是一臉自信滿滿,大概是調查到一些驚人的內幕吧。

  夏洛克心想,原來如此,假如艾琳和巴魯特早已在外國結過婚,而又和凡妮結婚的話,就會變成重婚罪。到時候,婚姻會被視為無效,縱使兩人打算先離婚,男爵家願不願意將女兒嫁給離婚過的男人也是個問題,這樣正好可以拖延一些時間。

  夏洛克決定,也邀請肯尼斯來參加宴會好了,巴魯特也是。夏洛克打算要讓失禮地將邀請函標上價錢的巴魯特,從口袋中掏出一百英鎊當作禮服的費用。

  諾拉追著凡妮走上二樓,潘密拉正收拾著茶具,夏洛克的視線停留在克莉絲身上。

  克莉絲站在大門旁陷入沉思。在展示出驚艷全場的禮服之後,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的神情,而當肯尼斯走出店門口之後,克莉絲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走出大門。

  「--克莉絲。」

  夏洛克從後頭追了上去。

  四周薄暮暝暝,克莉絲走下『薔薇色』的石版階梯,快步定進建築物問的小巷。

  「怎麼了?克莉絲。」

  克莉絲似乎在思索些什麼事情,猛然回神轉過頭。在陰暗的小巷中,克莉絲的綠色眸子看起來惘若深蓄著一潭湖水。

  「夏洛克先生。」

  「叫我夏洛克就好了。那是一套非常美麗的禮服,妳不滿意嗎?」

  「是的……不過我有些地方弄錯了,若是凡妮小姐允許的話,我想要重新修改。」

  「若是在一百英鎊以內的話,費用我這邊會想辦法。對我而言,肯尼斯接下來採取的行動才是最重要的,妳覺得他們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肯尼斯與凡妮小姐接下來會如何發展,我只會裁製禮服而已,只是……」

  「只是?」

  克莉絲遲疑著該不該告訴夏洛克。

  狹小的巷弄裡,夏洛克單腳撐在身後的牆壁,手抵住牆猶如將克莉絲鎖在自己的雙臂之中;他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之前克莉絲也曾經像這樣一個人陷入沉思。

  「暗之禮服?」

  克莉絲聽見夏洛克的話,於是抬起頭來;看來是說中了。

  「不會吧,艾麗斯又在哪裡現身了嗎?」

  「不是……」

  克莉絲清楚地否定。

  「我只感覺到些微的異樣而已,不過我想已經沒問題了,凡妮小姐沒有穿上合之禮服,真是太幸運了。」

  「些微而已?」

  「沒問題的。」

  克莉絲緊握住胸前的小手,單薄的肩膀顯得弱不禁風。

  「我可以邀請妳來參加宴會嗎?雖然無法參加晚餐的宴會,不過妳只要出席舞會就好了。母親也表示很感謝妳之前替芙蘿蕾絲裁製禮服,我今天就是來告訴妳這件事的。」

  克莉絲抬起頭,此時突然刮起一陣風。

  「啊!」

  克莉絲用雙手搗住臉龐,夏洛克則像庇護克莉絲似地擋住襲來的風。

  克莉絲小巧的臉蛋貼上夏洛克的胸膛,克莉絲拾起頭,那對綠色眼眸上,細長又漆黑的睫毛正一眨一眨地,直勾勾地凝視著夏洛克。

  夏洛克一時之間看著克莉絲的臉龐看得出神。

  可愛的眼睛,可愛的鼻子,可愛的嘴唇,平緩優雅的眉毛,小巧的耳朵--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嬌小、可愛又美麗的女性臉龐。截至目前為止,曾經穿上她所裁製的禮服客人中,究竟有多少人發現克莉絲汀小姐竟是如此美麗。

  --難道你沒有真心喜歡過任何人嗎?

  克莉絲的耳畔突然響起肯尼斯的聲音。

  「夏洛克……我……得回店裡了。」

  克莉絲用著細柔的聲音說道,她的雙頰顯得赤紅。

  「嗯。」

  克莉絲從夏洛克的手臂下鑽過,跑回店裡。肯尼斯在石版路上安撫著馬匹,夕陽餘暉灑落在一旁的小梅費爾號上。

  真是愚蠢!夏洛克如此想著,還有更多事情比戀愛重要,更何況克莉絲只是一名裁縫師而已。

  夏洛克掏出絲綢手帕,刻意粗魯地拍著上衣的灰塵--為了徹底消去那嬌小的身軀殘留在自己胸膛上的觸感,以及心臟不由自主的激烈狂跳聲。

  心臟撲通撲通地遽跳不停。

  不可以,不可以!克莉絲頭髮散亂地回到『薔薇色』的門口。夏洛克與自己眼神交會時的臉龐,此刻鮮明地烙印在腦海中。一雙令人發顫、不可思議的眼眸,而平常臉上總是偽裝著貴族一貫的嘲諷神色,當時卻完全不復見。

  與自然地說著『雖然無法參加晚宴……』的夏洛克判若兩人。

  克莉絲沒有任何值得被介紹的頭銜,內心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出席晚餐宴會,然而比起那番話,夏洛克將之視為理所當然的態度,才真正刺傷了克莉絲。

  有時候,那個人非常的冷漠。

  克莉絲朝馬車前的肯尼斯輕輕行禮致意後,便走進了『薔薇色』。潘密拉待在裡頭,桌面堆著舊雜誌。

  「凡妮小姐是不是還在換衣服啊……」

  「是啊,雖然諾拉小姐的技術不夠熟練,不過她一個人肯定也沒問題的。」

  潘密拉一面挑選著雜誌一面說道。

  「我去二樓拿回耳環時,凡妮有話要我轉告給妳,她雖然將禮服暫時放在店裡,可是她會先借走襯裙。真是太好了呢。」

  「是呀。」

  「還有另外一件巴魯特爵士送的禮服放在哪裡的事!我不懂她的意思是什麼,總之就是轉述給妳知道。她說貓受傷的時候,因為沒有東西可以墊在箱子底層,所以她拿那件禮服墊在底下,就這樣交給肯尼斯先生;緞帶則拿去當作止血用的繃帶。據說裝禮服的是個灰色的箱子。兩個人一回想起這件事,臉色立刻蒼白起來,要是被巴魯特爵士發現的話,下場會很恐怖,希望我們絕對不要說出去。」

  「貓……被當成貓的床鋪是嗎?」

  克莉絲忍不住喊叫出聲。

  她說拿暗之禮服墊在箱底?

  潘密拉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點點頭,並拿起了一捆雜誌。

  「對了,克莉絲,有沒有什麼舊緞帶或是碎布塊之類的東西?諾拉小姐的東西很多,我想將那些全部摑在一起。」

  「那全是要給諾拉小姐帶定的嗎?」

  潘密拉手上拿的是一年前的『英國女性時尚』,是一本要價一先令的雜誌,以侍女的薪俸來說實在是買不起。

  「工作室裡應該有,我去拿。」

  克莉絲扯動禮服的裙襬,離開店內。

  她走進工作室。

  背抵著房門,佇立在原地。

  嘴角揚起難叢百喻的微笑。

  雖然貓的情況惡化應該不是受到暗之禮服的影響,但是沒有貓的話,兩個人是不可能墜人情網的。沒想到,暗之禮服會在這種情形下湊合了肯尼斯與凡妮!

  禮服終究是無法戰勝人心的。

  內心感到喜悅的同時也感到無力。

  急違跳動的心臟漸趨平緩,全身癱軟了好一陣之後,克莉絲才將亂七八糟的桌子抽屜大大地打開,開始東翻西找。

  對於那位以純樸的內心守護主人的侍女,克莉絲想要送一條特別的緞帶給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14 PM

--淚水的舞會--


  宴會前一天,諾拉前來店裡領取禮服時興奮地表示,夫人將伊修丹頓家代代相傳的藍寶石首飾借給凡妮配戴。

  伊修丹頓夫人身為女性,多少在各處耳聞過『薔薇色』的評價,因此態度似乎有逐漸軟化的趨勢。

  克莉絲一面聽著諾拉說話,一面含糊地點點頭。她收到了舞會的邀請函,然而正猶豫著究竟該不該參加。

  「……克莉絲,如果妳要參加舞會的話,得特別小心叫做艾琳的女人。」

  諾拉抱著禮服的箱子離開『薔薇色』後,潘密拉如此說道。

  克莉絲抬起頭。

  「艾琳……?帕梅拉,她是誰呀?」

  「好像是巴魯特爵士的情婦,對凡妮爾小姐懷恨在心,還說巴魯特爵士是她的丈夫。」

  「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艾琳曾經來過這裡,她說想要訂製一套戀之禮服,我一拒絕她之後,她就說她要改穿暗之禮服。」

  「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事,妳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潘密拉!」

  克莉絲臉色鐵青。

  這樣的話,贈送凡妮暗之禮服的人必定就是艾琳,而凡妮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巴魯特因為小有名氣,自然而然會和男性自成一群,凡妮就不容易遭遇危險,然而,倘若是艾琳的話,一旦變裝成傭人,她就可以自由出入宅邸。

  「我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妳去參加舞會。」

  潘密拉語氣冷淡地說道。

  「可是,假如真的有那回事的話,得趕緊通知凡妮小姐才行……」

  「我認為凡妮小姐應該已經察覺巴魯特爵士有情婦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艾麗斯出現了怎麼辦?艾麗斯憎恨著貴族的千金啊!」

  「如果艾麗斯真的出現了,妳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我想應該可以告訴夏洛克。」

  「我勸妳別這麼做,凡妮爾小姐只是一位客人罷了,妳沒有義務為她做到那種地步吧?」

  克莉絲搖了搖頭。

  「我不希望有人因為禮服而陷入不幸,我要去參加舞會。」

  潘密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看來,我並不像妳那麼溫柔。」

  「什麼意思?」

  「很抱歉,比起凡妮爾小姐,妳對我來說比較重要,只要妳能平安無事,我管他是夏洛克也好,凡妮爾小姐也好,女王也好,全部與我無關。妳執意要參加的話,我不會阻止妳,只希望妳不要忘了這一點。」

  克莉絲聽了潘密拉的話,她走近潘密拉身邊,伸手環抱住她的脖子。

  「反正我只是個冷漠的女人。」

  「不……我明白的,潘密拉。」

  宴會當天的天氣相當晴朗。

  因為不是舉辦園遊會,所以無關乎天氣好壞,但是在晚餐及接下來的舞會中,在露台仰望繁星是重要的環節;而且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為四面丘陵所環抱,為了能在庭園欣賞星空,特地將露台建造得相當寬闊。

  十點左右,晚餐結束之後,凡妮待在休息室等待禮服箱送來。餐會時,凡妮身穿粉紅色的禮服出席。雖然是一套晚禮服,但是款式有些老舊,前襟微開,手腕的部分則是蓬鬆寬大的公主袖。伊修丹頓夫人認為,要襯托出凡妮的少女氣質,就算樣式稍賺落伍,然而只要穿上大量運用蕾絲或是荷葉邊點綴的柔和色系禮服即可。

  更衣室裡頭有許多位收到邀請的女士以及貼身侍女,大部分的人會為了舞會再換另一套禮服,也有人直接穿著晚餐時的禮服出席!主要是已婚的婦人!附近的人或許是以為凡妮會直接穿著晚餐時的禮服出席舞會,也沒有多加理會她,逕自在展開裝飾著花朵的裙撐同時,彼此熱烈地交談著。

  談話內容主要是對於晚餐時坐在身旁的紳士評價。凡妮悄悄地豎起耳朵,偷聽擔任肯尼斯女伴的一位少女說話。

  「--史東納先生真是的,有一次還用錯刀子,我尷尬地不發一語,他竟然不動聲色繼續用餐,我懷疑他的臉上是不是戴上了鐵面具呢!他和夏洛克先生交情匪淺,這可真是哈克尼爾公爵家的最大謎團……」

  肯尼斯真是的。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露出微笑並趕緊拿給他正確的刀子!

  凡妮這麼想著的同時,稍稍感到安心。這次宴會所邀請的賓客雖然不超過百人,但是主辦人可是哈克尼爾公爵家,受到邀請的女士,各個都是出身良好的美人。其中,擔任肯尼斯女伴的是資產家巴恩斯的千金,傳聞因為條件過高而錯過適婚年齡的少女。身上穿的那件深咖啡色禮服雖然非常美麗,不過容貌並沒有特別出眾。

  諾拉將上面繡有薔薇圖案、體積顯得格外龐大的箱子放在凡妮面前,女士們的竊竊私語愈來愈大聲。

  (那個……那套禮服是『薔薇色』的?)

  (不會吧!我還為了這次的宴會特地去那裡訂製禮服,結果因為預約已經排滿,所以被拒絕了呢!)

  (是在倫敦的那間嗎?我聽說已經倒閉了,原來還有繼續營業呀!)

  (可是,她怎麼會有那套禮服?伊修丹頓家現在家境並不富裕吧。)

  (因為她有一位有錢的未婚夫。)

  最後那句話彷彿是刻意要讓凡妮聽見般,可是凡妮充耳不聞,自顧自地穿上禮服。

  凡妮感到不可思議。過去一旦被人這樣冷嘲熱諷,自己肯定會感到無地自容,但是比起那些事情,現在滿腦子只有能不能在舞會上遇見肯尼斯的想法。

  晚餐時的男伴是巴魯特爵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凡妮一面吃著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大廚最自傲的馬其頓風味牛舌派,一面以巴魯特所希望的方式圓滑地應答。雖然巴魯特大肆地嘲諷肯尼斯,但是這對凡妮來說已經變得一點也不重要,她只是滿心期待著舞會的到來。

  只要一到舞會,也不可能所有的舞都和巴魯特跳。

  (……我認為,妳或許早點與巴魯特爵士結婚比較好。)

  凡妮胸口感到一陣刺痛,他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沒問題的,不論發生任何事,我也不會讓你陷入不幸,我只是想與你共舞一曲,我只要能夠這樣想著你就心滿意足了。

  上帝,求求禰!凡妮看著鏡中的諾拉笨拙地盤起自己的頭髮,她將雙手合十,請讓我能夠鼓起勇氣。由於晚餐的男伴是巴魯特,凡妮才刻意不穿上『薔薇色』的禮服。

  「--真是一套迷人的禮服呢。」

  一道聲音傳來,凡妮抬起頭。

  鏡中映照出一位女性的臉龐。

  那名女性穿著上半身相當服貼、宛若咖啡色與綠色相互交融的禮服,那禮服隨著身體的擺動閃爍著濕漉光澤,魅惑的深咖啡色眼眸,還有著勾人魂魄的嘴唇。

  諾拉的臉色頓時緊繃,她的表情與收到巴魯特所贈送的禮服時相同。於是,凡妮立刻知道對方的來歷。

  這名女子就是巴魯特的情婦。

  「凡妮爾?伊修丹頓男爵小姐,我叫做艾琳。」

  「您好,初次見面。」

  凡妮透過鏡子點頭示意,雖然表情僵硬,但是以兩個人的立場來看,凡妮沒有必要特地起身向對方曲膝行禮。

  「對我來說,並不是初次見面喔。」

  艾琳那看似濕潤的唇辦揚起一抹笑意。

  「不是……初次見面?」

  「我對妳的事情瞭如指掌,貓的事情、梅爾文的事情,還有妳和肯尼斯先生的事情也是,我也知道妳去訂製那套禮服的事情。」

  凡妮轉過頭。

  她回想起送到宅邸的禮服,那套禮服是艾琳挑選的嗎?槍擊韋修,將牠丟在門前的也是艾琳嗎?她是在哪裡偷偷觀察凡妮的呢?不只是這些,將肯尼斯或是『薔薇色』的事情告訴巴魯特的,就是這名女子嗎?

  凡妮心想,可是她並沒有殺掉韋修。

  而且,假如艾琳是因為巴魯特的事情憎恨著自己的話,那才是多此一舉,因為我對未婚夫並沒有懷抱著一絲愛意。

  艾琳不希望凡妮和巴魯特結婚,既然這樣,兩個人可以稱得上是同伴。

  凡妮想讓眼前的女人明白這件事。

  「艾琳小姐,妳可以放心,我不會造成妳任何困擾,也不會有人因為我而遭遇不幸的。」

  艾琳頓時面露難色,因為凡妮比想像中還要冷靜,她為此相當驚訝。

  「我不會造成妳的困擾,反而因為巴魯特先生身邊有一位像妳這樣的人存在,讓我感到十分高興。」

  凡妮露出微笑。

  艾琳勉強自己從凡妮身上移開視線,將手伸進裙子裡頭。

  突然間,鯨魚骨製成的裙撐中露出艾琳白森森的大腿,艾琳從裡頭取出像是黑金色的管狀物,並將其放在鏡子前方的桌面上。

  那是一把手槍!是凡妮的小手難以拿起的大小,槍身以極具光澤感的木材製成,槍柄上裝飾著黃銅,那是女性用的槍套。

  在凡妮驚嚇之際,艾琳瞥了一眼鏡子,然後默不吭聲地走出房間。

  「她為什麼把這種東西……」

  諾拉深戚厭惡地喃喃自語。

  「我也不知道。」

  凡妮回答。

  手槍……那明明從未碰觸過、也從來未曾想要碰觸的東西,然而凡妮卻像是不可自拔般地被那把美麗的武器所吸引,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克莉絲待在傭人專屬的客廳裡頭。

  克莉絲當然不打算出席舞會,由於克莉絲曾經救過芙蘿蕾絲一命,所以並不會被冷淡對待,但是也不會特別禮遇。

  因為目前正處於晚餐即將結束之際,房間內相當慌亂。對傭人們來說,主人們的晚餐或是舞會時間才是他們的休息時間,中間的空檔必須工作,每個人為了自己的主人疲於奔命,連看不看克莉絲一眼。而別說是夏洛克了,她連和凡妮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克莉絲走動的雙腳顯得畏懼、猶疑,她一邊走在長廊上,一邊心想至少要去叮嚀諾拉注意安全。走廊--還有那長長的露台,也就是位在三樓的陽台!

  女士們的休息室在三樓,克莉絲一點也不想走過去那個在三樓盡頭有個幾近毀壞的迴旋樓梯的陽台。那裡正是艾麗斯第一次露出真面目,想將芙蘿蕾絲?哈克尼爾殺害並偽裝成自殺之處。

  所幸,通往陽台的門前放置著馬匹模樣的大型擺飾品,目前似乎已經禁止進入,克莉絲為了尋找諾拉,於是悄悄地走進休息室。

  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克莉絲張望著休息室,正搬運著禮服箱的傭人,一個接著一個從敞開的寬大門扇中走出;就算其中混有暗之禮服,克莉絲也沒有權利阻止。

  我只是一位裁縫師,什麼也辦不到。正當克莉絲開始感到絕望並打算返回客廳之際,她看見一個身影穿過走廊,走向位在盡頭處的陽台。

  她身上穿的禮服宛如咖啡色與綠色交融混合在一起,形成錯綜複雜的圖樣,克莉絲心想,那應該是法國制的布料吧。雖然她穿起來相當合適,然而本身若沒有出色的容貌,也無法將那套禮服穿得好看。細瘦纖長的身形,嬌艷性感的腰際。她為什麼要越過擺飾品,前往那個禁止進入且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陽台呢?

  還有,那塊布料散發出的感覺是!

  「艾琳小姐……?」

  克莉絲毫不猶豫地從身後開口叫住她。

  她隨即回過頭來,克莉絲心想,果然沒錯。

  她不是受邀的客人,她的體內充滿著憎惡與嫉妒,她是巴魯特的情婦!

  「妳是?」

  她的聲音彷彿在顫抖。

  「我是『薔薇色』的克莉絲汀。」

  克莉絲回答。

  傭人們在背後忙碌地來回奔波,克莉絲告訴膽怯的自己,眼前這個人不是艾麗斯,不會對我作出不利的事情。

  艾琳十分妖艷,豐滿的胸部緊裹著服貼的上衣,為了使腋下到腰際的曲線分明,下半身服裝的下襬處微微隆起。裸露部分雖然多,卻沒有強調出女子的豐滿,反而讓她看起來弱不經風,令人的視線無法移開她的身體。

  即使如此,克莉絲依然知道。

  她身上穿的是暗之禮服,確實設計的相當有魅力,但是她的禮服能吸引眾人目光的同時,也能讓人避而遠之。

  艾琳注視著克莉絲,眼白部分不多的巧克力色眼眸,彷彿是臉龐上的兩個美麗又深邃的洞穴。

  「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想知道關於妳身上穿的禮服,妳是從哪裡得到那件禮服的呢?妳認識艾麗斯嗎?」

  克莉絲以平靜的語氣問道。

  「我不認識那個女人。」

  「既然如此,我建議妳趕快將那套禮服脫掉,雖然妳有可能已經知道那是不好的禮服。」

  「妳在說什麼?」

  「縱使妳對凡妮小姐懷抱著恨意,也是沒有用的。」

  艾琳以打量的眼神看著克利絲,眼眸中帶著一絲黯淡。

  「凡妮小姐沒有穿過暗之禮服,縱使穿上了,她從一開始就都沒有抱持著負面的想法。我想讓妳瞭解這一點,如果妳能不再談悲傷的戀愛,不再憎恨他人的話,我認為妳會變得更加幸福。」

  艾琳聽了克莉絲的話,緊緊咬著嘴唇,第一次流露出顯現情緒的表情。

  「妳知道凡妮爾小姐幾歲嗎?」

  「聽說是十八歲。」

  艾琳一聽見凡妮的年齡,頓時瞪大雙眼,剛才侷促不安的模樣恍如不曾存在一樣,她猛地拾起頭。

  「妳哪能瞭解我的心情!」

  艾琳以低沉的嗓音丟下這句話,便打開通往陽台的門拂袖而去。

  克莉絲沒有追上前。門開啟的短暫片刻,她自門縫間看見的星空太過於美麗了,以致於令人不敢相信下面正是人人忌憚的陽台。

  「妳不是--克莉絲汀小姐嗎?」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克莉絲回過頭去,站在那裡的是拿著裝飾品箱子的諾拉,她露出令人倍感親切的笑容。

  大廳內分成男女兩列。

  方舞的旋律一響起,隨即由哈克尼爾夫人率先翩翩起舞。病情尚未完全康復的芙蘿蕾絲?哈克尼爾只在旋律一開始時和未婚夫短暫共舞,之後左右兩排開始往中央靠近,向彼此的舞伴輕輕點頭示意。

  擔任凡妮第一位舞伴的巴魯特,目瞪口呆地看著凡妮走進舞池的身影。明亮的藍綠色禮服胸口,閃爍著藍寶石的燦爛光輝。

  「妳這套禮服是為了那男人訂製的嗎?」

  巴魯特牽著凡妮的手,開口詢問。凡妮暗自心想,有戴上手套真是太好了。克莉絲裁製了一雙用來搭配禮服、長度過手肘的水藍色絲綢手套。不僅讓手腕看起來更加細長,雙手或是手指的表情和動作也變得更加優美。

  「……沒有那回事。」

  「妳不用再隱瞞了,我全部都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我馬上就可以猜得出來。」

  「……是啊,那些全都是艾琳小姐告訴您的吧。」

  凡妮回答道。

  「艾琳那傢伙。」

  巴魯特啐了一聲,馬上恢復平靜的表情。

  「不過那也不要緊,妳的雙親已經知道這一切,讓妳在結婚前先知道,也好讓妳有心理準備吧。」

  「心理準備……那麼,您不打算和艾琳小姐分手是吧。」

  「妳希望我和她分手嗎?」

  巴魯特的眼神閃過一絲狡詐的光芒。凡妮垂下雙眼,這個人以為我是沒有感情的人嗎?

  「……如果我真的與您結婚的話。」

  巴魯特的眉毛不耐煩地糾結在一起,匆地聲音一沉。

  「口氣不准那麼狂妄,妳也有不願意讓別人插手的事情吧。」

  「--如果是史東納先生的事情,那是巴魯特先生您誤會了,我和那個人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還真是可惜,有關係的話,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毀掉他。」

  凡妮的視線離開巴魯特的雙眼,她真希望趕快換舞伴。

  「我允許妳就到今天為止,這個遊戲已經結束了。縱使擁有男爵的頭銜,然而被害蟲蛀過的花朵是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必須在害蟲纏上前先撲殺掉不可。」

  「肯尼斯先生並不是害蟲,你也沒有辦法殺掉他的。」

  「那只是妳還沒有見識到而已,毀掉未婚妻的情夫根本易如反掌。」

  凡妮注視著巴魯特的臉孔。

  「毀掉……?」

  終於要換舞伴了,凡妮與巴魯特互相行禮後,定向下一位舞伴。凡妮焦急地左顧右盼,不停地尋找著肯尼斯的身影,看見站在他前方相隔一步距離的人,凡妮不由得開始緊張。

  儀態舉止皆相當完美,卻有著不像是貴族會留的長瀏海,臉上帶著幾分挖苦人的神情,端正的五官與修長的四肢!站在肯尼斯前方的是哈克尼爾公爵的長子,最受社交圈注目的那位--夏洛克。哈克尼爾侯爵。

  我不討厭方舞,夏洛克心想。

  比起舞步繁複的裡爾舞,或是得與同一個人一直共舞的華爾茲,方舞只要跟著旋律、小心不要踩到對方的腳,談論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題就可以了,因此令人較為輕鬆。

  要是能享受在其中就更好了,夏洛克看著面前雙頰泛紅的淑女如此想著。雖然她不適合華麗的禮服,但是仍舊一臉陶醉在音樂當中,非常歡愉的表情。

  不過,不論是紙牌遊戲、舞蹈、歌劇或喝酒,夏洛克從來沒有打從心裡享受其中過,他不僅迴避騎馬或狩獵,與父親不同的還有不會特別在意服裝。

  提到享受的時光,大概只有駕駛小梅費爾號的時候吧,夏洛克一面裝出一貫優雅的笑容,一面這麼想著。他為了得到那輛特別的汽車,不得已還與父親哈克尼爾公爵交換了小小的條件。

  下一位舞伴走近自己,藍色的塔夫綢--是凡妮。

  真是一套相當美麗的禮服,夏洛克不禁再次佩服起克莉絲的縫製技術。雖然不是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設計,但是為什麼卻可以給人浸透之感呢?

  衣襬的串珠與先前在『薔薇色』看到的有些不同。

  夏洛克看向站在後排的肯尼斯,他與夏洛克完全不一樣,原本是個對事事都能樂在其中的男人,今天卻一臉憂鬱的表情,大概是調查巴魯特與艾琳的工作沒有什麼進展吧,夏洛克暗自想著。

  晚餐的女伴是由夏洛克配對的,但是夏洛克並沒有親切到明知對方已經有未婚夫,還讓別的男人擔任男伴。

  輪到凡妮時,夏洛克誇張地低頭示意。

  「初次見面!不,前陣子才見過面呢,哈克尼爾先生。」

  凡妮似乎顯得有些緊張。

  「在更久以前我們就曾經見過面了喔。」

  「咦?」

  凡妮驚訝的表情相當惹人憐愛,剎那間,夏洛克的內心湧上些許婉惜。

  「妳現在看見的是幻影,妳看見的是幻影,可愛的花之精靈--妳還記得嗎?」

  「……啊!所以您就是當時的……」

  「沒錯,不好意思,我是真實存在的。」

  「我完全沒有發現呢。」

  凡妮低下了頭,因為她不太會跳舞,所以現在是夏洛克帶著她跳。

  「我真是一個傻瓜,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就是夏洛克先生,我--其實有一點仰慕您,您是我的初戀,我看見了美麗的幻影呢。」

  「現實生活中還有比幻影更美好的事物喔。」

  夏洛克讓凡妮滑過左手下方,最後深深地一鞠躬。

  「願妳的最後一場戀愛不會化為幻影。」

  夏洛克讓出方舞的舞伴位置,交由肯尼斯接手,夏洛克一改以往的作風,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凡妮。」

  一聽見肯尼斯的聲音,凡妮的身體隨即一陣顫抖。那強而有力的溫暖聲音,不同於夏洛克富有磁性的聲音!仔細聽的話,可以發現在句尾殘留著鄉下地方出身的人才有的腔調。

  肯尼斯緩緩牽起凡妮的手。

  「晚餐美味嗎?」

  肯尼斯臉上堆滿笑容。

  凡妮以一副快哭的表情扯開笑容。這個人真是的,都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是拚命想著不要讓我感到沮喪難過。

  「是的,非常可口。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大廚,果然如同傳聞一般手藝精湛。」

  「我表現的不好,大概是這陣子太忙,沒空參與社交活動,沒辦法好好跟上千金們所說的話題」

  「也不能與艾莉絲?巴恩斯小姐聊關於貓的事情吧。」

  「妳看見啦。真是壞心眼,那麼妳也有看見我拿錯刀子囉?」

  「是的。我相當擔心你能不能好好享用,幸好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的僕童相當優秀。」

  凡妮拎著禮服的裙身踏著舞步,露出甜美的笑容。肯尼斯像是非常刺眼似地瞇起眼睛,凡妮忍不住在內心沾沾自喜,肯尼斯現在心裡覺得我很美麗呢。

  與這個人待在一起我就非常快樂,完全不用考慮在這種場合該說些什麼,或是注意母親的想法,自然而然就能將自己內心想到的事情說出來。啊!我多麼希望這段時光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都是因為妳。」

  此時,肯尼斯突然問臉色一沉。

  「都是妳讓我無法集中精神用餐,都是因為妳,我一直注視著妳和巴魯特爵士……妳感覺一點也不快樂。」

  凡妮低下頭。

  「……我怎麼可能會快樂。」

  「我也想了很多該如何才能讓妳得到幸福的方法,也曾經覺得已經掌握到一些頭緒,可是現在的我,已經只能默默祈禱妳能夠得到幸福了。」

  「肯尼斯先生。」

  「我可以自作多情嗎?我……若是妳真的在意我的話……」

  凡妮凝視著肯尼斯,不知不覺,方舞已經快結束了,凡妮察覺到巴魯特的視線,不能讓這個人說出接下來的話。

  --有關係的話,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毀掉他。

  --被害蟲蛀過的花朵是沒有任何價值可百的。

  音樂終了。

  凡妮直盯著肯尼斯的臉龐,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四周因為接下來登場的華爾茲而準備離開舞池的人們,不時斜眼偷看這兩個人。

  「凡妮……」

  「我……我忘了向你說一件事。」

  凡妮像是打斷肯尼斯的話般開口。

  現在是什麼情況、應該如何表達,從母親、友人和書本聽取來的、閱讀來的、學習來的所有事物一股腦兒全忘光了。

  「我--喜歡你。」

  凡妮緩緩地說著。樂聲停止的舞池中,迴響著凡妮宛如小鳥婉囀啼鳴的聲音。

  「我喜歡你,肯尼斯?史東納先生……」

  凡妮的雙頰泛著紅光。週遭的人群不知道是該勸誡凡妮這樣做有失淑女風範,還是該裝作不以為意,只能呆立在原地;肯尼斯則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凡妮的臉龐。

  而凡妮彷彿是為了隱藏眼中所湧現那難以壓抑的淚水般,她雙手提起裙身跑出了舞池。

  克莉絲與諾拉待在休息室,整理著晚餐時穿戴的禮服和髮飾。

  其它的千金身旁至少有兩、三位侍女服侍,凡妮則只有諾拉一個人,所以花費的整理時間較長;再加上,諾拉工作雖然細心,卻抓不到訣竅。克莉絲將不忍卒賭的禮服折好,順便將內側縫線脫落之處重新縫過,此時從走廊傳來吵鬧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好像傳來男人的怒吼聲。」

  「--是巴魯特先生的聲音。」

  明明還在舉行舞會的時間,卻可以從三樓聽見聲音,難道這是表示人已經離開舞池了嗎?諾拉丟下梳子跑出去,克莉絲則緊跟在後頭。

  聲音從一樓的樓梯附近傳來,那是凡妮拚命道歉的聲音。

  「對不起,巴魯特先生,這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凡妮的眼眶泛著淚水說道。

  「妳果然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嗎?」

  「不是的,是我單戀他。」

  凡妮僵硬地搖著頭。

  「那個人什麼都不知道,是我自己明明已經與您訂了婚,卻仍擅自愛慕著那個人,這套禮服也是為了讓我自己對那個人死心才訂製的,我今天打從一開始就這麼決定了。做出讓您顏面盡失的事情,我深感抱歉。您要看不起我,說我是行為不檢點的女人或取消婚約,全都任由您全權處置。」

  「妳以為妳這麼說我就會接受、就會讓這一切算了嗎?」

  「如果您需要錢的話,我會請父親賣掉宅邸的。」  

  「我不要錢。」

  巴魯特打斷凡妮的話,他殘酷地瞇起雙眼,彷彿透過眼神舔舐凡妮全身上下一樣。凡妮

  忽然驚覺走廊盡頭站著一個女人,然而巴魯特沒有發現。

  那是艾琳,她像滑動細長的身體般趨前站在巴魯特的正後方。

  「那終究只是女人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想要的只有妳,我也不要爵位,我要和妳結婚,再將妳心愛的男人大卸八塊。」

  凡妮臉色轉為慘白。

  「這一切和肯尼斯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是這樣嗎?」

  巴魯特突然轉向舞池,舞池的門被打開,肯尼斯帶著前所未見的肅穆表情走了出來。

  「音樂繼續。」

  哈克尼爾夫人立刻指示樂隊,舞池隨即響起華爾茲輕快明亮的旋律。

  人們像是沒有發生過那場騷動似地兩兩成雙,開始翩翩起舞。反正只是剛踏進社交圈、不會看場合的千金與一步登天的庶出之子罷了。每個人皆認為,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才是最為賢明的作法。

  現場只有一個人無法同意。

  肯尼斯當時一直站在舞池內,直到巴魯特緊接在凡妮後面走出舞廳後,他這才回過神似得離開舞池中央。

  他追在兩人的身後,快步跑近門扉,然而當肯尼斯握住黃銅門把時,手腕卻被夏洛克以強勁的力道緊緊握住。

  「別這樣,肯尼斯。」

  夏洛克以自己的背遮擋住從舞池投向肯尼斯的視線,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讓我過去,夏洛克。」

  「冷靜下來,體諒她的心情。」

  「巴魯特是個壞蛋,你是要我讓凡妮負起所有的責任,自己卻悠哉地待在這裡跳舞嗎?」

  「你去的話會變成決鬥的。」

  「放開!」

  肯尼斯用力揮開夏洛克的手。

  「凡妮她真的很惹人憐愛,你可能無法瞭解吧。」

  肯尼斯綻放出笑容,一副以自己的女人為傲的表情。

  聽著背後響起的華爾茲舞曲,夏洛克歎了口氣。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門關上,一、二、三--在腦中默數到十,等了一會兒,再度打開同一扇門。

  門的另一邊,在樓梯的下方,巴魯特與肯尼斯正在對峙。

  凡妮全身顫抖並緊緊抓著樓梯的扶手,樓梯後方可以看見表面故作平靜、臉上卻掩蓋不住好奇心的傭人身影。

  夏洛克緩緩走近雙方。

  「來得正是時候啊,夏洛克?哈克尼爾公爵。」

  「我還不是公爵,是侯爵。」

  面對巴魯特的話語,夏洛克冷淡地回答著。

  巴魯特的白色手套握在肯尼斯的手上。

  「我剛剛向未婚妻的情夫提出決鬥的要求呢。」

  「未婚妻的情夫?我嗎?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不也--」

  「閉嘴!你這個勾引別人未婚妻的下流東西,不久之後我將會讓你滿身是血倒在地上--哈克尼爾侯爵,若能由您擔任這場決鬥的見證人最好。您當然會願意接受吧?」

  「今天是慶祝的日子,我不想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內見到血。」

  夏洛克語氣平靜地回答,巴魯特的用語總是相當粗野。

  「那麼明天一早在佛格森爵士的宅邸如何?他平常有收集槍枝的興趣,是一位正人君子,應該會很樂意擔任這次的見證人。宅邸內有一座美輪美奐的公園,剩下的兩名見證人由我負責尋找。」

  樓梯的另一方,在傭人之間有一個穿著深藍色禮服的小小身影。

  「嗯。」

  夏洛克將視線從樓梯栘開,滿不在乎地低聲回應。

  他不願意看見克莉絲泫然欲泣的臉龐,若是看著她,說不定會忘了自己的立場而把巴魯特趕出宅邸。這是提出決鬥要求時,在場的紳士必須避免的情形。

  立下約定之後,男士們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認真表情,各自朝三個方向離開。夏洛克前往舞池,肯尼斯則是怒氣沖沖地走向正門,看都不看對方一眼,甚至對凡妮也視而不見。

  巴魯特似乎要前往專屬的房間,他在踏上樓梯前瞪視著凡妮的臉說道:

  「過來。」

  「不要。」

  凡妮立刻拒絕,巴魯特卻強捉住她的手腕。

  「給我過來。」

  「不要!」

  凡妮甩開巴魯特的手。巴魯特大概是擔心聲音要是傳進舞池就不妙了,於是他臉上露出掙獰的神情,然後獨自走上樓梯。隔一段距離站在他身後的艾琳追了上去。在與克莉絲擦身而過的前一秒,抓住巴魯特的手腕,緊密地依偎在他身旁。她的表情充滿著想要掩蓋也掩蓋不住的喜悅。克莉絲第一次看見這種表情,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臉龐。

  凡妮像是崩潰似地癱倒在樓梯的扶手邊。

  「凡妮小姐!」

  諾拉以及克莉絲衝出樓梯平台攙扶起凡妮,凡妮沒有失去意識,克莉絲一抱住凡妮,她

  便像是放下緊繃的心一樣全身放鬆。

  「克莉絲汀小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好想就這樣死去……」

  凡妮的臉頰上佈滿淚痕,隨即又有新的淚水不斷地滾落。

  「我不應該這麼做的,我以為只要由我告白,就算我的名譽受損,也可以避免傷害到肯尼斯先生,我實在太膚淺了,只是滿腦子想著要鼓起勇氣說出口,早知道我乖乖聽從母親的話就好了!」

  克莉絲無法答腔,只能一面聆聽著凡妮努力擠出來的話語,一面緊抱著那嬌小的水藍色身軀。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亟欲掉淚的克莉絲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我只是希望凡妮能夠得到幸福而已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16 PM

--初始的結束--


  克莉絲不發一語地緊緊抱著凡妮,半響,看見總管克勞德從樓梯上走下來。

  以總管而言,克勞德相當年輕,歲數與夏洛克相差無幾,是位態度冷淡、盡忠職守的男人。他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凡妮,以溫柔卻強硬的口氣表示已經為伊修丹頓小姐準備好寢室,請她移駕到該房間.凡妮由於全身無力,無法好好站穩腳步。

  「恕我失禮.」

  克勞德一把將凡妮抱起,克莉絲跟著諾拉一同走進哈克尼爾家的豪華客房。

  在諾拉為了整理行李而前往休息室的期間,凡妮始終在床上啜泣,反覆念著只要我死掉就好了。

  「如果……如果因為我的緣故害肯尼斯先生死掉的話,我……」

  「凡妮小姐。」

  克莉絲注視凡妮的臉龐。

  「我認為肯尼斯先生最期盼的就是凡妮小姐能夠得到幸福,請您繼續活在這世上與肯尼斯先生一起奮戰。」

  「不可能的,那個人無法戰鬥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那個人的槍法高明……他甚至說他十分厭惡鬥爭;巴魯特的槍法一定相當精湛……」

  「現在請您先好好地睡一覺。」

  克莉絲說道。

  克莉絲對於肯尼斯或是巴魯特的事情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有關於艾麗斯的事情,愛麗絲不會親自動手,而是讓貴族的千金穿上禮服陷入黑暗的深淵。

  可是,凡妮沒有穿上任何一件合之禮服。

  諾拉走進房間內,她端著擺有水壺與白蘭地的小盆子。克莉絲陡然站起身對諾拉說:

  「千萬不要讓凡妮小姐離開妳的視線,小心不要讓她產生尋死的念頭,試著與她一同談談美好的未來,也許會讓她好過一些。」

  「怎麼會這樣,凡妮小姐竟然想要尋死!」

  諾拉臉色刷地慘白,克莉絲真想讓凡妮也看看諾拉現在的表情。

  「拜託妳了,諾拉,雖然我無法詳細地告訴妳,但是有人對貴族的千金懷著恨意。這次的事情,說不定就是她一手策劃,凡妮小姐自殺的話就讓她稱心如意了,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聽了克莉絲的話,諾拉深吸一口氣並點了點頭,接著她驚呼了一聲,偷偷摸摸地在裙子裡頭翻找著東西。

  「這個交給您,克莉絲小姐。這是艾琳小姐留下來的東西,我不想放在凡妮小姐身旁。」

  諾拉拿出一把女用手槍。

  克莉絲頓時為之語塞,不過她立刻將手槍收下,握在手中的槍枝格外沉重。克莉絲心想。要趕緊收進手提包裡頭,絕不能讓任何人碰到這把槍。

  凡妮身旁有諾拉在照顧著。

  從半開的房門空隙,可以看見克勞德快步走過的身影。

  舞會按照原定程序繼續進行。華爾茲的節奏逐漸加快,人們轉來轉去地跳著舞,燦爛的笑容與歡笑聲投射在水晶吊燈上。

  同一個時間,同一棟宅邸內,決鬥的前置工作也正在進行。

  一通電話打到倫敦,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通知新聞記者。貴族的宅邸內正在選出能夠率先抵達佛格森宅邸的馬匹。

  肯尼斯以及巴魯特的親屬一律沒有接獲通知,因為決鬥必須在毫無牽掛的情況下進行,見證人在轉眼間齊聚一堂,巴魯特一方為佛格森爵士與佛格森爵士的兄長李斯特子爵;肯尼斯一方則為夏洛克以及同樣身為律師的羅德利克爵士;決鬥用的槍由槍械收藏家佛格森爵士提供。

  夏洛克待在三樓的私人房間,確認著通往佛格森家的路線,他忿忿不平地想著,如果肯尼斯不是律師就好了,假若肯尼斯只是想要過過紳士乾癮的中產階級,不論巴魯特心中有多麼不甘心,肯尼斯也沒有權利可以接受他的手套。然而不巧的是,中產階級的法官或是律師同樣也屬於紳士,所以也擁有決鬥權。

  若是沒有演變成這種局面,明明什麼私奔的方法都可以替他妥善處理。

  夏洛克的腦海中忽然浮現,那兩個人脫離所有的世俗規範,住在鄉間小屋的景象。肯尼斯的開朗活潑肯定不會改變,凡妮也許意外地會毅然捨棄貴族身份,扶持丈夫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夏洛克甩了甩頭,按下桌上的呼叫鈴。原本只是想叫傭人進來,沒想到走進來的是總管克勞德。

  「克勞德,能不能幫我叫伊恩過來一趟,明天說不定會有人受傷。」

  「我明白了。」

  克勞德恭敬地低下頭稱是,又追加了一句話。

  「克莉絲汀小姐有話要轉告您,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旋即望向克勞德,克勞德保持著優秀總管的姿態,一派地面無表情。

  「--叫她過來,不要讓母親發現。」

  夏洛克不動聲色地命令道。

  大廳的人聲鼎沸彷彿只是假象,三樓的私人房間內一片悄然無聲。克莉絲在克勞德的引領下,經過走廊的轉角,站在一扇鑲有精緻家族紋章的門前。

  「克莉絲汀小姐已經抵達了。」

  「進來。」

  就算將『薔薇色』的所有房間合併在一起,也不會比夏洛克的房間大。雖然克莉斯曾經拜訪過幾次奧佛西地昂斯宅邸,這次卻是頭一次進來這間房間。

  顏色猶如置身蓊鬱森林的壁紙,沉重紮實的桃花心木書桌。房間的牆壁上有另外一扇門,裡頭似乎是寢室。

  桌上的煤油燈映照出夏洛克的身影,凌亂的瀏海在額頭上落下影子。他僅穿著白色襯衫與背心,輕輕地倚著桌面,左手拿著盛滿琥珀色液體的酒杯。空氣中混雜著酒氣,隱約有一股薄荷的香味。

  「對不起,其實只要轉告您就好了。」

  克莉絲一低下頭,夏洛克卻突然露出一抹淺笑。

  「沒關係,我正想和別人說說話!妳要喝嗎?」

  「不。」

  「我想也是,坐下吧。」

  夏洛克似乎相當疲憊,平常不論講什麼,總是維持著挖苦人、捉弄人的說話方式,今天似乎沒有多餘心思這麼做。

  克莉絲安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思考著潘密拉會如何反應。如果潘密拉的話,不管對象是誰,一定都會毫不顧忌地將該說的話一口氣講完--啊、啊,我沒辦法做到這種事,現在的夏洛克看起來就像是走投無路的小孩子,自己無法隨便丟幾句話給他之後就放任不管離開;然而,即使真的這麼做,這個人肯定也會全盤接受吧。

  「--明天一大早要進行決鬥,巴魯特爵士已經睡了,肯尼斯到佛格森爵士那邊借住一晚。凡妮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有諾拉陪在她身旁,我很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太過自責而去尋死。」

  「雖然肯尼斯沒說,但是他似乎也很擔心凡妮的情況,真是個笨蛋。我完全束手無策。」

  「肯尼斯先生沒有問題吧,假如肯尼斯先生因此死亡的話,凡妮小姐肯定會一輩子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想他可能不太行,因為肯尼斯對於槍法一竅不通。」

  夏洛克聳聳肩,酒杯裡的冰塊輕輕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這真是人生的一大諷刺,他從來沒有重視過所謂的紳士風範,最後竟然可能會因為紳士之約而送命。」

  夏洛克拿著酒杯、走近椅子,站在克莉絲的身後,然後將背倚靠在椅背的後方。克莉絲仰首望著夏洛克,夏洛克的襯衫袖子輕輕碰到克莉絲的臉頰。

  「夏洛克先生很喜歡肯尼斯先生呢。」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的確很喜歡他,他雖然不懂人情世故,卻很好相處。」

  夏洛克匆然歎了一口氣。

  「佛格森爵士還因為這件事而興高采烈的,最近都沒有發生什麼大騷動,若真的決鬥的話,就會有好一陣子有話題可講了。應該說幸好那兩個人在社交圈的地位不高,因此送命的話也會視為是一種榮譽,法官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這就是紳士精神的精髓--可是,我非常討厭這種事,簡直是無聊透頂的習俗。」

  「現在阻止他們也已經來不及了嗎?」

  「來不及了。」

  夏洛克不屑地說著,並大口飲酒。

  克莉絲的心中漲滿感情。

  想要說一些話安慰他,卻毫無頭緒。

  克莉絲拾起手,輕輕碰觸夏洛克的手臂,隔著高級的白色棉質衣袖,可以感受到夏洛克骨瘦如柴的手腕,夏洛克反手握住了克莉絲。

  「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想要為他做些什麼是相當不尊重他的行為。」

  夏洛克握住克莉絲的力道逐漸加重。

  「不尊重也沒關係,凡妮小姐只希望他能夠活著。」

  「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我完全不瞭解.」

  「我想也是,我就是喜歡妳這種個性。」

  夏洛克注視著克莉絲,微微一笑。

  克莉絲的心跳瞬間激烈加快,臉頰大紅,此時燈光昏暗,肯定還沒有被發現--冷靜下來,克莉絲,夏洛克的口氣就與在說喜歡肯尼斯時相同。

  「直到剛才,我都還在盤算能不能改成輪流開槍,這是一種讓槍法不高明的人率先開槍的方式--如此一來,先射擊的人只要失手就可以宣告結束。」

  「那麼就採用那種方式,讓肯尼斯先生先開槍。」

  「我雖然是這麼想的,可是巴魯特不肯接受,反而還向佛格森爵士表示要由他先開槍,他似乎是真的一心想要置肯尼斯於死地。」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肯尼斯有辱他的名聲啊!還有其它理由嗎?」

  「可是,打從一開始,凡妮的心就不在巴魯特先生的身上,巴魯特先生也有情婦,我不認為他有那麼深愛凡妮小姐。可是為什麼他會有那種想法呢?」

  「這……單單只為了名聲的話,的確沒有必要置人於死地。」

  夏洛克想試著反駁,陷入沉思。

  「也就是說巴魯特很固執啊。」

  「巴魯特先生是不是對肯尼斯先生心懷怨恨呢?例如說,像是!雖然我也不清楚,只要兩個人現在好好溝通一番,將問題解決,也不能取消決鬥的進行嗎?」

  「不行,一旦確定要進行決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中止。」

  「我很在意艾琳小姐,艾琳小姐有一雙陰沉的眼睛,彷彿在憎恨著某個人。」

  克莉絲將懸掛在心頭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是從潘密拉那邊聽說的,據說艾琳小姐稱呼巴魯特先生為丈夫,那兩個人會不會是已經結婚了呢?」

  「這點我也有想過,肯尼斯應該也有想到。我猜肯尼斯在暗中調查的,應該就是那兩個人的結婚經歷,看看能否以重婚罪判決婚姻無效。」

  「巴魯特先生會不會就是因此才將肯尼斯先生視為麻煩呢?」

  「還不足以視為麻煩,因為就算已經結了婚,他只和凡妮訂婚並不構成犯罪,只要離婚就無法可管了。」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決鬥呢?自己說不定也會因此送命呀。就算不決鬥,他也能與凡妮小姐結婚吧?凡妮小姐的雙親很滿意這樁婚事呢。」

  「……巴魯特是想藉由決鬥,以一位紳士的身份成功博取認同吧。」

  克莉絲搖了搖頭。

  「雖然我不清楚巴魯特先生是什麼樣的人……啊!你沒有看見艾琳小姐?艾琳小姐在決定決鬥之後,挽著巴魯特先生的手上樓,臉上的神情顯得相當高興,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對於艾琳小姐而言,不可能會因為巴魯特先生與凡妮小姐結婚而高興才對。」

  克莉絲開始思考,或者是肯尼斯決鬥時敗北,凡妮自殺,這就是艾琳內心打好的如意算盤嗎?若是如此,真正的目標是凡妮,抑或是貴族的千金嗎?會是艾麗斯在艾琳的背後操控她嗎?

  「對於艾琳而言,肯尼斯是一個阻礙,也就是說肯尼斯知道了什麼對那兩個人不利的事情嗎?」

  克莉絲從夏洛克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不曉得夏洛克有沒有發覺,他只是拖著疲憊的身體站起來,露出往常深思時的表情。

  「我現在想前往肯尼斯先生的事務所一趟。」

  「我沒有辦法離開奧佛西地昂斯宅邸,而且事務所已經上鎖了。」

  「有什麼方法能拿到鑰匙嗎?雖然有可能是白費力氣,可是我想要找找看。」

  夏洛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繞到書桌前方,將空酒杯置於上頭,空氣中飄散著一股薄荷的香味。

  「妳不瞭解何謂上流階層,決鬥並不是審判,手套已經丟出去了,就算巴魯特是殺人兇手,警察也會祈禱巴魯特獲勝並等待決鬥結束。妳究竟為什麼如此在意艾琳?」

  「因為艾琳小姐身上穿著暗之禮服,而且艾琳小姐在愛情與憎惡之間,選擇了黑暗而並非愛情。」

  夏洛克打開書桌的抽屜,拿出裡頭的東西丟給克莉絲,丟出去的時候,還發出了一聲金屬撞擊聲響。那是一串鑰匙,克莉絲連忙用雙手接住。

  「那是剛剛肯尼斯交給我保管的,就當作是托給凡妮的吧。」

  「謝謝您,呃……事務所的地址是在哪裡呢?若是可以的話,希望能準備一輛馬車送我一程,夏洛克先生--」

  此時不知從哪傳來一陣沉重的敲門聲。

  「夏俐,我是伊恩。」

  「請進--來的正是時候,他的馬車是四人座的。」

  夏洛克恢復一如往常的語氣。

  門的外頭,站在剛從睡夢中被人叫醒的伊恩,他頂著一頭凌亂不堪、四處亂翹的頭髮,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夏洛克。

  「那麼應該還可以再坐一個人吧。」

  克莉絲緊握鑰匙,小聲地喃喃道。因為半夜獨自一人前往男性的事務所,這種壓力實在太大了。

  「沒想到妳三更半夜突然回來,居然是要來搜查事務所。」

  潘密拉一面碎碎念著,一面打開桌子那亂七八糟的抽屜。

  「因為只有我的話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嘛。」

  「我也不可能會知道呀!啊!應該不是找那裡,該怎麼說,就是先別看那些跟數據相的數據,應該先從做到一半的工作備忘錄或是書信之類的東西開始尋找。」

  潘密拉在後腦勺紮了一束馬尾,穿著沒有過多裝飾的咖啡色禮服。

  「從下層的抽屜開始翻找會比較快,要記住自己已經搜過的東西喔。雖然做得這麼仔細比較麻煩,可是就調查而言反而會迅速一點。」

  『羅德利克&史東納律師事務所』是一棟三層樓的大型建築物,肯尼斯使用一間有面大窗戶的房間。而拐著腳一跛一跛地跑出來的貓,看見三個人走進來,也只是微微地歪了一下頭,現在則躺在房間中央的大桌子上呼呼大睡。

  「這裡沒有發現什麼。」

  負責搜查書櫃的伊恩說道。

  克莉絲在堆積如山、打字機打錯的廢紙中仔細尋找著。一看到紙張上寫有凡妮兩個字,隨即抽出來一看,卻發現全都是一堆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書信草稿。

  「他一定滿腦子都在想凡妮的事情。」

  「是啊,真希望他們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別說傻話了,現在已經演變成要決鬥了喲!」

  潘密拉不耐煩地說道。

  「這些廢紙好像是被拿來當做備忘錄或者是吸墨紙。」

  「若是吸墨紙的話,可以檢查看看垃圾筒,丟掉的紙張背面說不定會寫些什麼。」

  克莉絲照潘密拉所說的,將垃圾筒內的東西整個倒了出來,她伸手拿起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並發出小聲的驚呼聲。

  「啊!」

  艾琳?奧蘭多的資料。

  二十八歲,佛拉納根一帶的獵師尼可拉?奧蘭多的長女。十七歲時與當時三十二歲的航海員傑克?奧蘭多結婚。她以女廚師的身份一同於船上工作,何時結識巴魯特則不得而知,兩個人至少早在八年前就一同往返於南美洲。艾琳獨自居住在北境山莊達修林街上的一棟公寓,約莫是在兩星期前租下公寓的,推測之前應是居住在位於倫敦的巴魯待宅邸(以上為達修林公寓的居民證詞;艾琳講話帶有佛拉納根一帶的腔調因而查出過去的事情;巴魯特似乎從未登門造訪過公寓;無法得知她如何結識巴魯特的)。

  悔爾文?巴魯特的資料

  五十歲,父親為魯伯特?巴魯特伯爵的次男,無爵位。魯伯特?巴魯特爵士的嫡長子為威廉?巴魯特子爵,長女為愛爾里昂子爵夫人。梅爾文以優異的成績從寄宿學校畢業後,就到世界各地旅行,十年前在南美洲種植煙草園一舉成功。八年前涉嫌殺害農場主人,之後無罪開釋。自此之後,每當往返於南美洲之際,艾琳必定同行。五個星期前回到倫敦;三星期前與凡妮爾?伊修丹頓訂婚。幾乎在同一時期,艾琳遷居到公寓。他在倫敦沒有朋友,他的資料也沒有刊載在社交名人錄上。巴魯特商會連續五年都有獲利。

  用打字機打出來的數據下方,有一行疑似是肯尼斯親筆寫下的文字。

  艾琳?奧蘭多與梅爾文.巴魯特沒有結婚。

  從垃圾桶內東西的新舊程度可以分析出,這張紙應該是最近才寫的。

  潘密拉從克莉絲手中拿起那張紙,伊恩也從頭頂上方探頭看著。

  「這麼看來,艾琳和巴魯特一定是在船上結識的,應該是在這十年之間;原來已經結婚的是艾琳。雖然不知道她的丈夫下落,但是已為人婦的女廚師以及身為企業家的紳士,兩人就算談戀愛也沒辦法結婚的。」

  「可是,巴魯特光明正大地帶著艾琳四處亮相,艾琳甚至還稱他為丈夫,會懷疑他們已經結婚了也是人之常情。肯尼斯先生果然針對艾琳與巴魯特先生有沒有結婚之事進行調查。」

  可憐的艾琳,克莉絲心想。這麼多年以來,她以夫婦的身份扶持著巴魯特,結果巴魯特最後選擇的卻是男爵千金凡妮。

  克莉絲認為,艾琳根本不需要穿上暗之禮服。若她來『薔薇色』訂製禮服的話,就算是相同的感情狀況,發展說不定會與現在完全不同。

  (……妳或許早點與巴魯特爵士結婚比較好。)

  克莉絲回想起肯尼斯的話。

  肯尼斯先生之所以在等巴魯特先生與凡妮結婚,是因為光訂婚是無法構成重婚罪的。即使只是形式,只要凡妮小姐和巴魯特先生結婚的話,就能提出重婚控訴,進而使婚姻無效。

  但是,艾琳小姐與巴魯特先生沒有結婚,所以也不構成重婚罪,因而肯尼斯先生才會絕望地接受決鬥的要求。」

  「真是個笨蛋,人死了連哭的機會都沒有耶。」

  潘密拉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聽來相當沉重。

  「如果再見到艾琳,我希望能脫下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禮服。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雖然她以禮服遮掩削瘦的身材;與其說是貴族的情婦,不如說是偏遠地區的獵師之女因為來到大都市而變得骨瘦如柴還比較貼切。」

  忽然間傳來喀嗒一聲,克莉絲與潘密拉聞聲回過頭,看見伊恩手上拿著社交名人錄正打算走出房間,而門的外頭有具事務所的電話。

  「等一下,你在做什麼?這個時間打電話會造成接線生的困擾。」

  「我因為工作的緣故已經很習慣半夜打電話了。」

  「我可不認為對方也習慣喔!」

  「既然這樣,那麼我得乘馬車去一趟才行。」

  伊恩一臉正經地說著。克莉絲看著他心想,這位醫師只要臉上的表情愈認真,不知道為什麼就愈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晨霧尚未完全消散。

  麗浮山莊裡最為廣大的佛格森宅邸庭園,在其精心的照料之下,看起來呈現出猶如幾何學的圖樣。宅邸四周被一條小徑所環繞,還有座通往私人庭園的人造林,樹林裡有一座刻意仿造農村風格的水車與擠牛奶場。

  佛格森爵士引以為傲的槍械陳列室就位在宅邸的地下室。夏洛克不討厭槍械,但是因為他不打獵,所以對槍械並不算熟悉;然而就只有今天,他甚至衍生出一股厭惡感。

  「這是今天決鬥使用的燧發槍,請確認。」

  佛格森在冷冰冰的槍械陳列室一下指令,一名似乎是負責管理槍械的黑髮少年遞上了一組決鬥用的槍械。

  前膛裝填式的燧火式手槍,長度約是少年的手肘長度,圓形的槍托,槍身上沒有任何的雕刻裝飾,是一把實用的手槍。

  「以決鬥用的槍械來說,這把在各方面都相當優秀。」

  佛格森爵士高興地說著。

  一行人走到樹林之後,夏洛克與其餘兩個人拿起手槍進行確認。長度頗長,不過重量還算輕巧,是容易操作的手槍。佛格森爵士此時宣佈,將由自己負責把手槍交給決鬥者以及裝填彈藥;另外的三個人,則各自以見證人的身份,分別站在肯尼斯與巴魯特一方,然後,最後一人站在中央負責下達決鬥開始的指令。

  「這由我來負責。」

  夏洛克話一出口,李斯特與羅德利克隨即點了點頭。李斯特子爵與弟弟佛格森爵士一樣,看起來像是有點神經質的中年男子,羅德利克則是一位方臉男士,他是與肯尼斯從同一所法學院畢業的法院律師。

  「我今天特地開放私人庭園。」

  佛格森爵士說道。

  聽見傳聞的人們陸續湧入樹林,團團圍住作為決鬥場地的廣場,當中也有臉上掛著笑容的女士。資產家的年輕未婚妻以及她的情夫,這樣的組合讓她們興奮不已。

  聚集的人群開始騷動,而決鬥的兩位主角身影,也從小徑的遠程出現。

  肯尼斯看起來心力交瘁,但是表情仍舊保持平靜,身穿一襲黑色西裝大衣,配上紅色領帶與長褲,頭戴一頂大禮帽。肯尼斯穿上最高貴的服裝來到現場。

  巴魯特看來泰然自若,他雖然與肯尼斯一樣穿上正式服裝,卻與他不甚合搭,反而更加突顯出他目中無人的態度。

  夏洛克張望樹林,看見伊恩腳步急促地定向這邊。伊恩的身後緊跟著克莉絲與潘密拉,但是由於伊恩的步伐較快,再加上勞動者階級到定點就不得繼續前進,只好停下腳步。而在稍微遠離人群聚集之處,在不仔細看就無法察覺的地方,有件酷似爬蟲類模樣的暗綠色斗篷正在擺盪飛揚著。

  那個婀娜多姿的女性身影是--艾琳。

  她站在離圍觀人群稍遠處,就在巴魯特那側的正後方,四周沒有其它人,從那處應該只能看得見巴魯特的背影。

  夏洛克內心正覺得奇怪之際,佛格森爵士迅速走近他身邊。

  「巴魯特爵士希望能輪流開槍。」

  夏洛克轉過頭面向佛格森爵士。

  「由槍法不高明的人先開槍,這是輪流開槍的定理。」

  「巴魯特爵士長年在海外做生意,所以用槍技術一定沒有肯尼斯先生來得高明;況且,是肯尼斯先生勾引巴魯特爵士的未婚妻,肯尼斯先生沒有資格對這場決鬥表示任何意見。」

  輪流開槍--由巴魯特先開槍射擊!肯尼斯的勝算愈來愈小了。

  夏洛克點點頭,並偷偷地瞄了肯尼斯一眼,肯尼斯冷靜地直望著前方,這說不定是他到目前為止最有男子氣概的一次。

  我將會讓你滿身是血倒在地上!夏洛克回想起巴魯特的話,敢如此口出狂言,夏洛克以為這就代表巴魯特的槍法精湛,難道是他誤會了嗎?

  不,即使是輪流開槍,即使他對任何槍械都相當拿手,但是也有可能沒射中,反而被肯尼斯擊中的情形。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會那麼自信滿滿地提出決鬥的要求呢?

  像巴魯特那種個性的男人……不,正因為是巴魯特那種男人,所以才會選擇這麼做嗎?

  艾琳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該不會……夏洛克暗自思索著,只有紳士能進行決鬥,因此才會制訂所謂的有決鬥資格階級。

  佛格森爵士將手槍遞給肯尼斯與巴魯特,肯尼斯彷彿已經有所覺悟地收下手槍,冷靜地呼了一口氣。

  「背對背,向前走十二步之後,轉身面向對方再往前走五步。夏洛克?哈克尼爾侯爵負責丟擲白手帕。只能開一槍,由巴魯特爵士先開槍,有任何異議嗎?」

  「沒有。」

  「沒有。」

  伊恩加快腳步,像是在呼喊些什麼,手還往上高舉。樹林中發出沙沙聲,還可以看見克莉絲與潘密拉處在圍觀人群中。

  肯尼斯與巴魯特相互背對背,一步、一步往前進。此時,伊恩終於推開人群,朝這裡衝了過來.

  「夏俐!」

  伊恩大叫著。夏洛克握著手帕,微微回頭一望,伊恩以相當驚人的速度--恐怕讓淑女見到都會忍不住皺眉的模樣,用盡全力衝到夏洛克的身旁,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抓住夏洛克的手腕,並湊近夏洛克的耳邊說話。

  夏洛克匆地臉色大變。

  「伊恩?葛洛普醫師,你在做什麼?現在正在進行神聖的決鬥!」

  佛格森爵士立刻高聲斥責。

  「不,這場決鬥必須中止。」

  夏洛克將手帕往上揮動,打斷佛格森爵士的話。

  「什麼?」

  「什麼?」

  「決鬥中止!」

  夏洛克朗聲高呼。幾位見證人流露出緊張的神色,肯尼斯與巴魯特看著夏洛克,夏洛克高舉雙手走向廣場的中央,直直地瞪視巴魯特。

  「這個男人沒有決鬥的資格。沒錯吧,梅爾文.巴魯特!不,這個時候,我應該稱呼你為船員傑克?奧蘭多比較貼切吧。」

  「傑克?奧蘭多--?」

  人們聽見了陌生的名字,廣場周圍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夏洛克走進廣場,可以看見克莉絲與潘密拉在遠處,耳邊還迴繞著伊恩剛才低聲告訴自己的話。

  「梅爾文.巴魯特這個人並不存在,他早在十年前發生船難時意外身亡了。而那個男人原是佛拉納根一帶的農夫,也就是貧困的船員傑克?奧蘭多。」

  為了見證這場決鬥而留下來的三人,聚集一起並圍住伊恩瞭解情形。

  肯尼斯似乎尚未瞭解現在的狀況,因而呆愣在原地。巴魯特則面紅耳赤地揮舞著手中的槍枝。

  「怎、怎、怎麼可能?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不是貴族?」

  「我朋友的朋友之中,有人認識愛爾里昂子爵夫人。」

  伊恩不知為何露出一臉內疚的表情說道。

  「她告訴我關於她的外甥的事情,他在十年前就已經行蹤不明瞭。因為受到眾人的排擠,所以在雙親過世後,大家都對他不聞不問,唯一確定的是,梅爾文.巴魯特是一位高個子、黑眼睛的男性。」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叫做傑克的人,眼睛的顏色只是她記錯了。

  夏洛克使力抓住巴魯特的手臂,強迫他抬起頭;佛格森爵士以像是在看毛毛蟲的鄙夷眼神看著巴魯特。

  「那麼就到傑克?奧蘭多的老家,讓他們指認你的臉吧。你幾乎不待在倫敦的原因,急著安排與男爵家婚事的原因!以及你處心積慮想殺掉肯尼斯的原因,我都已經知道了。」

  「是你暗中指使他的嗎……」

  巴魯特看向肯尼斯,雙眼充滿恨意地瞪視著他,然而他看見肯尼斯一臉錯愕的表情,巴魯特便轉而四處東張西望。

  「……難道是艾琳嗎?」

  巴魯特茫然地脫口而出,眼睛佈滿血絲。

  「是那個女人嗎?那個女人,那個到現在還叫我丈夫、熟知我過去事情的女人洩露出來的嗎?在那個貴族落海死亡的時候,明明是那個女人慫恿我對調身份的--我早該先殺掉那個女人的!」

  「他沒有決鬥的資格。竟然會有這種事,我還一直以為他是紳士,而一直買他的農園所出產的香煙!」

  繼佛格森爵士之後,李斯特子爵也忿忿地說道:

  「這是對我們,也是對肯尼斯先生最大的侮辱,你比殺人兇手還不如!」

  佛格森火冒三丈地大步走來,打算從巴魯特手上拿回手槍,巴魯特開始抵抗,兩人互相推擠拉扯。

  夏洛克走近肯尼斯的身旁。

  肯尼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徑地注視著夏洛克,稍早臉上的精悍表情完全不復見,臉色不再緊繃。夏洛克伸出手,肯尼斯沉默地將手槍交給他。

  「原來……原來是這樣,艾琳的丈夫……傑克?奧蘭多原來就是巴魯特嗎……我完全沒有察覺到……」

  「不過為了紳士的榮譽,進行決鬥說不定比較好。」

  「打從決定要進行決鬥以來,我就抱著必勝的決心。」

  肯尼斯無力地笑了,陰霾一掃而空的臉孔,今天首次出現了酒窩。

  樹林間有個淡粉紅色身影,那是凡妮。

  凡妮倚靠在樹木旁,睜大雙眼看著肯尼斯,諾拉站在她身後。肯尼斯換上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深深凝視著凡妮。

  肯尼斯慢條斯理地摘下帽子,以誇張的動作鞠躬行禮。

  即使從遠處,也可以清楚看見那斗大的淚珠從凡妮的眼眸中滾落。肯尼斯的臉上隨即展開笑容。

  夏洛克終於鬆了一口氣,環顧現場搞不清狀況而吵鬧的群眾,他的目光四處游栘,尋找那深藍色禮服的身影。

  之後,他發現有名女性在距離數英尺遠之處,她有雙酷似爬蟲類的雙眼。夏洛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兩手持物平穩地向前舉起……竟然是對準這個方向的手槍!

  「住手!」

  「去死吧!巴魯特。」

  夏洛克看見艾琳扣下板機的瞬間,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立刻從旁躍過,並張開雙臂擋在巴魯特面前。

  「這真是太驚人了,那個男人竟然只是個船員。」

  潘密拉待在樹林裡看著伊恩衝去找夏洛克,中止這場決鬥。團團圍住廣場的人們,尤其是貴族,開始發出不滿的聲音。

  「就算他會變成殺人兇手也無法阻止的決鬥,卻只因為他不是紳士這個理由,就輕而易舉地中止了……」

  克莉絲用複雜的心情望著群眾,此時--視線突然停住。

  有一位黑髮的女人站在人群之中。

  她雖然戴著闊邊女帽,但是克莉絲認得那朱紅的雙唇,以及纖細、美麗又有種稚氣末脫的身影。

  是艾麗斯。

  還有站在她身邊的艾琳。

  艾琳雙手舉著槍,槍口直直地瞄準廣場中央。

  艾麗斯戴著闊邊女帽轉過頭,見到克莉絲後便停住,好像說了什麼。仔細看吧--她是這麼說嗎?

  艾琳的槍口停在肯尼斯身上,之後毫不猶豫地轉向,她的目標是巴魯特。

  「啊!不行,住手!」

  克莉斯發出微弱的悲鳴。

  「住手!」

  然而,為時已晚。此時,一道槍響劃過廣場!

  槍聲響起。

  夏洛克頓時感覺到左肩一陣灼熱的劇痛,全身頓時軟弱無力。他按著肩膀,雙膝重重地跌跪在地上,在毫無防備之下,夏洛克的臉頰直接撞向堅硬的地面。

  「夏俐!」

  群眾的哀叫聲以及耳邊響起男人們倉皇的腳步聲。

  有人中彈了--

  「夏俐!夏俐!」

  夏洛克聽見肯尼斯的吼叫,腦海中浮現出混亂的影像。我中彈了,誰開的槍?是艾琳開的槍,那個難以捉摸的女人。

  原來她的槍技如此出神入化。從一開始,這場決鬥就是一出鬧劇。原來,艾琳打算在巴魯特開槍的時候,也同時射向肯尼斯。這一切都是巴魯特暗中策劃好的,他完全沒有一絲紳士該有的風範,誰也沒想到--他果然只是個暴發戶船員。

  誰快把那個女人逮住!那個女人既深愛也憎恨著巴魯特,她真正想要射殺的並非肯尼斯,而是巴魯特。克莉絲明明已經說過,她選擇了黑暗而非愛情!

  「沒事的,你不需要擔心其它事。」

  溫柔的聲音從上方落下,肩膀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身體被翻轉成仰躺的姿勢,身上的西裝大衣也被脫下,夏洛克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伊恩--不論何時,最堅強又冷靜的人總是他。

  堅強又冷靜……還是說,來的人並不是伊恩?而是那位深藍色禮服的嬌小少女呢?

  克莉絲,克莉絲--在失去意識前的短短數秒間,夏洛克強烈地期盼那位特別又可愛的人,來到我的身旁吧。

  那一瞬間,潘密拉緊摟住克莉絲,克莉絲的腦袋發顫地搖晃著,她的帽子被吹走,在空中飛舞。倒在地上的人既不是肯尼斯,也不是巴魯特,而是那位完美的青年貴族--夏洛克?哈克尼爾。

  開槍的艾琳被周圍的人逮住,手槍被奪走。艾琳全身癱軟,任由眾人擺佈,另外還有一位戴著闊邊女帽的黑髮女子,從艾琳的身旁快步離開。

  潘密拉擔心克莉絲會因此而昏厥,而夏洛克則仰躺在地上,伊恩脫下他身上的大衣處理傷口,看起來似乎是被擊中肩膀了;凡妮被諾拉攙扶著,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不久,擔架被運送到此處。

  「不要緊的,克莉絲,夏洛克平安無事喔。」

  潘密拉悄悄地對克莉絲輕聲說道。

  「不要緊的……他不會死的,那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死。」

  克莉絲注視著潘密拉的臉龐,她並沒有昏過去,蒼白的臉上逐漸恢復紅潤。

  而現場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男人蠻橫的聲音說著,你們快點離開這裡,私人庭園即將要關閉了。

  克莉絲站在山丘上,四周沒有任何人。

  潘密拉到大街上找馬車搭載的期間,克莉絲向她表示要待在這裡等她。

  夏洛克得救了。

  克莉絲細細咀嚼著這句話。

  被抬上擔架運回宅邸的夏洛克,雖然沒有看她一眼,但是克莉絲隨後馬上被告知他中槍的部位是在肩膀,好像只是暫時失去意識。

  夏洛克得救了。

  太好了。

  當時認為夏洛剋死亡的瞬間,克莉絲的心頓時形成一個大洞。冷冽的風不斷從洞口吹入,克莉絲全身顫抖個不停,她好害怕,眼淚就要落下般地害怕、煎熬,內心痛苦難當。

  克莉絲抬頭望向天空,早晨的薄霧消散,天空清澈湛藍。這時忽然刮起一陣強風,將繫在克莉絲松亂辮子上的緞帶吹開。

  夏洛克還活著。

  隨風飄揚的髮絲與樹木的葉子合為一體,合奏出沙沙聲響。在逐漸溫暖的陽光下,深藍色禮服的裙襬飄舞翻飛,全身感到舒暢不已。

  深藏在內心的這份情感究竟為何,克莉絲如今終於明白了。

  「我喜歡你。」

  克莉絲喃喃自語著。

  「我喜歡你!」

  克莉絲閉上雙眼。為了充分感受那白燦燦的陽光,她張開雙臂;而緊閉的瞳孔深處,一層從未見過的薔薇色渲染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0 03:17 PM

--尾聲--

  嘰的一聲,『薔薇色』的大門打開。

  「歡迎光臨--啊,是伊恩醫師。」

  潘密拉坐在收銀台前的矮凳上翻閱著最新一期的『英國女性時尚』,她一看見眼前的男人,聲音隨即一沉;而坐在長椅上製作布料樣本的克莉絲則抬起頭。

  「夏洛克先生的傷勢好轉了嗎?」

  克莉絲羞怯地問道。

  「只是擦傷而已,安靜休養就沒有問題了。不過本人一直吵著想出門,等傷勢痊癒後,他說要慶祝肯尼斯不用進行不名譽的決鬥以及凡妮爾小姐解除婚約一事,到時候說不定會正好變成兩人發表訂婚的大喜之日。」

  克莉絲微微一笑,潘密拉也將雜誌闔上,下意識地露出微笑。

  「話說回來,聽說艾琳小姐的槍法一流,連警察也很驚訝呢!與巴魯特……與傑克相關的事件,好像還會出現新的內幕。」

  「傑克?奧蘭多就是失算在艾琳憎恨自己這點吧。」

  潘密拉為了前去倒茶而離開矮凳,起身時並這麼說道。

  「艾琳的行為很古怪,一會兒恐嚇凡妮,一會兒又說要訂製戀之禮服,還對我暗示重婚的事情,又故意讓肯尼斯看見自己……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其實,她反而因為被逮捕而鬆了一口氣吧。」

  「傑克聲稱一開始指示自己對調身份的是艾琳,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是傑克在利用艾琳。畢竟,艾琳從十七歲就嫁給了三十二歲的傑克,始終都待在外國或船上,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就只有傑克。」

  「雖然傑克實際上不是五十歲,而是四十二歲,但是從臉型來看,年輕時應該是個英俊的男子吧。艾琳一直以來都對傑克言聽計從,所以大概無法想像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

  克莉絲一面收拾著布料樣本,一面用沉靜的語氣說道。

  「即使如此,她到最後居然想要殺死自己的丈夫,女性真是可怕。傑克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料到她會背叛自己。」

  「那是他的不對,不管凡妮也好,艾琳也好,沒有女性會百依百順。小看女性就會遭遇到這種下場。」

  「原來如此,妳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什麼?」

  潘密拉停下走向廚房的腳步,杏眼圓睜。克莉絲收拾好布料樣本後,從長椅站起身。

  「潘密拉,妳坐下,偶爾也換我去泡茶。」

  「哎呀,沒關係啦。」

  潘密拉一在長椅上坐下後,伊恩便躊躇猶豫了好一會兒,並且意味不明地從前襟拿出手帕後,忽然又像下定決心似地說出想講的話。

  「其實,我今天來這裡不光只是要報告這些事情而已,我想聽聽看妳的意見,是關於箭的事情。」

  「--箭?」

  「雖然我看起來是這副模樣,但我還是單身喔。」

  潘密拉目不轉睛地看著伊恩,他的眼鏡下有雙清澈的眼眸,不過仍是讓人無法猜透他究竟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

  「要命中標的必須要先有箭,女性對男性射箭時,箭是禮服;可是,若這樣看來,男性要對女性射箭時,究竟該使用什麼才好呢?」

  「……這種問題,你要自己思考吧?」

  潘密拉乾脆地回答。

  「咦!可是……妳的意思是……」

  「女性與男性是不一樣的,若是那種處處配合女性喜好的男性,對於女性而言,是相當枯燥乏味的。」

  伊恩低著頭,肩膀下垂。

  雖然似乎還有其它話要說,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潘密拉不禁覺得捉弄這位醫師相當有趣,到律師事務所的行動力與現在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克莉絲推著餐車過來,空氣中飄散著馥郁的紅茶香氣以及水果塔的味道。潘密拉若無其事地對正感到不知所措的伊恩說:

  「伊恩醫師,你喜歡吃甜食嗎?我最喜歡津津有味地品嚐甜食的男性了。」

  「喜歡,我當然喜歡!不是……呃……沒錯,我最喜歡了!」

  克莉絲注視著潘密拉,潘密拉看見伊恩毫不在意眼鏡鏡片因紅茶的熱氣泛起白霧,只是全心全意地品嚐著水果塔,她忍不住會心一笑。

  
  --【維多利亞薔薇色‧三】戀之禮服與初綻薔薇 《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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