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退就退
葉家京城和臨安兩個地方店鋪的流水都要上兩萬,給宋易風這點錢,葉崇明也就只知道個大概。如果不是葉雅茗設這個局,宋易風貿然前來退親,葉崇明還真說不出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還是前日帳房那連把錢算出來,葉崇明才知道。
「且不說這些,我孫女茗兒,生怕配不上你這江南才子,打小跟著女先生努力學習,遍觀群書;她憐你家貧,每月都花盡自己月錢給你家買葷腥、做夏衣冬衣,對你母親噓寒問暖,街坊四鄰誰不誇她孝順?」
「合著這些,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只憑道聼塗説的一句話,就輕飄飄地直接跟我說一聲‘退親」,就想了斷這門親事?」
說到這裡,葉崇明一聲嗤笑,極盡嘲諷之意:「無非是宋少爺現在是舉人,眼瞧著還要往上走,看不上我這商賈的身份,想要去攀附哪位大人,成為哪位大人的乘龍快婿罷了。」
見宋易風張嘴想要反駁,葉崇明一擺手,飛快地打斷他的話:「你既看不上我等,我葉家自不會拉著你不放。我孫女茗兒才貌不俗,自有珍惜她的人出現,像宋少爺這樣忘恩負義之輩,絕不是她的良配,我們同意退親。但是……」
他大喘一口氣:「你這麼多年花我葉家的錢,總得退給我吧?別人家退親,還要退聘禮。你家家貧,當年什麼都拿不出,我葉家沒要過你宋家一文聘禮,反而養你母子多年,花在你母子身上的錢財無數,你總得把這些錢還給我葉家吧?」
「想來你現在是舉人,再也不似當初那般毫無賺錢門道了,田地、宅子不少,退上幾千兩銀子不是難事。那麼,明日請媒人來,帶上這些年的花費,我們一起簽了退親文書。」
現在自然可以叫宋易風直接退親,也可以叫他寫欠條。但這欠條一寫,想要找他要錢就難了。葉崇明自然不能這麼幹。他們安排這一齣,請陸觀弈、吳師爺他們來吃飯,不就是想從各方面討回公道嗎?
所以不把錢全部吐出來,宋易風想拿到退親文書,轉而去攀龍附鳳,可沒那麼容易。
開始聽葉崇明細數恩情與花費,宋易風心生不妙,覺得葉家定然不會答應退親;後來葉崇明說同意退親,他才鬆了一口氣。
可到最後,聽聞葉家要他退這些年的花費,還把各項花費都羅列出來,弄得他想蒙混過關都不行,他頓時頭大。
按他的預想,就算不能一口氣說完轉身就走,直接把親退掉,所面臨的無非是葉崇明的苦苦哀求。
葉家人能拿得出來的,無非就是些臭銅板;他們也只能拿這個來說事,再挾恩以報,讓他不要退親。
如果葉家以此相逼,那他就答應退錢。幾千兩銀子對於葉家根本不算什麼,他們的本意自然不是要錢,於是事情就會陷入僵局。
到時候,他再讓媒人來說和,讓葉家不要把關係弄僵。有助他上學的這麼個恩情在,以後他考上進士,而葉家遇上麻煩時,他定然會伸手相幫的。
他去意已決,葉家不得不放手;有「以後相幫」的這句話吊著,葉家自不會把那些花費索要回去。
於是這件事就完美解決了。
至於私茶之事,他就得根據葉家人的反應來隨機應變了。如果此事是真的,他成功退親之即,沒准還能敲葉家一筆,或與人聯合,吞沒葉家大半家產。
不曾想葉崇明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老傢伙竟然爽快地答應退親,還逼他還錢,這著實不應該。
他正狐疑,就聽葉崇明又冷笑一聲,嘲諷道:「難道宋少爺只打算退親,卻不退還這麼多年的花費?」
宋易風此時還是十七歲的少年,一直在書院裡讀書,沒經歷多少世事,衝動易怒。
被這麼指著鼻子嘲諷,他哪裡頂得住?衝動的話脫口而出:「成,明日我帶銀子和媒人來,與你簽退親文書。還望葉翁約束好家人,別到時候又哭哭啼啼,糾纏不清。」
他此時也想明白了,不退錢,他根本沒法順利退親,這事鬧出去,對他不利。
就算退還葉家的錢財又如何?大不了把他家置的田地和房產退掉。可他身為舉人,名下掛著許多田產,每年吃供奉就是一大筆錢,另外還可以為參加科舉的人作保,替人看文章,保持現在的生活水準還是不難的。
等他成為王大人的乘龍快婿,考上進士,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又何必在乎眼前這區區幾千兩銀子?
怒氣衝衝說完那話,他拂袖而去。
隔壁屋裡,自打聽到宋易風說要退親,陸觀弈和吳師爺都守著禮,沒往葉雅茗那邊看。齊霽是個好奇心爆棚的,吳太太則是女流,對這種事甚是關心。兩人都忍不住偷偷瞄上葉雅茗幾眼。
葉鴻昌和葉嘉興並不知道葉雅茗的退親計畫。
葉崇明不事先告訴大兒子,一來是擔心他有私心,讓這事橫生枝節,葉崇明不願意看到大房和二房同室操戈;二來也擔心葉鴻昌知道後臉上露出什麼來,讓吳師爺和陸觀弈等人看出端倪。
葉嘉興就更不必說了。
因此聽到宋易風跟葉崇明的對話,父子倆都大吃一驚,氣憤之色溢於言表,恨不得跑過去打宋易風一頓;同時又擔心葉雅茗想不開,看向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擔憂和安撫。
葉雅茗卻垂著頭瞼著眼,把眾人的打量遮罩在眼瞼之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心中更是毫無波瀾。
但她擔心屋裡外人看到她這樣心裡生疑,與原主的人設不符,於是她放在腿上的手緊緊地抓住壓裙的玉佩,抓得十分用力,青筋都出來,以示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覺得,自打穿越以來,奧斯卡都欠她一個小金人。
人類是愛腦補的物種,更何況葉雅茗前番讓人驚豔的言論已為她樹立起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形象。現在看她這樣子,屋裡眾人都腦補出幾萬字的小作文來。
大家覺得,葉雅茗定然十分傷心,也極其羞憤。可有外人在,她必須不讓自己失態,現在肯定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出來。
大家在心裡很為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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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待我宣揚出去
等宋易風離開後,葉崇明從隔壁過來,齊霽憤憤然對葉崇明道:「人說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宋易風此等忘恩負義之輩,恩情道義在他心中一錢不值,談何忠君?臨安讀書人之風也應該肅清一下了……」
吳師爺忽然咳嗽一聲,打斷了齊霽的憤慨之言。
齊霽之父雖是知府,但讀書人卻歸學正所管,歸國子監祭酒管。齊霽這話就說得很不合適了,傳揚出去,不光沒能給葉家解決問題,反而給齊知府惹麻煩。
一直沒有說話的陸觀弈開了口:「吳師爺想必時常會參加臨安城的詩會和文會吧?與吳師爺交好的舉人想來也不少。到時候吳師爺還得把宋易風的真實面目給你那些好友說說才好。要是大家看不清他的面目,被他騙了就不好了。」
「對對對。」吳師爺立刻撫掌道,「我正有此意呢,陸公子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
陸觀弈和齊霽與葉家合作,都出手對付孟呈煒了;現在面對區區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舉人,自然要賣葉家一個人情,偏幫葉家的。
而他作為齊知府的師爺,那當然也要偏幫葉家,對付宋易風。現在陸觀弈當著葉家的人面點出這一點來,是讓葉家人承他的人情。
這位陸公子的情商,跟自家公子的情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葉崇明等人聽了大喜。
葉崇明對著吳師爺深深一揖:「在下在此先謝過吳師爺了。」
「哈哈,不必客氣。主要是我看不慣那姓宋的如此行事。我輩讀書人飽讀聖賢之書,需得比別人更為明理才是,哪能忘恩負義,還一副小人臉嘴呢?這簡直丟我們讀書人的臉。在下此舉,也是誆扶正義,同時也是為了讓臨安城的讀書人不要被那宋易風的道貌岸然騙了。」
「不管怎麼樣,都得多謝吳師爺。」葉崇明道。
一直垂著頭的葉雅茗此時站了起來,對著吳師爺行了一禮:「雅茗多謝吳師爺為我打抱不平。」
吳師爺很意外,趕緊擺手道:「不必多禮,舉手之勞。」
葉雅茗抬起頭來,認真道:「不過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退親。雖然無禮,但我還是想請吳師爺您在我退親之後,再把宋易風的所作所為告之別人,可以嗎?」
「可以可以。」吳師爺趕緊道,「你提醒得十分有必要。」
他們這些外人,考慮得肯定不那麼周到。到時候無意中往外一說,讓宋易風知道葉家跟侯府公子和知府公子合作,他定然會跟狗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掉。
要知道那王文致不過是個學正,正八品,從行政隸屬關係上說,是四品知府齊知培的正兒八經的下屬。
這樣的人,宋易風就跟撿了寶一樣巴上不去放,更遑論齊霽這個四品知府之子的世家公子了。
他又道:「你說的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退親。葉姑娘蘭質惠心,那宋易風配不上你。這樣的人,趁早退親的好。」
說著他轉過頭去,對葉崇明道:「葉老太爺,等你們跟姓宋的退了親,再派人告之我一聲。」
「好,好。多謝吳師爺。」葉崇明又行了一禮。
葉雅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齊霽熱心地道:「葉姑娘你放心,不光吳師爺跟那些進士、舉人說那姓宋之事,到時候我讓我娘也跟那些官家夫人說一說。那姓宋的急著跟你退親,不知道是想攀附哪家呢。到時候我定要讓他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說完他一拍扶手,很氣憤地道:「像葉姑娘這樣出色的女子,那姓宋的真是瞎了狗眼,才不珍惜。」
吳師爺跟在齊知培身邊做師爺也有十一二年了。看齊霽就跟看自己的子侄似的。
這會兒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再說下去,那葉姑娘不知道要有多尷尬。
他趕緊瞪了齊霽一眼,對葉崇明笑道:「不知府上廚子備好席了沒有?我都有些餓了。」
他這話雖唐突,卻是解了葉家人之圍。因為齊霽那話,葉家人真不知該怎麼接。
葉崇明感激地看了吳師爺一眼,哈哈笑著站了起來,作了個手勢:「酒席早已備好,大家請入席吧。」
於是大家移步偏廳,開始吃飯。
男女分開,在正廳的兩邊偏廳裡設席,葉雅茗和葉老太太在剛才葉崇明和宋易風談過話的那個偏廳裡單獨招待吳太太。
吳太太是個十分知趣之人,擔心葉雅茗尷尬或傷心,席間並不提宋易風或退親之事,只拿些臨安府的逸聞趣事來說,三人說說笑笑,氣氛倒也輕鬆。
葉雅茗作為一個剛被退親的年輕姑娘,從頭到尾都保持貞靜。吳太太跟她說話時就微笑,不跟她說話時她就保持沉默。
葉家這頓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準備,雖沒有十分奢華,卻也別出心裁。陸、齊二人和吳師爺又有意與葉家交好,男桌那邊,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飯罷,待親自送了幾人離開,葉老太太興奮地對葉雅茗道:「這事算是妥了。」
她湊到葉雅茗耳邊,悄聲道:「祖母前幾日就留意著了,定然要再給你挑個好的贅婿。」
葉雅茗嚇了一跳,連忙道:「祖母,不急,我暫時還不想考慮這個,起碼等個一年半載再說。」
葉老太太默了默,以為葉雅茗是被宋易風傷透了心,短時間內不想談起自己的婚事,倒也能理解。
她道:「行,祖母不逼你,緩緩再說。」心裡卻打定主意,先幫葉雅茗物色著。
她這麼出色的孫女,便是招贅也得挑個出色的。先得容貌上佳,其次腦子也不能太笨,否則影響孩子。要知道她孫女才貌雙全,以後生出來的孩子必然也是出色的,可不能被拉底了平均值。
最後,這人品行也得端正,不能有不良嗜好。
如此一來,這人選就難尋了。
所以得早早張羅著。
葉老太太在思索如何給葉雅茗尋夫婿,葉雅茗的心思卻在葉雅清的婚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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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提醒
現在離中秋宴也有幾日了,她沒有收到葉雅清傳來的任何消息,也不知她派了人去調查那位汪舉人沒有,有沒有調查出什麼。
本來葉雅清這親事,葉雅茗直接跟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提最好,以他們對她頭腦和眼光的認可,一定會插手管這件事的。
但一來,葉雅茗沒見過那汪舉人,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至少這輩子陶氏和葉雅清都沒跟她提過那人姓名,只知道姓汪。而她這段時間又忙著家裡買賣上的事,也沒出門,忽然就說那汪舉人不妥當,這樁親事不靠譜,怎麼都說不過去。
二來,葉雅茗也不知道葉雅清在上輩子,過得算幸福還是不幸福。
儘管汪家人一家男丁都在吸媳婦的血,葉雅清也被洗腦不輕,但為了讓女人們更心甘情願地把嫁妝奉獻出來,還回娘家要錢,他們對自己的媳婦是真的肯下功夫,哄得她們高高興興的,所以他們不納妾,也願意為討自己妻子的歡心,做她們喜歡的事。
至少在原主的記憶裡,直到她隨宋易風上京前,葉雅清都覺得自己很幸福,也願意為尊她愛她的丈夫奉獻一切。
當然,上輩子葉家被抄家流放,葉雅清在汪家的日子可能會難過。但這輩子葉家被葉雅茗保駕護航,不會出事,葉鴻昌和陶氏用私房錢時不時填補一點給葉雅清,想來她仍可以做上輩子的美夢吧?
被人哄一輩子,也是一種幸福。
如果葉雅茗阻止了葉雅清這樁親事,那她接下來會嫁給什麼人呢?萬一是個家暴男,或是輕賤女人的冷暴力者,葉雅清過得不幸福,那又如何?
葉雅茗可不敢保證自己是火眼金星,一定能找到一個讓葉雅清幸福一輩子的男人。她自己都找不到也不相信有這種幸福呢,如何保證得了別人?
所以能在中秋宴提醒葉雅清一聲,葉雅茗就覺得已盡了自己的心了。
可這會兒,她猶豫再三,眼看著快到岔道口了,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祖母,二姐姐那樁親事,您還是留意一下吧,我擔心媒人提的那個舉人,也跟宋易風一樣,是看中了咱們家的銀錢,卻打心眼裡看不起咱們商賈的身份。這樣的人就算結了親,對咱葉家也沒什麼用處,反而害了二姐姐一輩子。」
這話她稍稍提了點聲音。正好走在前面的葉崇明也看著到忿道口了,想跟葉雅茗說兩句話,慢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葉鴻昌和葉嘉興也慢了下來。
葉雅茗這話,正好被前面三人聽見了。
要是陶氏,可能會多想,覺得是不是葉雅茗自己的親事不順,於是也期盼著堂姐的親事也不成,擔心堂姐嫁了舉人,超過了她去。
可葉鴻昌和葉嘉興完全沒往那處想。
葉雅茗這段時間的表現,她對葉家一系列事件的處理與把控,她對茶的高超見解,讓兩人打心眼裡敬服她,把她當成高智商和高志趣的人看待。
像她這樣的人,格局大,眼光高,想得深,看得遠。再加上她的容貌,只要她想,她一定能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小小的一個葉家,根本就不被她放在眼裡,更遑論與堂姐比誰嫁得更好了。
更何況,葉雅茗一直說要招贅。
至於原主先前對宋易風的癡迷,直接被他們忽視了。他們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
所以一聽葉雅茗這話,葉鴻昌就緊張起來,轉身對葉雅茗道:「茗兒,你說的對。你堂姐的親事,我們還真得派人多去打聽。」
葉崇明也點頭:「確實應該如此,鴻昌,這事你多上點心,別只讓你媳婦張羅。」
葉鴻昌趕緊應了。
「我也派人去打聽。」葉嘉興道,「多方打聽一下,總沒錯的。」
葉雅茗聽著,放下心來。
葉雅清這門親事,原來就是陶氏在張羅。葉鴻昌和葉嘉興雖也關心葉雅清,但覺得有陶氏把關,葉雅清的親事不會有問題,所以沒太操心此事。有親父母在,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就更不操心了。
現在大家都重視起來,各自派人去查,想來葉雅清這門親事要是不妥,肯定會被看出來。至於如何取捨,何去何從,那就是葉雅清和大房人自己的選擇了。
走到前面路口,葉雅茗便告辭了。
「去吧去吧,好好歇息。宋易風之事別放在心上。歹的不去,好的不來。你這麼想,只該慶幸早早看清楚他的面目。」葉老太太忍不住勸了她一句。
被人退親,任誰都不會高興。葉雅茗雖然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但葉老太太擔心她是把心思藏在了心裡,不願意在人前表現出來。
「我知道了。」葉雅茗看向葉崇明,提醒他道,「祖父,以我對余氏的瞭解,您要是只要求他們退銀子,不具體說多少,她只會給少不會給夠。爲免到時候又要扯皮,您還是叫賬房把這些年給宋家的銀子列個單子出來吧。」
原主跟宋易風的親事,雖是尹氏的父親尹德安牽的線,但因他是葉雅茗的外祖父,不方便擔任媒人,所以還是另請了媒人來作媒。
葉崇明是個生意人,既要投資宋易風,自然要留個心眼。他擔心宋易風用葉家的錢考上了進士,轉過背卻不認這門親事,因此特意請了官媒來做媒人。
經官媒寫下的婚書,那就等於在官府備了案,相當於契約中的紅契,是具有法律效應的。
這也是宋易風上輩子考上了進士,萬般不情願承認這門親事,卻也不得不掐著鼻子娶了原主的緣故。
葉崇明當初防的一手,現在也體現出了作用。
這費用單子送去給官媒,就等於在官府那裡備了案。宋易風不承認,那得拿出證據,否則就得按上面的錢數如數退還給葉家。
葉崇明經她一提醒,立刻道:「好,我叫賬房把賬目理一理。」
知道葉雅茗不甘,他安慰道:「你放心,你祖父也不是沒心眼的。這些年給宋家的銀子,都是有證據的,他們賴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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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尹氏過來談談
葉雅茗心裡一喜:「那就好。」
「就是這單子整理出來後,你看是直接送到宋易風手上,還是等明日他來了再說?如果明日他來了再看,怕是又得扯皮。」葉崇明道。
以宋家母子的貪婪,如果不把單子送到他們手上,他們肯定是會少還的,而且會克扣不少。
葉雅茗想了想,看向葉老太太:「祖母,您明兒早派人去吳太太府上問問,明兒下晌申時請她來府上喝茶吃點心,看她有沒有空。」
眾人一怔。
「你是說,請她來做個見證?」葉老太太問道。
葉雅茗點點頭:「今日吳師爺和吳太太都在示好,沒准吳太太願意幫這個忙呢。反正問一問也不打緊,她要是說沒空,那也罷了。」
葉老太太點點頭:「行,我明日派阿俞去一趟。」
葉雅茗便福了福身,站在岔道口上,目送幾人離去。
大房是離正院最近的,就在正院的後面,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陣,葉崇明轉頭對葉鴻昌父子道:「你們回去吧。派人好好去查一下汪家。」
等葉鴻昌父子倆也帶著下人離開了,他才對一直跟在葉老太太身後的丫鬟道:「你派人去二房,把二太太叫過來,就說老太太喚她有事。」
丫鬟答應一聲,去了二房。
這是老兩口事先商量好的,等今晚宴席上宋易風鬧出來,就跟尹氏說退親之事。
葉老太太瞧了葉崇明一眼,問道:「一會兒你打算在場?」
這種事,葉崇明一向是不管的,會由著她跟兒媳婦溝通。他這個作公公的,並不大方便管兒媳婦們的事兒。
可看葉崇明親自吩咐丫鬟去喚尹氏,葉老太太就知道,老頭兒這是打算親自跟尹氏說明退親之事了。
葉崇明道:「對。」
葉老太太點點頭:「應該的。」
以葉雅茗爲葉家做的貢獻,她萬不該再在退親之事上受委屈。老頭兒這是擔心尹氏糊塗,對內情又不瞭解,還把葉雅茗當成普通的不懂事的女孩子,在這件事上對她說教埋怨,所以打算親自出面護著。
二老回到內院的廳堂上坐著。
不一會兒,尹氏就來了。看到葉崇明竟然在座,她頓時不安起來,行了一禮,便揣著滿腹忐忑坐到了下座。
葉崇明也不叫葉老太太開口,而是親自把今天宋易風來葉家的一言一行都說給了尹氏聽。
尹氏越來越心驚,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就仿佛是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一般。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看得挺無語。
這個兒媳婦好是挺好,就有時候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看在葉雅茗的份上,葉崇明安慰道:「一個人的品行,有時候不遇到大事、難事,都顯現不出來。宋易風聰明會讀書,這方面的光芒太盛,我們都愛其才,在他地位不顯有意隱藏真品行的情況下,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也情有可原,你不必將他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我跟你爹這麼大年紀都看不清他,更何況你呢?」
他這麼一說,尹氏的臉色果然好看許多。
她站起身來,對著葉崇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公公教誨。」
葉崇明伸掌往下壓了壓,示意尹氏坐下。
待尹氏坐下後,他才又道:「茗兒聰穎,是我最看好的孫輩,我早就有意把她當成男兒一般培養。宋易風這親事退了也好。往後就把茗兒留在家裡招贅吧,正好給你們二房頂門立戶。」
說著,他轉頭對葉老太太道:「茗兒剛退親,肯定心裡難過,一下子不願意議親也可理解,你們可不能逼她,先讓她緩一緩。等她願意議親了,你們再替她擇一佳婿。」
葉老太太知道葉崇明這話是說給尹氏聽的,當即應了:「我知道了。」
她也有話要說給尹氏聽,又道:「家裡現在跟陸公子、齊公子合作,需要茗兒做的事情很多,茗兒此時也不宜定親。」
定了親的女子,夫家總希望女孩兒在家待嫁,不要再到外面瞎跑,尤其是不要與別的男子相交過密。
葉雅茗雖是招贅,但想要招到一個好的夫婿,男方對女方自也是有要求的。
葉家與陸、齊的合作,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得葉雅茗親自參與。而陸、齊兩人都是品貌出衆的世家年輕公子。一旦葉雅茗與他們走得近,跟她定親的人想不多心都難。
這一點,葉崇明是個大男人,可能都沒想到。葉老太太想到了,便得點出來,也讓尹氏清醒清醒,免得一天到晚又想些有的沒的,徒增葉雅茗的煩惱。
葉崇明一聽,果然一臉恍然:「對對對,正是這個道理。」
爲免尹氏不知情況,他把與陸、齊兩人的合作,簡單地跟尹氏說了一遍。
葉老太太在旁邊聽了,十分感慨。
葉崇明雖對家中女人好,但也有他大男子主義的一面。平時買賣上的事,他從不跟女人們說。而跟兒媳婦之間的交流,也僅限於兒媳婦們向他行禮,他點頭頷首回個禮。
現在能這麼耐心地跟尹氏說買賣上的事,可見葉雅茗這孩子在葉崇明心裡的份量。
尹氏大概也想明白了這一點,雖對葉崇明的親自解釋有些誠惶誠恐,但眼裡全是自豪、高興。前先因女兒被退親時的羞愧、懊惱、難堪等負面情緒,早已一掃而空了。
待葉崇明把話說完,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公公願意相信茗兒,給她參與買賣的機會。」
也是在葉家了,家風清正,葉老太爺也開明。要是換作在別的家庭,就算葉雅茗聰明,當家人也不一定重用她,其他人沒準還要想辦法把她拉下馬,陷害她。
所以尹氏這份感謝,真心實意。
她又道:「這些事,前日茗兒也跟我提了幾句。她還說公公婆婆看我們手頭不寬裕,特意允許我們參與跟陸公子、齊公子的合作,兒媳對公公婆婆的寬厚體恤甚是感激。」
說著,她又朝葉崇明和葉老太太行了一禮。
葉老太太一聽,立刻問道:「二房出一萬兩銀子參與買賣的事,茗兒跟你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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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錢的歸屬
「你手頭要是缺銀子的話,儘管跟我說,我借給你。等以後那買賣賺了錢,你再還我罷是。」
「說了。」尹氏連忙道,「這些年我們二房也攢下了四千多兩銀子;我拿首飾去典當,能當出五百兩。至於缺口部分,茗兒開始也說了,可以向婆婆您借。但後來她畫那三樣茶具,陸公子給了一萬兩銀子購買,茗兒便說她拿六千兩銀子出來湊夠一萬兩,讓我就別典當首飾了。」
她笑道:「所以那一萬兩銀子我們湊得齊,不必再借婆婆您的銀子了。」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對視了一眼。
葉雅茗那日拿出那三種茶具,原是說不收分文,算是為葉家表達合作的誠意。但陸觀弈不同意,說這三樣茶具他們製出來後能賺不少錢,他不願意占葉雅茗一個小姑娘的便宜,便出一萬兩銀子購買,還當即給了銀票。
後來葉雅茗畫的五張茶具設計圖,開價五千,但陸觀弈不同意,打算讓葉雅茗以設計思路入股,他們和葉家分別在茶具買賣上各抽一成半股份來給葉雅茗。
畢竟葉雅茗給的不是五張設計圖,而是是給了茶具設計的整體思路。這個思路可以讓他源源不斷地賺錢,賺很多錢。三成的股份,是葉雅茗應得的。
在葉雅茗拿到那一萬兩銀票後,葉崇明將這事跟葉老太太說了,兩人還在猜,葉雅茗拿這一萬兩銀子,打算怎麼做。是直接交給尹氏,由她來分配呢,還是幫二房出了那一萬兩銀子的股子錢,抑或是不作聲,直接把這一萬兩銀子當成她的私房錢。
現在看來,葉雅茗顧念親情,卻也有底限。在父母親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但也不是什麼都奉獻出來,完全沒有私心。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把尹氏叫來,除了敲打她之外,也是想從尹氏嘴裡知道葉雅茗是如何處理她那一萬兩銀子的。
現在葉崇明很欣賞葉雅茗這做法。
他道:「你知道合作的股份配比吧?」
他把葉家與陸齊合作的詳細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葉雅茗得那茶具的三成股份他沒說。
末了他道:「你們本應該出一萬五千兩的,只因為茗兒製出了桂花茶,這桂花茶必會給茶葉買賣帶來極大的利潤與好處,所以公中才減免了你們五千兩銀子的股子錢。等於說,這五千兩是茗兒為你們二房賺回來的。」
「而她設計了三樣茶具,得了一筆意外收入,她又填了六千兩進去。等於你們二房這一萬五千兩銀子的參股,她一個人就出了一萬一千兩。」
尹氏瞳孔微張。
她抿了抿嘴,繼續聽公爹訓話。
「我知道,你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照理,茗兒賺的錢,應該全都交給你保管,由你支配。但我跟你娘還在,葉家沒分家,也是允許你們各房擁有自己的私房的,並沒有讓你們什麼錢都給出來。」
尹氏垂著頭,沒有說話。
「茗兒聰慧,她為家裡殫精竭慮,費盡心思,為整個葉家出力甚多,我不希望她掙了甚多的錢,結果到頭來自己手上一文錢沒有,要花個什麼錢,買個什麼東西,還得朝人伸手。」
「所以以後,她賺的錢都由她自己收著吧。反正你們吃住都是公中的,每月也有月例銀子,我跟你娘也沒委曲你們,短了你們的吃用。你們用不著讓十五歲未出嫁的女兒來奉養。」
這話說得有些重,尹氏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站起來,垂著頭道:「公公,我沒想過要讓茗兒奉養。她賺了一萬兩,自己留了四千兩,我可一個字沒說過她什麼,都由著她自己支應了。」
其實她想過的。當時葉雅茗拿六千兩銀子給她,說她設計了三樣茶具,本是拿來跟陸公子他們合作的。但陸公子厚道,給了她一萬兩。而祖父和大伯也厚道,沒把這一萬兩充入公中,說是給她的私房錢。
當時尹氏的心情,既欣喜又複雜。
這筆意外之財讓她欣喜,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葉雅茗二話不說直接截留了四千兩銀子,又讓她心情十分複雜,不樂意、不高興、委屈、難受的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誰家沒分家的孩子,收入不是歸於公中的?她生養了葉雅茗一場,葉雅茗賺的錢,不應該孝敬她嗎?現在這樣,是與她離了心,還是不信任她防著她?
但葉雅茗近期在葉崇明面前驟然拔高的地位,以及越來越不容置疑的威嚴氣質,宋易風這門親事不妥當給尹氏帶來的心虛與愧疚,讓她沒有把這份不滿表現出來。
尹氏當時直接把銀子收下了,對於那四千兩銀子未置一詞。
所以她這會兒說起話來,理直氣壯。
聽到這話,本來沒有什麼情緒的葉崇明一下子氣笑了。
他原以為,能生養出葉雅茗的尹氏,一定也是個極為聰穎的人。他還曾私下裡感慨,覺得跟讀書人聯姻果然是對的,生出來的孩子實在太讓人驚喜了。
現在他發現,這想法完全錯了。
尹氏似乎不是那麼聰明的樣子。
她還理直氣壯呢。她這態度,本身就有問題。
對於糊塗人,他一向不欲多費口舌。因為你說再多,對方也聽不明白。
他乾脆簡單粗暴地處理:「你就照我說的辦。茗兒以後的收入,都由她自己收著。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你們不許打她錢的主意。」
「是。」尹氏委委曲曲地應了。
「行了,你回去吧。」葉崇明不耐煩地揮手。
尹氏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走出正院,估摸著正院守門的婆子看不到她們了,尹氏一直忍著的淚珠子這才落了下來。
「你說,我做得哪裡不對了?為什麼老太爺忽然就那麼說話?」她對白嬤嬤道。
雖說他們談話的內容不宜讓下人知曉,但尹氏終歸是兒媳婦,葉崇明是公公。就算有葉老太太在,他也不能不注意禮儀,因此幾人談話的時候,白嬤嬤並沒有被趕出去,而是站在尹氏身後,聽了個滿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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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想靜靜
見尹氏又鑽了牛角尖,她暗歎一聲,道:「老太爺的意思,就是讓您別管束著三姑娘。老太爺特別看重三姑娘,不願意讓她受委屈,所以才那樣說,沒有任何責備您的意思。」
她原是葉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尹氏進門時沒有陪房,也不熟知大宅門裡的規矩,未管過下人,葉老太太便撥了白嬤嬤過來替她打理內務,同時也肩負著教導尹氏的責任。
跟了尹氏十幾年,白嬤嬤最瞭解尹氏不過。
她道:「您想啊,本來這種事,只需要讓老太太跟您說就是了,偏老太爺還親自跟你說,還跟你解釋咱們家是如何跟那陸公子、齊公子合作的。這種事,不說您了,便是老太太都不讓打聽的。現如今為了三姑娘,老太爺愣是耐著性子,跟您說得清清楚楚。」
她這麼一說,尹氏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
當時,她確實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被公公叫去說話的殊榮,也就大嫂陶氏有過,而那也無非是詢問過年時年禮的準備事宜。至於買賣上的事,便是老太太過問,也是要被懟回來的。
白嬤嬤繼續道:「老太爺為什麼這樣做?那還不是因為看重三姑娘嗎?」
她看了尹氏一眼:「二太太您以前總遺憾沒兒子,現在三姑娘跟宋少爺退了親,老太爺決定替她招贅,以後三姑娘就相當於二房的兒子了。這女兒跟兒子還不一樣,兒子娶了媳婦容易忘了娘;女兒留在家裡招贅,只有更貼心的。」
「除了剛才我講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老太爺希望三姑娘拿到手的錢財能讓她對製茶更上心。任誰沒日沒夜的幹活,結果一文錢沒落到自己手裡,又怎麼會願意繼續辛苦、勞心勞力呢?反正三姑娘留在家裡的,她手裡的錢又不會拿去給夫家,肉爛在鍋裡,以後還不是留在二房,拿來孝順太太您?」
還有一層原因她沒說。
雖說尹氏生葉雅音的時候傷了身子,一直沒再懷孕。但她還只有三十二歲,萬一調養了一陣,又懷孕生個男孩呢?又或許葉鴻盛納妾生個庶子。到時候葉雅茗賺的家產,豈不全成了那個葉家四少爺的了?
那三姑娘得多心寒。
不說老太爺和老太太,便是她這個看著三姑娘長大的嬤嬤,也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
而這個原因,無論是誰,都不會跟尹氏說的。
白嬤嬤這麼一勸說,尹氏就徹底舒坦了。
她點頭道:「你說的是。是我鑽了牛角尖了。」
不管怎麼的,老太爺看重葉雅茗是好事。
以前二房的榮耀都是宋易風這個女婿帶來的。現在宋易風那個王八羔子靠不住,有點出息就嫌棄他們葉家了。幸好葉雅茗表現出色,二房才沒因為宋易風的忘恩負義而被老太爺、老太太責怪。
而且葉雅茗留在家裡招贅,也徹底解了她沒有兒子的心結。
往後,她們二房也有繼承人了。
這麼一想,尹氏對葉雅茗留錢的事就毫無芥蒂了,反而歡喜起來。
不過想想自己女兒被宋易風退親,她就又不舒服起來,領著白嬤嬤往二房走,她把宋易風和余氏罵了一路。
回到二房,她沒回自己主院,而是去了葉雅茗的院子。
進到院子,還走在甬道上,她就遠遠看到白蕊和綠萼跟門神一般站在葉雅茗屋子門前。
看到她來,白蕊急匆匆下了台階,迎上尹氏,低聲道:「太太,姑娘從正院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裡,說誰也不許進呢。」
尹氏皺眉,正打算往前,白蕊又道:「姑娘說了,如果您來,讓奴婢跟您說,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尹氏停住了腳步。
她擔心地問道:「她不會有事吧?」
白蕊搖頭:「應該不會。其實前段時間,姑娘就看出宋少爺有些不妥了。退親這事,她心裡早有準備。這會兒應該是有些傷心,不願意跟人說話,所以才一個人關在屋裡,不想說話。」
要說葉雅茗傷不傷心,白蕊最清楚不過了。
似乎從病了一場開始,姑娘就對宋少爺冷下來了。不光再也不去宋家,後面謀劃退親之事時,也沒流露出半點難過來。
或許人就是這樣,死過一回,驀然醒悟,就想開了,有些東西也不在意了。
白嬤嬤見狀,趕緊勸尹氏:「太太,不如讓姑娘靜一靜吧。」
尹氏這段時間其實是有些怵葉雅茗的。
不知怎麼回事,自打病了一場,她這個三女兒就跟她不親近了,身上也有了一種莫名的威嚴,整個人都變得厲害起來。
以前有什麼心思,女兒都會跟她說;現在遭遇退親,從正院回來後卻默不作聲,隻字未提,倒讓自己從老太爺和老太太嘴裡得知此事。
她沒再堅持,叮囑了白蕊幾句,便領著白嬤嬤往外走。
出了院子,她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沉默良久,問白嬤嬤道:「你發現沒,茗兒最近似乎變了許多。」
「三姑娘要是不變,又怎能得老太爺那樣看重與欣賞?」白嬤嬤笑道,「三姑娘長大了。人長大了,總會變的。更何況遇到退親這樣的事。
想起這段時間葉雅茗的表現,尹氏歎了口氣:「看來,茗兒確實是早就發現宋家人不對勁了。」
受了刺激,所以才那麼努力上進,積極參與家中買賣,獲取老太爺和老太太的認同與好感。可喜的是,她真做到了。
想到這裡,尹氏又有些欣慰。
院子裡,白蕊見尹氏一行人出了院門,這才到葉雅茗屋門前扣了扣,輕聲道:「姑娘,太太走了。」
葉雅茗正坐在桌前,埋頭寫著什麼。
聞言她頭也不抬:「進來吧。」
待白蕊進去,葉雅茗停了筆,對著自己寫的那張紙,擰著眉看了又看,確定自己想不起更多的了。
她看墨汁已乾,便將紙提起來遞給白蕊:「你看看,還有什麼遺漏?」
她心裡暗自慶倖作為文青少女的原主曾教過白蕊和綠萼識字,否則她來了後還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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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宋家母子的打算
她可沒那個耐心教人認字,畢竟她自己這段時間也是借著看書,慢慢地熟悉繁體字,並且私下裡偷偷練字,以使自己的字跟原主的字接近。
原主的簪花小楷是寫得極好的。而她以前的鋼筆字,寫得龍飛鳳舞、肆意張揚。
兩個人的性格截然相反。體現在字的風格上也如此。儘管她有原主的記憶和身體機械記憶,但寫出來的字還是風格迥異。
白蕊疑惑地接過紙,低頭細看。
看了兩行,她驀地抬頭,看向葉雅茗。
這紙上寫的,是原主這些年送給余氏的金銀玉器首飾。
為著葉家的資助,余氏總是裝窮,她頭上、手上戴的都是一些木製首飾,然後跟原主聊天時,話裡話外都說隔壁哪家太太看到她沒有首飾,看不起她,在原主面前哭。
原主也不是看不出余氏在向她索要首飾。但為了討好未來婆婆,也為了宋易風,她只得送余氏金玉首飾。
不過她自己手頭也不寬裕,家裡給她們這些女孩兒打的首飾也是有數的,她自己不能光著頭,損了葉家小姐的體面。而且,她也知道不能養大余氏的胃口,不可能逢年過節都送。
於是她頂著余氏的白眼,只在過年的時候,拿一件金銀玉飾當作年禮送給余氏。
有一就有二,送了一兩次後,就形成了慣例。每到過年,原主就會送一件首飾給余氏。
不過在余氏的壓力下,她送的首飾都不便宜。這些年統共加起來,那些首飾也值二三百兩銀子了。
葉雅茗知道白蕊驚訝什麼。
她淡淡道:「宋家既嫌棄我,那我以前送出去的首飾自然得要回來,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你看看還有沒有漏的,有的補上。沒有了的話,你把這單子送去給孟吉。」
白蕊聞言,細細看了那上面的首飾名稱,想了想,又讓葉雅茗添了一樣,這才拿去正院,
……
宋易風雖考上了舉人,卻也還是個年輕的讀書郎,既無人脈,也無錢財,氣憤之下也沒想著到葉府附近去打聽一下葉家最近的動靜。
因此他並不知道今日有兩輛馬車去了葉家,其中一輛還是吳師爺慣用的。
他回到家裡,把跟葉崇明的對話給余氏說了一遍。因為宋易風事先給余氏打過預防針,余氏接受度倒還良好。
因為她知道,葉崇明是生意人,做了一輩子買賣,他不可能做虧本生意。既然宋家要退親,葉崇明不咬下他們的一塊肉來,只是要求他們歸還這麼多年葉家出的錢,就倒還好。
大概也是忌憚著她兒子的厲害,所以不敢太過份。
她眼珠子轉了轉,道:「就還他們一千五百兩銀子吧。」
宋易風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葉家從他十歲起,給他們每年二百兩,到現在就有一千四百兩了,更不用說每年他參加詩會、文會、去參加科舉考試,還有借著他和母親生病的名義要的錢,起碼又是每年二百兩。
七八年時間,葉家送給他們的銀子不下三千兩,這還不算葉雅茗每個月的貼補,以及當初買這宅宅院時的花費。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道:「您先給我準備三千兩銀子。還一千五百兩,我擔心葉家會不依不饒,到時候以此為藉口不願意退親就糟了。銀子雖多,但退了這門親,好處更多,不能因小失大。」
三千兩銀子,也就葉家這些年給他的大致的數目。如果細算的話,只能更多。但他相信葉家是不會為了那二三百兩銀子跟他鬧僵的,還個三千兩銀子,也就差不多了。
至於買宅子時葉家花的那一千兩銀子,他就當作不存在了。
雖然家裡的銀錢都是余氏在管,但家裡有多少錢,宋易風還是知道的。把田地賣了,湊一湊,還能湊出三千兩銀子;想要湊夠四千兩,就得把這處宅子賣了。
住宅是一個人的臉面。賣了宅子,搬到環境差、面積小的小院子去,他這個舉人的臉面就丟盡了,哪家官家小姐也不可能嫁給他住到那樣的宅子裡。
至於等那官家小姐陪嫁一座宅子,以後住到陪嫁的宅子去,宋易風不願意,也不敢想這樣的好事。除非有求於他的鉅賈,否則哪家都不會陪嫁這麼大一筆錢財。
所以這處宅子是萬萬不能賣的。
余氏跟宋易風是親母子,娘兒倆的腦迴路是一樣的。
對於賣掉這處宅子湊銀子的事,她想都沒想過。
她道:「我倒想給你呢,可家裡也得有啊。便是一千五百兩,還是我今日去那些小地主家裡借來的。」
這些小地主之所以想把田地放在宋易風的名下,除了免去一定的賦稅外,也是想要依附宋易風的意思。
這年頭有錢卻無權無勢,光只應付地痞流氓就算了,還得應付衙門裡的差役和里正這些人的盤剝。依附到舉人名下,小地主的日子才能過得安生。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舉人的前程誰敢小看?不說他們有可能考上進士,就算考不上,出息一點的就跟吳師爺一樣,給官爺們效力,或是去縣學、府學上上課,實在不行他們也能參加詩會、文會,在官老爺或有權有勢的人面前說得上話。
余氏是個精明會算計的婦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帶著兒子跑到臨安城裡來,日子還越過越好。因為以前缺錢了就可以朝葉家要,她手上基本上是不留什麼錢的,攢到二三百兩銀子,她就拿去買田地。
這陣子葉雅茗不來宋家做冤大頭了,余氏手裡的費用又花出去不少,先前手頭統共只有幾十兩銀子。
宋易風一說要退親,她就知道定然得還葉家一些錢。今天她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借到了一千六百兩。
沒了葉家的進項,她總得留一百兩銀子備用。往後母子倆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艱難呢,她哪裡肯多花銀子?
「不行,你再去借些,至少也得有個二千五百兩。」宋易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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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能賴就賴
余氏皺起了眉頭。
她今天把能借的人家都借了一遍,好說歹說,都把威脅的手段都用上了,又許諾說這些銀子就當他們之後給宋家的那部分收益,才借到了這麼一千六百兩。
畢竟來依附他們的,也不會太過有錢;有錢到一定程度的人家如葉家,那也有一定勢,不必來依附一個小小的舉人。小地主手裡的活錢也就幾十兩銀子,在她的各種手段下他們能借的基本都借了,實在壓榨不出來了。
「要不,你去找王大人?」她道,「你把苦處說一說,看看他能不能借些銀子給咱們?實在不能借,那就請他做個說客,讓葉家少收些銀子?」
看宋易風猶豫,她諄諄教導:「兒啊,你要知道,會哭的孩子才有食吃。你不是說王大人愛惜你的才華,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嗎?這兒子有了難處,不得跟長輩訴訴苦嗎?他沒銀子借你,幫你說個情總是可以的吧?就算沒法幫你說情,他對你也滿心愧疚不是?」
宋易風豁然開朗,佩服地看向余氏:「娘,您說的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們要的不是王大人的銀子或說情,而是王大人的認可與同情。
「娘,我不吃飯了,趁著天還沒黑,我先去王大人家裡一趟。」
「去吧去吧。」目送著兒子出門,余氏才滿意地回了屋,想了想,她進了臥室,從床頭摸出一個匣子來,用掛在胸前的鑰匙打開了匣子,露出裡面的幾件金銀玉器來。
這些首飾自然是原主送給她的那些。既要退親,這些首飾也沒必要留了,她打算要是宋易風借不來錢,她就拿去典當了。
宋易風這一去,很晚才回來,身上還有一些酒味。
余氏欣喜地問他道:「王大人留你喝酒了?」
「嗯。」宋易風喝得有幾分醉意。
「借到錢了嗎?」余氏壓低聲音問道。
宋易風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王大人勸我先把田地賣了,等以後有能力了再置辦。」
頓了頓,他道:「我把田地賣給王大人了。」
余氏一愣,急聲問道:「賣了多少銀子?」
「一千兩。」
「什麼?」余氏的聲音驟然拔高。
臨安城周邊的田地不好買,這些年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精力,才買了這些田地,還費勁巴拉地把田地都置換到了一個地方,這樣方便管理。
她買的田,都是中上等田地,一共一百二十四畝,算起來起碼價值一千三百兩。因為連成一片,講講價還能買到一千四百兩。
結果那王大人趁火打劫,一千兩銀子就把這些田地買走了,這跟剜她的心有什麼區別?
「你答應了?」她緊緊盯著宋易風問道。
母親的尖叫與緊張讓宋易風的酒勁都醒了幾分。
他點點頭,沒有理會母親,直接走到屋裡坐下來,又吩咐小香倒茶。
等他咕嘟咕嘟喝了兩盞茶,解了最後那點酒勁,才開口道:「王大人既開了口,旁邊還有人起哄,我不答應不行。」
宋易風也算是從苦日子裡過過來的,對於錢財,他跟母親一樣看重。
平白損失了三四百兩銀子,還是在他們最缺銀子的關鍵時期,宋易風也很不高興。
「沒事。」他寬慰著母親,也是寬慰著自己,「今日損失的,我以後一定會加倍賺回來。」
以前他一心拿王大人家的千金跟葉雅茗比。
可大概是因為要退親了,又因為王大人竟然連三四百兩銀子的便宜都占,他的格局一下子打開了。
他好不容易退親,又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眼光只限於與八品小官結親呢?王大人算什麼?不過是個學正,八品官。等他考上進士,年少得志,京中不知有多少三四品的大官要把女兒嫁給他。
不如苦兩年,等他考上進士再議親也不遲。
等他考上進士,娶了高官的女兒,王大人今天占他的這些便宜,他定然要讓他加倍奉還。
不過這些心思,他暫時不打算跟母親說。
王大人那裡還得吊著。他擔心母親藏不住話,在與人聊天時給帶出來。
余氏誤會了他的意思,還以為是說等娶了王家千金,從她身上討回來。而且,事已至此,難道他們還有膽子後悔不成?
她歎了口氣,道:「只能這樣了。」
她叫小香從她臥室裡把匣子拿出來,放到几案上,自己親手打開,道:「還差的五百兩,明兒個我拿這些首飾拿去典當,應該能把三千兩銀子湊齊。」
宋易風看著裡面的首飾,皺了皺眉,問道:「這是葉雅茗送你的那些首飾?」
「對。」余氏看著這些首飾,一想到馬上就不屬於她了,心裡就鈍鈍地疼。
她轉過臉去,讓自己儘量別想這事,跟兒子道:「雖說葉雅茗不至於還要算這些,但我拿給你看,也是讓你心裡有個數。萬一葉家人提起這些首飾,你好提前想一想如何應對。買宅子時花的銀子也一樣。」
宋易風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
「那一千兩銀子呢?」余氏問道。
宋易風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余氏。
「能兌換嗎?」余氏不放心地問道。
「應該可以吧。要是不放心,您明日去兌換看看。」宋易風也不怎麼放心。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余氏道。
第二天上午,她果然拿了這些首飾去典當。
她知道臨安城最大的那家當鋪是梅家開的,因此特意走遠些,去了城西,找了一家不熟悉的典當行典當。為此,那些首飾還被壓價,只當了三百兩銀子回來。
「這是一千五百兩銀子,你拿好。另外一千三百兩,我都換成了銀票,你放在身上。如果可以,這一千三百兩能不給就不給;葉家索要,你就打欠條,這錢留著,咱家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實在不行了,你再將這一千三百兩拿出來。」她細細地叮囑宋易風。
宋易風點了點頭,拿起銀票放進懷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一章 被罵
想了想他又道:「你把房契給我。」
余氏一愣,立刻拒絕道:「不行。宅子無論如何不能給。」
「我先備著。」宋易風預感今天不大出血,葉家估計沒那麼容易讓他退親。
因為王文致的刺激,讓他打開了格局,他退親的心從來沒有現在這麼強烈。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這個親他是一定要退的。
余氏拗不過兒子,也知道兒子做事有分寸,只得開了櫃子,把房契拿了出來,遞給宋易風。
宋易風讓桂子捧著裝銀子的匣子,去了葉家。
到了葉家,門房看到他來,倒是沒有攔著,而是直接領了他進去,去了外院廳堂。
「宋少爺在這裡等等,我去稟報老太爺。」到了台階下,下人道。
宋易風點點頭,掃了院子一眼,見院子一如既往地安靜,路過的下人也跟以前一樣,看到他都遠遠地行禮,他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葉家並沒有跟他為敵的意思,也沒有把退親之事宣揚得滿府都知。如此,接下來就好應對了。
「宋少爺請。」稟報的下人出來,對宋易風道,態度也跟剛才一樣恭敬。
他這表現,越發讓宋易風放心。
他步履從容地上了台階,跨進門檻。可一隻腳跨進去,另一隻腳還在外邊時,他就頓住了。
廳堂裡除了葉崇明、葉鴻昌、葉嘉興這祖孫三代,竟然還有三個女人。一個是葉老太太,一個是官媒張玉娘,這兩人他都認識;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卻是宋易風從未見過的。
但見這女人穿著六七成新的綢緞衣裙,神色姿態從容,還坐在客座上首,宋易風就知道這人至少是個有些身份的。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同時又有些氣憤。
他想跟葉家和平解除婚約,可現在看來,葉家並不這麼想。要是這樣,可就別怪以後他對葉家下手了。
吳太太還是第一次見宋易風。
此時看他的目光掃過自己和張玉娘,眼裡就流露出憤恨之意來,她暗自搖了搖頭。
在座的一個個年紀都比宋易風年長,現在還是對立關係,自然沒人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倒是官媒張玉娘,算是中立,身份也都在眾人之下,見葉家人不動,為免氣氛尷尬,她趕緊起身招呼宋易風:「宋少爺來了?來來,快坐。」
以前相互之間是姻親,宋易風是葉家幾人的晚輩,面對幾人時,自然執晚輩禮。
可現在馬上要退親了,他自覺與葉家再無瓜葛,而以他舉人的身份,商賈身份的葉崇明都要位居他之下,根本不配與他平起平坐。
所以他進來,對著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也不行禮。看到兩人坐了上首,葉鴻昌、葉嘉興和那位陌生的女人分別在了下首和客座上,且大家都沒有起身讓座之意,他越發憤恨,臉上冷得跟冰碴子一樣。
不過退親才是大事,他也不想因為這個多生事端,當即與葉嘉興隔了兩個位置坐了下來。
葉家是被退親的一方,在座的又是宋易風的長輩,他們不理宋易風還能讓人理解。可宋易風卻既不打招呼,也不行禮,冷著一張臉直接在座位上坐下來,這就讓張玉娘感覺尷尬了。
替眾人感覺尷尬的還有吳太太。
她再一次暗自搖頭。
葉家這個孫女婿,選的是相當不好。品性差就算了,半點教養都沒有,吃相太難看,實在是叫人看不上。
也難怪葉家一聽他要退親,就立刻答應了。這種人,誰家把女兒嫁給他那是倒了八輩子黴,是害了自己女兒。
張玉娘常年走家竄巷,是個場面人,她也明白自己今天的定位。
見場面尷尬,她也沒再坐下,而是履行自己的職責,對宋易風道:「今日葉家請我過來,說宋少爺有退親之意,不知這話是否屬實?」
宋易風張了張嘴,就想把那日他對葉崇明說的那番話再說一遍,好讓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是葉家買賣私茶,道德有虧,他不願意與葉家同流合污,這才想要退親。
但他也知道,私茶之事不說,才是拿捏葉家的最好手段。一旦這個把柄沒了,葉家破罐子破摔,不願意退親了怎麼辦?就算答應退親,也死活要清算這麼多年的費用,那又該如何?
雖說葉崇明那日否認了私茶之事,但能這麼痛快就答應退親,宋易風總覺得私茶之事或許是真的。
所以他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冷冷看了葉崇明一眼,便對張玉娘點了點頭:「正是。至於我為什麼退親,那自然是因為葉家做了我不認同的事情,可不是我不顧這麼多年的情份。」
葉嘉興一聽就火冒三丈,「噌」地一聲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葉家做了什麼你不認同的事?你別藏著掖著,把話說清楚了。」
他指著宋易風的鼻子罵道:「你自己忘恩負義,一朝得勢就嫌棄我們葉家身份不顯,想要退親去攀高枝,倒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往我們葉家頭上扣屎盆子,我就沒見過這麼狼心狗肺的。」
宋易風除了小時候家貧位卑,長大後哪受過這樣的氣?以前來葉家時,葉家人從葉崇明到下人,哪個對他不客客氣氣,以禮相待?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城府不深,血氣方剛的少年人。
被葉嘉興這樣指著鼻子罵,他差點就要一拳打過去了。
好在關鍵時刻他忍住了,一張臉扭曲得厲害。
他漲紅著一張臉望向葉崇明,眼裡快要噴出火來:「葉老太爺,你家真要這樣嗎?這親,到底還退不退了?」
葉崇明這才悠悠然開了口,對葉嘉興喝道:「行了,你少說兩句,回去坐好。」
看葉嘉興憤憤然坐了回去,一臉憋屈,宋易風頓時高興起來,心裡十分得意。
看來,葉家果然買賣了私茶,否則,葉崇明哪能這麼忍得住氣?
葉崇明看著宋易風:「既都同意退親,咱們都痛快些,直接把事情處理清楚吧。我昨日讓你把這些年的花費都帶來,咱們互不相欠,再簽退親文書。今日宋少爺將銀子帶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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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這麼多錢?
宋易風對桂子揮了揮手。
今天的陣仗讓桂子有些緊張。他特別擔心葉家不依不饒,讓人打他們一頓,他跟少爺都別想好好地走著回去。
他咽了咽口水,顫抖著腿上前,把手上的匣子朝葉崇明遞了過去。
葉崇明卻轉頭對張玉娘道:「張媒人,勞煩你幫看看。」
張玉娘點點頭,上前接過匣子,當著眾人的面把裡面的銀錠子一個一個拿出來,數了一遍,對葉崇明道:「一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
葉嘉興頓時氣笑了。
早在對付孟呈煒時,他就跟葉崇明分工合作過。他對於扮衝動易怒的黑臉,老有經驗了。
他陰陽怪氣地道:「哎喲,宋少爺既然這麼有志氣,不與我們同流合污,那有本事把花了我家的銀子還給我們啊。現在用了我家的銀子念了書,考了功名,轉過頭來嫌棄我們,卻賴掉大半花費不還,宋少爺真是有志氣呢。」
宋易風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又滿臉通紅。
他強辯道:「你家給我一年二百兩銀子,一共給了七年,我還你們一千五百兩銀子,有什麼不對?賴掉大半花費從何說起?葉嘉興,你別血口噴人。」
說完,他眼露威脅地看向葉崇明:「葉老太爺,你可想好了,是否真要跟我撕破臉。如果再放縱令孫胡說八道,那咱們的那點情份可就什麼都不剩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會再幫你瞞著。」
葉崇明懶得跟他爭論,對孟吉道:「去叫文濤進來。」
文濤是葉家的帳房先生。他早在在廊下待命了。
因此孟吉出去喚了一聲,文濤就進來了,朝葉崇明行了一禮。
「把帳本給他。」葉崇明吩咐道。
文濤把一本帳本捧到宋易風面前。
這帳本,整理出來後本來葉崇明打算送一份給宋易風,再送一份給張玉娘的。後來派人去請吳太太,吳太太願意幫忙作證人。為了把宋易風的真面目撕得更徹底一點,葉崇明便決定不事先把帳本拿出來了。
結果今天,果然讓吳太太又看了一場大戲。
看到文濤,宋易風心裡就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等他把帳本遞到面前,宋易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根本都不敢伸手去接那帳本。
葉崇明也不在意,而是吩咐文濤:「既然宋少爺不敢接,那你把帳本給吳太太和張媒人看吧。」
文濤立刻把手收回。俞嬤嬤主動上前,接過他手中的帳本,遞到吳太太面前。
吳太太是識字的。她接過帳本翻看起來。
宋易風在聽到葉崇明的話時,心裡先是一緊,繼而又是一鬆。
有品階的官員的妻子,才能被喚作「夫人」,否則只能叫做「太太」。
這位吳太太被葉家請來作見證,宋易風本來還有所忌憚,以為她是哪家的夫人。現在知道她只是位「太太」,地位可見不高,他不由心裡一鬆,旋即嗤之以鼻。
葉家不過一介商賈,能結交到什麼有身份的人?
這麼一想,他對那帳本的存在完全不在意了。
吳太太看到帳本上不光記著哪年哪月哪日給了宋易風多少銀子,經手人是誰,還有經手人的名字和手印,以及宋易風自己寫的一些收據。
她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這些年葉家在宋易風身上的花費,總計是四千五百三十七兩銀子。
她再一次暗自搖了搖頭,心裡感慨宋家的貪婪和忘恩負義。
她年少時嫁給吳師爺的時候,吳師爺還是一介童生,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一個讀書人一年要花費多少錢。
家境不好手頭緊的,一年幾十兩銀子的花費;家境寬裕些的,一年一二百兩銀子。這費用是平均數,包括了他們參加科舉考試和偶爾參加詩會、文會的費用。
也就是說,葉家定下來的一年二百兩銀子,絕對夠宋易風很好的讀書,宋家母子還能過不錯的生活了。
結果宋家母子竟然花了葉家這麼多銀子。
既然花了,那就好好娶了家人孫女過日子吧,葉雅茗那孩子,可沒半點辱沒宋易風。結果宋家母子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又嫌棄人家是商賈了,嘖嘖嘖……
她把帳本遞給了張玉娘。
張玉娘看了上面的銀錢數,一臉吃驚。
宋易風一直在觀察吳太太和張玉娘,看到兩人震驚的眼神,他心裡直打鼓,腦子裡飛快地思索著對策。
等張玉娘看完了帳本,葉崇明道:「這個帳本,上面每一筆支出,基本都是有宋太太按的手印或宋少爺寫的字條。宋少爺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派人去請衙門裡的人來作指紋或筆跡的鑒定。」
他是買賣人,銀錢上的出入,他最是慎重小心,筆筆賬都要記得清清楚楚。
每支出一筆大錢給宋家,送錢的管家、帳房或者是下人,都以「沒收條無法對主子交待」為由,讓余氏按手印,或讓宋易風寫個收條。這些憑證,都讓帳房粘在了帳本上。宋家母子賴是賴不掉的。
他看向宋易風,語氣淡淡:「一共四千五百三十七兩銀子。這些銀子,借給人七八年,出息就有不少。我現在也不跟宋少爺你算利錢,你只需把這些錢如數還給我,再寫個退親文書,咱們兩家就再無瓜葛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聽到錢數,宋易風心頭一緊,冷汗就冒了出來。
他沒想到這麼多錢,更沒想過葉家竟然跟他算得清清楚楚。
怎麼辦?怎麼辦?難道真要還葉家那麼多錢?要是耍賴不承認那些帳目會怎樣?這吳太太和張媒人會不會到外面宣揚,敗壞他的名聲。
宋易風腦子轉得飛快,手心裡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葉崇明也不催他,廳堂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張玉娘抬頭看了看宋易風,又看了看葉崇明,想了想,感覺她誰都得罪不起,乾脆低頭繼續看帳本,似乎那帳本子能看出花來。
葉老太太見狀,她把案几上的點心朝吳太太那邊推了推,笑道:「這是我們家廚子的拿手點心,吳太太您嘗一嘗,看看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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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誰抻誰?
吳太太聞弦歌而知雅意,拿起一塊點心,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笑著誇讚道:「哎喲,香糯棉軟,真不錯。前些時候我應王學正家夫人邀請,去她府上赴宴,吃過一種叫螺子糕的點心,也極有特意,跟你家這點心各有千秋。」
宋易風心裡咯噔一下,面帶驚慌地看向吳太太,正好跟吳太太滿含深意的眼神對上。
他狼狽地趕緊移開視線,心裡慌得不行。
他定了定神,作最後的掙扎,向葉崇明道:「葉老太爺,你真要撕破臉?我本來看在你對我的幫助的情份上,替你們隱瞞那事。如果你們一點情面不講,那我也不會再隱瞞。」
「你是說私茶買賣之事?」葉崇明面露嘲諷,「我都說了你是道聽塗説,你還想拿這個來威脅我?那現在當著吳太太的面,我可以再一次告訴你,絕無此事。你要告,儘管告去,不必講什麼情面。」
宋易風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憤恨地瞪著葉崇明,忽然變臉,猛地一笑,笑容卻不達眼底。
他的聲音也冷靜了下來:「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想要退親,本就是因為此事。既無此事,那這親事也不必退了。」
說著,他站起來,朝葉崇明拱了拱手:「我還要回去溫書,這就告辭了。」
葉嘉興一聽頓時急了。他轉過頭去看向葉崇明。
葉崇明盯著宋易風,也笑了起來:「也行。如此的話,你準備親事吧,三個月內成親。」
葉嘉興心裡越發著急。雙方都鬧成這樣了,三妹妹真嫁給宋易風,不知要受怎樣的苦呢。她再聰明,也是個女孩兒,還是兒媳婦。余氏和宋易風想怎麼磋磨她,那不是動動嘴的事?
但他也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他轉過頭去求助地看向自己父親。
葉鴻昌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眼裡隱隱透著失望。
這宋易風比自己兒子都小,被逼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放手一搏,可自己這個棒槌兒子,卻看不出宋易風半點想法。這兩人,實在是差得有點遠。
宋易風走了兩步,見桂子還愣在那裡,氣惱地回頭喝道:「蠢才,還不拿了銀子跟我回去?」
「哦,哦哦。」桂子連忙上前把那裝銀子的匣子合攏,抱在懷裡急急去追宋易風。
宋易風早已停下了腳步等著桂子,見桂子追上來了,這才抬步走了出去。
見宋易風跨出了大門,葉嘉興忍不住想叫祖父一聲,可嘴剛張開,就被父親拽了一下胳膊,用力瞪了一眼,他到嘴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宋易風在心裡數著步子:「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期盼著葉崇明能把他叫住。
可他走出了七步,屋裡仍然沒有動靜。
他倒想就這麼一走了之。既然葉家要賴著這門親事,大不了他就娶了葉雅茗就是。
娶了又不是不能休;再不濟,他可以不碰葉雅茗,直接納個妾回來,氣死葉家人。
而葉家想用這門親事綁著他,沾他的光,用他的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等他得了勢,他一定轉過頭來報複葉家。
可退親的事都跟王大人說了,如果他不退,王大人那邊的親事自然黃了,更不用說考上進士做三品大員的女婿了。
再說,他真甘心娶一個商家女嗎?就娶了葉雅茗後再休了她,他也娶不上官家小姐了。畢竟官宦人家挑女婿,肯定是要家世清白、未曾婚配過的。而他因跟葉家鬧得太難看,在這方面的名聲肯定不會好……
所以,退親才是他最好的選擇。為了省點銀子,陪上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得。
他腦子裡把一切都思量停當,見他都走出一段路了,葉崇明還沒出聲留他,他終於裝不下去了,使了一個眼色給桂子。
主僕二人來之前就商量好的。桂子見狀,便開了口,聲音還挺大:「少爺,要不……還是退了親事算了。您跟葉老太爺鬧得這樣僵,往後就算您娶了葉三姑娘,兩家也不好來往。」
宋易風立刻停住了腳步。
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佯裝思索了一下,道:「你說得有道理。」
他轉過身來,又走回了廳堂。
葉嘉興這才鬆了一口氣,佩服地看了祖父一眼。
看來一切盡在祖父的掌控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葉崇明也捏了一把汗,生怕宋易風真不退親了。
這點銀子對他們葉家不算什麼,而親事是一定要退的。
可一旦被動,不光不能討回公道,還要被宋家母子訛上一筆。
宋易風對葉崇明道:「桂子說得對,我跟你家鬧得這樣僵,這門親事再繼續下去沒必要。那就退親吧。但我沒那麼多銀子,剩下的那些,我寫一張欠條給你,等我有錢了再還可以吧?」
蹲在宋家聽壁角的閑漢早已把宋家母子籌錢的經過都告訴了周祥,葉崇明對宋易風手上有多少銀子一清二楚。
他冷笑一聲:「據我所知,宋少爺這些年用我送給你的銀子置了不少田地,那些田地至少也值一千三百兩;還有你們現在住的宅子,也是我家出了一千一百兩銀子給你們買的。既都是我家的錢置的田產屋舍,我也不跟你要現金,你直接退還予我家就行了,這兩樣加起來,也有二千四百兩。再加上你剛才拿出來的一千五百兩……」
他看向文濤:「文先生,他還欠咱多少錢?」
文濤隨身帶著小算籌。
他劈裡啪啦地一算,報了個數:「還欠六百三十七兩。」
葉崇明對宋易風道:「你把那些房契田契拿來,再簽個六百三十七兩銀子的欠條,咱們就兩清了。」
坐在旁邊一直不吭聲的葉老太太忽然開了口:「還不止。宋太太余氏,逢年過節都跟茗兒說,別的太太頭上有金簪,手上有玉鐲,話裡話外暗示茗兒送金玉首飾給她。茗兒想著要是不按余氏的要求做,得罪了她,往後嫁過去沒好日子過,沒辦法,只得每年都送一件金玉首飾給余氏作年禮。七年來,也有七件首飾了,價值也有幾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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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簽下退親文書
說著她朝余嬤嬤示意了一下,余嬤嬤便從袖袋裡掏出一張單子,念道:「金鑲玉步搖一隻,金玉魚寶簪一根,珍珠抹額一條,玳瑁梳盒一個……」
念完,她把單子交給了張玉娘。
宋易風臉色發白。
這些首飾都拿去當了,折成了銀子;田產賣給了王文致,只得了一千兩。現在他哪裡還能拿出首飾和田產來給葉家?
他惡狠狠地瞪著葉崇明:「你們不要太過份。」
葉崇明詫異地抬眸:「你這些年拿我的銀子讀書科舉,取得功名得益良多;拿我的銀子買屋置地,省了房租又每年有收益。這些我都沒跟你算。現在我只拿回本金,你就說我過份了?合著天底下就只有你占別人便宜,別人連討公道都不行?到底是誰過份?」
葉鴻昌已經不耐煩跟宋易風扯皮了,黑著臉喝道:「要退親就退銀子,不退親就滾。」
「退就退。」宋易風道,「不過我要有一個要求。」
葉嘉興氣的不行了,擼起袖子就上前去,打算揍宋易風幾拳:「還沒退親,我就是你的大舅子。大舅子打妹夫,天經地義。只要不打出人命,就是鬧到天皇老子面前也是我有理。」
說著揮著老拳就要上來。
宋易風嚇了一跳。桂子連忙上前攔在宋易風面前。
葉崇明喝了一聲:「嘉興,住手。」
葉鴻昌也起身拉住葉嘉興的胳膊:「嘉興,別衝動。」
葉嘉興用力瞪著宋易風,滿臉地兇神惡煞,用口型衝著宋易風無聲道:「等沒人的時候,看老子不弄死你。」
宋易風一直在讀書人圈裡打轉,那圈子裡的人向來講究斯文,有什麼矛盾都是玩心眼和耍嘴皮子,像這樣直接動用武力的甚少,至少宋易風沒遇見過。
他打定主意是要退親的,這會兒被葉嘉興一嚇,也知道葉家不會善罷甘休,他便順坡下驢:「行行,我退,我退還不行嗎?」
見葉嘉興聽到這話收回了拳頭,他又找回面子地道:「我告訴你,你們這是動用武力逼著我退親。說出去,也是我占理。」
他轉頭對吳太太道:「吳太太你和張媒人可都看見了的。你們要把今日之事傳出去,可不能有失偏頗。」
在座的葉家人都被氣笑了。
吳太太和張玉娘是葉家拉來作證的。宋易風現在倒讓她們給他作證。這人的臉皮果然厚的不行,心還黑。
吳太太悠悠來了一句:「大舅子教訓妹夫,天經地義。宋舉人這不是還沒退親嗎?」
一句話堵得宋易風啞口無言。
葉家人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
「行了,廢話少說,把房契、地契拿出來,然後寫欠條吧。」葉崇明道。
「田地和首飾都賣了,湊了這一千三百兩銀子。」宋易風很光棍地從懷裡掏出那張銀票,拍在案几上,「剩下的一千七百多兩銀子,寫欠條吧。」
「我們信不過你。」葉嘉興繼續扮黑臉,冷聲一聲,「誰知道欠那一千七百多兩什麼時候還?照你這人品,沒准就當沒那筆欠銀了。你那宅子,原先買的時候一千五百兩,就拿那宅子抵吧。剩下那二百多兩和首飾我們就不要了。」
這也是葉家人從周祥那裡得到消息後商議出來的。
逼得太過,不說陸齊兩人和吳家夫婦會不會對葉家有不好的印象,宋易風要是在臨安城的讀書人裡敗壞葉家的名聲,余氏在街頭巷尾敗壞葉家名聲,得不償失。
畢竟宋易風並不是想賴掉那些銀子,而是允諾寫欠條。
與其要那不一定討得回來的銀子,還失了仁厚寬和的名聲,還不如直接拿宋家現有的資產來抵。
用二百多兩銀子和那些首飾來買葉家一個厚道的好名聲,再買宋易風一個忘恩負義的壞名聲,也算值得。
對於即將一無所有的宋易風而言,幾百兩銀子非常重要。因此他滿心都是占了便宜的舒爽,再沒心思想別的。
當下他從懷裡把房契拿出來,拍在几案上,道:「行了,寫退親文書吧。」
於是由文濤執筆,寫了三份退親文書,理由倒是很寬和,只說兩家長輩覺得這門親事不合適,一致同意退親,並寫清楚了宋易風退還所用的費用,互不相欠。
這退親文書葉雅茗昨晚就叫文濤草擬了一個,看了一遍改了幾個字,這才吩咐他今日照著寫。
葉雅茗前世合同看多了,對於文字細節很在意,務必要讓退親文書挑不出一點紕漏來。
至於退親的真實原因,葉雅茗覺得不必在文書上寫出來。寫得不對,宋易風是不可能簽字的,只會在退親過程中增加麻煩。
宋易風看了上面的措辭,果然很滿意,當即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吳太太和張玉娘也都簽了字、按了手印——吳太太是讀過書的;張玉娘之所以成為官媒,也是因為她識字,能看得懂婚事,簽得了名字。
葉家由葉崇明簽字按手印。
三份退親文書,葉家和宋易風各執一份,剩下的一份由張玉娘帶回去,存於官衙之中。
宋易風把退親文書放進懷裡,渾身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這模樣看得葉嘉興又攥緊了拳頭。
「我希望此事就到此為止。如果我在外面聽到你們敗壞我的名聲,我定當將一些事情宣揚出去。我今年才十七歲,鄉試高中第七名,春闈考上進士不是難事。你們掂量掂量,可要與我為敵。如果好聚好散,或許還能留下一些情誼。」
宋易風放下一番狠話,便帶著桂子離開了葉家。
看到宋易風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葉雅茗從隔壁偏廳出來,去了正廳,正好聽到葉老太太在跟吳太太道謝的聲音。
她走進去,葉老太太的聲音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她,眼裡全是擔憂和關心。
要是吳太太不在,葉雅茗根本無需作戲。可吳太太在,她要是表現得太過冷靜淡定,會讓吳太太覺得葉家小姐太過無情,甚至懷疑這一切都是葉家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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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傳播
畢竟陸觀弈和齊霽家世不俗,兩人又長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樣。想當初葉雅茗跟父親去陸觀弈府上回收團茶,還被他的小廝跟防賊一樣的防備。
要是讓吳太太起了疑心,懷疑葉家借他們的手逼著宋易風退親,是為了讓葉雅茗嫁給陸觀弈或齊霽,雙方的合作怕是要黃掉。
因此葉雅茗朝葉老太太露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這模樣看在吳太太眼裡,就是一個雖然傷心難過但在外人面前佯裝堅強的女子。她頓時滿心憐惜。
「祖父,那退親文書,能給我自己拿著嗎?」葉雅茗走到葉崇明面前,低聲問道。
葉崇明心疼地看了孫女一眼,把裝進紙筒裡的文書遞給她:「行,你拿著吧。」
葉雅茗把紙筒遞給白蕊,然後朝吳太太深深一福:「多謝吳太太今兒能來給我作證。」
「好孩子。」吳太太滿心憐惜地拉過她的手,拍著她的手道,「壞的不去,好的不來。那姓宋的不是良配。退了親,於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別傷心哈,等明兒個讓你祖母給你挑個好的。」
葉雅茗過來就是露個面感謝吳太太的。她擔心露陷,不敢多呆,又朝吳玉娘說了一句客氣話,便告辭離開了。
吳太太也提出了告辭。
葉老太太早已叫人備了禮,比較豐厚的給吳太太,稍差一些的給張玉娘。兩人推辭不過,只得帶著禮離開了葉家。
回到家中,吳太太把今天的情況跟吳師爺說了一遍,又問:「宋易風那邊你查得怎麼樣?是他真的想要退親,還是葉家的陰謀?」
前日去葉家吃飯,正遇上宋易風去退親,這未免太巧合了些。吳師爺是個作師爺的,凡事都習慣多想,擔心夫妻倆被葉家利用,給陸觀弈和齊霽帶來麻煩,從昨日回來後就派人去調查此事了。
吳師爺道:「查過了,那宋易風自打考上舉人後,就嫌棄葉家是商賈。他的母親余氏跟鄰居閒聊的時候,多次貶底葉家和葉三姑娘。」
「宋易風因才學出眾,極受王學正賞識。王學正多次在跟好友聚會時對宋易風定了親表示遺憾,說如果他不定親,他定然招宋易風作女婿。」
「呵。」吳太太冷笑,「他倒是會撿便宜。不過這樣的人招去做女婿,他就不怕宋易風有一天也跟對葉家這樣對他嗎?」
既欣賞宋易風,她就不相信王學正會不知道宋易風是由岳家資助上學,考上舉人的。
吳師爺搖搖頭,不欲多討論王學正。
他問道:「照你的觀察,葉家對陸公子和三公子有沒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吳太太搖搖頭:「應該沒有。宋易風走後,我跟葉老太太打聽了一下如何安排葉三姑娘的親事。我還跟她說,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著物色。」
她說這話不是真的幫物色,而是試探葉家的想法。
「葉老太太說,她二兒媳婦生二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沒法再生了,二房沒兒子,他們葉家也沒有納妾的傳統,所以葉三姑娘作為二房長女,既退了親,就留在家裡招贅。他們以後會幫葉三姑娘招個贅婿。」
吳師爺一聽就放心了,笑道:「那就好。只要他們不把主意打到二位公子身上,那咱們能幫就幫一把。」
吳太太點點頭:「我挺喜歡葉三姑娘的,等明兒個我去參加聚會時,定要會幫那姓宋的好好宣揚宣揚。」
「這事得快。」吳師爺道,「等王學正真把女兒許給姓宋的,咱們再說這話,就是打王學正的臉了。」
雖說吳師爺是齊知培的師爺,就算沒有官職也不必看王文致的臉色。但王文致好歹是齊知培的同僚,所謂官官相護,他們總不好因為外人互相拆台鬧矛盾。
吳太太也知道這個道理,點頭道:「正好過兩日就是李老夫人的壽宴,我到時候跟大家說說。」
「不過咱們這樣偏幫葉家,等陸公子和三公子與葉家合作的消息傳出去後,大家對咱倆的評價怕是不好。」她又道。
陸觀弈、齊霽和葉家合作的消息,因為時間太短,還沒人知曉。等彼此來往的次數多了,茶葉、茶具上市了,他們夫婦倆今日的行為,就是趨炎附勢的明證。到時候怕是要被人非議。
吳師爺不在意地道:「我當了知府大人的師爺,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我、說酸話。那些考上了進士卻只能做七八品小官的,看到我時因著知府大人的面子,不得不對我笑臉相迎說好話時,他們心裡不知對我有多少不屑與嫉恨。」
「這些真要在意,我什麼都不用做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只是一個清高的讀書人,隱逸的田舍翁,也有人要笑話我無能無才,白白讀了這麼多年書,連個一官半職都撈不著。」
吳太太釋然:「不遭人妒是庸才。況且宋易風這件事上,咱們事實求是,又沒捏造謊言,無愧於人。真說起來,王大人還得感謝咱們呢。要沒咱們,他非得把女兒嫁這麼個白眼狼不可。」
吳師爺頷首:「就是這麼個理兒。」
……
葉宅裡,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也在討論接下來如何針對宋易風。
親是退了,但要是不把宋易風打進泥淖裡,總是不甘心。要知道葉家被沾盡了便宜,還送了幾百兩銀子給宋易風呢。
但這件事一直都是葉雅茗在經手,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再心癢癢,也不好詢問她接下來怎麼辦。
葉雅茗自然是準備了後手的,所以才讓周祥打聽那鐘鳴和王文致的詳細情況。
如果陸觀弈、齊霽、吳師爺這裡沒達到效果,她還會讓鐘鳴在不經意間聽到宋易風的事蹟,而且最好是在王文致也在場的情況下。
不曾想吳師爺那裡十分賣力,第二日他就宴請了一些好友吃飯,席間談起了宋易風之事。
本來這種當官的在府上設宴,周祥手下的閑漢小混混是進不去探聽消息的。然而周祥神通廣大,愣是把席間吳師爺他們談話的內容給打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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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王學正知道了
「吳師爺道,他是無意中聽到這件事,然後派人去打聽,查證屬實的。」
「他說讀書人既讀聖賢之書,應當比一般人更明白作人作事的道理才對。宋易風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完全是給讀書人臉上抹黑。這樣的人連資助他念書考學的岳家和啟蒙恩師之恩都不顧,又怎麼會忠於皇上,感恩朝廷,尊敬師長呢?臨安城要肅清學子之間的不良風氣才好。」
葉雅茗聽了誇讚道:「厲害!」
吳師爺這番話完全是站在了大義的制高點上,讓人想用「與葉家有私交」這樣的話來攻訐他都不成。不愧是作師爺的人,權謀話術著實厲害。
「為免做得太過刻意,吳太太當天沒有喚吳師爺那些好友的夫人赴宴,而是次日在李大人母親壽宴上,有人問起此事,她才說的。」周祥道。
「她是完全站在您的角度上感慨,說她有女兒,遇到這種事,不知要怎樣慪死。這種人沒有感恩之心,又一山望著那山高。到時候成了親,他又遇著更好的去處,非得休了他的妻子去攀高枝不可。」
「她說吳師爺給老爺們說起這事,除了感慨某些學子立身不正外,也是提醒大家,要擦亮眼睛,不要上這種白眼狼的當,把女兒嫁給他。」
葉雅茗又想誇一句「厲害」了。
吳太太這麼一解釋,就算有人以後發現葉家跟陸觀弈、齊霽合作,吳師爺夫婦幫葉家說話是有私心的,也不好說他們夫妻倆的不是。
畢竟人家是好心提醒你們,不要上宋易風的當。有適婚女兒的,只有感激他夫妻倆的份兒。
「姑娘,接下來的事,咱們還要做嗎?」周祥問道。
吳師爺跟王文致沒有私交,他設宴時都沒請他。但李大人母親壽宴,王文致的夫人都是去的了。就算吳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不在場,過後總能聽到風聲。
如此一來,王文致定然不會把女兒嫁給宋易風了。而宋易風的名聲,在臨安城算是壞掉了。
他們佈置的那麼多後手,怕是用不著了。
葉雅茗道:「要做的。他做不成王學正的女婿,以後考上進士後沒准會成為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婿。所以咱們得趁這個機會把他的名聲進一步搞臭才行。」
她看向周祥:「你讓人在街頭巷尾傳播一下,最好讓府學的學子都知道。」
「好嘞。」周祥歡快地應道。
等周祥離開,葉雅茗看向時不時抬眼看自己的綠萼道:「綠萼,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啊?」綠萼愣了一愣,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見葉雅茗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心虛地低下頭去,囁嚅道:「我……奴婢只覺得,您對宋少爺真狠得下心。以前您……」
她沒說下去,葉雅茗也沒再追問。
要是換作原主,她沒經歷過後來在京城的遭遇,想來就算宋易風退了她這門親,她也不會對宋易風趕盡殺絕,畢竟她是真心愛著宋易風的。
她對宋易風的態度,轉變得確實有點太過徹底。葉崇明、葉老太太或許不清楚,卻瞞不過身邊的這兩個丫鬟。
她道:「綠萼,如果你對一個人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委屈你的家人,都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可你卻發現,那人卻背叛了你,不光背叛,他反而想回頭踩你一腳,你是什麼心情。」
綠萼想了想:「我恨不得食其肉,抽其筋。」她慚愧地低下頭,「姑娘,我知道錯了。」
……
王文致家,王夫人赴宴回去,問丈夫道:「你聽到什麼傳言沒有?關於宋禮樂的。」
王文致也去赴了李大人母親的壽宴。
聞言他一愣:「什麼傳言?」
王夫人便將宋易風之事跟王文致說了一遍。
她道:「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你一直都極欣賞宋禮樂。他們估計是不敢在你面前說這些話。」
「我們女眷這邊,開始也不在我面前說,後來還是林夫人跟我交情好,好心把這件事告訴我了,勸我說擇婿要慎重,千萬別把女兒許配給這種沒良心的白眼狼。」
她瞅了丈夫一眼:「我覺得她們說的甚有道理。幸好宋易風當初定了親,咱們攔著沒讓女兒跟他多接觸。」
宋易風長得還是挺英俊的,王文致又時常在家裡誇讚他,他們的女兒對宋易風很有興趣,總想跟他接觸。
但因為宋易風定了親,夫妻倆擔心女兒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一直讓下人看緊了,不讓讓女兒跟宋易風接觸。
否則這會兒女兒要死要活地鬧著要嫁宋易風,他們非頭禿不可。
王文致皺起了眉頭。
他極喜歡宋易風的文章,十分看好他,覺得他在兩年後的春闈一定能高中。以宋易風的才學,一甲不敢說,只要他正常發揮,二甲是完全沒問題的。
這麼年輕,又是二甲進士,宋易風此人的頭腦還靈活,不是那等死讀書的,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王文致十分看好宋易風。
因此王文致屢次在同僚面前誇讚宋易風,又流露出不能讓他成為女婿的遺憾。
現在這種誇讚和遺憾,定然成為了笑柄。大家都會背地裡笑話他王文致識人不清,看錯了宋易風此人。
他煩躁道:「行了,你別聽別人胡說。事情到底如何,明日我問問宋易風本人。」
「這件事可是吳師爺說出來的。」王夫人道,「他總不會胡說八道吧?」
吳師爺這人,雖沒考上進士,但思維縝密,足智多謀,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為人也正直。最重要的是他跟宋易風無怨無仇,且也不會無緣無故去跟一個前途無量的舉人為敵。
唯一的解釋是,宋易風那些傳言是事實,吳師爺特別看不上宋易風的為人。
王文致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看人走眼,徒惹笑話。他還是打算親自問一問宋易風,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次日王文致去了府學,在大門口下了馬車,就遇上了騎著馬過來的鐘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七章 傳言四起
「喲,這不是王大人嗎?今日沒你的課,你來府學幹嘛?莫不是來找你未來的好女婿宋禮樂?」鐘鳴將馬繩往小廝身上一拋,就走過來對王文致道。
「鐘鳴,你少在這陰陽怪氣。」王文致氣的不行,「宋禮樂什麼時候成了我的未來女婿了?你別胡說八道。」
這個鐘鳴,以前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炸,還十分耿直,什麼都敢說,在京城被人當了槍使,調到這臨安城來,結果現在倒學會陰陽怪氣了。
「人家為了給你當女婿,都跟岳家退親了。那葉家花了四五千兩銀子精心培養出一個舉人,結果考上了就退親了,不光沒半點回報,還賠了幾百兩銀子。」
「宋禮樂寧願背上個忘恩負義白眼狼的駡名,也要退親,不就是因為你一天到晚說想讓他當女婿嗎?現在他退親了,你還不趕緊讓他給你行禮叫你岳父?」
見王文致氣紅了臉,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鐘鳴又嘿嘿笑道:「不過咱們好歹是同年,我可跟你說,宋禮樂見利忘義,看到有更好的親事就趕緊退親,忘了葉家對他的恩情;你讓他當女婿,別到時候人家考上進士後又退了你家的親,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壞了女兒的名聲。」
說著,他唱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調子,昂首挺胸,一路進了府學。
王文致氣得要死,但這是在府學大門口,還有好些學子圍觀,實在不是吵架的地方,他只得憋屈地進了府學,繼昨晚對宋易風改觀之後,厭惡之情又升了幾分。
府學有王文致、鐘鳴這些才高的進士給上課看文章,還能跟同窗好友一起互相督促,是一個比較有氛圍的學習之地,故而學子們就算考上了舉人,也仍然會來府學讀書。
今日正是鐘鳴上課的日子,許多舉人學子都趕來聽課,剛才兩人的對話,被不少學子聽到了。
兩位先生一走,他們就紛紛議論起來。
「剛才周大人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怎麼回事?宋禮樂怎麼了?」
「是啊,他不是跟葉家訂了親嗎?從他十歲起,葉家就資助他讀書。他能買柳葉巷的二進宅院,還置了田地,多虧了葉家給錢。怎麼聽鐘大人剛才那話裡的意思,他跟葉家退親了?」
宋易風一路讀書上來,府學裡有不少是他的同窗。柳葉巷的鄰居不知宋家底細,但同窗對他的情況卻是清清楚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宋易風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有了葉家資助後也成了個家境不錯的,還得了王文致等眾位先生的青眼,未免有些恃才傲物。
有那費勁巴拉沒考上舉人,仍然是秀才而嫉妒宋易風的,或是看不慣宋易風小人得意嘴臉的,便在學子間拿宋易風被岳家資助來說事。這也導致了宋易風家貧,被岳家資助才能讀書的事有許多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有個跟李老夫人有親戚關係的名叫祝臨道的學子出聲道,「我昨晚參加了李老夫人的壽宴,宴席上有人說起……」
他把聽到的傳言給大家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總之,現在宋禮樂考上舉人了,就嫌棄葉家是商賈了,不光要退親,人家讓他把這些年資助他的銀兩退還,他還耍賴不還。最後葉家說不還銀子就不退了,他才還了一些。據說最後還是賴掉了幾百兩銀子。」
末了他還道:「吳師爺的太太被葉家請去做退親證人,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的。」
吳太太被請去做證人的事,有張玉娘在,這事遲早要傳開。因此昨晚她就大大方方說了出來,又將宋易風當時的嘴臉形容了個遍。
反正因為要讓這些富商鄉紳捐錢修路築城牆,吳師爺得跟富商鄉紳打交道,跟他們有些交情不是秘密。葉家請她去作證人,大家都很能理解。
畢竟退親的一方是舉人,需得請個舉人太太去才壓得住場面,否則宋易風用身份一壓,葉家就得吃大虧。
祝臨道的記憶不錯,口才也極好,最重要的是他跟宋易風有些過節,剛才來的路上還被人拉過去塞了十兩銀子,並許諾事成之後還有十兩銀子的酬謝,請求他在書院裡把宋易風的事情說一說。
那人是誰祝臨道不認識,他深切懷疑是葉家的,但鑒於宋易風在府學裡也有不少敵人,沒准是嫌宋易風文章寫得好擋了自己路的人做的也說不定。
反正他看不慣宋易風,二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就當賺個零花錢。因此他把吳太太說的話,繪聲繪色地給大家描述了一通,眾學子聽了都一臉驚訝。
宋易風在府學裡也算是風雲人物。考上舉人不算什麼,難得的是他年紀小,長得也不錯,還得了王文致的賞識。每次考試他的文章都被貼在牆上,供大家學習。
這會兒聽到道貌岸然的他私下裡是這麼一副嘴臉,大家的偶像濾鏡都碎了一地。
「你這是胡說八道吧?宋師兄怎麼可能是你說的這種人?」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這莫不是那葉家做了什麼事,讓宋師兄不得已退親,完了還四處敗壞他的名聲?」
「這事是真的。」又有另外一個學子站了出來,「昨晚我也去參加了壽宴,這件事,我是聽吳師爺親口說的。吳師爺的人品,你們總不會質疑了吧?」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驚疑不定地閉了嘴。
吳師爺在臨安城還是很有口碑的。最重要的是,吳師爺作為知府大人的師爺,不會亂說話。既然這事是他說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今日周鳴上課,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又有舉人、秀才陸續到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見大家圍成一個圈,後來的湊上來好奇地問道。
「臨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還不趕緊進去,一會兒該遲到了。今日可是周大人的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祝臨道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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