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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劉芝妏 -【福祿壽喜之迎喜爆竹】喜逢跳豆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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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1:42 AM
標題:
劉芝妏 -【福祿壽喜之迎喜爆竹】喜逢跳豆妹
不是故意的?!
他的腿被她炸傷了還說不是故意的,
想他堂堂一介欽差大人,
現在竟成了屬下都在偷笑的跛腳男,
叫他的男人尊嚴全讓她炸光了,
此仇不報難消心頭晦氣,
可一見到她那憨憨的傻笑就沒轍,
只求她這煞星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誰知她還不知好歹的來探病,
天老爺,怎麽會有如此烏龍的爆竹妹
連自己的手都獻給火神吻,
哼!或許下次她連那顆頭都不保…”
系列:福祿壽喜之迎喜爆竹
男主角:齊漠
女主角:塗意舒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1:43 AM
楔子
中秋……冬至……又是年終。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民間家家戶戶忙送神,好讓下凡辛苦照證一整年的仙人們回返天庭,或報告一年所察,或交接任務,平時寧靜一片的天庭轉眼熱鬧起來。
紅光滿面的福神剛剛輪職完畢,在凡間看顧了百姓一年的他,其實有些流連忘返,若非得回繳當職令,他還真寧願再多陪陪那可愛的小娃兒。
在南天門守衛的天兵熱情的打著招呼,“福神,一年不見,你的身材更福態了,呵!”
“是啊,連衣服都有些緊,都怪人們太有禮,得知今年輪我當職,素果素菜拼命拜,我不好浪費。”福神撫了撫肚子,一臉笑。
前來迎接好友的壽神聽了直搖頭,拄警壽字杖身材微駝的他晃得頭都昏了。
“福神,你的臉皮還真厚,自己愛吃還怪人。”
“喲,一年不見,壽神,你的白眉快遮了你的眼。”他上前擁抱一下好友。“祿神和喜神呢?”
“我們在祿神府裏擺宴,替你接風,順便聽聽你一年來是否有遇上什麼新鮮事。”明年輪到祿神下凡去,他可是有些等不及。他們四方之神福、祿、壽、喜一年輪值一個,算算,得花四年才能輪完一番。
聽到有吃的,福神眼睛一亮,“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他拉著壽神,腳步飛快的奔向祿神府。
席間,開心的福神話一直沒斷過,突地,他一臉神秘的停了嘴。他憋不住了,他一定要告訴他們。
“我在凡間挑了個女娃。”
他話才說完,三個老友紛紛用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盯住他。
祿神開口代表發問,“神……動了凡心?”還是個女娃?
“啥?我是說我選了個幸運的女娃,賜她一生滿滿的福氣,替我在沒當值的時候分送福氣給人們。”如此一來,他的人氣將永遠不敗,人間香火絕對鼎盛,熏得他的分身黑黑黑。
“好詐!”吃得滿嘴糕餅屑的喜神出聲指控。“他想讓人們年年記得它,不忘分它一些香火煙。”
“那我也要,這次下凡我就去物色人選,才不讓它專美於前,開玩笑,世人哪個不愛功名利祿。”狀元郎可沒滿街跑。
“等祿神回來,我和喜神也會下凡去,大家來比比,看誰找到的娃兒可愛!”壽神卷著白眉,有把握找到那有緣娃。
喜神笑笑,他不怕慢半拍,喜神耶!他不信有人忘得掉。
於是,連著四年四方之神下凡期間都忙得很,忙著尋找有緣人,忙著賜好運,忙著讓黎民百姓過得安康——
一年一年過去,當時被選定的幸運女娃已長大,聽說她們將紅鸞星動,已很久不管誰輪值老是偷偷下凡的四方之神又將“傾巢而出”,蒼生有福嘍……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1:44 AM
第1章
入冬之後的第一場細雪紛飛,柔柔的飄落在大街小巷,更增添了份濃濃的年味。
位於南方的九江縣位於平壤之間,因為土地肥沃,久而久之,倒也吸引了不少人居住,逐漸繁華熱鬧起來。
這天,來了幾個穿著及言行都迥異於鄉人的壯漢;但儘管如此,也沒人太去在意他們。
快過年了,討生活、辦年貨的瑣事一堆,誰有閒工夫去理會這些過客呀!
仰首望望白茫茫的天空,再瞧瞧人潮擾攘的街市,林育轉上前幾步,心情極好的主動跟主子聊上幾句。
“飄雪了呢。”嘴巴張闔之間,暖暖的白霧逸出。“再過個幾天,氣候恐怕會更凍人。”
領頭的齊漠劍眉微揚,拍拍胯下駿馬,瞄了眼前方聚攏的人群,索性下了馬,任機靈的馬夫將愛馬牽開,再朝林育轉掃去冷淡的一眼。
“會冷?”
“有那麼一點。”他微縮攏肩頭,誠實回答,但心情依舊不減愉悅。“少爺,看來我們得在這個地方多留幾天了。”
“嗯。”
聽進齊漠不置可否的輕哼,雖然尚不知可能會在何處暫時落腳,但林育轉的心口仍不禁流過一抹淺淺的期盼與喜悅。
連著三年陪少爺南北奔波,都沒能好好的吃頓像樣的年夜飯,他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厭惡這種日子,只是,適逢佳節將至,心中難免有著感歎與濃烈的思鄉情懷。
北方的家鄉,應該早就是銀白世界了吧!
“為什麼要留在這裏呀?”直腸子的逐庸不解,大聲追問。“這裏又不是頂熱鬧的。”
“飄雪了,你還問為什麼?”
林育轉講得理所當然,但是,逐庸更不懂了。
“留不留在這裏,關飄雪什麼事呀?”他抬眼瞧瞧,口大張,吞了幾片雪花。“說清楚一點……唉,阿轉,你在瞪眼瞧什麼?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呀?”
“春天的微笑!”
“春天?”
嘴角一撇,逐庸沒好氣的嘲笑他。
“有沒有搞錯呀?都還沒過年呢,就春天了?你是思春還是腦子被凍僵了?”
“我是說,那小姑娘的笑容,像不像春天?”
笑容像春天的姑娘?
興沖沖的四下張望,逐庸不費力氣的便鎖定了林育轉口中的那朵寒冬中的春花,不自覺的緩緩瞪直眼,陷入思索。
那小姑娘在一間點心鋪後頭忙進忙出,偶爾還得顧著旁邊的春聯攤子,忙得像只陀螺,卻仿佛很怡然自得,舉止愉悅,連紅豔誘人的唇角都噙著一朵俏麗的笑容;沒錯,她笑得很甜、很美,楚楚動人,看在他眼中卻與一般的姑娘沒太大的差別。
若真要他說,他倒是覺得她的笑容勾起了他的回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像,曾在哪兒見過她……
“你不覺得呀?”
“少來,我哪像你這麼詩情畫意呀。”再掃去一眼,逐庸沒好氣的朝林育轉大眼一瞪。“別老跟我說這麼文謅謅的話啦,有聽都沒有懂。”
“少爺懂就行了。”
少爺真懂阿轉的詩情畫意?
逐庸不太相信林育轉的得意揚揚,半信半疑的朝齊漠望去,只見他雖不吭氣,但亮晃晃的眸光果真是朝著同一個方向射去,像是瞧得很專注……不會吧?
“喂!”他朝林育轉努努嘴。
“什麼?”
“你說說看,少爺是在發什麼愣?”
“春天的微笑!”
“這話你已經說過啦。”而他還是不信阿轉的話。“我想知道的是,少爺是在瞧什麼?瞧得這麼專注。”
別說是在美女如雲的京城,就算是奉了皇上旨令微服四巡,這大江南北一路走來,什麼美女沒見過呀?
他才不信這朵初綻的花朵能有這麼大的本事,令心性倨傲的少爺看得目不轉睛。
“哎呀,你這大老粗,哪懂得我口中的詩情畫意呢。”林育轉誇張的搖頭歎息。“說給你聽,也是徒費一番唇舌罷了。”
“唷唷唷,你拿話來塞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
“那你就直說,少爺在瞧什麼呀?”
“哈,我又不是少爺,你問我,我問誰呀?”
“問少爺呀……”
狀似悠哉,齊漠不經心的聽著左右副手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著嘴,悄悄斂下眸底的愉悅,取而代之的,是唇畔那抹令人凜然的戾氣輕揚。
除了阿轉口中那抹“春天的微笑”,他還一一流覽了幾個小鋪,就在那個點心鋪的不遠處,有個賣爆竹的小鋪,沒人顧著,生意似乎有點蕭條可憐。
年節到了,是該放點爆竹什麼的,熱鬧一下!
才想著熱鬧,喏,就有人在大街上撒野,高聲咆哮,行徑囂張得很;瞧附近走避的路人對他們不滿卻百般隱忍的態度研判,准是有人在背後撐腰的地頭蛇。
“呵。”
鬥著嘴,冷不防的聽進齊漠突如其來的一聲笑,林育轉跟逐庸不約而同的住嘴,紛紛訝然望著主子那雙炯目移了方向,臉上掛著一抹似怒似喜的邪笑。
少爺是怎麼回事呀?
“好玩了!”齊漠又兀自低喃。
完了,有人要遭殃了!
“少爺,你瞧見什麼呀?”
“有熱鬧可瞧嘍。”
“熱鬧?”向來愛極了熱鬧的逐庸可開心了。“太好了,在哪兒呀?”
笑笑,齊漠望向林育轉,深邃陰贊的目光流轉之際,已然將命令送出。
林育轉會意,微弓身,辦事去了。
少爺的意思他自然瞭解,他是要他去探查清楚,這地頭蛇是何來歷。
領著皇上的旨意,少爺微服代天出巡,就是想多瞭解人間疾苦,這麼一路走來,瞧得也夠清楚了……世上,狗仗人勢的例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少。
唉!
今兒個的生意真是好,鋪子才擺好沒多久,春聯已經賣得只剩一張了。
“呵呵,令人滿意的進賬。”塗意舒笑得有點心虛。
感謝喜爺爺的大恩大德,也不知他是打哪兒弄來的這麼一大疊春聯,字字寫得龍飛鳳舞又筆勁十足,連她這個只識得幾個字的人都讚賞不已……聽喜爺爺說,他是打他一位老朋友那兒討來的……呵,感謝老天爺讓她認識了喜爺爺這個神秘又貼心的忘年之交。
“舒丫頭,什麼事這麼開心呀?”
“嘻。”她笑眯了眼。
當然開心呀,沒本生意,賺的全都是純利,而貨物幾乎全部脫手,只留一張兩個字的春聯在手;嘻嘻,待會兒替家裏那個爹打一壺白乾,替娘買一件新的棉大衣,再替欣姐添些胭脂水粉,剩下的……就全都是她的爆竹錢嘍。
嘻嘻!
“瞧你笑得連眼都不見了。”
“呵。”塗意舒再笑一聲,回眸,瞥見蘇老爹那張憔悴的老臉。“蘇老爹,你老累了呀?”
“累倒不至於啦,只是,唉,還沒開張呢。”
咦了聲,她不自覺的收攏起溢於言表的愉悅。
“還沒開張呀!這年頭的生意還真是難做呢!”她俏眉輕顰,沒一會兒又豁然舒展。“沒關係,我替蘇老爹想想辦法。”
“唉,有什麼辦法可想呀?”蘇九輕歎。
一條短短的街上,加起來竟然有四五家爆竹鋪,競爭自然就大了;他腦子一轉,學人家跑來這條年貨街租個臨時鋪子,怎科,一個時辰過去了,連蒼蠅都是直接飛過他的鋪子,頭也不回的……想著,忍不住又歎了幾聲。
生意,真是難做呀!
“看我的。”塗意舒下定決心了。“老爹,今兒個我幫你做成開市第一筆生意。”
別人的爆竹成分如何,她是不清楚,可蘇老爹的爆竹向來是質純,手工也細緻得沒得嫌,天生謹慎的蘇老爹甚至連火引的設計都很斤斤計較,絕不讓出門的貨品壞了自己的聲譽。
這些,她都一清二楚,因為,她是蘇老爹那間爆竹鋪的臨時小工,而平時,也幾乎都是她陪著他四處燃放爆竹,測試火藥的威力與成分呢。
“看你?什麼意思……唉,舒丫頭?”別見她順手就撈起一個小竹籃,俐落的朝裏頭擺了幾捆沖天炮,他眼明手快的將她拉回來。“你想怎樣?”
“出去兜生意呀。”
“去那兒兜呀?”
“隨便。”她笑意盈盈的眸光四掃,然後定定的望著一個方向。“呵,那位大爺看起來應該不排斥玩爆竹。”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不像快餓死的樣子。
“不排斥……”目光才梭巡到她口中的大爺,就驚見她又要走開,低歎著,蘇九再度將她拉回來。“丫頭,等等呀你,別亂來,你認得人家呀?”
那位爺兒看起來冷僻且倨傲,而且,滿身的富貴之氣,絕不是他們這等升鬥小民可以隨意招惹得起的角色。
“不認識呀。”
果然!
蘇九歎得很無力。
“不認識人家,你想找他做什麼?”
“哎呀,老爹你別擔心啦,我上前去兜個幾句,看看他會不會掏出銀兩來買些爆竹回去玩爆仗。”她說得含蓄,不忍心戳破老爹的微弱希望。
雖然年關將近,但因為縣城裏的爆竹鋪太多了,所以,不找外地人兜售生意,找誰呀?
其實,老爹的擔憂她清楚,而她的目標也不在他,那個一眼瞧去就知道是頭兒的俊俏男子;因為,他雖然引人注自,卻也散發著一股……“別靠近我”的強烈疏離氣息。
不,她還不想給自己找難堪,她的目標是他身側那個笑得很憨厚的大個兒。
瞧他笑得開心,一雙善目好奇的四下張望,應該是個好說話的推銷對象吧……
“少爺?”
齊漠停下來,犀利迫人的黑瞳靜望著林育轉,等他開口。
能力一流的林育轉沒花多少工夫,就大致瞭解那群地頭蛇是何方神聖,也探出他們今兒個是酒喝多了,撈過了界。
兩人交頭接耳了半晌,就見齊漠不發一言,撫唇思忖,慢慢的朝前踱步。
該不該先繞個彎,直接先去砍了那條蛇的七寸所在呢?
視而不見的走走逛逛,齊漠在腦子裏構思著行程表,然後,逐漸成形……
“少爺,我們是不是直接去逮人呀?”猛地瞥見少爺不表贊成的擰眉神情,逐庸吞咽著口水,笑容微帶尷尬的東張西望。“少爺,這兒倒有幾分過年的氣氛呢。”轉移話題,以策安全。
齊漠笑了。
“你當這是哪個煉獄!”
聽出少爺語氣裏的嘲弄,逐庸微紅了紅臉,胸口的緊張倒是煙消雲散。
“喝,少爺呀,你別玩我了啦。”只要少爺願意開口,他就過關了。“我沒當這是煉獄呀,我也知道快過年了,只是,我以為像這種……呃,窮鄉僻壤的地方……”聽見林育轉在身旁笑出聲,他說不下去了,只是咧唇乾笑。
窮鄉僻壤?
九江這個富裕的米市?
齊漠不發一言,卻笑得很詭異。
“少爺?”
“很有長進。”
“長進?呃,少爺是指我呀?”
“可不是嗎?你倒是學會了什麼叫作窮鄉僻壤呀!”齊漠眼光閃了閃,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朝他們接近的小女人。“可喜可賀,保持這種好學精神。”
是阿轉口中的那抹春天的微笑。她,想做什麼?
順著齊漠的凝視,林育轉也瞧見塗意舒了,而他身邊的逐庸早就朝她和善笑了笑,開口招呼。
“小姑娘,有事呀?”
愈走近他們,塗意舒才赫然發覺他們有夠高,不但體魄高人一等,連氣勢也迫人得很。
不行呀,要定下心、沉住氣,加油,蘇老爹能不能開市,就看她的勇氣了。
替自己加油打氣,塗意舒笑意不減的仰首瞧向逐庸,見他朝自己笑得和善,不禁心頭一松,眉眼間更顯青春的柔媚風采。
“大爺您新春愉快!”
“愉快,愉快,小姑娘你也愉快呀。”以為她只是順口祝福,逐庸笑應著幾句招呼,漫不經心的瞥見路旁賣的糖霜薑餅,香噴噴、熱騰騰,他驚喜的以目光詢問少爺,見他幾不可感的點點頭,他也沒多想,腳跟移轉便走開了。
塗意舒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走人,低頭拎出一小捆的沖天炮,恭敬且有禮的捧向他。
“這位爺兒,跟您說喔……呃?”完了,招客的清脆嗓音卡在喉頭。“我……呵呵……”雖然笑容未減,可是,她感覺得到自己的雙頰微微一僵。
什麼時候和善的大個兒走開了,換這個似笑非笑的俊俏爺兒杵在她身前?
令她困窘的是,他八成是故意陷害她,否則,她遞出去的沖天炮哪會這麼剛好的就頂著他的胸膛,不讓他前進!
齊漠的確是帶了幾分蓄意,見她低頭取物,他也沒改變步伐,就這麼慵懶且神情陰沉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瞧瞧她在搞什麼鬼!
既來之,則安之;見他不動,卻也沉默不語,塗意舒苦笑在心,還是開口了。
“大爺,買一串爆竹吧!”水眸誠懇的瞅視著他,笑意浮綻在她的唇畔。
齊漠微訝,灼目鎖著她。
有沒有搞錯呀?無緣無故盯上他們,他還以為又是個犯花癡的小姑娘……呻,原來是兜生意的。
“老人家到這會兒都還沒開市呢。”不由自主,她補了一句,心裏巴望著他什麼話都別說,快快掏出銀兩,買了就是。
“老人家?”譏諷的黑瞳熠亮迫人。“你?”
就算明明白白聽進了他的譏諷,塗意舒也沒翻臉,仍舊是好言好語的解釋。
“老人家自然不是指我。”仰望向他的嫣頰粉嫩且細緻,她笑眯眯地重複著。“年關將近,買串爆竹熱鬧熱鬧嘛,沾沾年氣。”
他確定她很清楚他方才的譏嘲,可是……
“你在笑?”
“是呀。”
即使是遭他幾近無禮且倨傲的笑謔,她依然不改笑顏,為什麼?她哪來的一副好心情?
凝望著她,深炯的黑瞳緊鎖在那雙被他逼視得逐漸泛起遲疑的翦翦秋眸,胸口升起一抹悶悶的騷動;半晌,齊漠移轉目光,不對任何人,神情傲慢但口齒清晰的拋出一句。
“白癡。”
啊?
“你罵人?”笑容微斂,塗意舒有些不滿了。“唉,這位爺兒,無緣無故,你為何損我呀?”
泥人也有土性子,她雖然是上前兜生意,可他不買也就罷了,有必要拿她窮開心嗎?
“我損你了嗎?”
“有呀。”紅唇微嘟,她信誓旦旦的指控。“你剛剛喊了一句白癡!”她聽得一清二楚。
“我對著你說了嗎?”
“咦?!”
“沒有,對不對?”愛理不理的笑容幻化成邪魅的好笑。
這麼說來……塗意舒窒了窒,俏靨染紅。
“又是我的錯?”
“沒錯!”
齊漠附議得極快,令她微微氣結;尤其,耳畔輕輕傳來熟悉的開懷輕哂……真是的,又被喜爺爺撞見她出糗了。
“你每次都這樣!”纖肩微垮,她無可奈何的喃喃自語。“別笑我嘛。”
一旁觀戲的喜神笑呵呵。
但,聽進她的嬌嗔,齊漠挑起濃密的劍眉。
“每次?”
“不是跟你說話啦。”
抬眼,齊漠誇張的四下張望,方圓三尺之內,除了他與她,再沒有第三人的形影。連阿轉也在他的示意下退開許多,如果不是跟他說話……
“隨你,不知所雲的言語,我向來也懶得聽進耳。”
“你這人……”塗意舒微慍。“好奇怪哩。”
“是嗎?”
“沒錯!”
“天下怪人何其多,又豈只我一個!”扔下這麼兩句,他沒繞路,以體魄逼迫她不自覺的退開,在她難以置信的注目下,悠哉瀟灑的揚長而去。
韶光飛逝。
一年接一年,四季輪轉著人世間的變化無常,輾轉間,十四個酷冬掠過,此刻,白雪皚皚的酷冬又來到。
“果真,歲月如梭,小娃兒長大了呀……”喜神喃喃自語,有些不捨的拿眼瞅著捧在手心疼了十五個年頭的小姑娘。
“眼看著小丫頭片子也即將開花結果,唉!”
耳邊的輕歎拉回了塗意舒的在意力,心緒複雜的再對那個背影拋去一眼,她完全不意外喜爺爺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
“喜爺爺又在歎了呢。”笑眯眯的收妥那幾個銅錢;終究,她還是替蘇老爹開市了,因為,嚼著姜餅的大個兒跑來跟她買下一整籃的沖天炮。“你不是說我會帶喜給人?怎麼你在我身邊卻盡顧著歎氣呢?”
“那男人,很有野性。”他略過她的笑問不答,逕自說出自己的觀察。
“野性?”側首,她好奇的又追望向那愈走愈遠的背影。“什麼是野性呀?”她不懂喜爺爺的話,只知道方才那雙黑瞳直盯著她瞧時,她的胸口酥麻麻的騷動著。
為何騷動?她也莫名其妙得很,卻知道自己不討厭那種感覺。
“你沒瞧見他的眼神很妖魅?”
“妖魅?”杏眸陡然因好奇而閃閃動人。“喜爺爺,什麼是妖魅呀?”
“妖魅呀……”搔了搔腦勺,喜神苦思著如何解釋。“這該怎麼說呢?呃,妖魅呀……”
“舒丫頭?”
“喔。”收攏起好奇的目送眼波,她回身走向出聲喊她的蘇九。“來了。”她沒有招呼喜爺爺,卻也知道來無影、去無蹤的他就跟在身邊。
“你在跟誰聊呀?”
“沒呀。”塗意舒不假思索的笑著搖頭。“我是在自言自語啦。”雖然不想瞞蘇老爹,但,她也很無奈呢。
誰叫喜爺爺專愛搞神秘,從小到大,他就只愛找她聊。
似乎,除了她,再沒有第二人看得見喜爺爺的形影,小時候她覺得怪異,問了又問,喜爺爺卻只是對著她笑;就這樣,她有個一路伴著她成長的忘年之交,久了,便也習以為常了。
“你唷,老喜歡自言自語。”
“嘻,習慣了嘛,總改不掉。”晃晃空籃子,她將幾枚銅錢如數遞給蘇九。“來,祝老爹開市大吉。”
老眼微微泛著淚光,蘇九高興的接過空籃與銅錢。
“好丫頭……”
“我要忙我的嘍。”揮揮手,她止住他的道謝。“接下來,老爹應該也會開始忙不過來了。”話才說完,就見一位大娘停在爆竹鋪前。“老爹,客人上門嘍。”
蘇九也瞧見客人了,笑著跟地點點頭,趕回去招呼了。
“咦,丫頭,你留了什麼?”
“留?”愣了愣,見喜爺爺的目光盯著她手中的那張存貨……“這哪是我留下來的春聯呀,是恰巧沒賣出去的啦。”
經過蘇九一攪和,兩人都忘記方才的妖魅一詞。
“沒賣出去?”喜神訝笑。“丫頭,你可知上頭寫的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不知。”眨眨好奇的眸子,她搖頭。“我認得它們,可它們不認得我呢。”
喜神聽了也只是呵呵直笑。
利祿。
聽說祿神的那丫頭寫了一手好字,而且是寫啥應啥,如今,小丫頭這麼巧的就留下了這麼一張……
“丫頭呀,你要發了喔。”
“發?”
“這張春聯,你可得好好留著呀。”他笑得神秘兮兮。“其中大有緣故。”
“大有緣故的春聯呀……”嘻笑著,塗意舒順便輕手輕腳的將春聯卷成細軸。“那可真是得好好的將它收妥嘍。”
決定了,一回到家就將它貼在門口,大有緣故的春聯呢,說不定真會招來好運哩!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1:45 AM
第2章
齊漠遣了幾個扛夫先行進縣城歇著,一行三人繞到鄰鄉,揪出那幾個鬧事的地頭蛇。
先前幾個鬧事的地頭蛇就是打這兒出產的!
一踏上人家的地盤,三雙精目隨意打量,卻都極不滿意瞧進眼的點滴,再加上先前所收集的種種消息及證據顯示,這地方官既貪婪且無能。
“這裏跟九江縣差真多呀。”逐庸歎道。“不過是一山之隔,卻有著天壤之別。”
抿著嘴,聽進逐庸的感慨,齊漠不發一言。
領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左右手,也不囉嗦,他直搗黃龍走進了當地的府衙。
“陳肇鈞這人你可認得?”
欽差大人突然到臨,身為地方官的陳瑞連已經夠緊張兮兮了,冷不防地聽到自個侄兒的名字被揪出來,他更是驚得滿身大汗,先搖頭,再猛點頭。
瞧他嚇得魂都快飛了,拼了命的點著頭,齊漠攏起兩道濃黑的劍眉,不耐且嚴厲的低斥。
“說話!”
“認……認得。”
“他是——”
“這陳肇鈞是下官的侄兒。”陳瑞連下意識的吞咽著口水。“呃,雖然是侄兒,可向來不親,完全不親。”
想也知道鐵定是阿鈞這小子又在外頭闖禍了,這位突然上門的欽差大人看起來不像是好惹的角色,不快快撇清跟阿鈞的關係,怕待會兒遭他牽連。
“不親,是嗎?”
“是,稟大人,下官不敢欺瞞大人……”微抬眼,猛然瞥見那雙冷峻的深瞳直望著自己,嚇得他疾吸了口氣,渾身打起哆嗦。“大人,下官知道錯了,懇請大人給下官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下官保證……”
“將功贖罪?”
“對、對,請大人給我個機會。”
“讓你再撈更多?”
“對。”旋即悟到自己的腦袋點得太快了,陳瑞連忙不迭的又猛搖頭。“不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管你什麼意思!”
“啊?”
“來人!”
林育轉跟逐庸同時上前。
“摘了他的烏紗帽!”
不需要再多言,齊漠命令一下,兩人同時出手,當場去掉陳瑞連的官職,再將他打入大牢。
嫌惡的瞪著呼天搶地的陳瑞連被押走,齊漠大刀闊斧的將府衙整頓一番,沒日沒夜的忙了好幾天,了了一樁任務,一行人這才悠哉的起程轉回九江。
“少爺,接下來呢?”回程,換逐庸捺不住性子的問了。
“你累了?”
“不,不是呀。”主子都沒喊累,他哪敢、哪能狂喊嗚呼哀哉呀。“只是怕少爺累了。”
似笑非笑的睨了心直口快的逐庸一眼,齊漠的心情倒還不錯,糗了他一句。
“累了可得說一聲呀。”
聽出少爺口中的嘲弄,逐庸嘴一咧,搓搓手,坦白笑言。
“還是少爺較勇健,我呢,雖然還撐得住,可這心裏頭總覺得骨頭好像要散了似的。”大概是天太冷了,他向來耐熱不耐冷,只要氣溫陡然一降,體力就自動減了兩成。
冷然噙笑,若有所思的瞳眸盯著他及林育轉,齊漠順手一攏肩上厚暖的披風,慢條斯理的說出打算。
“這次,咱們就在九江挑個落腳的地方,快過年了,可能會待上一段時間。”
林育轉聞言但笑不語,但神情頓時輕鬆且逍遙許多。
“真的?”較沉不住氣的逐庸笑問。
“你想我會唬弄你?”
“當然不是。”他忙不迭的搖頭。
向來喜怒隨心的少爺自然是不會唬弄他,可是,少爺喜歡耍弄他呀;唬弄與耍弄,雖然說法不同,但其實只有一線之隔,說穿了,就是在……玩他啦!
清晨,齊漠向來回魂得慢,但是並不會借機賴在床上,總會強迫自己早早起床,興致一來,也會親自上街去吃點東西……
“咦?哈哈哈。”
“一大早,笑什麼呀你?”
“你自己瞧呀。”逐庸嘴角已先一步的帶著林育轉的目光轉向前方。“是你那朵春天的微笑。”
林育轉也看見塗意舒了。
只見她在一個賣早點的鋪子前頭打轉,手腳俐落的忙東忙西,又像一隻小陀螺的忙碌。
“少爺,要吃粥嗎?”逐庸低聲問著齊漠。
齊漠揚起右眉,正要答應……
“客官,請坐呀!”短小精幹的老闆瞧見他們的遲疑,嗓門極大的搶著招呼。
微頷首,齊漠率先走向老闆拉開的長椅,坐下,靜望著額際微沁著細汗的塗意舒。
一早,她就顯得嬌豔可人,絲毫沒有惺忪睡意及倦態,這女人是什麼做的?都不覺得累嗎?
林育轉向來話也不多,沉默的坐在齊漠左側,但,多話且外向的逐庸可就不同了。
“早呀,小姑娘。”讚歎的瞧著她迅速的端碗擺筷,他嘖了嘖。“你倒是沒一刻能閑呢。”
“呵呵,早早早,大爺們也都早呀。”輕笑兩聲,見隔桌的客人離座,塗意舒勤快的趕過去收拾碗筷,仍不失禮的頓首招呼。“設法子呀,得加減掙點銀兩嘛。”
“為什麼?”
“快過年了呀。”
逐庸恍然大悟,瞪著她搖頭歎息。
“家裏欠買菜錢呀?”
呵呵笑了兩聲,塗意舒擦拭著桌面,沒有馬上回答。
“怎麼,你家大人沒錢過年?”好奇的問著,林育轉的胸口不禁有些同情。
這麼俏生生的一個漂亮姑娘……眼角瞟見少爺雖然不語,但視線焦點卻悄悄的跟著她打轉……心念一動,不由自主的拿另一個眼光瞧向塗意舒了。
果然,不愧是春天的微笑呵!
“是我沒錢過年啦。”她笑眯眯的解釋。
“你?”
“我欠錢呀。”長歎一聲,瞧見又有新客到,塗意舒朝急欲發問的逐庸欠欠身,上前去彎腰迎客。
跟王春仲約好了要打一場爆仗,拼個你死我活,現在若不加緊賺一點買爆竹的銀子,到時,怎麼殺他個片甲不留呀?
新來的客人坐下,她又動作極快的拿碗擺筷,然後回轉到齊漠這張桌來。
“大爺們要吃什麼呀?”
“粥。”起床至今,齊漠總算開口說話了。
“馬上來。”轉身,她笑容不減,只是,微微泛起紅霞。“嘻,忘了問,需要什麼小菜嗎?”
“你們只有白粥?”
“才不呢,我們的粥種類可多著。”粉嫩的十指伸出,她煞有其事的數了起來。“肉粥、地瓜粥、小米粥……”
“停!”
她嘎然止聲,笑望著他。
“白粥。”
“好。”她應得倒也俐落,再度轉身離去。
“回來。”
像是在意料之中,塗意舒連一絲不耐都沒,回首瞧向齊漠時,汪汪水眸仍是一片笑意。
“需要什麼小菜?嘻嘻。”擺明瞭就是算准他會再問。
挑眉,齊漠不說了,神情難測的凝望著她的微笑。
“小姑娘笑得可真甜。”逐庸向來是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將話往心裏頭擱。
“謝大爺的誇讚。”微微笑著,見齊漠的神情似煩非煩,實在也捉摸不出他究竟在想啥,她索性直接問了。“要不就讓我替大爺們配幾個小菜吧?”
“你……”
給了齊漠一個短促的安撫微笑,塗意舒扭腰轉身而去,兩條烏黑亮麗的辮子在眾人眼前畫下一個漂亮的圓弧。
“老闆,幾個大爺要鹵筍片、醃蘿蔔、京燉五花肉!”
逐庸跟林育轉輕吸著氣。
“再來一碟您拿手的醬悶黃瓜好了!”
聽她嘰哩呱啦的點了一堆小菜,兩個男人目瞪口呆,下意識的替她擔心起來。
沒經過少爺的同意,她就這麼自作主張的拿定主意?嘻嘻,怕她待會兒會死得連屍骨都不見蹤跡;但,又怎能怪她自尋死路呢?畢竟她只是個陌生且走不知道路的小姑娘,尚不知曉少爺的性情有多陰陽怪氣。
“還要什麼嗎?”眨著晶瑩水眸,她問向齊漠,但旋即又逕自多加了一道菜。“再來一碟豆腐乳好了。”像陣風,她扔下最後這道菜名,兀自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兩雙複雜又帶著憂心的視線目送她又忙進忙出,不約而同,靜靜的投向不發一言的少爺。
只見齊漠呼吸吐納一如往常,無波無濤,靜坐了半響,然後,粥來了、小菜端上桌,他抬臂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鹵得極入味的筍片,嚼得津津有味。
不由自主,兩雙凝視的眼瞳逐漸放大,再歎出不可思議的一聲輕籲。
沒看錯吧?少爺竟然任個小姑娘宰割?
“那些傢伙不是出城了?”
“沒錯,我親眼看著他們騎馬朝東而去的。”
“太好了。”陳肇乾恨恨的說。“咱們不能選在城裏動手,太多人了,得趁他們出城時再下手。”
從小到大,靠著叔叔的庇護,他與哥哥幾乎稱得上是作威作福、呼風喚雨,幾時吃過苦、嘗過悶虧呀,結果,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欽差大人一出現,叔叔跟哥哥全都鋃鐺入獄,聽說能撿回一條命就是祖上積德了。
“最好是祖上積德,讓我今天做了他。”仇恨在他的雙眼燃上兩簇熊熊烈焰。
“陳大哥,聽說他是個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
我呸!
“那又怎樣?”陳肇乾不滿且飽含警告的瞪了那個畏畏縮縮的同伴一眼。“刀子往他脖子上一靠、一抹,欽差大人又如何?照樣也是死屍一條了。”
“呃……”
“陳大哥,我們在哪裡下手?”另一人發問了。
想了想,陳肇乾作了決定。
“就在城西那條大河上游堵他們。”想像成功似乎就在眼前,陳肇乾笑得陰惻惻的。“那條河水終年湍急,將他跟他的跟班宰了後,直接往河裏一扔,乾淨俐落又省事。”
甫入夜,薄薄的雪幕就悄悄的掩蓋了地平線,霎時,萬物俱寂,湍急的流水聲塗塗不斷,偶爾一尾魚兒躍上水面,再噗通一聲,遊回河底。
一旁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月光下,五條身影隱藏其中;不知道是因為寒氣迫人,還是因為即將要做的事情,細心端詳,隱約可瞧見蜷縮的身軀微微打著哆嗦。
“老四,你怕了?”
何興抖著回答,“不……呃,不怕。”
“那你抖個什麼勁兒呀?”
“冷死人了,你以為我愛抖呀……”
“你們不要吵了,煩死人就有。”其中一人低斥著,看來面有難色。“真要這麼做嗎?那個人看起來有幾把刷子呢”
“可不是嘛,另外那兩個似乎也不弱哩。”有人附議了。
“怎麼,我們就弱了嗎?”領頭的楊大雄不滿了。“你們專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
“雄老大,話不是這麼說啦……”
“噓。”
“怎麼了?”
“來了!”
霎時,河岸邊的蘆葦迎風搖擺,萬物,再度靜寂無聲,偶爾一尾魚兒躍出水面透透氣。
噗通!
“這幾個人,怪裏怪氣的。”
“我也這麼覺得。”
“蘇老爹,你也這麼認為呀?”
“傻子才會瞧不出他們來意不善。”
“跟方才那一票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夥人?”輕擰眉心,塗意舒在腦子裏試著將兩夥人串在一起。
就在不遠處,也窩了幾個壯漢;他們雖然將傢伙藏得很好,但,她還是眼尖的瞧出了月光下的刀刃反光——
“管他們是不是同一夥人,你別再蘑菇了。”不待她吭氣,蘇九催著她。“走走走,不關咱們的事,別管閒事。”
“可是……”
“別可是一堆了,你沒瞧那幾個人全都滿臉橫肉?怎麼,你是想當替死鬼呀?”
“蘇老爹怕了?”
“你這不是在廢話嗎?我這把老骨頭,哪堪得了這麼一刀兩刀的砍呀?”
“也對喔。”
“早知道今兒個就不出來,這會兒就不必提心吊膽了。”
“唉,我哪知道晚上又開始飄雪了。”掩嘴,塗意舒不掩竊笑。“更何況,誰不知道老爹您都習慣在過年前,天天來這兒放幾串爆竹,說是添年氣……嘻,還想賴在我身上呢,這項罪名,我可不扛的唷。”
“噓,你這丫頭是找死呀!笑這麼大聲。”蘇九神經兮兮的東張西望。“快走,快走。”
“好啦,老爹您別扯這麼急。”
不急?不急才怪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的日子雖然過得不是很燦爛,可是,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再一會兒,達達馬蹄響起,沿著湍急河岸而行。
“少爺,當心點兒,這河邊土松路滑,你可別讓馬兒太靠近河。”走在馬匹前頭幾步的逐庸縮了縮身子,微側身,提醒的嗓音飄蕩在夜風裏。
“嗯。”
扯了扯身上厚暖的棉袍,齊漠抬眼,瞅向白茫茫的夜空,幽冷的黑瞳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心滿意足。
他喜歡酷寒時萬物皆寂的景致,尤其飄雪時,路上行人紛紛閃避,少了一堆礙眼的閒雜人等,那股子寧靜,千金難換呀,所以,不知打何時起,他竟戀上了沉斂的寒冬。
至於嚴冬時的諸多不便,無妨,他尚能忍受,只是……
“飄雪了。”似喃非喃的輕歎。
“可不是嗎!這雪怎會這麼快就又飄落了呢!原以為該會停個幾天的。”接上了話,逐庸有些不安的拉長脖子,極目想望清前方的景物;“希望這雪還沒覆滿了小徑。”說著,略帶不滿的扭首,朝黑抹抹的後方望去。“懶人多屎尿,這阿轉說去撒泡尿,到現在都還不見他回轉。”
聞言,齊漠倒不以為意。
“難得你還會擔心他?”
逐庸聞言嘴角一撇,輕哼了哼。
他才不擔心阿轉那個比猴兒還精的傢伙,除非天下紅雨,否則,誰騙得了猴兒呀?他只是在氣惱他拖拖拉拉的死性子,現在還不趕上來,待會兒鐵定又要停下來等他。
想來就不禁覺得惱,他受苦、阿轉受苦都無妨;可好歹少爺是代天巡狩的尊貴之軀,見他總是颳風下雪日還在各地巡視,叫他打心底替少爺抱屈。
但話說回來,這也怨不得旁人,是生性倨傲的少爺不給人巴結的機會,否則,沿途那一干有心人士阿諛奉承,他們豈會沒吃香喝辣的好日子過?
“天冷,這阿轉他最好別光著屁股太久,凍傷了活該。”逐庸左思右想,忍不住將火氣噴向不在場的同伴。
這幾句夾帶著關心的埋怨換來齊漠嘴角的一抹薄笑。
也不過才飄那麼幾朵雪片罷了,能覆蓋得了大地幾分呢?更逞論,阿轉向來機靈過人,根本不必擔心他會找不到路回來。
有著溫暖厚實的棉袍護身,齊漠不擔心自己受寒,夜露沉沉中仍閃爍著邪魅光彩的眸子眨了眨,反倒頗覺有趣的別向前方,那體格魁梧的逐庸。
常自傲有副健碩身子的逐庸,挨得了這陣刺骨寒意嗎?
“逐庸?”
“嗯,少爺有何吩咐?”
“冷嗎?”
“啊?”一陣風,吹散了齊漠的話,逐庸詫異的回首張揚。“少爺說什麼呀?”
“看路。”
愣了愣,逐庸忙不迭的扭正視線,堪堪的避開一處小水窪,兀自暗嘲幾聲。
差一點就絆了一跤,跌個滿身濕,被少爺嘲笑事小,渾身不舒坦才會叫人氣嘔。
“冷嗎?”瞧見他避過了泥地上的小水窪,齊漠再問。
摸摸凍得沒什麼感覺的鼻稍,逐庸乾笑數聲,不知該怎麼應腔才不致惹嘲上身。雖然,不想還好,少爺一提,他的確有感覺到那麼一丁點的寒意,不多,一丁點;但……該死,一旦身子開始打起擺子,那股寒意就直竄向骨子裏哪!
雖然追根究底,是他自作虐,前些時候,幹嘛那麼假好心,將身上的厚棉袍硬塞給那個笑容靦腆的小村姑,這下子當真是無話可說,怨不得少爺譏嘲他。
但,那小村姑真的是……嘖嘖,很給她美如天仙呢,若依阿轉的說法,陀螺似的小姑娘是春天的微笑,那,小村姑就是他心中的那朵春天的微笑啦!
“還在念著人家?”
心中的綺夢被齊漠戳破,逐庸難得在雙頰染上微紅,傻呼呼的吃笑著。
“後悔了嗎?”
“啊?後悔什麼?”
“將保暖的袍子捐了出去。”
“嘿嘿。”逐庸笑得更苦了。“還好啦,誰叫我皮粗肉厚,這麼點冷還挨得住。”只是……惡毒的少爺,經他這麼提醒,還真的覺得寒氣更加迫人了。
冷呀!
好想念自己那件厚袍,雖然不是多好的質料,可起碼能擋風禦寒,他也不會更他媽的冷到開始打哆嗦。。
齊漠也沒窮追著他先前的不智之舉猛打落水狗,彎腰,自鞍袋摸了條毯子扔到他腦袋上。
眼尖的瞟著他的動作,逐庸笑嘻嘻的接過過頂的毯子,心比身子更暖和。
就知道少爺雖愛冷眉冷臉的拿眼瞧人,偶爾也酸酸冷冷的發出落井下石之言,但是,仍不脫是個善心之人。
“逐庸?”
正陶醉在齊漠難得大發善心的舉動裏,冷不防的聽進少爺冷嗓冷調的喚著自己的名,逐庸猛然一驚。
“少爺?”又什麼事呀?
“你擋路了。”
“啊?”怔了會兒,這才悟到自個兒竟想得出神,杵在小徑當中。“呃,閃神了,呵呵,少爺,你先行。”急呼呼的後退一步,讓人與馬越過。
齊漠不發一言的驅馬前行,經過他身邊時,冷冷輕哼。
“你當真是吃飽太閑了?”
他誠實的搖搖頭。“不懂少爺想說什麼。”即使是跟了少爺數年,少爺的話,他常是有聽沒有道。
雖然,他覺得不能怪他太駕鈍,誰叫少爺總是話中有話嘛!
“成天做夢,遲早遭無聊的夢境給吞噬了你。”
聽出少爺的笑嘲裏有著警告,逐庸哪敢再春夢縈心呀,趕忙聚精會神,三步並兩步的躍到前方,引路。
“少爺,這兒的泥徑較為幹硬。”
“哼!”懶得數落,齊漠直接發出鼻音。
若非逐庸這小子貪杯誤事,他們也不會遲緩行程,搞得這會兒都還不能直接上床求得一個好眠。
想來就又有氣!
儘管夜黑風大,但逐庸仍難得機靈的捕捉到齊漠瞳眸中的那抹不悅……
“少、少爺,咱們多趕點路吧?”
“要不,你以為這會兒我在做什麼?賞雪?逮水鬼?”話語裏隱約有了煙硝味。
這下子,逐庸哪還敢試圖多吭一句話呀,就只怕遭那無妄之火燃上身,屏著氣,他全神貫注的疾趕著路。
只盼到了落腳的客棧後,能求得熱茶一杯,熱飯一碗,早早除去這一身冷意。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1:46 AM
第3章
目光驚懼且狐疑的望著一老一小邊說邊快步越過,領頭的楊大雄遲疑著,不曉得該不該殺人滅口。那丫頭的目光一直朝他們望來,這萬一她去官府……
“老大?”
“將他們捉來……”
“老大,前面有馬蹄聲傳來。”
話說到一半,聽到權充探子的何興回報,他立即將一老一小拋在腦後。
“這次准是他們,噓,全都給我藏好。”
幾個烏合之眾手忙腳亂的縮進先前瞧好的藏匿處,才剛在草叢堆裏伏下身子,就聽見前方有吆喝聲,甚至,隱約傳來刀刃交鋒的聲響……
“喝,不會吧?”
“老大,前方有動靜。”
“去你的,我又不是沒耳朵聽,要你囉嗦!”楊大雄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這是什麼鬼年頭,連瞧上只肥羊都有人在半路攔阻,兄弟們,還藏什麼藏,快點抄傢伙,開工了。”
夜深之際,一丁點聲響就會傳到千裡遠……
“咦?”豎起耳朵,塗意舒聽了又聽,驚呼。“蘇老爹,真的有人在砍砍殺殺哩。”
“真的假的?”
“我騙老爹做啥呢?”
“那……我們快逃吧。”手忙腳亂,蘇九整理著剛擺好的爆竹跟火藥引子。
“還逃?這會兒逃也來不及了啦。”
“赫!”
“乾脆我們也來湊湊熱鬧好了。”懷抱起一堆爆竹,一手舉著點燃的小火苗,她四處尋找最佳位置。
“湊什麼熱鬧呀?舒丫頭,你可別胡來。”
“安啦,不過是爆竹,能做什麼?”
“話可不是這麼說……”
不待蘇九緊張兮兮的說完,塗意舒已經逕自選了個好位置,爆竹對準聲響來源的上空,點了火。
“天哪,舒丫頭,你等等,千萬別亂放爆竹呀!”
“好。”
“你究竟要打誰?”
“哪知,烏漆抹黑的,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反正仗著人多勢眾想打贏就是不對,放炮嚇嚇他們,一場混戰下來,鐵定對人少的那一方有利。”
“你不怕那是壞人?”
“好人會仗勢欺人嗎?”她反問。
“呃——”
瞧蘇九遲疑著,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塗意舒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放她的爆竹。
反正,好玩又能救人一命,一舉兩顧,何樂而不為呢!
三票人混戰在一起,夜深月隱,全部顧不了太多,反正瞧見人影晃動就不由分說的亂砍一通。
頓時,哀嚎聲不斷!
然後又加入了不明聲響的武器……
咦?
什麼玩意兒?
先是聽進一聲疾射的尖銳響聲,然後是一連串的響聲來襲,所有的人全都抱頭鼠竄,哪還顧得了來尋仇、劫財,先逃命要緊。
逐庸根本還沒瞧見伴隨咻咻聲響朝他們飛來的小小火花,就見敵人如潮水般退開,來不及歡呼,就聽見少爺的痛咒,凝目一瞧,只見少爺頎長的身軀陡地滑下馬背……
“少爺?”
“該死!”
急著奔向落馬的主子,逐庸一個不當心跌了一統,痛得他齜牙咧嘴,在一堆濕冷的軟泥裏掙扎著爬起身。“你還好吧?”
“叫魂哪你?”
嗚!他平白跌了一跤,還被少爺數落。
“我擔心你呀,少爺。”果然,好人實在是不能常做。
“擔心?那你還不快點滾過來!”
聞言,逐庸的心猛然一緊。
少爺的口氣時酸、時寒,或者泛著嘲弄,可是,卻極少會用這麼凶戾的音調講話。
“少爺?”心一急,哽咽的嗓子開始泛起嗚咽。
“廢話一堆,給我滾過來。”齊漠沒好氣的揚聲咆哮,這麼一扯動,一股劇痛襲來,痛得他哀呼,“媽的,什麼狗玩意兒?痛死人了。”
聽著少爺的咒駡,逐庸頓感大事不妙。
“你還好吧?”揉著摔痛的屁股,他急忙又撲上前,愕然的瞪著少爺那條燃著小小火焰的腿,當下不禁亂了神。“我的天老爺呀,少爺受傷了。”
逐庸這番遲來的領悟差點沒將齊漠給氣得七竅生煙,直接痛死過去。
“嗚……”
“哭什麼?還不快給我過來!”求人不如求己,齊漠雙掌齊飛的好不容易滅了褲管的火苗,這下子,又痛得他咆哮如雷。
“少爺,很痛呀?”
聞言,齊漠一口氣差點順不過,急喘吁吁。
“別再說廢話了。”他氣很快沒力氣。
這飛來的橫禍炸得齊漠一條腿皮開肉綻,隱隱約約仍見血肉模糊……
再也顧不得屁股痛到不行,躁動不安的寶馬會不會被人盜走,逐庸走到斜躺在地的齊漠身邊,腰桿子一彎,牙根緊咬,一鼓作氣就要背起主子……
“逐庸?”遠遠地,隱約瞧見逐庸滑了一跤,再近一點,見少爺躺在地上,沒來得及趕上前一場混戰的林育轉倒還機靈,一眼就瞧出事情的緊急,他伸手推開揉著屁股的逐庸。“我來。”
冷不防地再度滑坐在地上,逐庸好想哭,但他忍住了。
“阿轉,你總算是趕回來了。”
“走開啦你,礙事。”扭身鑽進少爺身下,咬咬牙,他猛地站起身。
齊漠趴在他背上,搖搖欲墜,神志也逐漸渙散。
“阿轉?”逐庸大驚失色。“你行嗎?”說著,一手已經未雨綢繆的扶住少爺的臂膀。
少爺足足比阿轉重了快一倍哩!
“去你的,我當然……”不行。
後頭兩個字來不及呼出,林育轉已經踉蹌一步,背著齊漠直直撲向覆滿薄雪的小徑。
救——人——呀!
手中的爆竹燃光了,塗意舒笑容可掬的拍拍手、拍拍屁股,預備走人了。
“呃,你覺得咱們要不要去瞧瞧?”
“幫忙收屍呀?”
“呸呸呸!”
塗意舒淺笑。
“不用了啦,蘇老爹沒瞧見四下都安靜了嗎?”
“有嗎?”蘇九有些懷疑。
既然老爹抱持著狐疑的態度,她好歹得四處多瞧一眼,只是,放眼望去一片黑抹抹的,再加上白雪飄顫的擾了視線,她壓根就只是應付了事。
“還是走吧,別待會兒被打下河的壞人吵醒了沉睡的水鬼,一票鬼子鬼孫的紛紛上了岸。”
老人家雖然見多識廣,但膽子畢竟沒年輕人大,聞言不由得吞著口水。
“水鬼?”
見蘇九真的緊張了,塗意舒安慰的拍拍他的臂膀。
“安啦,我順口胡謅的,你別信喔。”
他不信?
不信才有鬼哩!
“舒丫頭,你再仔細瞧瞧,有沒有瞧見什麼?”
“沒呀。”再左瞄右望了幾眼,她聳肩。“連個水鬼都沒見攀上岸。”
“真的沒瞧見?”
“對。”安撫的再拍拍老人家的手臂。“沒事,沒事,八成是蘇老爹你聽錯嘍。”
“真是這樣?”
點點頭,忽然,她又玩興不減的補了一句。
“就算有又怎樣?咱們別管他這麼多死活啦。”
“啊?”
“說不定真是水鬼偷偷摸上岸找投胎的替死鬼。”月光微掩,她笑眯眯的模樣清純可人,又隱約透著一抹屬於女人的風韻媚采。“嘿嘿,若真一個不巧砸中了上岸的水鬼,咱們不就救了那替死鬼一命嗎?”
“替死鬼?”重複著這句話,蘇九愈想愈不對勁。
意識到他當真想摸黑沿著河岸查個究竟,塗意舒縮了縮開始泛著寒意的肩頭,攬緊他的臂膀。
“不會有什麼事啦。”玩興得到滿足,百般無聊之餘,就覺得好冷好冷。“我們回家了啦。”
“可是……”
“安啦安啦,天垮下來也輪不到咱們扛。”
“天大的事?”不知怎地,她的笑語令他頭皮一麻。
怎麼總覺得,這夜空好低好陰沉,有點搖搖晃晃,像是離他的腦殼愈來愈近呢?
“我隨口誆你的啦。”使了點力,塗意舒迫著蘇九往回走。“走嘍,待會兒婆婆又要找你了。”
“小舒,我還是覺得……”
“蘇老爹,難不成你真以為三更半夜的,他們打完了還捨不得散場呀?更遑論這會兒正飄著雪花呢,又不是瘋子。”—
他們不就是她口中的瘋子嗎?寒意甚濃的夜晚,不窩在暖被裏舒服,偏跑來這荒嶺河堤玩爆竹。
“別擔心了,咱們換個角度想想,若真有沒長眼睛的水鬼受了傷,那他鐵定短時間之內不會有心情找人替死呀,對不對?”她愈說愈開心。“這麼一來,說不定咱們還救人一命呢。”
“免了。”搖頭歎息,蘇九也不再堅持,任她拖著走。“最好別有什麼事發生。”
“不會啦,說不定咱們真救了個倒楣鬼。”
還奢想著救人呢,只要這丫頭平日少惹些小禍端什麼的,他就已經替她呼喊阿彌陀佛了。
“你這丫頭,嘖,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定性呀?別扯這麼急,你忘了我這把老骨頭不禁催呀!”
“嘻嘻。”目的達成,塗意舒也不再多言,揉了揉酸疲的眼,不由分說的拖著蘇九加快腳步。
玩了一整個晚上,好累呢……
受傷的水鬼不會在大白天上岸尋仇。
受傷的欽差大人也不會。
因為,傷重的齊漠在喝了大夫開的藥方後,睡得不省人事,哪還能替自己討回公道。
可是,受了驚嚇的縣太爺會。
第三天的近午時分,齊漠這位代天巡狩的欽差大人來到的消息才傳進縣衙裏,他昏迷不醒的消息也輾轉自被請到客棧問診的大夫口中傳進縣衙裏。
原來,欽差大人悄悄隱身在縣城裏,深夜還在城郊遭襲!
甫聞訊,縣衙裏一片譁然,人人神色凝重得像是準備辦喪事。
傷得挺重的呢……
這還得了呀,是欽差大人呢……
被砍了好幾百刀……
聽說左腿斷了,右腿也廢了哩……
口耳相傳的悄悄話比飛鴿傳書還迅速百倍,沸沸揚揚,一下子就將縣衙的氣氛炒到最高點。
堂上,縣太爺的臉色鐵青。
“是誰幹的好事?”一一瞪視著一干噤若寒蟬的屬下,他的鬍子幾乎要豎起來了。
“呃……”
“這個嘛……”
如坐針氈的眾人全都知情,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先開口當那個翻底牌的壞人。
“是誰?”
“呃……”
“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幹的好事?”他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是誰?”
人又不是他傷的,大人為何這麼瞪著他?
眨眨眼,程夷南頓時覺得好無辜,也略顯無奈;誰叫縣太爺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恰巧就停在他跟前,一雙虎視耽耽的怒眸緊盯著他,像是準備逼供。
似乎,他再不開口供出罪魁禍首,這罪就得由他來打了。
“稟大人,是塗家那丫頭。”他無奈的招供。
雖然有消息指出,其實,那天晚上欽差大人遭仇家圍堵,可是,欽差大人仍在昏睡,而他身邊的那兩個侍從嘴緊如蛤,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暫時只能將辦案的目標鎖定在塗意舒燃放爆竹這一點。
“塗家?”縣太爺擰著眉,腦筋在轉動。“哪個塗家?”
“就住在揚飛胡同後頭那間破草屋的塗家呀。”嘀嘀咕咕,見縣太爺仍一臉不知,程夷南索性灑下猛藥。“就是跟縣太爺您家公子極為熟稔的那個丫頭呀。”
猛然頓悟,縣太爺的臉色更難看了。
原來是那個愛笑又愛蹦蹦亂跳,沒一刻安靜像顆跳豆的毛躁丫頭。他倒是可以狠得下心,吩咐手下將她逮來嚴罰,這樣就可對上頭交代,而他也可以以事不關己的風涼心情過日子,但,這麼一來,自個兒子鐵定會不善罷甘休。
那躁丫頭是仲兒的寶呀!
這可怎麼辦是好呢!縣太爺煩得眉心深鎖。
底下一干部屬這會兒靜悄悄的坐著、瞧著,等著縣太爺發落,凝住的眼神也不自覺的滲進些許的同情,還有看好戲的心態。
縣太爺雖然不是什麼惡官,卻也不見得是個大善人,勉強算是個不難溝通的地方官,只不過,這回捅了婁子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塗意舒呀。
她只是個窮酸的黃毛丫頭,拿她開鍘,不足為懼,偏她有個雄厚無比的靠山——王春仲。
這裏誰不知道春仲少爺雖然才十一二歲,年紀輕輕,卻偏愛追在長他三歲的塗意舒身後,像個甩不掉橡皮糖,他卻完全的樂在其中。
縣太爺向來疼極了這個心性刁鑽的小兒子,完全是百依百順,如今,闖了禍的是寶貝兒子的心上人……
這麼簡單易懂的連鎖反應推測下來,該罰還是該網開一面!當更是有好戲看了。
一張老臉變幻無常,傷著腦筋的縣太爺磨磨牙,咳了大半天後,長歎一聲。
“真確定是那個丫頭?”
“對。”程夷南頭點得很堅定。“昨兒個就她跟蘇老頭兒在河岸那兒鬼鬼祟祟,我一早也問過蘇老頭了,他雖然在場,可是,點燃爆竹的正是那丫頭。”
冤有頭,債有主,他查案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去將她帶過來。”
“這?”程夷南有些猶豫。“大人,您要親自審案?”一旦煞有其事的慎重開庭審理此案,消息鬧得更大,就更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他想得到這一點,還有點智商的縣太爺絕不可能會忽略。
“免了。”
果然!
“那要罰嗎?”程夷南再問。
“果然要。”
“唉。”這下子,他也無言以對。
塗家那丫頭平時愛玩,難得一時安靜,大夥兒瞧慣了,也習以為常;因為,那丫頭所到之處,小禍端不斷,但她成天都掛著張笑臉,見著人總會親親熱熱的喊聲大叔大娘,煞是惹人疼愛,誰捨得責怪她呀。
只不過,這次看來是不能視而不見了;誰叫她這回惹到的不是普通人,是尊貴的欽差大人。
“程夷南?”
“在!”
“既然確定禍首是她,打她五個大板,就放她走吧,諒她不是蓄意傷人,也沒必要為難一個小丫頭。”搖頭歎息,拉拔嗓子宣告犯人的刑罰,見程夷南領了命,起身離去,縣太爺再悄悄地補上兩句。
“隨隨便便即可,懂嗎?”
聞言,不只是程夷南,堂裏的眾人皆會心一笑。
這一招,妙呀!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02 PM
第4章
大雪紛飛,正是放下諸事、好好休憩一頓的時候。
可齊漠不然。
屋外,白雪厚厚的鋪滿屋頂,密密實實的透露出酷寒的冬意。
偌大的書房裏,火爐熊熊燃燒著碳火,不時響起啪一聲,燙暖了每一個陰沉的角落。
俯首在滿桌的公文裏,齊漠偶爾會不經心的撫了撫裹著厚棉布的腿;這縣太爺倒挺狗腿的,怕他痛、怕他扯裂傷口,囑人釘了個較矮的木椅讓他擱腿。他可以不理會他的馬屁,但不會笨到有福不知享。
“嘖,何苦來哉呀。”他輕歎。“有福就該盡情享受,何必虐待自己。”
在一旁抄寫公文的逐庸聽見了他的喃喃自語,抬頭訝然望向他。
“少爺?”
“沒你的事,少開口。”啜了口溫熱的茶水,齊漠不滿的輕蹙眉峰,視線始終不離攤開的公文。“我說你了嗎?”
“呃。”他乾笑著。“少爺是沒提到逐庸的名字。”
“那就閉嘴。”
“是!”
逗弄完反應老慢人家半拍的逐庸,窮極無聊的齊漠沒興趣與他多聊幾句。
奉命代天巡狩,他還有許多地方未視察,他沒太多的時間養傷。
至於那天晚上的一群人,只要讓他逮到,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膽敢突襲他?
哼,活膩了他們!
突然,窗外有人揚高嗓子拌嘴。
“為什麼我不能找他談?”猶帶稚嫩的嗓音有著不小的火氣。“他誰呀他?哼。”
“仲兒!”
“爹,你好狠的心呐。”
“胡鬧,怎可如此跟爹講話。”惡著臉,先訓誡兒子,再好言好語的道:“仲兒,是那丫頭的疏忽……”
“什麼叫疏忽?阿舒又不是故意的。”聲音忽遠忽近,叫人拿捏不住方位。“她是一心要救人。”
“你……我的兒呀,你輕點聲行嗎?”
“我為何要?”像是故意與其作對,音量陡然拔高。“爹呀,你讓我當面找他理論。”
“放肆,你憑什麼找人家理論?就說了是阿舒自己的疏忽,怎能怨到人家身上去?”
誰在犯疏忽呀?
分了神,齊漠下意識地豎耳傾聽。
逐庸早就不自覺的停了筆,悄悄聆聽。
較沙啞的嗓音明顯居於下風,溫言婉語的哄著對方,這聲音……齊漠認出是縣太爺的,而那拼了命拔高音量的天真嗓音,十之八九,是縣太爺那個尊貴公子。
父與子,一個是擺明瞭苦苦哀求,另一個不由分說的暴跳如雷,怎麼回事呀?
齊漠不是好奇,他只覺得他們吵死人了,打算叫逐庸露臉趕人。
“可是,她傷到了人是事實。”
“他活該!”
“仲兒。”好商好量的聲音帶點驚駭。“不准你這麼說。”向來嗓門比人大的縣太爺頭痛得很。
那天,罰完了塗家的丫頭,他還親自喚來尚未接到消息的兒子,好言好語的跟他說會罰她五大板,只是擺個譜罷了;做做樣子給上頭瞧,這才是重點。
偏偏兒子全聽不進耳,心裏只記著一件事。
他的偶像遭到欺淩了!
“為何不准?你知道她不可能故意去傷人的。”
“無論故意與否,她傷了人,本就該受罰。”
“爹,你明知道阿舒瘦得跟猴兒似的,你還罰她?”這就是他不肯善罷甘休的地方。
“我說啦……”
話還沒說完,暴怒中的王春仲哪由得了父親的接嘴。
“更何況,是有人不對在先;就算是趕路,也不必三更半夜沿著河岸亂逛吧。”
沿著河岸亂逛?趕路?
突聞此言,齊漠的注意力更是被拉過去大半。
這對父子囉哩巴唆的在外頭扯了一堆有的沒的,難不成,數落的全是他?
“什麼叫閒逛,人家那是趕著進城。”
“趕啥路呀?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像個沒頭神似的在外頭遊蕩,聽說那人三頭六臂,又是暴牙凸眼,天黑了不回洞裏躲著,怎麼,想嚇人?”
“仲兒,不許你再胡說。”縣太爺有些惱了。
“我才沒胡說,那姓齊的傢伙活該呀!”恨恨的一腳踹向牆,王春仲只想發洩。“他活該,活該活該活該。”
雖說那個掌罰的衙役的確是手下留惰,五大板並沒有打得阿舒皮開肉綻,可是,被打就是被打,更何況阿舒的屁股又不是鐵做的,他當然心痛。
再聞此言,縣太爺大驚失色,嘴巴張張闔闔,半天罵不出聲,只是愕然望著兒子,想發怒卻又強行忍下。兒子嘛,年紀尚輕,讓他發洩一下就……就算了。
但是,別說是逐庸,當場連齊漠的臉色也變了。
齊,不是大姓,他更不信這裏隨處可見姓齊的人,所以,百分之百,這“姓齊的傢伙”明指著是他。
而這小子說了什麼?他齊漠活該遭襲?
“仲兒,夠了,我不許你這麼胡言亂語。”像是這會兒才想到隔牆有耳,縣太爺悶著氣,上前不由分說的攫著兒子的臂膀。“走,給我回房去窩著。”
“我不要啦!”
“由得了你嗎?”老臉一板,他恨聲嘀咕,“你給我安分一點,別再隨意嚷著這種會害死人的話。”話一脫口,突然覺得心驚膽跳。“給我聽進耳朵裏了沒!”
來不及了!
屋內,齊漠已然聽得一肚子火。
哼,這小子算哪根蔥呀?膽敢這麼嘲弄他,甚至是杵在他的窗外鬼吼鬼叫,擺明瞭就是在挑釁,好,好樣的,現在就來瞧瞧,究竟是誰活該。
那個叫什麼鬼名字的罪魁禍首別怪他小眼睛、小鼻子,要怪,就怪她的擁護者太過熱切了,三言兩語就挑起了他的仇恨心,氣得他差點吐血。
竟說他活該?
呸,想來就覺得嘔!
才剛打外頭轉了圈回來,私下出外緝凶、追查線索的林育轉還沒進入情況,就見逐庸氣呼呼的領著一個衙役往外沖。
“怎麼了?”
“我要去逮人。”
逮人?
林育轉瞪大了眼。
“誰惹了你呀?”拉了兩次,沒拉著像風一般的夥伴,他追了幾步。“逐庸,你急什麼?”
“急什麼也不關你屁事。”
左問右問,全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再聽逐庸這麼凶不拉嘰的臨別嘀咕,林育轉也惱了。
“逐庸!”
“幹嘛?”回頭睨了他一眼,見他悶瞪著自己,逐庸快舌的將事情說個約略,又跑了。
不會吧?就為了這種小事,少爺跟人家卯上了?
甚至,對手還是個小不隆咚的懵懂小子?
林育轉沒有跟著性急的逐庸瞎攪和,也沒有追隨在他們身後,他只是靜靜的走進書房,將火爐裏的木炭翻了翻,然後側著臉,怔望著神情陰沉卻帶著微笑的齊漠。
少爺他笑得可真叫人毛骨悚然哩。
弓指,重重的往厚實的桌面一敲,齊漠的笑唇勾得更高,黑炯炯的瞳眸裏閃爍著一抹殘忍的邪笑。
“瞧什麼?”
“瞧……我在瞧少爺。”他起身,坦白招認。
齊漠臉上的陰魅微笑斂了些許。
“廢言,我自然知道你是在瞧我,怎麼,人家當我活該,你也當我瞎了眼不成?”說著說著,齊漠幾乎要咬牙切齒了。“你瞧什麼意思?”
“少爺變了。”
“哼。”唇一撇,齊漠沒裝聽不懂他的話。
變?
他平素心高氣傲,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而當他親耳聽見有人落井下石的咒他,已是不滿;縱使,這個朝他多踹一腳的是個毛頭小子,下場也是一樣。
他們最好別忘了一件事,除了年輕氣盛,他也有副邪魅性子。
“非得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可!”
林育轉沒再接話,事實上,他也來不及說任何話,因為縣太爺在外頭喊著求見。
進了屋,接到消息趕來的縣太爺滿臉惶恐。
“大人?”
“有事嗎?”齊漠明知故問。
有事,當然有事,若他沒將事情擺平的話,至今餘怒未消的兒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啦。
縣太爺眉心微擰,心裏歎個不停。
瞧這少年得志的欽差大人臉上那抹賊笑,他就不信他不知道他沖進來的原因,可是,他偏捺著性子,一臉笑意的望著他,存心等他先開口。
唉唉唉,他是招誰惹誰呀?兒子耍弄他也就罷了,連這年輕欽差也要耍弄他。
屋外,嘻呼著吵成一團,屋裏的齊漠不探究竟;因為想也知道,鐵定是那毛頭小子被擋在門外了。
活該?
想到這小鬼先前的嘲諷,齊漠抿抿嘴,難得頑心一起,仰首哈哈大笑。
“正不知道這會兒是誰人活該呢。”低喃著,眼角瞟見林育轉略顯不贊同的目光,他眼神一拋。“出去。”
“少爺?”
“別讓我看見你。”他悶著氣的吩咐。“替我弄壺熱茶來。”
“是,少爺。”
林育轉歎著氣的跨出門,嘎聲輕響的門扇尚未關上,換神情緊繃的程夷南進來。
一進門,他沒貿然開口,逕自杵立在縣太爺身旁。
看來,自個主子的遊說進行很不是很順利。
沒理會進出的人,齊漠將傷腿擺直,弓起沒受傷的腿,悠然瞪著窗外的皚皚雪景,窮極無聊的扔下筆,發呆。
誰能懂得他心中的那股子氣慪呀?
其實,他並沒那麼嬌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傷雖然痛不可抑,但對他而言,還能忍受。
令他難忍的是被迫窩在屋內,這對愛動的他而言,是項從天上掉下來的懲罰。
他是被哪顆災星罩頂?無端端地被炸傷了一條腿,算他倒楣,他忍了;傷重的當下,他痛暈過去,他也原諒自己的脆弱,畢竟他亦是人生父母養的血肉漢子,這一點,他也忍了。
可是,一群人連問都沒問過他,加了藥草讓他昏睡不醒,而且,還不止一兩天,這一點他就難忍了。
哼!
冷不防的聽進齊漠這聲輕哼,縣太爺跟程夷南更緊張了,雙雙並立,直到林育轉領了名僕人捧進一壺熱茶,程夷南才趁隙貼近縣太爺耳邊。
“大人!”
“我知道。”小心翼翼的瞥著齊漠的表情變化,縣太爺將話含在口中。“我這不是要開口了嗎?”
先替齊漠倒了杯茶,林育轉心生不忍,好心的替尷尬的被晾在一旁的縣太爺打開話匣子。
“王大人是有話要說嗎?”
“是,是有事要稟告欽差大人。”他微弓身。“這塗意舒她已然受過罰了。”
齊漠微愕。
“是嗎?”不會吧,那小鬼仍保不了她?!
“沒錯。”見冷眉冷眼的齊漠肯開金口,程夷南忙不迭的加入聲援行列。“咱們大人那天一知曉是她闖的禍,就叫人逮了她,狠狠賞了她五大板。”為了取信於他,程夷南還特意加重那個狠字的音調。
嘖,這一個事實,又是齊漠所沒料到的,他沉吟半晌,再抬眼環視著眾人。
“真罰過了?”
“是呀。”
“五大板?”
“不多不少,恰就是五大板。”怕他覺得不夠,縣太爺帶著哀求的口吻道:“掌罰的人天生力氣大,她那麼個小丫頭,也夠她受的了。”
齊漠聞言又不爽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炸成這樣,就只值那五大板?”
“不不不,下官萬萬沒這分心眼。”
哼,諒他也不敢!
陰智的瞳眸勾了一臉惶恐的縣太爺一眼,齊漠努努嘴,腦子在盤算著下一步棋該怎麼下。
沉默的時光特別難受;縣太爺想著兒子的哭哭鬧鬧,程夷南思索著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人會怎麼做,至於林育轉,他只希望少爺別玩得太過火了。
唉!
三雙目光盯著他,想著他應該會收回成命,饒過塗意舒那個不知該說倒楣還是不幸的始作甬者。
齊漠呼了口氣,清清喉嚨。
“大人?”縣太爺性急的追問。
“照罰!”
這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抱著一線生機的兩人為之愕然,而林育轉只是歎在心裏。
“阿轉?”
“少爺有何吩咐?”
“罰完後,帶她過來。”
林育轉聞言一怔。
“少爺想見見這人呀?”他原以為少爺只是玩性忽起,並沒料到少爺也動了好奇心。
這,倒有些不妥。
通常能引起少爺好奇心的人事物下場都很極端,不是極好,就是極壞,真不知道這次那小丫頭能否逃過劫難。
“不行嗎?”
“行,行。”沉穩的點點頭,林育轉轉身,去執行命令了。
舒舒服服的仰坐在椅子裏,齊漠瞥見向來一人獨大的縣太爺朝他愣瞪著眼,他不禁勾唇,回了他一抹飄忽的笑。
他想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將那個心性比他驕橫的小鬼頭迷得暈頭轉向的。
“是這間嗎?”
“對。”矮不隆咚的衙役喘著氣,點頭。
這位爺兒人高腿長,也不體諒他人矮腿短,走起路來像一陣風,害他追得好辛苦。
一待確定沒找錯門,逐庸也不囉嗦,拳頭一掄,咚咚咚地將門板擊得震天響。
“誰呀?”埋頭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揚嗓,逐庸聲若洪鐘的命令。
“快開門!”
光線晦暗的屋子裏,就塗大娘跟小女兒兩人。
不久前,當一串雜遝的腳步聲傳來,停在自家門外,塗大娘那張歷經風霜的臉龐已經繃緊,再聽見擂鼓般的敲門聲……屏著氣,她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心酸的驚悸。
“這會是誰呀?”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那天,眼睜睜的見活蹦亂跳的女兒被人帶走,隔了大半天,揉著微腫的屁股回來,雖然向來大而化之的女兒啥也沒說,依舊是笑臉迎人,也很貼心的不曾在她跟前喊過一聲痛,可她這個當娘的怎捨得呀?
直到現在,她的心口還揪著莫名的驚懼。
“是誰在外頭?”
“哪知呀。”
“真是的,沒事敲這麼用力,是想嚇人還是拆門呀?舒兒,你別起來,我去開門就行了。”
“遵命!”斜躺在床上的塗意舒笑眯了眼,故意誇張的捂著嘴。“嘻嘻。”
“你嘻什麼嘻?”快步走去開門,塗大娘不忘回瞪著趴在床上吃吃傻笑的女兒。“啥事這麼好笑?”
“我本來就沒打算起來呀。”
塗大娘好氣又好笑。
“你唷,沒一時片刻正經。”
“娘,你別又跟蘇老爹講同樣的話好嗎?”笑容未減,她提醒著娘親。“那天就在他數落完我後,我就這麼被人家給帶走了,怎麼,娘也想來一次?”
“呸呸呸。”塗大娘臉色乍變。“童言無忌。”
“嘻嘻。”
“你——”
擂鼓般的敲門聲再起,塗意舒催促著。
“娘,你先去開門啦,人家敲得這麼急,鐵定是有什麼事要咱們幫忙。”
“幫忙?我們窮到連只雞都養不起,能幫什麼忙?”
“哪知,你開門就知道嘍。”
門一開,連句招呼都還來不及說,塗大娘傻呼呼的瞪著杵在門口的那兩名壯漢,其中一個挺眼熟的,好像是那天將舒兒強行押走的衙役……
當下,她腦門轟然一響,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喉頭頓時像塞進雞蛋,窒住了氣息。
不會又來了吧?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04 PM
第5章
連咽了幾口口水,塗大娘忐忑不安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我們找塗意舒。”
“啊?”
聽見他們的來意,母女倆同時發出輕呼。
“塗意舒呢?”瞄了瞄眼眶猛然泛紅的塗大娘,逐庸不由分說的推開她,探頭瞧向屋內。“她人呢?在不在?”觸目所及,黑抹抹一片,只聽見稚嫩的嗓音隱約傳來,卻完全沒瞧見人影晃動。
怪了,莫非這姓塗的小女人會法術,先行遁逃了?
“她不在!”
“我在!”雖然清楚娘親意欲隱瞞,但塗意舒揚聲回應,認了命。“我在啦。”
眉心未松,逐庸滿意的微點頭,也不管她人是躲在哪個牆角,只道:“快點出來,跟我走一趟。”嘖了嘖,很沒耐心且好奇的又問:“你到底藏在哪裡?”
幾個人全都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無奈。
草屋就那麼丁點大,能藏身的地方根本等於零,是神經大條的逐庸心粗性急,尚無法適應屋裏的幽黑,所以才沒能瞧見屋側那片通往內室的小布簾。
摸摸還有點痛的屁股,塗意舒走進小小的前廳,笑得很苦。
走一趟?是要帶她去什麼地方?
“赫,怎會是你?”
“是你?”杏眸瞪得老大。“塗意舒就是我!”
她正要發問,忽地瞧見矮衙役那張眼熟的木頭臉,心念一轉,已然有了底。
“是要上衙門?”
“沒錯!”
“真的沒猜錯呀,唉。”笑容變得有點僵,她下意識的又撫向開始抽痛的屁股,心裏喊苦。“還要再來一次?”
“什麼再來一次?”
“挨板子呀。”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嘛。”心情複雜的等著任務達成,逐庸沒去理會她口中的再來一次。“出來。”
聽話的踏出破舊的屋子,塗意舒苦歎著搖頭。
她只是窮極無聊,所以出聲打哈哈,怎料竟然一語成讖,唉,若她收回那句自嘲的猜測,待會兒可不可以別再打她板子,只要訓她一頓就行了?
雖然才五大板,但真的很痛哩!
沒拉沒扯,塗意舒相當配合的走向他們,三人才要打道回府,就聽見屋內傳來聲響。
砰!
塗大娘沒哭沒鬧,直接暈死過去。
“娘?”不假思索,塗意舒想沖進去扶人。
逐庸動作極快的攝住她。
“別動。”
臂膀被人高馬大的官爺握著,她想跑也跑不開呀!
不捨的凝望著娘親死白的臉龐,塗意舒也好想跟著暈過去,可是,她只能眼眶泛紅的任娘親就這麼躺臥在冰冷的泥地上,毫無辦法可想。
持著小猴兒似的俘虜,開始覺得有點心虛的逐庸也沒存心要忽視癱在泥地上的老婦,正要開口喚杵在身後當背景的矮個兒上前將人抱到椅上安頓,才旋身,冷不防地便讓人撞了一下。
“是誰這麼不長眼睛?光天化日,連大爺我都敢撞?”連珠炮的先罵完,這才瞧見了模樣嬌俏、朝他目瞪口呆的塗意欣。“哇咧,怎麼是你呀?”
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漂亮小村姑!
“公子,您好。”緊張兮兮的朝他欠欠身,塗意欣的臉色白若飄雪,焦急的目光在他攫住塗意舒手臂的大手上打轉。“呢,這是怎麼回事?”
“你跟她……”
“小舒,你又闖禍了?”她截斷逐庸的詢問,望著妹妹,問得很不安。
“我……唉,哪有……”塗意舒連替自己辯護都很無力。“大概是吧。”
禍是先前闖的那一樁,她以為挨了五大板就事過境遷,這兩天她很努力的做個乖孩子,可如今看來,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早得很呢!
心疼的望著妹妹一臉的愁苦,塗意欣淚眼汪汪的瞅著逐庸。
“逐庸公子,請問我妹妹她……”
“她是你妹妹?”逐庸打斷她的支支吾吾。
“嗯,小舒正是捨妹,敢問公子,我妹妹她……赫,娘?”驚慌的目光忐忑四移,想探探究竟還有多少外人在場,結果當視線移向黑抹抹的屋內時,她不禁一愕。“娘?小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娘為何會暈倒在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閃身越過逐庸,奔向塗大娘。
逐庸左右為難。
第一個念頭是,押著小囚犯立刻沖回縣衙,將她法辦!
無論她多麼像一朵春天的微笑,傷了少爺就是不該、就是不對,罪無可赦。
偏偏,他怎麼也移不開腳步。
小囚犯竟然是小村姑的親妹妹,這豈不是代表,若他更對她有那麼幾分意思,現在最好先給幾分顏面,否則,將來若有機會攀親帶故什麼的……念頭甫轉過來,再瞧見小村姑撲向未來的丈母娘,又憶起方才還沒說完的話。
“喂,去幫個忙呀!”
這突如其來的使喚叫一旁的矮衙役愣了愣,嘴巴微張,他朝逐庸瞪大眼,一頭霧水。
是在叫他嗎?
“你在看哪裡呀?”
“啊?”
“就是你,木頭人呀你?人家都倒在地上了,你還不速速去扶她一把?”嘀嘀咕咕,見小矮子仍沒反應過來,性急的他索性放開塗意舒,上前快手快腳的一把抱起塗大娘。“要將你娘擱在哪兒呀?”這話問得溫言軟語,窩心極了。
驚見他這善意的舉動,塗意欣眼中噙著淚水,忙不迭的閃到一旁,掀開小布簾。
“麻煩你將我娘抱到這兒好嗎?”
她在一旁看著,逐庸不自覺的放柔動作,小心翼翼的將未來丈母娘放在床上。
“謝謝你。”
“咦?”他俯睨了她一眼。“謝啥呀?”嘖,這村姑更是美得極入他的眼。
勉強微笑,塗意欣悶聲解釋。
“謝謝你替我將娘抱進房裏來,若以我一已之力,絕對辦不到……呃,我妹妹她……是闖了什麼禍呀?”
她一提及塗意舒,逐庸猛地自意亂情迷中回過神來。
“哇咧,時間不早了,得快點回縣衙才行。”沒耽擱,他腳跟一轉就朝外走,經過不跑不躲的塗意舒身旁時,一把又攫住她的手臂。“走了走了。”
“喔。”
“小舒……”塗意欣追了幾步,白頰上已然滑下兩行清淚。
“姐,你別擔心啦,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她柔聲哄著,嗓音已滲進些許哽咽。
如果像上回一樣,那……待會兒她的下場也應該是不省人事吧?所以,急什麼呢?要暈、要倒,還怕沒有機會嗎?
唉!
就在板子第三次即將接觸到她屁股的那一刹那,王春仲沖了進來。
“住手,都給我住手。”
阿仲!
淚眼汪汪的瞅著他,塗意舒吸了吸氣,忍住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不能哭呀,千千萬萬不能哭,喜爺爺說過,她應該開心喜樂,不該哭哭啼啼的。
“小少爺……”
“我就是不准你們再打她。”氣呼呼的瞪著無可奈何退到一旁的行刑衙役,王春仲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你還好吧?”
“嗯。”她痛得擠不出微笑。
“走吧,我叫我娘替你上點藥。”話說很有點哽咽。
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沖過來了,怎料還是慢了一步;不,是兩步;害阿舒平白挨了兩記板子。
啊,小少爺要帶小囚犯走?
掌刑的衙役這下子可為難了,卻不得不閃身,擋住相扶持的兩個人。
“滾開!”王春仲惡狠狠的瞪著他。
“小少爺,你別為難我……”
“你滾不滾?”
兩方陷入拉鋸戰,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就在這時,林育轉踏進屋裏,瞧見這情形,不禁眉一擰。
“這是怎麼一回事?”
睨了王春仲一眼,明顯松了口氣的衙役飛快的將事情解釋一遍給他聽。
林育轉根本是分心在聽他的敍述,他的目光訝然的落在低俯著臉、神情微帶落寞的塗意舒身上。
春天的微笑!
啊,原來是她,這下子,當真是熱鬧了。示意一臉莫可奈何的衙役退下,他吩咐肩並肩的小倆口,“跟我來吧。”流轉的目光思索的停駐在王春仲擱在塗意舒腰間的那只手上。
“為什麼?”王春仲當然不願意,他現在只想快快囑人來替阿舒上藥。
瞧她咬得嘴唇都流血,一定痛死了。
“欽差大人想見見她。”再瞪了眼那只仍搭在她腰際的手,他脫口吩咐。“你先走吧。”最好別讓少爺瞧見他們之間的熟稔與親密,否則,少爺鐵定不高興。
他不懂自己為何這麼篤定,但,就是認為少爺會火冒三丈。
“他為什麼要見她?”
“他為什麼要見我?”
瞥著他們不約而同的開口詢問,再下意識的相視而笑,林育轉突然想起自家少爺那一身的陰陽怪氣,不知怎地,想笑;他強吸氣,忍住,漫不經心的朝他們聳聳肩。
“去了就知道。”
塗意舒自王春仲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侵吞吞的跟在林育轉身後走著,心中百感交集。
才多久的光景呀,她塗意舒竟然已經進出縣衙兩回了,想來令人鼻酸。
尤其,這次在知道事情果然很大條後,行刑的衙役沒再網開一面,啪、啪,兩記板子全都貨真價實且毒辣,一古腦的打在她舊傷未愈的屁股上。
“別歎了啦。”聽到她的哀呼,矮衙役趁林育轉走在前頭,小聲勸著她。
“嗯。”抿著慘白且泛著血絲的唇瓣,塗意舒幾不可感的點點頭。“謝謝你呀,官爺大叔。”心裏,想哭也想笑。
原來,非得要挨足好幾個板子,這個不苟言笑的官爺大叔才會給她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同情的微笑。嗚……可是,她能不能別瞧見他的微笑呀?
“很痛吧?”
聽見他的詢問,塗意舒輕歎一聲,可憐兮兮的抬眼瞧向他,見他又朝她綻出打氣般的微笑,她眨眨眼,透著薄薄的淚霧回了他一個勇敢的笑。
痛,痛死人了啦!
這回掌刑的官爺有顆歹毒的心,臉色比板子更木然,一且開罰,板板都像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得她都咬破了唇,才能忍住幾乎快脫口而出的嗚咽。
真的好痛喔!
上次,她還可以挺著腰桿走出衙門,而這回……
“官爺大叔,你們要帶我上哪兒?”忍著抽泣的衝動,她小聲小氣的問道。
這條,不像是出縣衙的路。
“有人要見你。”
“咦?”吸吸泛紅的鼻子,好奇心起。“誰呀?”
“欽差大人。”
“什麼?”
“噓!”
張口結舌,塗意舒愣愣的點頭,沒再發問,心裏陡然爬起滿滿的不祥預感。
受害者要見她?
完了,她已經不敢想像今兒個自己會落到什麼下場!
林林總總,加起來她共受了七大板?嗚……她的屁股好像被打得皮開肉綻了啦。抽抽噎噎的,她心裏有著悔不當初的懊惱,
早知道就別朝著那團混戰的方向射爆竹,誰會料到三更半夜竟還有官爺在外頭活動?那時若是不插手,或者索性朝天空射有多好,再怎麼樣總不會射下幾個神仙來吧?
嗚……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啦。
“別擔心了,聽說欽差大人還不錯。”
“是嗎?”她悲哀的搖搖頭。
矮衙役不敢回應她的這句疑惑,畢竟,他也只是一番好意的想安慰她罷了。
試想,若欽差大人真是個好心腸的人,這丫頭此刻又怎會二度被逮來再吃幾記板子呢?
“我們少爺不是壞人。”
赫!
交頭接耳的兩個人同時倒抽了口氣。
“你都在偷聽我們說話呀?”杏眸圓睜,塗意舒微帶指控的眸瞪著林育轉。
“偷聽?”睨了她一眼,林育轉笑了起來。“你們根本沒壓低嗓子,我何必偷偷摸摸?”
啊,他們真的這麼大聲在對話呀?
“你別多想,到嘍。”
一聽到就要見到正角兒了,塗意舒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恐懼,猛地屏住氣。
快……快、快喘不過氣來了!
“丫頭?”
“嗯?”
“你緊張歸緊張,可也饒過我的手呀。”歎了歎,矮衙役很委屈的揉揉自己的手臂。“你捏得我好痛。”
疾抽了口氣,塗意舒笑得很尷尬。
“對不起,衙役大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會怪你。”
“噓,你們別再玩了。”領著他們在一扇厚實的門外站定,林育轉大聲喚著。“我是林育轉。”
門開了,逐庸杵在門口等著,若有所思的目光迅速鎖定在塗意舒身上,低籲著同情。
被逮到的兇手年紀輕得讓他不願相信,怎會有人捨得對她用刑,瞧那怯生生的模樣,帶點畏懼,帶點驚慌、更有著滿滿的不知所措,倉皇不安的大眼滾著薄薄的淚霧,煞是憐人。
雖然她不是故意傷人,偏又犯下罪刑,嘖嘖,真是可憐了這麼個單純不解事的小姑娘,唉,少爺若真要逗弄她玩,她怎會是邪侫少爺的對手?
“就是她?”
“對。”
塗意舒完全沒聽進他們的對話,眨眨眼,直直的凝望著坐在窗邊的男人。
再度見到他,一股悸動竟然悄悄的從心底深處泛起。
她知道自己聞了禍,大禍,在挨了七大板後,再不懂,她就是活該受罰;可是……原來他就是欽差大人?怎麼回能?他看起來好年輕、好威風、好……好好看喔!
突然很慶倖,那晚沒將他炸死,否則,豈不是暴歿天物……
“走呀。”輕輕推了推發怔的她,逐庸放緩口氣。“別呆呆的站著,進去吧。”想到她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小姨子,對她的言行舉止就不由得放柔幾分。
“還不跪下?”
“啊?”傻愣愣的望著朝她開口低斥的人,半晌,塗意舒才認出他是誰。
第一次將她押到縣衙的另一個衙役。
聽這人擺明著狐假虎威的口氣,逐庸跟林育轉不約而同的眉心一蹙,尤其是逐漸將塗意舒當成自家人的逐庸,更是難咽這口氣,嘴微張,正打算嗆他幾句,齊漠已先一步開口了。
“吵人!”
“啊?”大概沒料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不被上頭讚賞,剛剛開口的衙役臉一紅。“大人……”
“給我退下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齊漠究竟要誰出場,見林育轉的目光兜向自己,一高一矮的兩個衙役很識相的走了,還很識相的將們帶上。
而縣太爺跟程夷南根本就不在邀請行列,所以,早早就被請出書房。
“你給我站過來。”
是喊她嗎?
直視著突然開口的齊漠,塗意舒猶豫不決,若沒猜錯,他應該是在喚她,可是,他連瞧也沒瞧她一眼,萬一他喊的人不是她,那她豈不是鬧笑話?
“少爺在喊你呢。”輕輕一推,林育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淺笑。“過去吧,他不會咬人的。”後頭這一句說得極淺,幾乎只有她一個人聽見。
感激的給了他一個靦腆的苦笑,塗意舒慢慢的踱向齊漠,緊張的停在他跟前,忐忑的目光迅速的掃過那只橫架在矮椅的傷腳,再定定的盯著他瞧。
離他這麼近,再加上半晌都沒人開口,她的膽子不由得大了點,完全不掩心中好奇,悄然且專注的拿眼打量著這個害她挨板子的欽差大人。
好亮、好懾人的一雙瞳子,雙目流轉之間竟然會展露出一股妖魅的神采,兩道眉極濃,高挺的鼻樑勾勒出剛毅,輕抿的唇雖然略顯單薄了些,卻不掩他濃烈的男人氣息。
這個欽差大人有張輕易便能誘魅眾生的臉龐;悠悠地,年紀尚輕卻已有了早春心境的塗意舒在心裏下了定論。
“很痛?”
貿然的聽他開口,塗意舒沒能立刻收回渙散的神魂,依舊著迷在視覺饗宴之中。
這位人中之龍真的很出類拔萃,難怪會得到皇上的疼寵,賦予這麼重大的責任。
“還沒瞧夠?”
“呵呵。”知道自己的打量被逮到了,塗意舒笑得很羞澀。“你很好看。”她很坦白的陳述自己的結論。
很好看?
“是嗎?你真這麼認為?”
“嗯。”以為齊漠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心,她朝他笑眯了眼,一臉真誠。“我不會騙人!”
勾唇,齊漠朝她綻出一抹炫目且叫人臉紅心跳的笑,然後,幽聲一喝。
“我是欠你看嗎?”
“啊?”
“收回你的視線,別再這麼明目張膽的打量我。”終於,自她進門後,他第一次拿正眼瞧她。
難怪那小鬼頭會這麼迷戀,原來是那朵嬌俏可人的春天的微笑!
“喔。”傻呼呼的應著聲,塗意舒才知道他在不高興了。
怪人一個,長得這麼好看還不高興給人家多瞧幾眼,難怪她無心的傷他一次,他要回敬她兩次。
“那幾大板很痛吧?”
他不問還好,一提起,她扁著嘴,不由自主的又被刺骨的熱痛給逼得淚眼朦朧。
“嗯,是很痛。”事實上是痛死人了。
“有沒有皮開肉綻?”
哇咧,他怎麼知道?
話題鎖在她身上,尤其,又是在女人家較難啟齒的部位,塗意舒的臉蛋不自覺的泛起桃紅。
“呃……”
“有沒有?”齊漠執意要得到答案。
見避不開話題,她無奈的微點了點頭,努力抑住想撫向臀部的衝動。
“那很好。”
“什麼?很好?”這句話擺明瞭有嘲諷的味道嘛,塗意舒輕擰蛾眉,難以置信的瞅著他瞧。
好奇心得以飽足,齊漠也懶得理會她了。
“你可以走了。”
這下子,塗意舒當真是被他的喜怒無常給搞得目瞪口呆。
發覺她動也不動,齊漠勉強再朝她望一眼,眼神轉向林育轉,示意他可以清場了。
“少爺?”
齊漠沒再多瞧一眼,意態闌珊的朝他們揮揮手,目光投向攤開的公文上。
這小女人是個美人胚子,襯那個趾高氣揚的小鬼頭,倒是浪費了點。
但話說回來,關他屁事呀,滿足了他的好奇心,這事,就讓它事過境遷了!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31 PM
第6章
“例行公事。”
“知道了。”
從籠中拿了只鴿子,逐庸瞧了瞧,再以手掂掂它的重量,笑謔的將它捧在掌中晃呀晃地,嘴裏吟唱。
“哇,你是沒搶到穀粒啄呀?怎麼輕成這般?”
“逐庸,你吃飽沒事做?”
“我只是好心的在詢問它,怎會這麼不禁養呀,乾巴巴的,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唷。”
在這兒也住了一段時間,跟小村姑的感情愈來愈好,情場得意,他自然心情極佳,開心又喜樂。
“你管它是肥是瘦,能飛就好。”管信鴿的金福好氣又好笑的抗議。“我養的鴿子雖然不見得只只肥滋滋,但翅膀全都不輸那些個鷹隼,強勁有力。”
“再怎麼強勁有力,鴿子就是鴿子。”
“廢話嘛,就像你是人,總不可能變成只豬吧。”
被反將一軍,逐庸仰首大笑。
“好啦,算我失言,你就別再逮著我窮追猛打。”論力氣,他不輸人,但耍起嘴皮子,他不曾贏過人。“這段路對它們來說,會不會太遠了?”
“絕對不會!”
“你確定?”
“我養的鴿子,不曾誤事過。”金福信誓旦旦的保證。
“知道了,你說得這麼咬牙切齒做什麼?”逐庸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反正要飛回京城的是它,又不是我,累也是累它呀……”
“你風涼完了沒?”沒好氣的搶過他手中的鴿子,金福笑瞪著他。“囉嗦耶你,究竟要哪一隻?”
努努嘴,逐庸朝籠中挑挑撿撿,然後再出手。
“好,就這只了!”
一見塗意舒抱在懷中的那堆沖天炮,蘇九便唉聲歎氣了。
下回記得再叮嚀家裏的婆子,千千萬萬別再賣爆竹給舒丫頭了,因為他怕呀,怕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遲早又闖禍。
“蘇老爹最近很奇怪呢。”
“我?我哪兒怪?”
“一見到我就長籲短歎呀。”笑著眨眼,她甩甩辮子。“我要走嘍。”
“舒丫頭,你今天還玩呀?”追在蹦蹦跳跳的她身後,蘇九的話才脫口,頭就開始抽痛。
雖然舒丫頭命中仿佛帶有貴人,每每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可是,也不可能次次都安然脫身。
“玩哪,為何不玩?”
“你今天要上哪兒放?”
“城外荒郊,這回我絕對是朝天上射,不再胡亂射人了。”知道蘇老爹是擔心她,她補了一句。“老爹你別擔心我,我有伴一塊兒去。”
伴?
搖頭歎氣的走回爆竹鋪子,蘇九苦笑;還說有伴,舒丫頭的伴不就是縣太爺家那個寶貝公子爺嗎?
一個小毛頭,真出了什麼事,能護她幾分?
老人家心中的憂慮,塗意舒當然不懂,急呼呼的沖到跟王春仲約好的巷口,他早就等在那兒踹石塊了。
“我來嘍!”
“你真慢。”
“你真快。”她笑眯眯的回嘴,但還是給了他一個解釋。“我替蘇家婆婆提了幾桶水,所以慢了點。”
“你別老是做這種粗活,好嗎?”
“唉,這是什麼話?我本來就做慣了這種粗活。”不帶羨妒的瞪了他一眼。“誰像你這麼好命,天天吃喝玩樂,啥事都不用動手。”
長大後,將你娶進門,你也可以過這種優渥的生活……幾乎,這個保證就要自王春仲的口中說出……
“阿仲?”
“嗯?”抬眼,見她目不轉睛地瞧著他,他再問:“幹嘛,你是喊心酸的呀?”
“你的臉好紅好紅喔。”
猛地拍手捂住雙頰,他氣急敗壞的瞪著她。
“不許你瞧。”
“怪了,無端端的,你的臉紅個什麼勁兒呀?”他不許她瞧,她偏就是愛瞧。“該不會是著了涼吧?”
“沒事啦。”
“真的沒事?”說著,手就要探向他的額頭。“若真是著涼了,就別出來吹風。”
腰桿一扭,王春仲本想閃過她關切的手,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定定的住她纖細的柔荑撫上自己熱燙的額頭。
“真著涼了呀你?好燙呢。”
“就說沒事。”貪戀著她這難得的溫柔舉止,再半晌,他拿下她的手,握在自個兒掌中。“走吧,再這麼拖拖拉拉地,天都要黑了。”
輕笑著點頭,猛然悟到手還被他握著,她疾抽回來,略顯彆扭的數落他。
“男女授受不親,你老是忘了。”
王春仲苦笑。
“我又不是存心想占你……”
“小舒,你又想溜去玩了?”挑著擔子打巷後走來的塗大娘眼尖,一眼就瞧見小女兒又想臨時落跑了,急忙拉起嗓門喳呼。“回去挑另外一擔到鋪子裏來,快點,別成天只想著玩爆竹。”
喔噢!
笑容頓時垮了下來,塗意舒悶悶的瞪著手中的爆竹,再望向王春仲,無可奈何的笑著。
“我忘了,今天答應要陪我娘去市集賣糕點。”年關通近,鋪子的生意就更加忙碌了。
“不會吧?”她無奈,他除了無奈,更有著失望。“真討厭,我們都說好了耶,你每次都這樣。”
“你以為我願意食言而肥呀?”撇撇唇,她半鴨霸的將手中的爆竹全都塞到王春仲手上。“喏,拿去。”
“你真的不去?”
“不能去呀!”
“那這些你全都送我?”
攸關利益所得,塗意舒的精神全都上來了。
“想得美。”沒好氣的又哼了口氣。“七折八扣,你欠我十個銅錢。”見他嘴微張,她陡地瞪大眼。“不准討價還價!”
“哪有這種事?”
“十二個銅錢!”
“你……你每次都強迫我買。”
“十四個銅錢。”她賊兮兮的沖著他笑。“你再說就用原價賣給你唷!”
目送著塗意舒笑呵呵離去的背影,王春仲老半天還沉浸在被欺壓的苦澀甜蜜中。
要到何時,阿舒才會瞭解他的一片真心呀?
一雙溫厚的老眼眨了眨,來不及做任何援助,情就發生了,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那只無辜遭到沖天襲擊的信鴿在空中翅膀拍拍,掙扎幾下,呈直線跌落當下,他的心情很複雜。
一條即將結束的小生命!
一段短暫的鴿子生涯!
一隻肥滋滋的鴿子……
“唉!不是要試試?”
“試什麼?”福神突然停步,害祿神冷不防地撞上去,他摸摸鼻子,再好奇張望。“你瞧見什麼好玩的呀?”
“有鴿子。”
祿神白眼一翻。
“鴿子?有沒有搞錯?咱們成天飛來飛去,什麼飛禽走獸不曾見過?一隻鴿子……”
“即將斷氣的鴿子。”好心情的打斷祿神的數落,慈眉善目的他補充說明。“不,它已經斷氣了。”
“呃!這個嘛……”
“上回,不是聽誰提及想嘗嘗烤野味?”福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暗示兼明示。
霎時,祿神完全會意。
“那是喜神啦。”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調向遠處那只動也不動的鴿子。“你確定?”
“我……你呢?想不想?”
“……想!”
阿彌陀佛!
咬咬牙,兩老不約而同的在心裏宣揚了聲佛號,正打算上前將鴿子撿起來,就瞧見人影晃動,比風還快的飛掠過他們怔愕的眼前,朝鴿子撲去。
“哇,有人搶食?”
“這……這……”祿神傻了眼,只能跟著老朋友開始唉聲歎氣。“算了吧。”
發現鴿子的何興沒瞧見緊盯著自己的兩雙眼,躲避官兵搜查的他完全沉浸在肉食的誘惑裏。
“喂,雄老大,這裏有只鴿子呢!”幾天下來只吃些瓜果裹腹,他快餓死了。
“真的?”旋即,有人回應了。“斷氣沒?”
摸了摸小小的身軀,他輕皺著眉頭。
“還溫著呢,這是斷了氣沒呀?”
“管他的,你撿回來,我去找些幹樹枝來生個火,咱們好久沒嘗到野味了。”急切的聲音愈飄愈遠,顯見楊大雄八成也餓暈了。
兩雙老眼相互凝視,苦笑,悄悄的撤離現場,沒自虐到留下來接受烤野味的誘惑。
呵呵,又慢了一步!
拗不過縣太爺好說歹說的堅持,齊漠再怎麼不願,也還是點了頭,暫時在他位於城郊的別館住下。
沒法子,他傷了條腿,行動不便,總不能讓逐庸天天將他背上背下的吧!
“少爺,你又勉強起身活動了。”
“不行嗎?”
“不是不行,但大夫說過……”
“傷的是我的腿,關他屁事。”說到那個草包大夫,他就有氣。“我的腦子又沒壞,不會判斷呀?”
這有差嗎?
逐庸歎了歎,將手中擺了幾隻小碟的託盤擱在桌上。
其實,少爺這個不服輸的拗性子著實令他佩服,卻也令人頭痛;被炸傷腿,一待完全清醒後,即使是痛到不行,他也喝令大夫不准再在藥裏添加會讓他昏睡的藥材,而且立即投入工作……
“還在幹什麼?”
齊漠的輕斥驚醒了分神的逐庸,順著他微惱的目光探向窗外,瞧見王春仲正領著塗意舒偷偷摸摸的穿過院子朝這兒走來。
“什麼……啊,是阿仲那小子,還有舒兒。”
“舒兒?”齊漠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喊得挺親熱的嘛,這麼快就攀親帶故了?”
咧開嘴,逐庸難得甘心任少爺揶揄,想到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笑得更開心了。
“他們來做什麼?”齊漠瞪著外頭的兩個小毛頭,下意識地將視線鎖住王春仲,不知為何,有些不爽這小鬼頭處處呵護那小女人的憐愛動作。
那女人雖然瘦巴巴的,但又不是紙做的,小鬼頭有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嗎?
“啊?少爺這是白問了,我哪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我問你了嗎?”
“呵呵。”瞥見兩個不清自來的貴客就快接近門口,逐庸冒險探問:“要讓他們進來嗎?”
“你攔得住他們嗎?”
“不能!”逐庸倒應得很直接且坦白。
一個舒兒,他有十足的把握將地遞送出境,但是,多了個能鬧難纏的阿仲,他就沒轍了。
“那你問個屁!”
哇,少爺左一句、右一句都在嗆他,可見得心情不會太好……他突然替他們擔起心來。
乎白無故,上門來找罵挨的!
兩扇門只是虛掩,王春仲又先一步的自敞開的窗口與齊漠四目相望,所以,他只意思意思的敲了敲門,就一把推開,示意塗意舒跟在他身後。
“喂,我們來看你了。”
齊漠也不拖泥帶水,深幽的黑瞪望著他們,尤其多瞄了塗意舒一眼,冷冷應聲。
“謝。”
“別客氣,我也不是很願意。”回首,王春仲朝塗意舒撇撇唇,沒好氣的嘀咕。“你也瞧見啦,他一時片刻還死不了,那張嘴巴更是了得,這下子我們可以走了吧?”
聽他這麼葷索不忌的亂說一通,塗意舒頓時羞紅了臉。
死阿仲,竟拿她的情竇初開來窮開心,待會兒鐵定要他好看!
可是,齊漠的心情倒是轉好了。
“又來瞧我?”勾唇,一副賊兮兮的微笑。
冷不防的見他朝自己綻放笑顏,炫得塗意舒有些暈陶陶,情難自禁的陪著他笑。
“呵……”
“你仍覺得我好看?”
“嗯。”
“沒騙我?”
“沒,沒有。”見他似乎抱疑,她有些激動。“我發誓。”
“怎麼,我是欠你看嗎?”相隔不到眨眼工夫,齊漠臉上的燦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微慍的嘲弄。
被糗得臉紅紅,塗意舒對他的嘲諷不以為意,反倒是王春仲聽不下去,跳出來相護。
“喂,不准你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我偏要!”
“你憑什麼對她大呼小叫?”
“那你又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
聽他們一來一往的對峙,誰也不肯在口頭上退讓半分,塗意舒一開始的緊張情緒緩緩消去。
“我來看你的傷好多了沒。”她笑眯眯的插進話來。
原來,高高在上欽差大人仍有著孩子氣呢;嘻嘻,這倒叫她開了眼界。
“不勞你費心。”
“我知道。”她好脾氣的隨著他的情緒應著,眼角瞥見逐庸笑歎著將託盤撤走……“小心呀!”
小心什麼?
吵得正起勁的兩人聽她這聲輕呼全住了口,不約而同的將視線移向她。
眼尖的瞟見逐庸手中的託盤傾向一側,塗意舒快步上前,一把扶穩託盤,成功的挽救了幾隻小碟,卻也不幸地滑了一膠,整個人撲向齊漠。
更慘的是,承接她整個人重量的就是齊漠裹著紗巾的那條傷腿。
喔噢。
當下,在場的四個人全都傻了眼。
“你……”
“我對不起你!”忙不迭的站起身,塗意舒臉色慘白的直弓腰道歉。
見狀,逐庸什麼話都沒說,奪門而出,找大夫去了。
年紀最輕的王春仲慌了手腳,呆呆的站著,完全失了方才與齊漠鬥嘴時的狠勁。
他在替阿舒擔心呀!
“你這個……”咬緊牙關,齊漠忍住那股襲上全身的刺骨劇痛。
“齊……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又不是故意的?
齊漠聽了她的歉詞,差一點吐血。
不是故意的就害他連連帶傷,萬一哪天她真是故意的,那他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你……”
“我在這裏。”熱淚盈眶,她再度撲向他,但,這回是小心的趴在他的腿邊。“你要說什麼?”
“你……”恨恨的瞪著她,齊漠齜牙咧齒的先順過氣,再一鼓作氣說道:“給我滾。”
“阿舒,你要上哪兒?”
“北邊的山坳。”勾唇微笑,塗意舒好言好語的哄著已自動走在身邊的王春仲。“你別跟啦。”
“為何?”他不滿的抗議。“以前我跟你是一掛的耶。”
“那是以前。”
“你怎麼說這種話?”她的撇清當下就惹得他極不爽。“以前跟現在,有差嗎?”
“差是沒差,但是,你還是不能跟。”
“為何?”
“因為與你無關。”
聞言,王春仲幾乎想啜泣出聲。
自從齊漠出現後,阿舒就逐漸變了個樣;依舊是笑容可掬,依舊是精神奕奕,也依舊是調皮搗蛋且愛玩的性子,可是,她的眼神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就是知道她變了!
認識她這麼久,第一次發現她的眸子竟然可以好柔、好媚,晶瑩剔透,仿佛湖光瀲灩般閃爍著光彩;哼,他聽說姓齊的傢伙曾跟逐庸哥說過一句話,他一下子熊熊給忘了……嘖,那句話是怎麼講來著?
楚什麼……對,是楚楚動人!
這句發自齊漠口中的評論一竄進王春仲的腦子裏,就讓他不由自主的朝她瞪直了眼。
什麼是楚楚動人呀?是指阿舒變得更美了嗎?
但他就是不懂,阿舒幹嘛要變得更美?因為在他眼中,他一向就覺得再也沒有人比阿舒更美!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我……阿舒!”他才喊一聲就哽住了。
“怎麼了?”
“你……”
“啊?”等了等,沒聽到他說出下文,她催促著。“你要說什麼就說嘛。”
好,說就說!
“我說……”吸了口氣,王春仲將心裏的話脫口而出。“你不要離開我啦。”他有種她離他愈來愈遠的恐懼。
都怪那姓齊的,是他搶走阿舒的!
“不行,今天不能陪你玩,我還有事要辦。”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乖乖的回家看書,我去摘點草藥而已,又不是去玩。”她耐心的哄著,完全是大姐姐的口吻。
王春仲很氣她的遲鈍,卻更在意她此行的用意。
“草藥?”含著薄淚的目光帶點緊張,疑惑的望向她,打量了下。“你哪兒又受傷了?”
“不是我,是齊漠,他的腿傷痊癒得慢,聽大夫說有種草藥搗爛後數在傷口幾天,會很容易收口。”
齊漠、齊漠,又是齊漠!
當下,王春仲垮下臉,怒氣衝衝的咒了兩句,也不待她解釋,掉頭就跑了。
“阿仲?”
“聽不到。”頭也不回,他大聲低吼。“我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去找你的齊漠!”
“阿仲是怎麼了?”怔望著他跑遠的背影,塗意舒百思不得其解。
這幾天,阿仲變得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開朗……奇怪,這又關齊漠什麼事!
“該不會是不小心吃到了齊漠的口水吧?”她胡亂猜完,又嘻嘻笑半天。“不管嘍,辦正事要緊。”
作者:
lancy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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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16 12:33 PM
第7章
說不管,王春仲仍舊做不到,天色微微暗沉,他就跑到塗家去,想和塗意舒重修舊好。
“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啦!”
王春仲微愣。
“她還沒回來?”
“是呀。”塗老爹依舊酒醉,大著舌頭數落。“這丫頭也真敢,跑了一整天,連飯都沒者。
“跑一整天?”王春仲喃喃的重複著塗老爹的話。“怎麼可能?又不是跑去北大荒,就算是用爬的,也早該爬到家了呀。”腦門不覺攀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阿舒愛玩,但該做的事情絕不會沒做……
鐵定出事了!
氣急敗壞,王春仲扭身沖出揚飛胡同,往稍早時,塗意舒曾提到的北邊山坳狂奔。
鐵定出事了,阿舒鐵定是出事了……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喊著,他跑得像風一般。
搜遍了整個山壩,喊破了喉頭,沒人應聲,他慌了、急了,踩跺腳,再拉拔嗓門。
“阿舒?”
山風吹拂著他的呼喚,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回聲,他側耳靜聽,正要再喊個幾聲,赫然察覺前方不遠處躺了個人……媽的,真是阿舒那副排骨身子。
他疾撲上前,蹲跪在她身邊,心疼又心喜的見她低抽了口氣,氣若遊絲的喊他的名。
“阿……仲?!”
“噓,你別講話,我會背你去看大夫的。”脫口就是保證,但畢竟年輕,見她躺在地上,不禁慌得眼淚汪汪。“阿舒,你千萬不能死呀。”
他不要阿舒離開他,更不要阿舒是用這種方法離開他!
“好痛。”
好痛?
王春仲急了。
“你是傷到哪兒?該不會撞到腦袋?這下子不好,你忍著點睡,我檢查看看是哪兒……”
用力揮開他在發際亂摸亂翻的手,塗意舒強擠出精神來瞪他。
“為何瞪我?我是要看看你究竟有沒傷到腦袋……”
“嗚!不是腦袋瓜痛,是你踩到我的手了啦。”很用力、很用力的自他腳底猛縮回手。“我的手快被你跺斷了。”白癡、笨蛋、豬八戒,當她的手是墊腳石呀?
“啊?”他傻了一下。“對不起嘛,我哪知道……”
“我的手若斷了,絕不跟你善罷甘休!”
“哇,怎麼突然這麼有力氣喊了?”
“廢話嘛。”推開他,塗意舒搖搖擺擺的坐起身,有氣無力的繼續瞪著他。“你來做什麼?”
“做什麼?你以為我沒事專在荒郊野嶺走來走去呀?當然是來找你。”王春仲悶悶的回瞪著她。“你怎麼了?為什麼躺在地上?害我以為你……呃,沒事別亂嚇人好嗎?”
“我哪時嚇著你?”
“還沒有?那你幹嘛躺在地上裝死人?”仍不放心,他又湊近她。“你真的沒事?”
“有……”
王春仲臉色陡然再白。
“你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哪裡受了傷……”
“我餓了。”摸摸肚皮,她笑得很無力。“東西帶太少,餓到四肢無力。”
“啊?”這個答案,他始料未及。
“睡上一覺,肚皮倒是長進一些。”精神稍微恢復,她又有心情微笑了。“天黑了哩,中午沒趕回去做飯,我家裏那個爹一定也餓著肚皮在喝酒。”
塗老爹已然罵過她一輪嘍。
見她完好無缺,王春仲放下心中的大石,手才伸過去想將她扶起,卻道她一把推開。
“哎唷,你幹什麼推我?”
“阿仲!”塗意舒微微變臉。“看你幹的好事。”
他又做了什麼?
“你把我辛辛苦苦摘的藥草給踩爛了。”這下子,當真是怒火中燒了。
“我……”張口結舌,他瞪著腳下那團爛草。“呃,真的被跺爛了,對不起。”
“你豬八戒啦你!”
因為理虧,王春仲由得她罵,久久,待她將力氣罵盡,這才悄聲開口。
“要我替你再采一些嗎?”
“廢話!”
唉聲歎氣,王春仲再望她一眼,起身四下尋藥草去了……真是何苦來哉呀!
“唉,你還在忙?”
連眼都沒抬,齊漠只是微微擰緊眉,心裏低咒連連。
滾!
“喂?”攀在窗臺邊緣,塗意舒再喊。“嘿!”
嘿什麼嘿呀?
惱怒著她的不請自來,更光火她先前淚眼汪汪那一幕竟然像嵌在他腦海中,久久揮不去,齊漠俯首振筆疾書,不想瞧她,連聽到她嬌滴滴的噪音都有氣。
她能不能別一直來糾纏他?
生平第一次,他完全沒轍,甚至像是處於下風,任人揉捏,想來就更氣嘔了。
“唉,性齊的大爺!”知道心高氣傲的他絕不會聽不出她蓄意的揶揄,她在偷笑。“齊漠大人?”
說也奇怪,照說,位高權重的他應該聽慣了大爺的稱謂,可他不然,回回聽她喊他大爺,都會朝她罵個幾句。
果然!
猛地聽她喊出那個頗具諷刺的尊稱,齊漠臉一場,凶眉凶眼的瞪著她。
“你!”
瞧見計謀得逞,他總算肯對她開金口了,塗意舒的心口微泛著酸,但笑得開心。
“我在,我哪兒都沒去。”
“可是,我不要你在呀。”像是在教導學子,他咬字清晰的說道:“我要你,有多遠,就滾多遠。”
“唉。”又是這句老話。
“懂嗎?”
“喔。”
“喔什麼喔?”盯著浮現在她眼底的那抹落寞的微笑,有那麼片刻,齊漠的大手揚起……但他及時擱下,重申一次。“記住,別來擾我。”
“別擾你?”輕蹙蛾眉,她喃聲詢問:“你現在很忙嗎?”
幸好,他忙歸忙,有時被她逗到煩了,也不過拋個眼光或是罵她個幾句……被罵還能開開心心的,她算是第一人吧?這,是不是就叫犯賤呀?塗意舒暗嘲著。
“你沒眼睛看呀?”他沒好氣的嘲諷。
最近,她進出別館像是走自家廚房,愛來就來,愛走就走,他有時甚至會有種錯覺,仿佛,她是他的背後靈,他走哪,她跟哪,如影隨形。
恐怖呀!
“齊漠大人,你怎麼了?”
“我?”
“是呀,突然間就擺出一臉的驚恐。”將大半個身子撐進窗裏,她朝他探望。“像見了鬼。”
“你就是個鬼,所以,請你滾。”
唉,他又來了!
“好吧,既然你在忙,我就晚點再來……”
“晚點也請你別來。”
“呵呵。”雖然在笑,但眼底那抹落寞更濃了。“等一下,我差點忘了。”
“又有什麼事?”
“這是給你的。”杏眸眨眨,塗意舒將持掛在腕間的小陶罐遞給他,笑得精神奕奕,那抹笑亮得讓齊漠以為自己是眼花了。“我親手摘的唷。”
雖然,這並不真的是她親手摘的,大部分是阿仲的功勞,可是,誰叫死阿仲那天粗手粗腳的將她摘的藥草給踩得稀巴爛,所以,她這麼說也沒錯。
無論陶罐裏裝的是什麼,也不管她費了多大的心血,只要是經她的手,就絕對沒啥好事,這是齊漠下意識的想法。
黑瞳愛理不理的瞥向她,他壓根不想問……
“什麼鬼玩意兒?”聽見這話竟然出自己的嗓門,他嚇了一大跳。
“搗好的藥草喔。”獻寶似的,她迭聲保證。“我聽朱大夫說,這種草藥屬性清涼,對燒燙的傷疤很有説明。”
“胡扯。”
“我沒騙你,朱大夫還提到,多敷幾次,就不會有傷疤。”她信誓旦且的。“所以,我一知道北邊的山坳長了這種草藥,就跑去摘了一些。”
聞言,齊漠瞪直了眼。
“你跑去北邊那片野嶺?”他曾聽人提及,北邊大都是茂密的原始林地,所以沒什麼人居住。
“是呀。”
“一個人?”
“嗯哼。”聽出他語氣中的火苗,她訝問:“怎麼了?你看起來很火大,是在氣什麼?”
“生氣?”
“對呀,你在氣什麼?”
齊漠沒吭氣,接過她遞來的陶罐順手就扔向她身後,啪一聲,碎碎平安。
怔望著他的動作,塗意舒傻了眼。
這……
“這就是我的答案,現在,你可以滾了吧?”他毫不留情的出口趕人。
就讓她知道,惹惱了他,他是絕無情面可言,即使,是她費勁弄來的一番好意,照摔不誤。
普通人連番遭受齊漠這種毫不留情的憎厭與打擊,絕對是對他退避三捨,儘量閃閃躲躲,不敢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
可是,他遇到的是愈挫愈勇的塗意舒!
“他身邊總是這麼多人。”觀察了幾天,都找不到他落單的時候,塗意舒不禁微微氣惱。
“誰叫他是欽差大人,我爹說他位尊權重,當然不同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嘍。”小她三歲,但比她高一個頭的王春仲輕拍了下她的後腦勺。“笨哪你。”
“別拍我的腦袋啦。”
“好。”說歸說,還是偷偷又拍了她一記。
“喂,你的手腳給我放規矩點。”先警告,再抱怨。
“但是,逐庸哥說過,只有他跟林大哥是跟著齊大人的護衛。”
“這些日子,我爹也派了不少人保護他。”這個解釋,王春仲說得極含蓄。
打死也不能讓阿舒知道,這些在姓齊的身邊打轉的衙役不是保護他,以防他死於刺客之手,而是保護他不被她騷擾。
齊漠要求的!
“啊,齊大爺有生命危險?”
“大概吧,這種事誰說得准。”他一副事不關己樣,這個原因說出來會傷害阿舒,他說得雲淡風輕極了。“平時有個準備總是比較好吧?”
單純的塗意舒也沒想太多,閒聊完了,她立即跳進主題。
“這倒也是,有備無患,也虧他想得周全。阿仲,你確定這個時候他會在院子裏?”
“騙你幹嘛?他說在屋裏窩不住……唉,這麼冷的雪天,還不肯乖乖窩在有暖爐的屋子裏享福,哼,怪人一個。”瞧著她對他的興趣不減,王春仲就覺得悶悶不樂。“喏,那個不正是姓齊的傢伙。”
“在哪裡?”迫不及待的拉長脖子張望,瞧見齊漠果然就在院中的小亭,歡顏一展。“真是他耶。”
“廢話,要不我帶你來瞧猴子呀?好啦,正角兒出來了,你打算怎麼引他注意?”
“放心,我今兒個是有備而來。”
聞言,王春仲總算是興致勃勃了。
“真的呀?你準備了!哇咧!”見塗意舒從袋中掏出幾管爆竹,他傻了眼。不會吧?你還想再讓他變成燒豬?”只要阿舒出手,姓齊的傢伙就沒好日子可過,這是他觀察的結果,可是,真要害他死於非命?
嘖,雖說將姓齊的視為情敵,單想到齊漠這兩個字,他就光火,但他也會於心不忍!
“呸呸呸,你烏鴉嘴呀?我才沒那麼歹毒,這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啦。”她解釋著,不由自主的緬懷起那雙黑炯炯的瞳子。“只要他能瞧我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雙眼,真的很能魅惑眾生;至少,她就被迷得神魂顛倒,嘻嘻。
“噁心。”
“嘿嘿嘿,你別急著笑我,改明兒個你若遇著了夢中情人,鐵定比我還噁心幾百倍哩。”
還改明兒個呢,他早就遇到了,令人捶胸頓足的是,他的夢中情人不是普通的笨,完全無視於他的一番情意。想到就不由得替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猛力的甩甩頭,王春仲強迫自己揮去惆悵的感傷。
“別偷笑了,要就快一點呀。”他催著她。“咱們現在的地勢較高,只要爆竹一響,他絕對會注意到你。”
“好啦,你別催,我這不是在準備了嗎。”笑眯了眼,塗意舒樂在忙碌中。
其實,不必拿出爆竹,齊漠早就留意到鬼祟的他們了。
這兩個死對頭又在搞什麼鬼?
留意到少爺的神情,再順著他的目光,逐庸也瞧見了未來的小姨子又打算搞鬼搞怪,唉!
“少爺,要我去逮他們嗎?”他認命的攬事上身。
“免。”齊漠制止他的行動。
遇到了那顆黴星,以靜制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他在思索之後的處理心態。
而且,他確實也有份好奇……
她今天又想玩什麼花樣了?
他們沒有等太久,一會兒工夫,兩管爆竹朝齊漠的腦袋……上方的天空疾射,響聲震耳,然後,沒了。
咦?
不但齊漠微訝,連逐庸都覺得不可思議。
通常,阿舒那丫頭若玩起沖天炮來,沒有七八響是絕不可能收手的,怎麼這會兒只兩響就收工了?
本來預備不動如山的齊漠也有些坐不住了,伸手拿茶喝,再漫不經心的望向兩個死對頭。
遠遠地,瞧不清塗意舒的表情,卻見那小鬼頭捧著她的手,而她似乎執意縮回自己的手,兩個人扯來扯去……
“該不會是受傷了吧?”逐庸喃喃自語。
聽進他狀似無心的揣測,猛然間,一股不知所以然的緊張竄進齊漠的胸口。
真受傷了?
那……去,管她這麼多呀,她是死是活,又怎樣?
不關他的事!
“你看,我就說不該將火引再截短。”
“喔。”
“明明九老爹計量好的長度,你偏不信他,現在可好了,嘗到現世報了吧。”
“你非得在這個節骨眼上落井下石?”
雖然氣急敗壞,可是,見她玩到身上帶傷,王春仲不禁心疼的放柔數落的語氣。
“別亂動,你小心手指頭斷成好幾截。”
“沒這麼嚴重吧?只不過是肉裂開來了。”想笑,但唇角勾了起來,她仍笑不出來。,“好痛耶。”
“廢話,皮肉都被炸得綻了條縫,不痛才怪。”
“籲——呼呼——”頻吸氣,塗意舒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齊漠那時的痛。
她只有虎口炸裂了,就痛得她眼淚直流,而齊漠的一條腿幾乎炸得血肉模糊……想像著那個畫面,她不由得疾吸氣,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
也難怪他會氣成這樣,非得賞她十個大板不可!
“走啦,回我家去敷藥。”
“方便嗎?”塗意舒有些猶豫。“我回我家隨便擦點藥就好了。”
若縣太爺在家,而兩人又極不湊巧的面對面,她會很尷尬耶;聽說,上回為了替她求情,他堂堂一個縣太爺還被齊漠嘲弄,害她覺得對不起他。
雖然,她也知道,縣太爺哪是心疼她呀,他是被阿仲鬧得不可開交,才會出面。
“你講那什麼話?去我家有什麼不方便?”托著她的臂肘,他催促著。“還不走?”
“要上哪兒?”
貿貿然地,逐庸粗粗的嗓子加入,嚇了他們一跳。
“逐庸哥?”
“是你?”王春仲先是一喜,隨即滿臉狐疑。“咦,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未免太巧了點吧?
“你們鞭炮放這麼響,不就是要引人注意嗎?”
這個嘲諷讓王春仲肩頭一垂,無言以對。
“你還好吧?”
“我?”聽到目的得逞,塗意舒幾乎快忘了自己手上的傷。“啊,呼——”又覺得痛了。
“怎麼了?”
“燒到。”
“炸到。”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丟出不盡相同的答案,王春仲瞪了塗意舒一眼,重新作答。
“有燒到也有炸到。”
哇咧!
“玩出火來了吧!”睨見未來小姨於無可奈何的撇撇唇,而王春仲仿佛瞧見天垮了下來,逐庸笑著朝她伸出手。“我瞧一瞧,你的手伸出來。”
“呃,不必了啦。”想也不想,塗意舒開口拒絕。
別說她的出發點根本就不純正,光以這些日子來,逐庸哥跑家裏跑這麼勤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往後他不小心跟欣姐,甚至是跟娘說溜嘴,那她絕對就別再想跟著蘇老爹上山下海試爆竹啦。
“雖然血流不多,但,我瞧一時片刻也止不住,還是上點藥吧,女孩子有只坑坑疤疤的手挺嚇人的哩。”見她仍不想領情,逐庸似笑非笑的補了句。“這是少爺的藥,很有效喔。”
這道餌,未來小姨子應該會吃吧?
果然!
“這是齊漠擦傷口的藥?”杏眸眨眨,她好奇的直盯著逐庸手中的小瓷瓶。
“對呀。”小丫頭片子,就是單純好騙。嘿嘿。“你擦不擦?不擦我就要還給少爺嘍。”
塗意舒聞言又是一陣驚喜。
“是他叫你來的?”
“呃,這個嘛,也算……是啦。”不擅講謊話的逐庸變得有些結巴了。
的確是少爺囑他過來處理,但少爺說的是要他趕他們走,別礙了他的眼……只不過,他的腦子沒阿轉機靈,不懂少爺為何臨時又將藥膏扔給他……
原來,是齊漠的好意呀!
乖乖的將手遞到逐庸眼前,塗意舒笑得臉又紅了。
“這樣你就屈服了!”仿佛自己又失了大半江山,王春仲在心裏將齊漠罵了又罵。“一點原則都沒有的女人。”
“既然人家是一番好意嘛。”
“噁心!”
“嘻嘻。”抬眼見王春仲神情不悅的盯著她身後,她轉頭望去,“啊?齊漠?”
拄著拐杖,齊漠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只見那雙惡晃晃的狠目瞪著她,眨也不眨。
“怎麼了?咦,你的腳……可以嗎?”
“過來。”
微愕於他的驀然接近,塗意舒傻愣愣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像遊魂般的走向他。
將肘擱在拐杖頂端,他略顯粗魯的拉過她的手,再朝逐庸伸手拿藥,不發一言,逕自替她在傷口上抹上藥膏。
塗意舒沒有縮回自己的手,即使他的動作過於粗暴,害她痛得眉心輕蹙,但是,她捨不得掙脫開來。
他這個動作算什麼?
齊漠……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兩遍,渾然不覺她的眼眶已然泛紅。
神情兇惡的替她抹好藥,一抬眼,接觸到那雙汪汪淚眸,他又是一陣咬牙輕咒,將藥膏扔進她手中。
“給我乖乖上藥。”
“好。”
交付完這句話,齊漠難得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像來時一樣突然的掉頭走人。
低頭瞧著仍有些血跡斑斑的手,塗意舒微詫的瞪著一顆又一顆落向掌心的淚珠,這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沒替自己拭淚,只是長長吸了口氣,又是笑意滿盈,想也不想的追在他身後。
“齊漠,你這麼走來走去的,腳不痛呀?”
“阿舒,你別理他,他只是做做樣子在騙你!”見她只匆匆回首,顯現嬌媚的臉蛋泛著嫣紅,朝他揮揮手,就這麼伴著齊漠慢慢離去,當下,王春仲頓然覺得腦門一空。
這……阿舒的神情好美、好柔……好讓他傷心!
“塗意舒,你這個壞人。”王春仲在她身後跺腳,狂喊。“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33 PM
第8章
金福暴跳如雷。
他用心馴養的寶貝信鴿竟然平空消失,就這麼不見了……
一隻鴿子失蹤了,只是養它的金福會擔心焦急;可是,一隻傳遞官方訊息的信鴿不見,這可不得了。
沒接獲齊漠的訊息,京城傳訊過來,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頓時,又將縣衙大廳搞得沸沸騰騰。
“該死,怎麼可能?”縣太爺抓抓戴著烏紗帽的頭。
“卑職大致詢問過一些人……”
“又是塗家的丫頭?”
“可不是。”程夷南也很頭痛。“好幾個人都聽到她那天捧著一堆爆竹要去城外燃放。”他的話明白指出這罪過該誰來扛,已呼之欲出了。
那正巧是信鴿飛回京城時的必經之路。
而這次,齊漠適逢盛會。
“你確定塗意舒當天曾出現在那兒?”他不想理,卻無法坐視不管。
“對。”
“完全確定?”
程夷南遲疑了。
“呃……”
齊漠也沒耐性等他想清楚,一揮手,囑人去將塗意舒帶來,他捺著性子靜靜等她。
被緊急召喚而來的塗意舒一臉茫然,身上還沾著墨黑的粉末,一看就知道她又窩在蘇九那兒玩火藥了。
瞅著她,齊漠心一沉,臉色繃緊。
他不是替她擔心可能面對的懲罰,而是在惱、在光火,她就這麼喜歡玩火?
唉!
“啊?”杏眸圓睜,塗意舒靜靜聽著程夷南陳述事件及求證,然後,她專心回想著。
側著腦袋瓜,她不怎麼費力的想到了……本來她是要去放爆竹,但臨時被娘叫回去幫忙顧著點心鋪子,所以,她將爆竹全部塞給了……阿仲!
她在思索及回憶時,齊漠沒忘了觀察她的神情,見她展開微笑,驀然又輕擰眉心,幾乎,他可以確定安心了。
“你沒去,對吧?”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她點頭承認。“我那天的確是有打算去那處荒郊沒錯……”
“打算而已!”齊漠精准的捉到她的語病。“有去嗎?”
“我……”
想到平素對自己噓寒問暖的阿仲,雖然他罵了她後,這幾天都沒再理會她……她伸舌潤了潤乾涸的唇瓣。
“有!”
她點頭承認,原本沉寂的大廳泛起了竊竊私語及輕悄的鬆氣聲。
齊漠無動於衷,只是,心口著實不爽。
橫豎是不是她做的,他都無所謂,因為他已經打定主意,怎麼都會保她過關,可是,她這是在替誰隱瞞護航?
是誰?讓她選擇三緘其口,寧願再度受罰?
“你說謊!”突然,王春仲從門口沖進來。
“阿仲?”
“仲兒?”
“那天你明明就沒去呀,你幹嘛要騙人?”直接沖到她跟前,王春仲又氣又惱的直跳腳。“那只鴿子八成是被我轟下來的,你幹嘛要替我頂罪?”
“是我點的爆竹啦。”
“不是你,是我!”咬牙切齒的吼完,他推了她一把。“不用你雞婆替我頂罪,多事,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呀?別做夢了,我討厭你。”率性的說完,他掉頭就跑。
“仲兒?”為難的瞟了眼齊漠,見他沒有制止的意思,縣太爺將衣角一撩,追在兒子身後。
幾個人也尾隨著追出去,留下來的全都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偌大的廳裏,轉趨於寂靜無聲。
“想哭呀?”齊漠問得有些酸溜溜的。
哼,早該猜到她是替那小毛頭頂罪……坦白說,心裏還真不是滋味呢。
“沒,沒有。”塗意舒搖搖頭,雖然微笑依舊,晶瑩的眸中卻閃爍著水光與淺淺的苦澀。“為何要哭?”
“為了逃過一劫!”
噙著淚水,她破涕而笑。
他總是這樣,一針見血的叫人氣結於心,卻又拿他沒轍。
“我不能哭的,因為我答應喜爺爺,我會一直開開心心,我答應了他了……”像是對自己催眠,她側首嘀嘀咕咕,一遍又一遍。“所以,我不能哭的!”
從小,喜爺爺就說她跟他有緣,所擬,她要替他將喜樂帶給周遭的所有人……
“喜爺爺是誰?”
“一個很好的老人家。”
“但是,你現在很想哭,對不對?”
沒錯!她真的很想很想哭,因為阿仲的那一番話,她才知道,自己似乎在無意中傷了他的心。
可是,他對她一直是那麼的好……
“哭呀!”見她強忍著淚,齊漠又氣又心疼。
她猛搖著頭,在驚覺淚水快奪眶而出時,趕忙定住暈眩的腦袋,視線迷濛的怔望著他。
“我……不能哭的。”
齊漠沉歎一聲。
“過來!”
不由自主的,她又湊近他,總是不懂,為何只要他一喊出這兩個字,她就毫無招架能力。
靜待著她走到身前,他完全無視眾目睽睽,展臂將她擁攬進懷,牢牢的護著她。
“想哭就哭吧?”
她仰首瞅著他,嘴扁了扁。
“哭!”
說不出為什麼,她就這麼喜歡上齊漠,好喜歡好喜歡,可是,她不要跟阿仲鬧翻,更不喜歡他們竟然是因為齊漠的緣故而一拍兩散……
“那小毛頭會原諒你的。”
“真的?”她一臉可憐號令的問。
“對。”想到她這麼在意那個不成熟小毛頭,他的臉就開始臭起來。“因為他絕對捨不得你難過。”就像他一樣,如今,他已理解自己這段時間的心情為何會起伏難平了。
哇———
將雙臂探向齊漠的腰背,她終於忍不住的號啕大哭!
殺鴿懸案在第三天後,有了答案。
何興揣著那只系在鴿腳的小小金環進了當鋪,以為可以換個幾文錢,不料竟被那獲報而來的程夷南逼問。
“你這金環怎麼來的?”
“撿……對,沒錯,這是我撿來的。”瞧見苗頭不對,他忙不迭的撇清關係。
見他堅不吐實,程夷南正頭痛,恰巧捕捉到他那雙瞧著桌面一碟乾果的眼裏有著濃濃的饑餓……
“你肚子餓不餓?”
“餓。”他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回答。
“真的呀?”將那碟乾果推向他,程夷南和顏悅色的同情問:“多久沒吃東西了?”
“兩三天了。”忙不迭的將乾果塞滿了嘴,他一時忘我。“自從那天吃了幾口烤乳鴿後,就沒再吃東西了。”
烤乳鴿?
三個字引來眾目凝視,可是,何興渾然不覺,因為他忙著攻擊眼前那碟乾果。
“鴿子是你打下來的?”
“不是。”
程夷南相信他的話,因為,鴿子是被王春仲轟下來的這個事實已無庸置疑,由於他年紀小,欽差大人網開一面,不予追究……問題是,還是得替那只信鴿申冤呀。
嘖,被啃食得屍骨無存呢……多慘,況且,這人的長相有幾分符合當初夜襲欽差大人的那一票惡徒之一。
“那鴿子你是打哪兒弄來的?”
“撿的呀。”
“是你烤的?”
“不算是,雄老大撿了一堆枯枝……”
“你吃的?”
啊?烤?吃?
一小碟的乾果全入了肚,理智也開始回籠,瞥見當鋪裏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沒,我只是咬了幾口,其他的全叫雄老大給吃了……”何興愈說愈小聲。“呃,有什麼不對嗎?”
“的確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哪裡,呢,不對勁呀?”肚子才填了七分飽。
“那天晚上,是你帶人襲殺欽差大人的吧?”程夷南開門見山問。
“沒有,我沒有。”何興驚駭的搖晃著腦袋。“不是我做的,我只是聽到街坊鄰居都在說,欽差大人遇襲,不但被燒著了,還被人砍了幾刀……”
喝,被他逮到漏洞了吧!
“你沒在那裏?是嗎?那你怎會知道欽差大人不但被爆竹給傷了腳,背後還被砍了好幾刀?”程夷南好笑問道。
齊大人被爆竹傷了,是眾所皆知,可是,他挨了好幾刀一事,卻沒幾個人知道。
“啊?”
“來人呀,將他押下去。”逮到了惡徒之一,程夷南眉開眼笑。“給我狠狠的抽他十鞭,逼問他同黨的下落。”
連大呼冤枉的力氣都沒有,砰,何興也不知道是嚇壞了還是餓慘了,直接暈死在眾人面前!
是因為齊漠那天狂放卻也溫柔的舉動嗎?
塗意舒茫然不解,卻也清楚自己對齊漠的感覺又有了不同,這兩天若見著了他,她胸口仍會浮起異樣的騷動,卻不像往常那樣一下子就巴上去。
喜歡他,卻又怕接近他……怎麼會這樣呢?
怎會?
恍飽失神,她抱著一堆洗好、疊好的衣服,要一一送還給人家。
一旁王春仲也替她抬了一大包。他跟她說了大半天的話,也沒見她應上幾句,遠遠地,竟見齊漠及林育轉自街口轉過來,神情悠哉的像在逛大街,他老大不高興了。
這人真閑,是沒正事要幹嗎?
“成天在外頭遊蕩,真不知道他這個官是怎麼當的。”
“你在犯什麼喃咕呀?”塗意舒睨了他一眼,在心裏歎笑。
至少,齊漠有一點沒說錯,不到一天,阿仲就上門來找她發飆了,雖然當時他氣鼓著頰,說話也字字狠厲,但是,發洩完了,兩人又恢復了友誼。
將嘴往前一努,王春仲悶悶的跟她報訊。
“還不就是他。”
“誰?”
“那個姓齊的。”說著,他將臉微側,忍住心中的酸意,等著見她驀然乍現驚喜的快樂神采。“你不是很高興見到他!”雖說只要地開心,他就很高興了,可是,還是會覺得難過呀。
愛人跟人跑了……
“齊漠?他怎麼會在這裏?”
“管他這麼多,他那麼大一個人愛上哪就上哪。”
他頓了頓。“你還不快去?”
“去哪裡?”
聞言,一股莫名的喜悅竄上王春仲的心坎兒。
“你不喜歡他了?”
“你是說齊漠?”
“不說他,難不成是林育轉那個比誰都還精的死老猴?”王春仲沒好氣的反諷。
“小鬼頭,講話別這麼尖酸刻薄,你是欠人修理呀!”
阿舒,阿舒何時學起那姓齊的話語,罵他小鬼頭來著了?
“你心情不好。”
“哪有?”
“哪沒有呀。”
“說沒有就是沒有,你是有耳朵不會聽呀。”塗意舒語帶不耐。
“阿舒?”
“要喊舒姐姐啦,怎老是教不聽呢?”她心不在焉的糾正,目光專注的鎖在齊漠身上。
瞧見他,胸口仍有一股異樣的騷動,不必阿仲催,她就想沖過去,跟他鬥個幾句、笑一笑,但不知哪來的一股阻力,硬生生的拉住她的腳步……
好想奔向他,腳下卻動不了半分!
“哼,我就偏要喊你阿舒。”嘴角撇了撇,他緊張兮兮的迫問:“你們吵架了?”
若他們真鬧翻了,那他會立刻跑去蘇老爹那兒,買它一大堆的鞭炮來放!
“我們……”
“是不是嘛?”
“關你什麼事呀?”水眸眨眨,她凶巴巴的瞪他一眼。“小孩子,有耳沒嘴,問這麼多做什麼?”
“我……”
“叫你閉嘴,你是沒聽見呀?”
王春仲一臉冤枉且無辜的聽她劈哩啪啦扔下一堆話,然後跑了。
叫他詫異的是,阿舒不是蹦蹦跳跳的沖向姓齊的,而是朝反方向閃人去,呆杵著,他想破了腦袋也不得其解。
哇,是出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大事呀?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35 PM
第9章
半強迫、半拐騙的自王春仲那兒騙來一套衣服,塗意舒偷偷摸摸的將它改成自己的尺寸,杵在微鏽的銅鏡前,她臉色微白的盯著自己的模樣,心生猶豫。
真要這麼做?
她知道自己愛玩的性子常被人喃咕,也自認為膽子不小,可是,從小到大,不曾意圖使壞,連上回挨了十個大板也是因為一時疏忽,而如今卻有了第一次……
“是為了幫蘇老爹呀。”她朝鏡中的自己歎道,再瞄一眼,下定決心轉身離去。
前兩天才知道蘇老爹為了這事煩了許久,因為生財器具被官爺給收了,當然,這也是拜她所賜;爆竹的生產宣告停擺,眼看再這麼下去全家人就等著喝西北風,怎不叫他心生愁緒呢?
怪來怪去,這罪過除了她,沒人能扛!
所以,她考慮再後,決定以身試法,三更半夜溜進府衙的庫房裏偷出……赫,有燈火……
這時候,怎麼還有人在呀?不是早該走光了?
機靈的彎下腰,她努力將身子縮在矮櫃的陰影旁等待著;久久,沒聽見聲響,這才小心翼翼的朝外頭探望。
應該沒人了吧?
她驚惶張望的視線盡顧著往前頭瞧,忽略了後方的小門是半掩的,心慌的她只想在得手後,速速離開現場,免得被人速個正著,那就真的不妙了。
再等了一會兒,前頭悄然無聲,她的膽子大了一些,從藏身的陰影處閃身出來,預備走人……
冷不防地,自她身後冒出一道揚喝。
“她是誰呀?”
咦?有人蹲在她身後?
“誰?你在說誰?”
赫,不會吧,對方有兩個人。
“你們怎麼不動了?”
哇,有三個人!
“她呀,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個人!”一隻手扣住她的肩頭,強行將她扳過去,塗意舒驚愕的望進陳肇乾那雙兇神惡煞的怒眸。“你是誰?”
嘴巴張張闔闔,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人是……天哪,該不會是真正的搶匪吧?
“大哥,你還邀個女人入夥?”說話的人聲音帶著些許不滿。“女人只會壞事,你不知道嗎?”
“女人?你說什麼渾話呀?我根本不認識她。”
“那她怎麼會在這裏?”
“我哪知道。”陳肇乾壓低嗓門怒斥。“你沒聽見我正要問她嗎?插什麼嘴。”
拷問?
“慘!”
“慘?”重複著塗意舒不自覺出口的話,陳肇乾才則將她強行扯向自己,又有道聲音加入了。
“誰在那裏?”
啊?
猛聞這第四個人的聲音,塗意舒嚇得臉色頓白,整個人僵住了,眼角別見攫住自己的惡徒也是完全噤聲,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這第四個聲音應該是巡視府衙庫房的差爺!
被江洋大盜擄去?還是被差爺活逮?兩者相較,哪一個的下場比較慘?
“是誰在那裏?”差爺還在喊。
沒……沒人在呀!
她在心裏狂喊,屏著氣,下意識拔腿就跑,也不管人聲到底是從哪兒發出來的,一心一意只想逃出去。
救人呀——
塗意舒不跑,那差爺只是喊問,心生恐懼的觀察著,生怕是幽冥世界的訪客,結果,她跑得驚天動地,對方一確定是有……人,哪還客氣呀,直接追上。
想當然,她被當場活逮。
不但是她,連陳肇乾那三個人也一同。
縣太爺這回倒也不囉嗦,感念她是一片善意欲幫人,甚至誤打誤撞的讓他們捉到了陳肇乾一票盜賊,就隨隨便便賞了她十個大板、押進大牢關上個三五天,結案了事。
這下子,仲兒應該不會怪他了吧!
審完案子退堂時,又歎又無奈的縣太爺心裏琢磨著,走至府衙後院,吃了個冷,不假思索的拉緊身上的皮毛厚袍,仰望著陰沉沉的灰暗天空,長籲出一口氣。
真是凍呀!
蜷縮著身子,塗意舒貼靠在髒兮兮的土牆邊,神魂幽幽的陷入半夢半醒的虛無。
天寒地凍,衣服穿得也不夠多,時間慢吞吞的龜步前行,她隱約感到自體內湧出的寒氣迫人得緊,心臟縮得難受死了。
八成,著了涼了……
但,她不怨天尤人。因為怨得了嗎?咎由自取,她闖了禍,如今只得乖乖受罰呀。呼呼,真的好冷好冷,弓著身子,她縮得更緊了。
牢房怎會這麼冷呀?
同一個時間,接獲消息趕來的王春仲杵在外頭,想探監,卻不得其門而入,他火大得很。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王公子,您別為難我呀。”
“我、要、進、去!”
“這不行呀,王公子。”
“我只是想進去瞧瞧她,就這樣。”難得一次,驕縱的王春仲軟言哄著看門的衙役。“只要看一眼。”
“還是不行。”
聞言,王春仲又是氣得跳腳。
“為何不行?”
“縣太爺吩咐過,任何人都不准放行。”睨了他一眼。“要不,王公子回去與縣太爺商量商量?”
商量個屁呀!
總而言之,這壞傢伙就是不肯讓他進去跟阿舒聊個幾句啦。
王春仲氣結於心,卻拿他沒轍;這人是衙門裏公認的關二哥,平時熱情大方,可是,對於工作絕對一本正經,這會兒是他看守,那他就別想撈到什麼好處了啦。
左思右想……
“企……”
什麼呀?
輕咳了幾聲,那關二哥將眼神往旁邊一瞥,“王公子,別再為難我們嘍。”
頓時會意的王春仲忙不迭的點頭如搗蒜,不待他再補話,沖出牢房大門,沿著土牆快步奔走,然後,停在一扇窗外。
踮著腳尖,他勉強瞧見黑漆漆的牢房,卻瞧不出個所以然,四下張望,他撿了幾塊大石頭墊腳,這次看進去裏頭,黑不溜丟的暗室裏,有個小小的身影縮在陰暗的牆角。
當下,他的眼眶一陣潮熱,眼淚開始打轉。
“阿舒?”他喊得很心酸。
阿舒好可憐喔,天氣這麼冷,她好像連件薄的袍子都沒有……
“阿舒?”
等了一會兒,裏頭靜悄悄的,他心一急,撿了顆小石頭就往裏頭扔去。
“阿舒,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啦?”也不怕招來抗議,他拉起破鑼嗓子大喊。“阿舒呀……”
“唉……”她低歎出聲。“是舒姐姐啦……要我……提醒你幾次!唉,幾百次……跟你說別喊……唉……”
豎起耳朵聽她念,王春仲白眼一翻,略過不反駁。
阿舒的語調有氣無力,太有氣無力了,好像……病入膏盲或是快壽終正寢的垂暮老人,當場又將憂心仲仲的王春仲給嚇了一跳。
“阿舒、阿舒?”哇咧,怎麼不應他的話了?“你該不會是睡死了吧?”
沒人應他。
牢房中冷颼颼的空氣,再加上寂靜無聲的氣氛,種種都將王春仲的神經揪得更緊。
“喂,阿舒呀,你倒是開口喊個一聲呀。”等了等,還是沒聽到有人喘息,他慌了。“就算是汪汪汪的吠個幾聲也好……”
“吵死人。”
呼,總算有反應了,他心一松,嗓門也不自覺的大了起來。“哼,來看你還嫌我?”
“嫌……”
一個字飄來牢房內又陷於無聲,王春仲等了一會兒才再問。
“嫌我什麼呀?你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呀。”
“你好吵!你走開啦,讓我好好睡一覺。”氣息幽然,輕咳了幾聲,她不再開口。
“阿舒,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又一陣寒意襲來,塗意舒弓起雙腿,將臉側放在膝蓋上,懶得再多說,靜靜的閉上眼,讓身心飄進一片茫然中。
真的著了涼嘍,她很確定!
“少爺,袖口沒拉好。”
“我知道啦。”沒好氣的應著,齊漠隨意扯了扯袖口跟衣衫,目光不由得移向窗外。
窗外景致依舊是一片的白,連樹梢都被雪壓得低垂而下……沒有人影晃動。
“少爺,今兒要上哪?到揚飛胡同那附近好嗎?”
“隨便。”
哇,少爺竟說出隨便兩個字?
拿眼打量著目光宜直瞧向窗外,卻毫無焦距的齊漠,林育轉歎笑在心。
少爺還想嘴硬呀?擺明瞭一副魂不守捨嘛!
齊漠也知道他在偷笑,因為他一笑就會站不定,可是,他此刻沒精神跟他鬥嘴。
她人呢?有一兩天沒見著她的人了。
遊魂似的走出別館,兩人沿著大街朝揚飛胡同走去,想到她的家正巧就在那胡同裏……
“去瞧瞧她在不在。”他隨口說出。
“好!”林育轉沒有太大的意外。
就在街口,意外跟死對頭撞個正著。
“姓齊的!”
去,又喊他姓齊的了,這小鬼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彆扭,不但脾氣火爆,連架也打得超爛,對上他,他真覺得顏面無光,丟臉死了。
磨磨牙,齊漠理都不想理他。
“小鬼頭,一旁玩沙去,少惹我。”
“惹你?我就是要惹你,姓齊的。我跟你拼了!”
縱使心情悶悶的,也沒啥興致隨著他的撩撥起舞,但,貿貿然的聽見小鬼頭的挑釁,齊漠忍不住朗笑出聲。
要跟他拼了?
“哈哈,想跟我拼?你有這本事再說……啊……哎唷!”捂著臉頰,他一臉的難以置信。“你他媽的玩偷襲?”眼角瞥見滾落在地的武器,當下,他被激得怒火沸騰。
好樣的,這小鬼頭竟然拿泥塊丟他,而且,還是堅硬到落地也不見分家的粗泥塊!
“給我過來!”齊漠火大了。
“你活該!”王春仲的口氣也不小。
又是他活該?
“你是個該受嚴懲的小王八蛋,回去好好洗你那張臭嘴,我活不活該還輪不到你這小鬼頭來喳呼。”
“誰說的?”
“我欺過你嗎?”
“呃……”
“沒有的話,你就給我閉嘴。”再摸了摸仍隱隱作痛的臉頰……罷了,不與小鬼頭一般見識。“滾到一旁去。”
齊漠的駁斥很一針見血,堵得王春仲為之語塞,但一想到稍早被抬回家、氣息奄奄的塗意舒,不禁又是火冒三文。
“姓齊的,我跟你拼了!”
“啊,你還玩不膩?”齊漠幾乎想寫個服字給他了。
連那個掃把星算在內,他來到這個省城,遇到兩個不知何謂挫敗的特異人士!
“我這是替阿舒喊的,替她報仇,這總可以吧?”
阿舒?
一聽到塗意舒的名,齊漠的怒氣與不耐霎時全消,擰眉瞪著小鬼頭,略帶迫切的開口探聽。
“瞧你這麼氣憤填膺,該不會是她死了吧?”他以玩笑話問。
“對,她死了。”想也不想,王春仲直接氣話嗆回去。
這聽得齊漠恍若遭到電擊。
死……那掃把星……死了?
“小鬼頭,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她是怎麼了?”渾然不覺自己的嗓音變得沙啞且帶著顫抖,齊漠上前幾步,冷不防地揪起他的衣襟,將他持在半空中,猛搖猛晃。“給我說呀。”
“喂……唉……姓齊……”懸在半空中,脖子又被勒得緊緊的,王春仲幾乎要窒息了。
還說話呢?他連最後一口氣都快沒了。
“你說是不說?”
“呃……咳咳……”臉色慢慢的漲紅起來,王春仲幾乎可以感覺自己眼珠子快凸了出來。
一旁沉默不語的林育轉終於開口相助了。
“先放手吧,少爺。”
“你別管!”
“少爺,先去塗姑娘家瞧瞧才是吧?”他小聲的提醒氣得失了理智的齊漠。“殺了他,也無法知道塗姑娘究竟是怎麼了呀。”
林育轉的話提醒了齊漠,他恨恨的將王春仲丟在地上,率先帶頭快走。
他一定要親眼看看,那只掃把星是否真能無恙!
為了一命,齊漠將塗意舒接回別館照顧,叮囑下人好好的替她調養。
當她被送回家時,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芳魂逝然了。
只是,別館裏自她住進來的那天起,就沒過過一天的安寧日子,不是美人難伺候,而是小鬼難纏。
王春仲天天打著探病的名義上門,煩得齊漠一古腦的將怒氣全都發到塗意舒身上。
從頭到腳,他都對她有得嫌,甚至連她打個噴嚏,他都嘲諷她壞事做多,遭人背後咒駡。
而今天最後的爭執起因,是因為他囑人撤下已冷的飯食,而她看不過去,想打包回家。
就算不是給人吃,蘇老爹家的來福也向來不挑嘴呀,能吃的東西就別浪費,會被雷公劈的。
“放心啦,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又在開始酸言酸語的犯嘀咕。
昨天他瞧見小鬼頭拎了一袋零食過來探視她,還十分周到的替她端藥碗,哄她喝藥,兩人交頭接耳的聊得起勁,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明明他們愛怎樣就怎樣,與他無關,偏偏,他就為了這麼件芝麻綠豆的小事悶了一個晚上。
今天不扳回一城怎行呀!
“你!”
“我怎樣?”
這輩子不曾遭到這種羞辱,還有點病懨懨的塗意舒死瞪著他,真想拿刀剖開他腦子,瞧瞧裏頭是不是全都裝了泥巴。
“你別仗勢欺人……”
“對不起,我這人最愛的就是仗勢欺人,還兼愛落井下石,怎樣,你能奈我何?”
塗意舒為之氣結,差點被一口氣給窒住了。
“有時候,權勢並不能代表一切。”
“那是你們窮人家安慰自己的說法。”
“你!”
“知道你窮,想要銀兩是不是?”
“啊?”
“拿去。”
話才說完,一個五十兩的元寶丟了過來,滾滾滾,堪堪在她繡花鞋邊停了。
望著晶亮的大元寶,她傻住了,好半刻才抬眸望向齊漠。
這個人……
“你瞪我?”
就是瞪你啦,怎樣?
不想在口舌上與齊漠爭辯,塗意舒沒吭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也不爽了。
“大元寶,我免費大放送。”
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逐庸很擔心未來小姨子,因為,她的臉色變得太奇怪了。
“還不快撿起來?對你來說,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喔。”仍舊是不客氣的嘲諷丟來。
沒想到,塗意舒真的俯身去撿那個大元寶。
見狀,齊漠沒吭氣,只是突兀的掉頭走人,心口一下升起莫名的悵然。
她,真的視元寶如命,
才走幾步路,他的後腦勺就感覺淡微的涼意撲來,來不及閃避,他被偷襲成功。
“痛!”
“活該!”
又是活該、又是拿東西砸人!
怪了,他是和這對難姐難弟結了什麼狗屎冤仇呀?遭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的活該相諷?
搗著腦勺,齊漠猛然回頭,就見塗意舒正對他扮鬼臉。
顯然出手的人除了她,沒別的人敢這麼大膽,而襲擊他的東西是……他瞪大了眼——
那個元寶!
“你?”
“就是我。”
“你敢!”
還什麼敢不敢的,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句威脅用得很失敗。
“我已經做了。”她的話裏挑釁的味道十足十。
“塗意舒……”齊漠咬牙切齒,感覺到揉著傷口的掌心有一股濕濡感。流血了。將掌心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沒情錯。
見傷了他,塗意舒於心不忍的軟化了態度。
“快去擦藥吧。”
“關你屁事!”說著他狠狠的朝她瞪了一眼,三步作兩步的走回大廳。
“齊漠這幾天怪怪的。”
“嗯。”逐庸無奈的應了聲,見未來小姨子將元寶撿起來……“你不是很惱他?”
“是呀。”
“你不是很火他?”
“沒錯。”
“那,你還要將那元寶留下?”
“怪了,我惱的是他,火大的也是他,這元寶是無辜的。”她理直氣壯的爭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死了元寶!”
“咦,怎麼你在這裏呀?”走進鋪子裏,塗意舒東張西望。“蘇老爹呢?”
上回害蘇老爹的生財器具被沒收,她一直耿耿於懷,揣著那個燙手的元寶兩三天,她決定貪心的收了它,再一分為三,給娘親的家用,給欣姐備嫁妝,再給蘇老爹一部分的錢,讓他去買新的生財器具。
趕緊花光光,省得成天揣著個金元寶,心驚肉跳不說,連瞧見還會生悶氣。
“蘇老爹上市集去了,走都還沒一刻鐘呢。”王春仲隨口一提。
“上市集?”一聽此言,她拔腿就跑。“你別跟過來,替老爹顧著鋪子。”
追得上的話,恰巧可以讓蘇老爹帶著新的工具回鋪子,嘻嘻。
“喔。”怪了,阿舒後腦勺又沒長眼睛,怎會知道他正打算跟在她身後呢?“好吧,你早點回來,要不然我好無聊。”
也不知道聽有還是聽沒,總之,塗意舒沒回頭,裙擺飛揚,跑得極快。
被塗意舒前腳揚起的塵灰才緩緩落地,不到一秒,喜神跟福神便平空冒了出來。
“那丫頭呢?”
“誰知道她跑哪兒去呀,你性子別這麼急……”
聽見鋪子前有人說話,抱著一捆爆竹的王春仲走了出來,詫然望著他們。
“你們是誰?”
見有人出來招呼,喜神笑眯了眼,拍拍老夥伴的手臂。
“啊,這小傢伙我見過,我見過啦。”
福神翻個白眼,“那你問問他嘛。”
“好呀,就叫你別急性子,我這不是正預備招他過來問。”它朝神情不悅的王春仲揮揮手。“小傢伙,你過來一下,老爺爺問你喔,有沒有瞧見舒丫頭呀?”
被人莫名其妙的指著喊小傢伙,這段時間,因為強敵出現而力圖長大的王春仲已經老大不爽了,再聽進他說的話……兩個老傢伙找阿舒?
“你們是誰呀?”
“你就喊我們一聲福爺爺跟喜爺爺得了。”
喊他們爺爺?哈!
“你們找阿舒做什麼?”他冷一聲問。
阿舒的朋友他大半認識……不,豈只是大半,是全部都認識,可是,他很確定,這兩個老傢伙絕對不是阿舒的朋友。
拜託,阿舒才十五歲哩,哪來這麼老又白髮斑斑的朋友呀,身為阿舒未來的夫君,他有必要替她多盯著些,因為她太單純了,很容易吃虧上當……咦?
思忖問,他不經心的將他們上下掃視一番,胸口的一股輕視隨著別見兩個老人家的下半身,陡然刷白了臉。
“腳……”
腳?
笑眯眯的老眼一怔,兩個老人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望向刹那間僵得像根木頭似的王春仲。
“我們的腳是怎麼了?”
俯首下望,福神搖頭失笑。
“喜老,咱們忘了一併將兩條腿給現形了啦。”
“喔,呵呵,難怪……”
聽著他們的話,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自己身上的某個部份是透明的……嘴巴張張闔闔,王春仲勉強發出聲音。
“救……救命呀!”因為喉頭太緊,幾乎是聲如蚊蚋。
救命?
“小傢伙,救什麼命呀?”
似是答腔,卻飽含著更多的恐懼,王春仲連氣都忘了喘,一轉身,拔腿就越過他們往外沖,嘴裏高聲嚷著。
“有鬼呀!”
鬼?
當下,福神不怎麼開心了。
誰是鬼呀?好歹,他們也是個神哪,拿他們跟那些妖魔鬼怪並論?這小傢伙是存心氣煞他呀?
“小傢伙,你先別走,好歹也要將事情跟你談清楚。”
“不,不要啦,讓我走,你們放過我!”胡亂喊著,王春仲在屋子裏橫衝直撞。
“慢點兒跑,你跑得我眼都花了。”無奈哄著,喜神笑得很同情。“我們不會害你的啦。”
手忙腳亂的王春仲只想快快逃出生天,哪還聽得進任何的勸哄呀,四處竄逃的他一個不小心便將屋角的油燈給撥翻,瞬間,火星四散,迅速將堆在小屋裏的火藥給引燃了。
轟!
“失火了!”
作者:
lancy323
時間:
2008-7-16 12:36 PM
第10章
手裏持著幾桶燈油,一心一意想找塗意舒報仇的楊大雄打爆竹鋪前經過,聽見裏頭有人喊叫,他一時好奇的止住步,瞪望臉色慘白沖出來的小傢伙。
出了什麼事呀?
來不及問、來不及擱下燈油,就驚覺到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老頭全都像是用飄的出來的……飄?還有,他們身後的那一團熊熊火焰,頓時,他駭得目瞪口呆。
他都還沒動手呢,怎麼屋子……就自己燒了起來?
“喂,你還不快跑?”
“跑什麼?”
“失火了呀,你沒聽見那小傢伙在喊?”見他失了神,福神好心的拍拍他。“還不快逃命去?”
逃命?
冷不防的被人在肩頭拍了一下,再聽進逃命這兩個字,楊大雄猛然回神,正打算發出幾句臨別謝言,卻發現這好心的老人是半透明的,他甚至可以透過他的身子瞧見那一團朝自己猛烈撲來的熾熱火柱。
當下,楊大雄白了臉,學著王春仲邊喊邊沖……
“鬼呀!”
爆竹鋪子著火,震天價響的沖天炮咻咻咻的四處亂射,火舌竄得極快,一下子,整間屋子便遭烈火給吞噬了。
看熱鬧與救火的人全都湧了過來,喧囂擾嚷,將小小的巷道擠得水洩不通。
接到消息的齊漠臉色鐵青駭人,佇立在一團火海之前,剛要伺機沖進去……眼尖的瞧見先一步趕過來的林育轉,他一把揪住他的前襟,還沒開口,林育轉已經自動報告災情了。
“阿仲不知是被誰救出來的,身上多處燒燙傷,吸了點煙,雖然不省人事,但看來一條小命應該無礙。”
屏著氣,好半天,齊漠才問出口。
“她呢?”
林育轉知道自家少爺問的是誰,一臉凝重的搖搖頭。
“沒瞧見人。”
沒……瞧見人!
向來,這對難姐難弟都是焦孟不離的,有她必定就有小鬼頭,而有小鬼頭就絕對會有……齊漠的臉色愈發難看。
“少爺?”
直到林育轉挺身制止他,齊漠才察覺自己下意識的行為,他正一步步往火場靠近。
“少爺,火燒成這樣,就算裏面有人……”他點到為止,沒再說下去。
聽在齊漠耳中,這簡直是判了塗意舒死罪!
不行,他得進去找她,萬一她在裏頭,只是暈了過去……他越過擋在身前的林育轉,執意要走一趟火中煉獄……
“別去了。”
“你放開我。”
拉拉扯扯的兩個人爭執不休,誰也沒瞧見一簇星火彈到附近,風尾巴一掃,恰巧掃向原本就堆放在外頭的火藥桶,來不及示警,一聲巨響伴隨著更狂烈的大火灼著眾人的眼。
“少爺小心!”
驚呼一聲,林育轉撲倒背向著火藥桶的齊漠,兩個人在地上翻滾數圈,身上沾滿了飛射周來的火星。
傻著眼,塗意舒呆立在人群中,不敢置信的望著先前還是擱滿爆竹的屋子……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猛地想到了王春仲,那時她是怎麼說的?
要阿仲好好的替蘇老爹顧鋪子。
雙手捂著顫抖的唇瓣,她的腿抖得幾乎撐不起身子,一步一步,她穿過擁擠的人群,朝熊熊大火接近。
阿仲人呢?
幫忙救火的逐庸上前來,“……少爺,裏頭就算有什麼……也全部化為灰燼了……您身上又帶了傷呢……少爺……”
僵直著眼的塗意舒聽見這切切的勸喊,像一般細流,慢慢的滲進她混沌不明的意識。
是逐庸哥的聲音,那少爺自然就是齊漠了,他也在這裏?
塗意舒像發了狂似的四下張望,終於,她看見了他們。
“逐庸哥……”她奔向他們,別見齊漠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已汙黑一片,而躺臥在他身邊的林育轉更是狼狽,吸吸鼻,眼淚撲簌簌的滑落嫩頰。“……你們……”
“阿舒?”逐庸瞪大了眼,疾聲狂呼。“少爺,阿舒沒事,是阿舒呀。”
齊漠他在擔心她嗎?
哽著聲,她蹲跪在齊漠身邊,小心翼翼的替他撩開散落在臉上的髒亂長髮。
“是你!”
“是我呀。”她泣不成聲。
直愣愣的瞪著她,然後,齊漠咬緊牙根,不發一言的朝她身上撲去,將她抱得極緊。
“齊……漠?”微愕的視線瞥見他背後竟被炸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當下,她哭得更凶了。
“你喊我什麼?”
“齊……大人?”不懂他為什麼在這節骨眼上挑剔她對他的稱謂,但是,只要他沒事,他愛問什麼都隨他。
都隨他了!
氣息不穩的齊漠聽得咬牙切齒。
真……他媽的有禮極了,她對他的稱謂令他氣結,卻又無法駁斥她。
“你……”淺淺的吸了口氣,卻嗆了一下,他氣喘吁吁,“你真當我是大人?”不管了,在暈死之前,他得先將條件講受。
“是呀,是呀。”
“那,我命令你……”
等了半晌,只見他拼了命的吸氣、呼氣,再吸氣、呼氣……
他究意想說什麼?
“你別再玩火了行嗎?”話才說完,他腦袋偏進她的懷裏,直接墜進空茫的黑甜鄉中。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無人死亡,但是,傷了好幾個人。
不過,也將幾個壞蛋繩之以法。
齊漠、林育轉和幾個幫著救火的鄰人都掛了彩,傷的最重的,是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的王春仲。
而除了他,沒人知道為何爆竹鋪會起火,所以,他不醒,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站在王春仲的房門口,塗意舒面無表情的聽著大夫對縣太爺夫婦說明他的病情,許久,她文風不動,只是慘白著一張臉。
是她害了阿仲。
那天,若她沒吩咐他留下來,乖乖的替蘇老爹顧鋪子,如今他也不會躺在床上與閻王爺搏鬥。
都是她的錯!
塗意舒躲了起來。
連個饅頭都沒帶,她攀上山壁那個平素她藏身想事情的小山洞,將全身蜷縮成球,哭得哀哀戚戚。
入了夜,齊漠才接到她失蹤的消息。
“我去找她。”
逐庸伸手制止他,“少爺?你身上還有傷呢,不如我去吧。”
“放心,這點傷,死不了。”他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這陣子痛多了,也習慣了。”
齊漠執意要親自尋人,沒人敢開口阻止。
因為,他是欽差大人。
他最大!
“少爺,你知道她在哪兒?”
“不知!”
“那……”
“出去碰碰運氣總比窩在屋子裏等消息來得強吧?”望著逐庸,他拍拍他的手臂。“看著阿轉。”
“我會的!”
齊漠的運氣向來極佳,這次也不例外;才找了三個地方,他就找到哭倒在山洞裏的淚娃兒。
洞裏陰暗,伸手只隱約瞧見五指,齊漠瞧不清她的表情,卻知道她鐵定是哭著睡著的。
因為即使是在睡夢中,她仍抽噎。
“醒來。”輕拍著她粉白的頸,他素聲喚道。“舒兒,醒來。”
驀然驚醒,眼睛一睜開,先瞧見那偌大的黑影,嚇了她一大跳,旋即,她就認出來人是誰。
“齊漠。”撲進他的胸懷,她沒哭,身子卻仍舊輕顫著。
解下身上的厚衣袍,他溫柔的替她披上,用著指腹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痕。
“哭多久了?”
“不知道。”
“有沒有吃東西?”
“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嗯。”吸吸酸澀的鼻子,傾聽他的心跳聲,她應得委屈兮兮。“你怎麼找得到我?”
“不知道。”他拿她的話嗆她,見她聽了又是眼眶發紅,他搖頭歎道:“你曾提過一次,你忘了?”
搖搖頭,她一臉迷憫。
“忘了。”
“你唷,笨死了。”摸摸她的十指,冰涼的,他站起身,將手伸向她。“走吧,冷死人了。”
“我不敢回去。”
“為什麼?”
“因為……”提起傷心事,她又抽抽噎噎了。“我拿什麼去賠阿仲呀?”
“這場火關你啥事?”
“我要走時,曾交代他要好好顧鋪子。”
“就因為這原因?”
“這還不夠呀?”
“不夠。”他莫可奈何的用話揶揄她。“那小鬼頭沒腳沒腦子呀?瞧見情況不對,你以為他不會拔腿就跑?”
“可是……”
“你別將罪過攬上身,我會發火的。”
“可是,他若怪起我來,那怎麼辦?”
“他不會怪你的。”替不太可能成為情敵的情敵作這種保證,怪怪的。
看在她哭花了臉、害他心酸酸的份上,算了,偶爾當當苦心人士。
“真的?”她淚眼迷蒙的仰望著他。“你發誓?”
“還發四,我發五都可以。”拉她起身,他半推半拉的將她拖出山洞。
而在確定了王春仲絕對活得下來,他身上的傷疤也絕對不會殘留,塗意舒的心情逐漸好轉,話匣子一開話多了。
齊漠聽得頭很痛。
“你……”
“我在呀。”
“安靜片刻,好嗎?”
“你嫌我吵?”
“沒錯!”齊漠應得很直接。
王春仲醒了!
可是,齊漠寧願他就這麼長睡不起。
見躺在床上與死神搏鬥好幾天的小鬼頭開始眨眼、說話,他差點沒一拳再將他擊昏。
一醒過來,就是個煩人精!
喏,這會兒又在纏人了。
“我身上的傷,是因為你喔。”第千百次,王春仲可憐兮兮的跟塗意舒討功勞。
每每提起那場劫難,總還是勾出塗意舒餘存的心悸。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
“那你想不想做些什麼?”
悶了半晌,思索片刻,她抬眼望向一臉誠意的王春仲。
“我煮的菜你向來就嫌,而且我的手不巧,這你也是知道……呃,阿仲,你在想什麼?”突然覺得他的神情散發著一抹鬼祟的味道。
“沒,沒有呀。”
“是嗎?”
“騙你做啥呀。”張大口,他賴著她喂他喝粥。“我不曾害過你呀,阿舒,對不對?”他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無辜表情。
瞧見這一幕,齊漠有了氣,眼神一轉,示意逐庸機靈一點,該上工了。
苦著臉,逐庸上前“棒打鴛鴦”。
“來,我來伺候你吧。”
“不要!”
“阿仲,你別凶逐庸哥。”因為有愧於他,所以塗意舒對他說話柔得似水,但是,她也不容他欺負逐庸哥這個未來的姐夫。“他也是一番好意呀。”
“可是……”
王春仲沒有機會抗議,悶悶的瞪著逐庸不由分說的搶過阿舒手中的碗,甚至還示意她讓位,由他坐到床畔的椅子上……
過分,又是姓齊的傢伙搞的鬼。
他瞪向齊漠。
齊漠回瞪著他,緩緩的,挑高英挺的劍眉,挑釁的味道濃極了。
“阿舒?”
“嗯?”
“你是不是真的想……逐庸哥,我不要喝粥了啦。”側過臉避開那口粥,他進行著腦海中的計畫。“通常像這種情節,你也知道嘛,女孩都應該會以身相許。”
他的話才講完,就見逐庸板著臉,捧著碗,走到一旁,偷笑。
齊漠面無表情。
而塗意舒則朝他瞪直眼。
“以身相許?”
“不該嗎?”他今天就將心中的愛慕說破,當著姓齊那傢伙的面,哼,看他拿什麼跟他要阿舒。“或許,我會因為身上的傷而娶不到老婆呢。”
“阿仲,你才不會娶不到老婆。”
“萬一我就是娶不到呢?”
“可是……”
“好!”冷不防地,齊漠插進話來。
“咦?”
“齊漠?”
“我替她答應你。”齊漠笑了,既妖冶且邪魅。“舒兒,往後我會囑人來接他,你呢,天天唱首曲兒給這小鬼頭聽。”
感覺風向在轉了,王春仲有些急了。
“姓齊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要她以聲相許?那,就依你的意思呀。”
“你存心扭曲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嘎然止聲,他慪望著塗意舒的舉止。
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到姓齊的身邊,雖然兩人並沒有相偎相依,可是……已十指交握了。
阿舒她……真這麼喜歡那性齊的!
他無聲的問著自己,人小鬼大的思想慢慢的了悟,瞧心上人那副嬌羞的喜悅模樣,早已在她的心意表露無遺,芳心託付到誰的手中,已不言而喻。
“不說了,不說了,我要休息了啦!”用棉被裹住自己,他窩在裏頭狂喊。“全都給我出去,別吵我睡覺。”淚,悄悄的滑落。
他的初戀,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第一次很高興的被人趕出門,齊漠示意逐庸先回別館,他領著她在院子裏悠遊閑晃。
“明兒個就是小年夜了哩,好快喔,對不對?”
“嗯。”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兒吃年夜飯?”她問得既期待,又小心翼翼得很。“逐庸哥也要來呢。”她補上一句。
至於阿轉哥嘛,只要齊漠點頭,相信他也絕對不會缺席!
“好呀。”他答應得也很乾脆。
話題一講完,兩人又陷入靜默的氣氛。
許久!
“你在意嗎?”他突然這麼問。
“在意?”
沉默無語的抿著嘴,向來倨傲的他朝自己的身體、尤其是還微跛的傷腿看了一眼,炯炯的目光再投向她。
她會意丁,當下斂下微笑,歎道:“當然在意呀。”
刷!
妖魅的瞳眸陡然間覆上一層寒冰,他連一眼都沒再瞟向她,掉頭走人。
“齊漠?”
他不理會。
“你先別急著生氣,聽我說嘛……”
他走得更快、更急了。
留不住人,塗意舒不顧一切的向前一撲,沒來得及攀上他的身,反倒因為這樣的撞擊而往後仰倒在地,跌個頭暈眼花。
“哎唷!”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齊漠旋身,心疼的就要扶起她……倏地又想起她的話,他站起身要走。
她說,她在意他身上的傷。
揉揉屁股,見他又對她不理不睬,情急之下,她再奮力一撲,堪堪地抱上了他的小腿,被他拖著走了幾步。
“齊漠,很痛哩。”
他不許自己停下腳步。
“你真的不理我了?”
是!
寒著心、冷著臉,他仍舊不停步。
瘦弱的雙手根本就無力才抱他太久,再加上被拖行了幾步,胸腹好痛,塗意舒放了手,趴在地上,哭得淒慘。
“你為什麼不肯聽我說呢?我說在意,是因為我自責呀。”地好冰,凍得她雙手都麻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的身子也不會被傷得面目全非呀。”
面目全非?
若不是此刻的氣氛太過怒氣騰騰且複雜,齊漠絕對會昂首大笑幾聲。
他只是暫時跛了只腳,往後還是能健步如飛,身上的燒傷也在大夫的細心照料下,連痕跡都不會留下,一張臉依然俊得足以迷昏全省城的女人,哪來的面目全非呀?
見他終於停下步子,她站起身沖向他,怕他又逃了。
“我沒有在意你的傷,真的,我發誓。”
“你……”
聽他總算肯答腔,她破涕為笑,仰首望著恍若天神般的他。
“你說,我一定做。”
“你要放開我了沒?”
“什麼?”她又開始眼淚汪汪了。
“我的背,很痛。”
聞言,塗意舒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齊漠已經俊臉慘白,冷汗涔涔。
“啊……我……對不起,齊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跟你在一起,我非殘即傷。”
“嗚……”他說得誠實,但她除了哭給他聽,還能怎麼辦?
“可是……”吊足了她的胃口,他這才緩緩說畢,“我呀,認命了啦。”
吸吸鼻子,感覺到他口中的認命似乎頗有那種天長地久的意味,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
“還不走?”
他說認命,那是不是說……
“去哪兒?”被他拎起來,她呆呆的被拖著走。
“陪我去看大夫呀,還能去哪?”
吸吸鼻中的酸澀,她重拾甜美笑展,忙不迭的朝他猛點頭,湧出眼眶的淚水隨風四散。
瞧他的五官糾成這樣,一定痛死了吧?還虧他笑得出來,要她,早就哭暈了。
心疼呀心疼,像這種男人,非得纏住他生生世世不可!她下定決心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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