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坐酌泠泠水 -【茗門世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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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31 10:31 PM

第一百零八章 滾

    宋易風原先不知道祝臨道的身份,因一些事情跟他鬧了矛盾。後來知道祝臨道是官宦子弟,就一心想結開兩人的恩怨。

    因此見面時都會很親熱地打招呼,也會有意示好。

    這讓祝臨道很看不上他,覺得宋易風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正因如此,祝臨道一點不懷疑傳言的真假,也願意幫葉家這個忙,撕下宋易風偽裝的面具。

    不過快上課了,祝臨道沒功夫跟宋易風扯皮。再者當著眾人的面跟宋易風爭執,倒讓宋易風有澄清自己的機會。那些本就崇拜宋易風的人很容易被他所蠱惑,祝臨道可不會給宋易風這個機會。

    他抬頭看了看日昝,立刻道:「快,要上課了,趕緊進去。」說著不理宋易風,拔腿就跑。

    眾人也呼啦啦往教舍方向奔。

    宋易風不疑有他,也快步跟在了後面。

    那日他從葉家回去,得知宅子也送了出去,余氏如天塌了一般,哭了半夜,當晚就有些受寒。

    宋易風這兩日侍疾,因此今兒早上來得晚了。

    進了教舍,周鳴看了宋易風一眼,倒沒說什麼,直接開始上課。

    待下了課,宋易風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就見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笑得一臉意味深長:「禮樂,王大人喚你。」

    宋易風心裡一喜,連忙出了教舍,往王文致歇息的屋子走。

    待他一走,教舍裡的人就議論開了:「王大人原來一直說遺憾禮樂定了親。現在他退親了,王大人不會真的招他作女婿吧?」

    「不會吧?這樣的人,王大人難道不怕有一天他也跟葉家一個待遇嗎?」

    「那能一樣嗎?王大人是當官的,那葉家是商賈。」

    「商賈怎麼了?要是沒有葉家和尹秀才,宋易風現在也不過是個販夫走卒。人不能太忘恩負義。」

    有那不知道什麼情況的,趕緊問身邊的人,知道的便給他們科普,還將他們瞭解到的宋易風與葉家、尹秀才的淵源給同窗說了一遍。

    這裡面給大家科普的,推波推瀾的,除了嫉妒宋易風、跟他有過節的自來水,主力軍則是像祝臨道這種收了葉家錢的水軍。

    前段時間周祥和來運在葉雅茗的授意下,不光收買了閑漢小混混打探消息,還打聽到了宋易風跟同窗們的關係。

    從昨晚到今日早上,來運授意那些閑漢們收買那些跟宋易風有過節、看不上他為人的,或是家貧又貪圖小便宜的,在府學裡掌控輿論。

    其中還有一個秀才算是內部人員,正在觀察和記下這些人的表現,好把情況回饋給來運,來運按表現給這些人以獎勵。

    而位於輿論風暴中心的宋易風卻完全不知此事。當他踏進王文致屋子,被王文致問及此事時,他還滿臉懵圈。

    他的心理瞬間崩潰,旋即就咬牙切齒。

    葉家,好樣的!

    王文致見他面目扭曲,神色猙獰,忽然就沒興趣聽他的回答了。

    他是看好宋易風的前途,有自己的私心,想讓這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成為自己的女婿,但這不代表他喜歡白眼狼。

    白眼狼既能背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資助他讀書的岳家,就能背叛以後的岳家。

    宋易風調整了一下心態,一臉冤屈:「我是聽到說葉家買賣私茶,不願意同流合污,這才退親的。在這之前,我還來問過老師您呢。」

    這是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了?

    王文致被氣笑了:「合著你還怪上我了?我有叫你查也不查清楚,就直接去退親嗎?你受了葉家的恩,可以說沒有葉家的資助,就沒有你的今天,你花點時間去調查一下葉家有沒有買賣私茶,這很難嗎?」

    「可……」

    王文致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不耐煩地問道:「我就問你,葉家到底有沒有買賣私茶?」

    宋易風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事上撒謊,如實道:「葉家人不承認。」

    「行了,你出去吧。」王文致不想再跟宋易風說話了,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宋易風哪裡肯走?他正要解釋自己的苦衷,就見王文致忽然吼道:「滾!」

    要是這件事不鬧大,他或許會考慮一下與宋易風結親的事;就算不結親,也會把他當子侄一般看待,資助他一二,算是提前燒冷灶。

    他自信自己與葉家不同。葉家是商賈,而他是官,他在官場上還有人脈。宋易風敢嫌棄得罪葉家,卻沒膽子得罪自己。

    可這事鬧大了,他要是再對宋易風和言悅色,臨安城這些讀書人不知怎麼看待他呢。與白眼狼為伍,沆瀣一氣,這種詞語定然用到他身上。

    為著一個宋易風,讓自己惹得一股騷,不值當。

    宋易風一臉灰敗地出了屋子,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剛剛進門,他就聽到余氏的哭喊聲:「兒子、兒子,你終於回來了。這些人要把我們趕出去,你快跟他們說說。」

    宋易風這才看到院子裡站著幾個壯漢,而在廊下,還坐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見他回來,那人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厲。這處宅子,葉家已賣給我家老太爺了。你回來得正好,趕緊跟你娘收拾東西搬走吧。我也不為難你,給你兩日時間,兩日後我們就來收宅子了。到時候要是不搬,可別怪我們把你們的東西都扔出去。」

    桂子自打宋易風考上舉人後,就深得狐假虎威的精髓。

    一聽這人的話他就大喊:「你敢?我家少爺是舉人。你們這樣,就不怕得罪舉人老爺嗎?」

    厲管家嗤笑一聲,看向宋易風的眼神裡暗藏著嘲弄:「我們敢買這處宅子,自然不怕你這舉人老爺。白藤縣葛家,你去打聽打聽。我家大老爺在京城做五品官;二老爺也是舉人。我們買這宅子,不過是少爺要來臨安參加讀書,需得有個落腳之處。這宅子既不是你的,你賴著不走,我們可要告官了。」

    這有名有姓的,那肯定不是虛張聲勢,說謊騙人。

    只是葉家逼得也太狠了。這才還了房契給他們,他們就把宅子賣出去了,而且還賣了這麼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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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31 10:48 PM

第一百零九章 搬家

    宋易風暗自咬牙,不得不堆起笑臉對厲管家道:「我這兩日正在找宅子,準備搬出去,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我娘也病著。厲管家還請寬限我幾日,我找到宅子就搬。」

    宋易風考上舉人就退親之事,替葉家賣房的中人跟厲管家說得清清楚楚。厲管家是很看不上宋易風為人的。而且他也清楚,葉家以極低的價錢把這宅子賣了,就是不想讓宋家人再住在這裡,好出一口怨氣。

    本來大家都是讀書人,今後宋易風沒准會跟少爺一起在府學做同窗,考上進士後還會同老爺做同僚,按理面子是要給的,寬限幾日是沒什麼。

    但葛家既得了實惠,承了葉家的情,自然得好好幫著出個氣。

    他道:「我們少爺已到了臨安,急需搬進來,可寬限不了幾日。這樣吧,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後我們來收房。」

    宋易風忍氣吞聲地道:「行。」

    厲管家這才帶著那些壯漢離開。

    而厲管家帶著一群壯漢來收房,早就驚動了四鄰。宋易風回來時精神恍惚沒注意,厲管家走後這些人七嘴八舌地問話,他才發覺除了門口,連圍牆上,隔壁鄰居都架了梯子在看熱鬧。

    他黑著一張臉進了屋子。小香也扶著余氏跟了進去。

    圍牆上和大門處的鄰居都互相使著眼色,從梯子上下來,聚到大門外,開始竊竊私語。

    「宋家不是才搬來沒多久嗎?這是怎麼了?」有那不清楚情況的問道。

    葉雅茗連府學都叫人滲透進去掌控輿論了,宋易風住的這條巷子哪有放過的?

    一聽這話,有那被收買的人,頓時滔滔不絕地講起宋易風忘恩負義的事蹟來。

    末了他還言之鑿鑿地道:「這是在李大人母親壽宴時從吳師爺那裡傳出來的。據說是葉家請了吳太太去做退親證人,吳太太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不是我捏造出來的。」

    「哼,我就說嘛。」有那看不慣余氏作派的婦人立刻附和道,「這余氏成天說葉家小姐配不上她兒子,說她兒子以後要做大官的。我問她以前是做什麼的?這宅子是怎麼買到的?她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了。」

    「可不是?她不過一個鄉下婦人,一無所有,進城後靠給人洗衣為生。還是靠著葉家才能過上了好日子。偏她還一副十分高貴的樣子,看不起這個,瞧不上那個。我呸!」

    「這宋家母子也太白眼狼了吧?靠著葉家的錢才能讀書考功名,過上使奴喚婢的日子。結果現在考上舉人了,就轉眼不認葉家了。」

    「就是,那葉家小姐多好啊,隔幾日就來,給宋家送魚送肉,逢年過節給做新衣,到了年關還送余氏首飾。結果他們說退親就退親,太沒良心了。」

    「哎喲,我可不敢跟這樣的人家來往。沒的哪天被她背後捅刀子都不知道。」

    想起院門沒關,那些看熱鬧的鄰里不知如何議論自家,宋易風便叫桂子去關院門。

    結果桂子回來,宋家母子二人就發現他的臉色不好,問他怎麼回事,桂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說。

    「說!」宋易風喝道。

    他倒要看這些人是如何議論他的。身為讀書人,最重名聲。他可不想因為賣房一事引起非議。就算有非議,他也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桂子只得把鄰居的話重複了一遍。

    余氏十分看重錢財,一下子從有房有田有積蓄,變得一無所有,這沉重的打擊讓她一下子病倒了。

    她其實受的風寒並不重,一兩劑藥下去就好得差不多了。可這兩日她一直都是蔫噠噠的,沒半分精神,人一下子似乎蒼老了許多。

    現在聽到這話,她身子一恍,差點暈倒,小香連忙扶住了她。

    宋易風卻顧不得母親,他氣得滿臉漲紅,站起來就想出去責駡那些鄰里。

    余氏一把拉住了他:「別去。你跟他們吵什麼?沒的掉身份。」

    兒子考上秀才後,她是向尹德安打聽過科考的注意事項的。想要考上舉人、進士,才華固然重要,但名聲也不能太差。否則傳到考官耳裡,或是有人寫封信舉報,那就功名無望了。

    當初他們也是想著葉家是商賈,再如何也不敢得罪他們,還有可能想要留點情份,維護宋易風,甚至還送些銀兩給他們花花,這才跟葉家退親,

    不曾想那葉家膽敢敗壞她兒子的名聲。

    「這些事,你說是不是葉家說出來的?」余氏問道。

    鄰居說了是從吳師爺那裡聽來的。但余氏根本不信。或許不是不信,而是欺軟怕硬,她想要有個憎恨的物件,那就是葉家。

    宋易風聽王文致說他是聽聞吳師爺所說的,這才聯想到那日退親是作證的吳太太,恐怕就是府衙吳師爺的妻子。

    剛才又聽桂子說鄰居所知是從吳師爺那裡來的,他倒相信這事是真的。心裡只恨吳師爺作為一個師爺,為什麼是個愛嚼舌根子的男人。

    本來他心裡還存著僥倖,覺得這事可能只是小範圍幾個人知道。那些都是官員,不會到處亂說,其中又有愛惜自己才華的王大人,雖說做不成王大人的乘龍快婿了,但他本來也看不上王大人家了,事情倒也不算太糟。只要他考上進士,今日的一切都不算什麼。

    可現在他心裡卻沒底了。

    這吳師爺到底把事情跟多少人說了,以至於這種巷子裡的販夫走卒都知道了。那他的名聲會壞成什麼樣?以後考進士的時候,不會受影響吧?

    見兒子遲遲不回答,余氏就認定了這件事一定是葉家幹的,頓時咒駡開了。

    宋易風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既然這裡的人都開始說閒話了,咱們沒必要再在這裡呆下去。還是趕緊找房子搬出去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交代了一聲:「我去找房子。」便帶著桂子出去了。

    出了房門,桂子道:「少爺,您先等等,我去看看外面那些人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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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31 10:49 PM

第一百一十章 白月光

    見宋易風沒說話,他跑到大門口,先在門口聽了聽,沒再聽到說話聲,這才開門出去。

    在門外看了一圈,見看熱鬧的人都散了,這才回去稟報宋易風,宋易風帶著他出了門。

    小巷子的人一向對宋易風這個少年舉人十分恭敬,路上遇到了都會行禮打招呼。今日一路上倒也依舊會行禮打招呼,不過目光裡不再是敬重,而是好奇打量。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站在巷子口,宋易風有些茫然。

    雖說家裡的這些庶務一向是余氏操心的,但宋易風也不是什麼都不操心的人,自然知道租賃宅子是要找中人的。當初他們買這宅子時,就跟這裡一個姓趙的中人打過交道。

    問題是,趙中人管的都是這周圍的宅子。偏他又不能租賃這周圍的宅子,其他地方的中人,宋易風又不認識,此時他便不知何去何從。

    「桂子……」他正要問桂子知不知道,忽然看到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那人越走越近,卻在遠處站住了,可目光卻在他身上,那清麗的面容上全是擔憂。

    宋易風心裡一暖,正想上前,腳步一抬卻停住了。

    崔紫矜住的地方離他家隔著兩條巷子,他穿過巷子去府學時會路過她家。而現在他還在自己家巷子口處,如果上前跟崔紫矜說話,一定會被人瞧見。

    他可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再不能平添談資了。

    崔紫矜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遠遠就站住了。

    見他注意到了自己,崔紫矜朝他微點了點頭,便帶著婆子轉頭走了。

    宋易風等那主僕倆走了一段路,隔得遠了,這才跟在了後面,一直跟到了崔紫矜住的巷子,等她們進院子裡去了,桂子四處張望說周圍沒人,宋易風這才也進了崔家宅院。

    婆子正等在門口。見宋易風主僕進來了,便關上了門,領著兩人進了廳堂。

    見崔紫矜靜靜地看著自己沒說話,宋易風頓時苦笑起來,問道:「我的事,你聽說了?」

    說是問話,語氣卻十分肯定。

    像宋易風這種人,他可以滿身髒汙,全身心眼,對女人卻要求對方是一朵聖潔的白蓮;她可才華橫溢,聰慧機敏,但一定要單純善良。

    所以在計畫開始前,葉雅茗就打算給崔紫矜立個人設——

    她是罪臣之女,父親因被人牽連下了大獄,之後被貶到建州。押送路過臨安時卻一病不起,死在了臨安。

    而她母親兩年前就病逝了,父母膝下只得她一人。父親下獄後親戚便覬覦她家家產,將她隨便許人;父親死訊傳來後更是肆無忌憚。她當機立斷變賣了家產,帶著老僕到臨安來給父親收屍。

    埋葬了父親後她也不願意再回京城,便在臨安賃了這處宅子,與老僕安然度日。

    巧的是,葉雅茗給崔紫矜立的這個人設,跟她本人的經歷十分相像。

    不過她父親不是死在臨安,而是死在別處。她安葬了父親後是來臨安投奔姨母的。但她運氣不好,途中被人打了悶棍,等她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被賣到了青樓,帶的兩個下人不知是死了還是被劫匪轉手賣了,或是自己跑了,反正她再也沒見過。

    她在青樓熬了三年,終於借貪她美色的才子之手,用自己的錢給自己贖了身,離開了那醃臢之地,嫁給那人作妾。

    嫁人後她終於聯繫上了姨母。姨母一直沒有兒女,在夫家過得十分不如意,得知外甥女的遭遇後,她乾脆和離出來,給兒女雙全的妾室騰位置。為此,夫家倒讓她帶著陪嫁離開,還給了她一筆錢。

    崔紫矜在歡場三年,在這裡呆得久了,總有人會認出她來,想出門做點什麼都不方便。崔紫矜自己也有積蓄,姨甥兩人倒不缺錢,便想離開臨安城。

    到南邊找個物價便宜、民風純樸的小鎮,就算兩人找不到賺錢的營生,憑著兩人手上的積蓄,也能過上十幾二十年。崔紫矜遇上合適的人,也能好好嫁人,不再受以往經歷的影響。

    但有了被劫的經歷,兩人都不敢單獨離開臨安。因擔心鏢局裡的鏢師起歹心,也不敢跟鏢局走。

    於是崔紫矜這才答應替葉家辦事。

    在搬到這裡來之前,崔紫矜便作了未嫁女的打扮。

    紫矜嫁給她前夫時不過十六歲,三個月後被嫡妻掃地出門,現在也還不到十七歲,再加上她模樣清純,沒有半點風塵或已婚之氣,糊弄宋易風妥妥的沒問題。

    擔心遇到認識自己的人,崔紫矜平素不怎麼出門,這就很符合她的人設。偶遇宋易風那天,是因為她生了病要去前面醫館看郎中,遇雨沒帶傘,得了宋易風的幫助。

    把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崔紫矜主僕護送回家,宋易風發現桌上放著一本他極喜歡的詩人的詩集,這詩集是市面上沒有賣的。崔紫矜看出了他的心思,便主動提出借給他抄寫。

    等他抄好把詩集還來,崔紫矜又借給他另外一本,兩人還談起了詩詞歌賦,再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彼此都心生旖旎。

    在宋易風心裡,崔紫矜是個貞靜的女子。如果不是聽說了他的事,擔心他,萬不會跑到他家附近去。

    這也可見,崔紫矜心裡是有他的。即便聽到他定親又退親,被世人所唾駡,卻仍然心裡掛念他。

    想到這裡,宋易風心裡又甜又苦,五味雜陳。

    見崔紫矜沒有否認,沉默著仍然沒說話,宋易風急道:「我定親之事,也不是有意隱瞞你;葉家行為不端,買賣私茶,我是要退了這門親事的。我打算等把親退了,再來跟你說這件事。」

    兩人雖然互相傾慕,但並未捅破那層窗戶紙。現在宋易風這話一說,崔紫矜便十分動容,一雙美目望向宋易風,滿眸情意,旋即淚水慢慢從眼底湧了上來。

    宋易風知道,她是被自己感動了。

    崔紫矜低下頭去,用手帕拭去眼淚,帶著哭腔的聲音又軟又糯:「那你不要緊吧?」

    宋易風沉默片刻,把自己目前的窘境跟崔紫矜說了。

    崔紫矜聽了,臉上露出猶豫之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1 05:24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懷心思

    倒是她身後的婆子開口道:「姑娘,咱們兩個弱女子孤身在臨安,很不安全,前兒個還有混混到門口來探頭探腦的。如果宋少爺是一個人我就不說了,可他是跟他母親一起的,倒沒有大礙。不如咱們留他們在家裡住著吧。有宋少爺在,想來那些閑漢混混也不敢再打姑娘的主意。」

    說到這裡,她又朝宋易風笑道:「宋少爺莫怪,婆子這主意也是唐突。要是你不方便,就當婆子沒說;如果你一時沒有地方去,也可暫住幾日,等覓得良宅再搬走也行。」

    宋易風看了崔紫矜一眼,見她垂著頭不作聲,便知她也是肯的。只是女孩兒矜持,不願意開口相留。

    他心裡很是感動。

    他受世俗影響,打心眼裡看不起商戶;不得不接受葉家資助,他就覺得是恥辱,再加上原主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對原主很抗拒,只覺得一看見就討厭,偏原主還老喜歡往他家跑,往他身邊湊,這更增添了他對原主的反感。

    崔紫矜的清麗,本來就長在他的審美上。再加上崔紫矜讀書人出身的身份,以及她的才華與充滿魅力的言行,讓血氣方剛、情竇初開的宋易風一下子掉進了愛情的旋渦裡,無法自拔。

    現在崔紫矜的挽留,讓他心裡充滿了甜蜜。

    他道:「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鄰居知道你家住進了男子,定會指指點點的。」

    崔紫矜低著頭絞了一下裙擺,睫毛微顫,似乎在猶豫。

    「姑娘,反正這宅子是咱們賃的。不如咱們退掉,重新去賃一處大一些的宅子。這裡離宋公子原先的住處太近,不光於你的名聲不好,宋公子住得也不舒服。」婆子又開了口。

    崔紫矜抬頭看了宋易風一眼,復又垂下頭去,輕輕點了點頭。

    她朱唇輕啟,聲音輕柔悅耳:「到時候,公子可對外說我是你妹妹。」

    宋易風心裡一鬆,緊鎖了幾日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好,多謝紫矜姑娘。」

    他心裡明白,他再喜歡崔紫矜,也是不會娶她當妻子的,畢竟崔紫矜是罪臣之女,於他的仕途不利。他應該娶官宦之女。

    以前他就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發生了葉家之事和王文致逼他低價賣田地、又棄他如蔽履之事後,他就更知道這一點了。

    既不娶,他還與崔紫矜來往,一方面是情不自禁,深深被崔紫矜吸引;二來是因為崔紫矜無依無靠,是他招惹得起的人。

    等他考上進士娶了妻後,如果情況允許,他就納崔紫矜為妾;如岳家他惹不起,妻子不同意,或是崔紫矜不願意到宋家為妾,那他就把崔紫矜養在外面做個外室。

    最壞的結果,就是各自嫁娶。

    有錢還有一點勢力的葉家都拿他沒辦法,更何況一個孤女呢?

    而現在,崔紫矜願意跟他一起住在一個屋簷下,還以妹妹的身份相處,對他而言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既有美人相伴,又不用擔任何責任,兩全其美。

    「那我現在就去尋宅子。」他高興地站起來道。

    婆子笑道:「公子白天要上學,庶務也不熟悉,不如公子告訴我要賃哪裡的宅子,我明日去那裡問問訪一訪,定能賃一個公子和姑娘都滿意的宅子來。」

    崔紫矜抬起頭來,嫣然一笑,像個小孩子一般臉上帶著些得意:「崔媽媽很能幹的。」

    宋易風越發高興了。

    為改變現狀,他就算聰明,念書也是極拼的。除了吃飯睡覺,以及與府學先生、同窗必要的交際,他幾乎把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庶務,他還真不熟悉。

    「本來不必麻煩崔媽媽,可我娘這兩日受了風寒,實在無法操勞。這件事,就勞煩媽媽了。」

    「不勞煩,不勞煩。」崔媽媽道。

    宋易風又猶豫:「賃宅子的費用……」

    他幾乎把所有的身家都賠給葉家了,但余氏事先就留了一百兩銀子的家用出來。賃一處宅子,倒也賃得起。只是他們就這麼點錢了,用一文少一文。

    他這話一出,崔媽媽就趕緊擺手:「公子快莫跟我們客氣。我跟姑娘也是因孤身在此不安全,才央求公子與太太和我們一起住的。賃宅子的錢就由我們出吧。不瞞公子說,我家姑娘雖沒了家,但……」

    「媽媽!」崔紫矜扯了扯她的衣袖,打斷了崔媽媽的話。

    崔媽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朝崔紫矜討好地一笑,訕訕閉了嘴。

    「天色暗了,伯母在家定是等急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如果沒空,你派桂子過來一趟。宅子有了消息,我會讓桂子帶信給你的。」崔紫矜對宋易風道。

    宋易風儘管不捨,但家裡母親還病著,而且一定心裡焦慮此事,他早些把這消息帶給母親,母親也能安心。

    再說,他跟崔紫矜的事,還得跟母親解釋一番呢。

    於是他答應下來,戀戀不捨地看了崔紫矜一眼,帶著桂子離開了。

    將主僕二人送出去,看著兩人遠去了,崔媽媽這才回轉身,把院門關了。

    進到屋裡,她對崔紫矜道:「容兒,我看這宋公子對你倒是動了真情,他又還沒娶妻。要不你看……如果能嫁給他,倒也挺好的。」

    崔紫矜苦笑一聲:「姨母,您想什麼呢?我的身份是能瞞得住的嗎?人家是要考進士做大官的。我這樣的人,不說給人做妻,便是作妾,人家還嫌醃臢,生怕被辱沒了名聲呢。」

    想當初她嫁給李舉人作妾,原也是想如果能安生過日子,她也不想折騰的。畢竟她淪落風塵,戶籍上的痕跡是抹不掉的。而當初李舉人也是真心喜歡她的。

    然而掉進了茅坑裡,就算奮力爬起來洗刷乾淨了,身上也留下了臭味。

    李舉人頭上雖沒長輩壓著,讓她順利進門做了妾室,但他那嫡妻可不是好相與的,讓滿府上下拿著她青樓女子的身份來羞辱她,讓男僕構陷她,說她勾引他們,從而引起李舉人的猜忌與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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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1 05:25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適可而止?

    雖說後來她也沒吃虧,反擊了回去,但終是沒意思了。於是她使計謀,從李府裡出來。

    早在青樓時,她就看透了男人的嘴臉。而經此一事,她更明白像她這樣的人,不用再對男人有所期待。

    宋易風固然對她動了心,但看他如何對待葉家、如何對待他那曾經的未婚妻,崔紫矜就徹底不認可這個人。宋易風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宋易風不過是想人財兩得,卻又不用付出什麼代價罷了。

    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有可能想納她為妾;可知道了她曾經的身份,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她養在外面,當作外室。鑒於他曾經的貧困、現在的窘迫,以及將來就算做了官也沒多少俸祿,沒准她吃穿用的仍是她自己的錢,他時不時來住上一宿便罷了。

    於他而言這可能是他對她最大的恩惠,可在崔紫矜看來,這就是白嫖。

    這樣的男人,她是瘋了才把終身寄託在他身上。

    崔紫矜這麼一說,崔姨母一想也是,當即歎了口氣,安慰道:「等咱們離開這個地方,到南邊小鎮去,買間屋子,做點小生意,再找個忠厚老實又不在意你身份的嫁了,好好過日子。」

    崔紫矜點頭:「好。」

    憑她的姿色與手段,要籠絡一個男人的心並不難。雖她對男人早沒了期待,但兩個女人單獨過日子太過艱難,門前閑漢的騷擾會不斷,附近的女人也會把她們當成情敵。

    所以嫁人是必須要嫁的。好好挑挑,總能挑到稍微合意的男人。

    宋易風回到家,跟余氏好好解釋了一番,余氏對崔紫矜這個勾引自己兒子的女人自然沒好感。

    無奈情況窘迫,她也不願意花手上那僅有的一點錢,權衡利弊下只好同意了。

    反正兒子跟她保證了,不會娶崔紫矜這女人。

    於是兩日後崔媽媽找到宅子,四人一起搬到了離原住處極遠的地方。

    ……

    葉家,葉雅茗正在看晉律,院裡的二等小丫鬟紫鳶跑了進來,稟道:「姑娘,親家老太爺來了。」

    葉雅茗愣了一下,才知道紫鳶說的是尹德安。

    宋易風之事傳了大半個臨安城,尹德安這是聽到傳言,跑來葉家問究竟了。

    葉雅茗想了想,對紫鳶道:「老太爺沒喚我,我也不好過去。你過去打聽打聽,看看我外祖父說了什麼。」

    紫鳶領命而去。

    過了一盞茶功夫,她回來了,稟道:「親家老太爺問咱老太爺是怎麼回事,老太爺便將那日宋少爺來家裡提退親的事說了,還把退親那日的情形也給親家老太爺說了一遍。」

    提到宋易風,她抬起眼來,偷偷打量葉雅茗,生怕葉雅茗傷心難過。

    見葉雅茗臉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沒什麼情緒,她才暗鬆了一口氣,繼續道:「親家老太爺聽了,很是羞愧,也很自責,連連說自己看走眼了,跟老太爺道歉。老太爺說不怪親家老太爺,畢竟他也沒看出宋易風是這種人來。」

    葉雅茗點了點頭。

    她做的那個套,引得宋易風跑來主動提退親,一來是為了掌握主動權,二來也是為了給尹德安和尹氏一個交待。

    要是葉家主動提退親,尹德安定然不依,要為他的學生討公道。尹氏那裡也會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宋易風忘恩負義在先,提退親在先,尹德安再看好宋易風,再可惜這門親事,他也說不出半句譴責葉家的話來。除了自責道歉,再無別的。

    「我外祖父走了嗎?」她問道。

    「走了。親家老太爺道完歉,就一臉難受地走了,他說他是在私塾聽聞傳言,立刻跑過來的,家裡人都不知道。老太爺留他吃飯,又說讓太太和您、四姑娘出去拜見他,跟他說說話,他也不肯,直接就走了。」

    「行吧。」葉雅茗又拿起了書,目光落在了書頁上,一面吩咐道,「等太太來喚,再來稟報。」

    「是。」

    紫鳶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果然沒過多久,尹氏那邊就派人來喚了,說要帶葉雅茗回一趟娘家。

    葉雅茗皺眉,正想起身,就見葉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梅兒進來了,對葉雅茗行了一禮,道:「太太去請求老太太時,老太太跟太太說,讓太太自己回娘家便好,不必帶上姑娘。擔心小丫鬟說不清,老太太便叫奴婢來跟姑娘稟明一聲。」

    葉雅茗微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她倒不怕去見尹家人。反正退親之事,她是受害者,走到哪裡都沒有責怪她的道理。

    但她實在是不耐煩演戲。一面裝著難受傷心,一面得聽人安慰或對宋易風的責駡,對她來說既不舒服也沒有意義。

    ……

    宋易風的事說全部交由葉雅茗處理,但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終不放心,雖不好日日打聽,但還是吩咐了周祥,宋易風這裡要有什麼新消息,讓他來通稟一聲。

    因此宋易風搬家這日晚上,周祥便將這事跟二老說了。

    宋易風在府學裡受到了白眼和排擠,宋家母子在巷子裡受到的非議,早兩日周祥就稟報給二老了。

    這會兒聽說宋易風母子搬了家,還跟紫矜姨甥二人住在一起,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就知道葉雅茗布的下一步棋也開始了。

    兩人都是和善人,葉老太太作為女人,心又比葉崇明更軟一些。

    她對葉崇明道:「現在宋家錢財沒了,在府學裡聲名狼藉,這懲罰,是不是也夠了?王大人表示看不上宋易風了,再借女色來進一步敗壞宋易風的名聲,似乎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吧?」

    畢竟對於風流韻事,男人們都能互相理解,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反正宋易風也就白眼狼了些,倒沒做什麼頂壞的事。現在在官宦圈和學子圈裡聲名狼藉,這懲罰也就夠了,不必太過趕盡殺絕。

    葉崇明內心裡也覺得可以了。

    但他打心眼裡佩服和喜歡葉雅茗這個孫女,不容人說她半句不是,哪怕這人是自己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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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1 05:27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一步棋

    他維護道:「茗兒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宋易風負的是她,她要出氣,咱們作祖父母的萬沒有護著別人,讓自己孩子憋氣的。」

    葉老太太便不說話了。

    確實如此。

    周祥被葉崇明叫來時,便讓人通知了葉雅茗。對於此事,葉雅茗是有話要跟二老說的。

    此事她要是不解釋清楚,在二老心裡留下個心狠手辣的印象就不好了。

    她固然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但能用溝通的方式讓彼此關係和睦,有什麼必要悶不吭聲讓人誤會呢?

    走到門口就聽到葉崇明這話,她心裡高興,臉上就帶出笑意來。

    她跨進門檻,先給兩人行了一禮,道:「對於此事,我有話要跟祖父祖母說,故而特意叮囑了周祥,讓他到你們面前來稟報的時候,派人通知我一聲。」

    周祥感激地看了葉雅茗一眼。

    這件事,葉雅茗要是不解釋,過後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知道了,定然對他心存芥蒂。

    「哦?你有什麼話要說?」葉崇明感興趣地問道。

    他真的特別好奇葉雅茗接下來要走的棋。要說安排紫矜接近宋易風,只是用女色來敗壞他的名聲,他覺得手段太過膚淺稚嫩,不是葉雅茗的風格。

    葉雅茗朝他笑了笑,轉頭看向葉老太太:「祖母是不是覺得我太心狠手辣了些?你往日教導我們,為人要善良寬容,不要與人斤斤計較。」

    要是葉雅茗只問前一句話,葉老太太自然要否認的。丈夫說得對,沒得自家孩子受了委屈,卻連氣都不能出的道理。

    但後一句話是她常教導孫女們的。要是否認了,就是打自己的臉。

    她道:「我雖不覺得你太過心狠手辣,但覺得適可而止,宋易風之事你可以放手了。你只有放手,心裡才能真正放下他。放下他,也就放過你自己。」

    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特別有禪意,說完還點了點頭。

    「我倒可以放過他。可依他的性格,他落到了這般田地,等他考上了進士做了官,他會放過咱們葉家嗎?」

    葉崇明一愣,旋即神情嚴肅起來。

    葉老太太也被嚇了一跳,結巴道:「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葉雅茗淡淡道,「他在府學如同過街老鼠,雖不至於人人喊打,卻也避之不及。他原先生活優渥、出手大方,結果現在要寄人籬下,買本書都囊中羞澀。」

    「以前咱們家送錢送物,對他極為尊重,卻只因為我們有錢而他沒錢,我們是施予者,他就記恨我們。現在我們讓他落到那般境地,他會不對咱們恨之入骨?」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沉默了。

    活了大半輩子,豐富的閱歷讓他們洞悉人心。他們知道,葉雅茗這話是一針見血,說到點子上了。

    宋易風恨不恨葉家?肯定恨!他得了勢會不會報復?肯定會!

    一股寒意湧上了二人心頭。

    「所以,咱們既然開了頭,就不能半途收手,不把他打扒下,讓他永不能翻身,這件事情就後患無窮。」葉雅茗道。

    「你說的對。」葉崇明歎氣道,「我跟你祖母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不如你看得深看得透。」

    葉老太太羞愧道:「是祖母想岔了。祖母就不該那樣想你。」

    「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去做。」葉崇明說完又感慨一句,「難怪人都說,富不過三代。」

    為什麼富不過三代?不是因為後代敗家,而是因為他們打小安逸,沒嘗過人世的艱辛,沒經歷過人心的險惡。

    就像他自己,從小被人捧著,一輩子順風順水,就把誰都當成了好人。以至於差點被人下套都沒有警覺。

    「還有,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我也不會叫周祥來問話了。祖父相信你。」葉崇明又道。

    葉雅茗感激地起身行了一禮:「多謝祖父祖母。」

    接下來葉崇明說不過問,果然就不過問了。

    其實問了也問不出什麼道道。因為葉雅茗知道有些事不能著急,急了就會露出行藏。事緩則圓。

    所以接下來十天半個月她都沒採取任何行動,只是依然派人去盯著宋家母子和崔紫矜姨甥倆。

    是的,為免陰溝裡翻般,儘管崔紫矜姨甥是葉雅茗叫人雇的,她也不放心,就擔心崔紫矜對宋易風動了心,反過來對付她。

    她這邊早就跟崔紫矜說過要過了年後才能送她走。畢竟現在深秋來臨,河面上凍,路上難行,想要離開臨安也不容易,萬一路上生病了,那真是要人命。

    她說這話,也是擔心崔紫矜心急,露出了端倪。

    沒想到她這裡沒有任何行動,那邊卻等來了崔紫矜送來的一個好消息。

    「你說什麼?」葉雅茗驚訝地望向周祥。

    周祥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葉雅茗:「這是紫矜姑娘抄過來的。」

    葉雅茗連忙接過紙細看。

    看了兩眼,她就滿臉疑惑地抬起頭來,揚了揚手中的紙:「這寫的是什麼?」

    周祥忽然笑了起來:「紫矜姑娘做事小心,擔心這紙落到他人手裡,為她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這文章她是錯行抄的。要從一三五字這樣跳著看,看完第一行後再看二四六字。」

    葉雅茗挑了挑眉,對這位崔紫矜倒是極欣賞:「她倒小心謹慎,聰明機靈。」

    「再聰明也聰明不過姑娘。」周祥道。

    他說這話倒不是拍馬屁,而是真心話。

    姑娘當初步的這一著棋,誰都以為她是在女色上作文章,讓王文致不敢將女兒嫁給宋易風,以壞了宋易風想要攀龍附鳳的打算。哪知道她竟然是讓崔紫矜去做細作,打入宋家內部,只為了拿到宋易風寫的文章。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姑娘是怎麼知道宋易風要寫這種文章的。要知道紫矜姑娘可說了,這文章是昨兒個宋易風才寫出來的。

    葉雅茗看完手上的文章,笑眯眯地道:「妥了。」

    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是有原主的記憶,記憶裡這個宋易風遇到不如意之事,就喜歡寫一些詩啊文章啊,抨擊這個痛駡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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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1 05:28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犯忌詩文

    不過這是宋易風考上進士,娶了原主後的事了。葉雅茗讓崔紫矜去接近宋易風,雖也想找找看宋易風家有沒有這種詩和文章,但她還準備了好幾個預備方案。

    上輩子葉家敗落,是孟呈煒的手筆,宋易風倒沒使過什麼手段。但他母子手上欠著原主和白蕊、綠萼的命。原主的那些陪房被余氏賣出去,想來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因此宋易風只是敗壞些名聲怎麼夠?只要他臉皮厚,他依然能出入府學;只要他有才學,他依然能考上進士做官。

    而等他做了官,上輩子沒做的報復葉家之事,這輩子一定會做。就算他沒做官,以他舉人的身份,也把葉家這商賈壓得死死的。

    所以葉雅茗想要把宋易風徹底打進泥淖裡,那就得從根上來,革去他身上的功名,並下大獄。

    依晉律,只有科舉舞弊、殺人、作奸犯科的讀書人,在證據確鑿被定案的情況下,才會被革去功名。

    科舉舞弊牽扯太大,殺人這個局想要布出來,那就得出人命,肯定不行。

    最後葉雅茗把目光放到了「作奸犯科」這四個字上。

    什麼叫作奸犯科?那就是為非作歹,觸犯法令。

    讓崔紫矜接近宋家母子,就是讓她有機會布個局。至於什麼局,在葉雅茗心裡卻沒有定論,只能因勢利導,尋找機會。

    這也是她只讓崔紫矜蟄伏,不讓她馬上行動的原因。

    她才在外面敗壞宋易風的名聲,雖借的吳師爺夫妻的名頭,但明眼人也能猜到背後必有葉家做推手。這個時候宋易風又出事,那不用說,定然也是葉家做的。

    雖說齊知府因齊霽與葉家合作,會對葉家有所偏向;但別忘了,齊知府也是科舉考試出來的讀書人,他跟宋易風算是同類,而葉家不過商賈。他在情感上到底偏向誰,還未可知。

    更何況,還有王文致這個學正在。案子涉及生員,這件事不是齊知府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是個人都喜歡護短,宋易風好歹是府學的學子,王文致欣賞過的人。

    所以她只能等,等人們把這件事忘掉,也等一個宋易風自己犯錯的機會。

    她從原主的記憶裡知道,宋易風這人固然才高,表面也彬彬有禮,實則心胸狹窄,妒賢忌能。極度的自卑與自傲,常讓他無限放大別人對他的忽視與輕視,從而產生怨恨的心理。

    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於是他常寫詩寫文章來發洩,表達自己的不滿。有時候朝廷有什麼政令是他不滿意的,他也會在文章中進行抨擊。

    但那是宋易風考上進士做了官後時的行徑了。考上進士後在京城做個八品小官兒,失去了少年才子的光環,沒有背景沒有依靠,被無能的上司欺壓,被二世祖嘲諷,他滿腹憤懣,於是寫了無數發牢騷的詩文。

    不過那時他成為了一個年輕的政官,做事比現在要謹慎得多,寫了詩文後就會燒掉,不留痕跡。

    所以葉雅茗其實並沒指望在這方面抓住宋易風的把柄,而是想看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宋易風的罪證,就這麼送到了她的手裡。

    當今皇帝不是個對讀書人寬容的性子,生性多疑。自他登上帝位後,曾有兩次官員因在詩文中流露出對朝廷或皇帝的不滿而下獄的。

    好在皇帝並不牽連無辜,兩次事件都只懲罰當事者,不像歷史上的文字獄,牽連無數。

    文字獄是讀書人的噩夢。葉雅茗本不想用這招的,但無論是殺人、放火、偷盜還是別的犯罪行徑,宋易風都可推給余氏,而余氏作為母親,想來也很願意為兒子犧牲自由與生命。所以這些方法是行不通的。

    唯有文字,是宋易風的死穴。因為余氏不識字,她更寫不出任何詩文。字跡又是極具個人風格的,宋易風想找人替罪都沒有辦法。

    葉雅茗甚至已做好等宋易風考上進士後才讓他身陷囹圄的打算了,沒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提前刺激了宋易風,讓他對現實憤恨不已。於是開始寫詩文發牢騷。

    他不光在詩文中罵葉家、王文致、吳師爺、齊知府,還把朝廷和皇上也抨擊上了:罵皇上對商賈太好,讓他們輕鬆賺錢;罵朝廷對官員管教不嚴,以至於他們偏聽偏信,處事不公。最後他連天地都罵上了,說老天不公。

    因為這些詩文都激憤之下寫出來的,都是真情實感,感情噴薄而出,是超水準發揮,宋易風明知它們不能留,卻捨不得立刻燒掉,而是把它們夾在幾本書中,放在了他的枕匣裡,打算過兩天再處置它們。

    「崔紫矜有沒有說,除了這篇文章,他還寫了什麼別的不妥當的詩文?」葉雅茗問道。

    「有。」周祥道,「他還寫了不少咒駡吳師爺和王文致大人的詩。」

    葉雅茗放下手中的紙:「你親自去一趟,看看那些詩文。如果有內容對葉家和吳師爺、齊知府甚至商賈等不利的,一律拿出來燒掉。」

    她舉了舉手上的紙:「別的不論,有這一篇犯忌的文章就夠了。」

    她看到的這篇文章,宋易風用十分激烈的語氣,批評和指責皇上在政治上的一些措施。

    依葉雅茗推斷,很有可能宋易風在之前就寫了一篇針對皇上對商賈的態度的。寫著寫著來感覺了,他就把他對於朝廷各種政策的不滿,以及皇上某個他看不慣的地方大加抨擊。

    大晉的會試題目主要是寫策論,讓考生針對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某個事件,或現在朝廷上面對的某些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宋易風現階段學的就是策論。所以他們每天都要看邸報,關心時事與朝廷動向。並針對各方面的政治問題,在有限的時間內寫出一篇優秀的策論來。

    在這種情況下,宋易風對皇上和朝廷有許多看法,這些看法自然不能在公開的策論裡寫出來。於是他就寫在了這裡。

    這做法在葉雅茗看來,就是給她送人頭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1 05:30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獲

    葉雅茗做事是個周到的,她自然不會讓崔紫矜衝在前面,去狀告宋易風。

    雖說紫矜不是她的真名,崔姓還是母親的姓氏。等把宋易風送進大牢後,只要把她姨甥倆改扮一下,送到某個巷子裡住上幾個月,在這沒有監控的年代和電子通訊的年代,很難被余氏找到。

    待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她找門路開路引,最好把崔紫矜的戶籍情況改一下,然後派人送她們出臨安城,去南邊小鎮。

    但兩個女人,要經歷三堂會審,要被余氏辱駡,要被宋易風詛咒,處境會變得艱難。萬一有差役或混混看她倆無依無靠,起了歹心,葉雅茗這裡一下子沒看住,或是伸不進手到衙門裡去,就著了別人的道。

    所以葉雅茗肯定不能為了報復宋易風,就讓崔紫矜兩人被捲入這場官司中去。

    她讓人把消息透露給了宋易風在府學裡的一個對頭。

    這人名叫湯錕,也算是一個年輕才子,以前很得王文致的欣賞。可自打宋易風考上舉人,入了王文致的眼後,湯錕在王文致面前就失寵了。

    要是如此,湯錕最多是不忿。要讓他置宋易風於死地,那還不至於。

    但湯錕也想做王文致的女婿,原先宋易風還沒混到王文致面前時,王文致也流露過這個意思。可比湯錕更有才、更年輕,且容貌更英俊的宋易風出現後,珠玉在前,哪怕宋易風已經定親,不可能再娶王家女,王文致也看不上湯錕了。

    大概王文致還有個想法,就是等兩人參加春闈,等考上進士了,再議親不遲。他一天到晚流露出把女兒許配給這些才子,實際上也就是抻著這些人,待價而沽。

    畢竟他位置在這裡,兩個女兒長得倒也如珠似玉,容貌也是中上之姿,且識字念過書,很拿得出手,也不怕沒人娶。

    可湯錕看不透啊,把宋易風忌恨上了。尤其是每每府學考試,宋易風都壓他一頭。他自認自己的文章寫得好,但府學的大人們眼睛就只看到宋易風,看不到自己。

    不光是府學,在兩年後的春闈,宋易風也他是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只要有宋易風在,他在春闈上的排名永遠都要往後排一名。沒准,他恰恰就是排在孫山後面的那一位。

    除此之外,葉雅茗叫人查過這個湯錕,發現這個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得罪過他的,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報復回去,是一個十分合格的槍手。

    這日,湯錕得了不知是誰送到他手上的信,說宋易風寫了一些對朝廷、對皇上、對王文致等大人不滿的詩文,他一下子興奮起來。

    這信上連那些詩文放在哪裡都寫得清清楚楚,想來不會是假的。

    而且,真的假的有什麼關係?反正他也不想露面惹一身騷,府學的大人們雖看不上宋易風的為人,對他的才學卻是認可的,還希望下一屆春闈,宋易風能考個狀元、榜眼、探花,為臨安府學和他們帶來榮耀呢。

    知道是他檢舉的宋易風,他們對他定然沒好臉色。

    因此湯錕變換了筆跡,用左手寫了一封匿名信,把封口粘得死死的,然後讓心腹花錢在街頭雇了個丐兒,將這封信送到了衙門處。

    差役一看那信是檢舉舉子寫犯忌詩文的,不敢隱瞞,立刻上報給了齊知培。

    信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知道有人寫犯忌詩文卻不處理,被人捅出去,自己的烏紗帽也不保。更何況被檢舉這人還是齊知培很看不上的宋易風,齊知培萬沒有包庇他、給自己惹來大禍的道理。

    他當即讓通判帶了官差,去宋易風家裡搜查。

    當時余氏正在家裡跟崔媽媽鬥智鬥勇。

    余氏百般看不上崔紫矜,之所以住到崔紫矜賃的宅子裡,是看到崔紫矜吃穿都不錯,像是個手頭有錢的主兒,就是奔著佔便宜來的。

    所以住進來後,她天天哭窮,家用半個子兒都不拿,一天天只等著崔紫矜主僕倆拿錢出來買米買菜,完了還在崔紫矜面前擺未來婆婆的架子,讓崔紫矜侍候她,聽她的指派。

    崔氏哪能看外甥女被欺負?再說太好說話了,還讓宋家母子懷疑自己兩人。她便拿著老僕護主的架式,趁宋易風去府學的功夫,跟余氏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

    她也不是大聲吵架,就只說話嗆聲,或陰陽怪氣。完了等宋易風回來,她又換了一副臉面,叫余氏氣得牙癢癢。

    可確實家用都是崔紫矜拿的,房租也是她交的,余氏確實占到了便宜,再加上兒子在府學裡被人指點,被人孤立,余氏也不敢成天讓兒子給她斷這種官司。

    況且余氏心裡苦悶,跟崔氏吵吵,心裡的鬱氣倒排泄出去不少。

    於是宅子裡四個人都把日子過得熱熱鬧鬧的。

    可這日忽然就有個官帶著差役敲門進來,二話不說就往裡闖,問明哪間是宋易風的臥室,直接推門進去,四處亂翻。

    檢舉信把詩文的位置寫得明明白白,差役進去後十分精准地就把那些詩文找到了。

    通判一看那些詩文,頓時黑了臉,直接帶著差役去府學,當著眾位先生和學子的面,把宋易風給綁了。

    宋易風本還叫冤呢,以為又是葉家借著吳師爺的手來害他,可等通判把他的詩文舉到他面前時,他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王文致等雖不恥宋易風為人,但大家還指望宋易風考上進士呢。考上進士就是同朝為官了,大家都得互相留面子,在冷待了宋易風幾日,宋易風主動找他們哭訴解釋一番後,他們就順坡下驢,原諒了宋易風。

    同窗們也顧忌著宋易風以後的前途,並不敢太過得罪他;有些還覺得應該於患難之中燒冷灶,對宋易風噓寒問暖,以期在他最艱難的時候賣他一個人情,以後他考上進士做了官後能提攜自己。

    所以宋易風在府學裡的日子雖不如以前意氣風發,卻也還好。

    現在他被抓,府學的先生們自然要問問情況,結果通判就讓人把搜出來的詩文給他們看了。

    先生們自然能認出宋易風的字跡,當王文致看到裡面一首詩中全是對自己的怨恨時,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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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46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 馬上搬出去

    「各位大人,這些詩文可都是從他臥室書案上搜出來的,證據確鑿。這件事我們不敢隱瞞,必是要上報皇上的。還請大人們不要過問,否則,一律當同夥處置。」

    「不會不會。大人辦案,定然有因,我等自然不會質疑大人。大人請。」眾先生連忙道。

    通判這才叫差役收了那些詩文,押送著宋易風去了衙門。聽宋易風叫冤聽得煩了,差役不知從哪兒拿來一塊抹布,塞進了宋易風嘴裡。

    余氏是跟著通判等人過來的,看到兒子被抓,看到兒子被綁著一路押送到衙門,呼天搶地,哭嚎不已。

    知道皇上不喜牽扯旁人,且這件事根本不用審,就知道跟余氏無關,余氏想寫也沒那文化不是?所以通判本來是不打算管余氏的。

    可見余氏這樣,乾脆叫差役將她一起抓起來,送到衙門去,說要連她一塊兒審。

    宋易風被塞住了嘴,不能說話,只得「唔唔」地朝余氏拼命搖頭。

    余氏此時也清醒了,知道自己在外面,還可以四處去求一求兒子的那些先生,甚至去求求葉家;再不濟還能給兒子送送飯。

    可如果自己也進了大牢,那真就完蛋了。

    於是到了堂上,她也不敢哭鬧了;宋易風說這事跟母親無關,她只低頭垂淚,不敢多說一個字。

    齊知培也無意牽扯無辜,便將余氏放了。宋易風證據確鑿,直接送進了大牢。桂子知情不報,也被關押。

    至於如何判決,是否革去功名,是否服役流放,他還得將卷宗遞到京城去。畢竟宋易風是個舉人,犯的又是文字案,是否犯欺君之罪只有皇上才能裁定。

    余氏從衙門裡出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想跟崔紫矜商量一下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卻不想看到院門緊閉,鐵將軍把門。

    哪裡都不缺看熱鬧的人。衙門的大人帶著差役來搜宋家,街坊鄰居裡就有人跟著一起去了府學,又跟著去了衙門,這會兒再跟著回來。

    此時見余氏家裡沒人,倒是房東站在人群裡頭,正跟沒去的鄰居聊得起勁,於是這些人也沒回家,又把宋家給圍住了。

    有那沒去的,趕緊過來打聽;去了的就把情況跟大家說了。

    房東聽了個大致情況,得知宋易風被抓住下獄,罪名還是寫的造反詩,她連忙攔住正打算開門進去的余氏道:「我可不能租房子給你們了。你們趕緊搬走,可別連累我。」

    「我們可是交了一個月房租的。這才住了半個月不到,你可不能趕我們走。」余氏強打起精神說著,推門進去。

    「我把一個月的房租還給你,你馬上搬走。」房東卻不依。

    余氏不理會房東,跟游魂似的走了進去,卻見崔紫矜的房門大開,遠遠望去,似乎裡面空蕩蕩的。

    余氏趕緊走過去一瞧,只見裡面除了一張房東留下的木板床,其餘被褥、箱籠,以及崔紫矜的日常用品全沒了。

    隔壁崔媽媽房間亦是如此。

    兩間屋子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仿佛從來沒住過人似的。

    余氏心裡一咯噔,趕緊回了自己屋子,見著屋子裡的東西都還齊整,似乎沒人動過,她這才鬆了口氣。可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嘴裡罵了一句:「小娼婦。」

    她哪裡還不明白?那崔紫矜見她兒子被差役抓走,直接拿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余氏頹然坐在床沿,腦子空空的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知道還有誰能商量。

    退了親後沒錢了,家裡卻多了個崔紫矜和她的女僕,余氏就把廚娘和小香給賣了——小香實則被周祥叫人買走的。買走後幫她去衙門裡消了奴籍,給她恢復了自由身。

    現在桂子也跟著被關押進去了。

    宅子裡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

    當初宋家人磋磨欺負她們母子,她帶著兒子逃到這臨安城,早已跟宋家沒了來往。就算後來兒子考秀才時,因為戶籍的關係被宋家知曉,她也趕緊買了那處賠給葉家的宅子搬了家,唯恐宋易風的爺奶、叔伯和堂兄弟跑進城來鬧事,損了宋易風的名聲。

    宋易風考上秀才、舉人,宋家人都沒得到任何好處;現在宋易風落難了,想要他們伸手相幫,那絕對沒門。

    而葉家,更不用想。因為退親一事,葉家怕是恨死他們母子了,聽到宋易風被下大獄沒准拍手稱快呢,怎麼可能出錢出力伸手相幫?

    想到這裡,余氏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吧。」房東掏出三百錢,在余氏面前晃了晃,「你收拾東西出去,我就把這三百錢還給你。」

    有人看余氏可憐,出聲道:「錢娘子,要不就寬限她兩日吧。兩日後再叫她走。衙門既把她放出來了,想來她也沒罪。便是留在這裡住著也沒問題。」

    錢娘子轉過頭去看向那人,目光犀利:「要是她想不開在這裡上吊了,你負責?」

    那人頓時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不過錢娘子這麼一說,大家都能理解了。

    好好一處宅子,要是余氏在這裡上吊死了,錢娘子這宅子就租不出去了,那損失就大了。

    「你如果馬上走,我就把這三百錢還給你,算是送你白住半個月;要是你不走,那這租金我也不退了。等你住滿一個月,我不會再租給你,到時候你也得走。你好好想一想吧。」

    余氏仍然搖搖頭。

    她知道退房比繼續住在這裡好。

    只是當初他們搬家,可是把家裡的傢俱家什都搬了過來。還有她和兒子的衣服被褥,兒子的筆墨紙硯和書。這些少說也值個百來兩銀子。

    她可不是打個包袱就能離開。

    再說,萬一兒子沒事從監獄裡出來呢?她離開了,兒子去哪兒找她?

    她沙啞著聲音道:「我再住半個月。」

    錢娘子瞪眼,但也沒辦法。要是她逼得太過,余氏想不開死了,那就是她逼死的。

    「行,那就再容你半個月。不過你記住,你兒子還在牢裡等你送飯呢。你要是死了,你兒子也活不成。」

    余氏木然地點了點頭。

    錢娘子這才帶著人離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48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余氏求見

    不說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打得宋家母子措手不及,便是葉崇明和葉老太太聽到周祥的稟報,也目瞪口呆,全都看向了葉雅茗。

    葉雅茗先背了一段晉律,解釋道:「要把宋易風徹底打倒,光是敗壞他的名聲是不夠的。他就算因名聲不好考不上進士,仍然還是個舉人。所以咱們得看看他有哪些行為是作奸犯科。」

    「本來這件事,我是想放長線釣大魚,讓紫矜幫留意著宋易風哪些地方可以做文章的。沒想到他竟然敢寫這種大逆不道的詩文。就算咱們不出手,他遲早也會因此而玩完。咱們不過讓該發生的事提前發生而已。」

    葉崇明活了一大把年紀,還從沒這樣往人背後捅過刀子,想想心裡就害怕。這會兒得了葉雅茗這理由,趕緊開解安撫自己。

    「對對對。」他連聲附和道,「又不是咱們叫他寫這種詩文的,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咱們。」

    「就是,咱們這也是為皇上、為朝廷除害了。」葉老太太也連聲附和道。

    老兩口這麼安慰了自己一通,心裡終於平靜下來。

    葉老太太問道:「那余氏不會對咱們做什麼吧?」

    她這話聲剛落,就聽婆子來報:「老太爺、老太太,余氏求見老太太。」

    婆子擔心幾人不知道「余氏」是誰,抬起頭來看了葉雅茗一眼,小心地道:「就是宋家的那位余氏。」

    葉老太太和葉崇明面面相覷。

    這真是「白天說不得人,晚上說不得鬼」。一提余氏,余氏就來了。

    葉崇明看向了葉雅茗:「茗兒,你看……」

    「她現在是犯人家屬,且宋易風犯的還是欺君之罪。咱家既跟宋家再無瓜葛,沒必要再有牽扯。」葉雅茗道。

    「對對對。」葉老太太連聲道。

    她轉向婆子:「你跟她說,不見。」

    婆子出去了,葉雅茗站起來準備告辭,離開前跟葉崇明道:「祖父最好叫人多注意著京城茶樓的動向。如果大伯身體無礙了,也可以把大伯派過去。孟家吃了咱們一個大虧,我擔心他們會在京城對咱們使絆子,不得不防。」

    葉崇明嚴肅起來,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葉雅茗福了福身,離開了正院。

    葉老太太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問老頭子:「茗兒說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葉鴻盛中秋過後就去了京城,一直呆在那裡沒回來。

    葉雅茗退親一事,葉崇明等人考慮到他知道後定然掂記,在那裡怕是呆得不安穩,跟葉雅茗商量之後,最後決定還是什麼都不告訴他。

    所以他現在都不知道葉雅茗已跟宋易風退親了。

    本來葉鴻昌的傷已經好了,照著以前的做法,葉崇明是肯定要把葉鴻昌派去京城,將葉鴻盛換回來的。

    但私茶事件、採買菊花茶時葉鴻盛的表現,以及他在京城這段時間,京城的買賣沒有出現任何亂子,這讓葉崇明發現自己以前忽略了二兒子。他總覺得二兒子木訥不出挑,不給他機會,實則耽誤了二兒子,這對二兒子很不公平。

    再者葉雅茗對葉家貢獻那麼大,葉崇明只會重用二房,不可能再讓葉鴻盛跟以前一樣被忽視。

    所以葉鴻昌傷好了,他絕口不提讓葉鴻昌去京城把葉鴻盛換回來的話。

    而葉鴻昌因著葉雅茗的表現太過突出,知道父親這是在重新平衡大房與二房在家中的地位;同時,知道葉雅茗的厲害,他也不願意因此事而得罪葉雅茗,因此也不提去京城的話。

    不曾想葉雅茗竟然自己提了起來。

    葉崇明感慨道:「茗兒是個有大氣度的人啊。」

    葉老太太也點頭,極度贊成老伴這話。

    很多富家子弟,眼睛就盯著家裡那點財產,親兄弟姐妹之間,鬥得跟烏雞眼似的。家族的整體利益,在個人利益面前算個什麼?

    可葉雅茗卻不計較得失,把葉家的整體利益放在前面。這樣大氣明理又目光長遠的孩子,怎麼不叫人讚賞?

    「其實我也放心不下京城,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派人過去盯著。好在一直沒出什麼事。現在茗兒提起,我這便叫老大收拾行李,出發去京城。」葉崇明道。

    葉老太太以前從不插手買賣上的事,這段時間葉崇明因著葉雅茗的緣故,知道女人一點兒也不比男人差,買賣上的事,也時常跟老太太商量了。

    所以這會兒老太太積極參政議政:「派了老大去,老二也留在那邊吧。他們兄弟二人,以前都各忙各的,很少有時間坐下來交流。不如讓他們在那邊培養培養感情。反正現在沒茶青了,老二回來也沒事兒。」

    葉崇明點頭:「我正有此意。」

    葉雅茗不知道二老因為她的話,對她又高看了一眼。

    她提議讓葉鴻昌去京城倒也不像葉崇明說的那樣高尚,只是單純地覺得葉鴻昌傷好了,可以幹活了。京城那邊她實在不放心。葉鴻昌打理生意這麼多年,能力上自然比葉鴻盛強得多。

    至於她那便宜老爹,純純的就是一個技術宅。他願意花精力在製茶上,並樂在其中。這樣的技術人才,你卻硬趕他去做不擅長的管理工作,這能行嗎?

    雖然京城這段時間沒出什麼事,但那也是沒遇著事而已。真出了事,她估計葉鴻盛還真處理不了。

    每人有每人的特長。最好的掌權者,會把各色人才放在他最適合的位置上,物盡其用,並激發他的潛能。

    所以還是讓葉鴻盛回來,繼續製他的茶吧。

    以後她會把各種茶類的製法教給葉鴻盛。茶葉的製法是核心技術,是茶生意最關鍵的東西。二房就算不爭,葉崇明和葉鴻昌也不可能不重視二房。

    而且,以後品控這一塊有葉鴻盛把關,她也放心。

    葉雅茗一邊想著事情,一邊領著白蕊往二房走,忽然她遠遠有男聲在叫「三姑娘」。

    葉雅茗轉頭一看,卻是葉鴻榮,他正柱著個拐杖,由一個小廝扶著在岔道上站著。還有一個小廝正往她這邊跑,顯然剛才叫「三姑娘」的,應該就是正在跑步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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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50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葉鴻榮

    「三、三姑娘。」小廝氣喘吁吁地站到了葉雅茗面前,給她行了一禮,「我們爺讓您過去說話。」

    葉雅茗挑了一下眉,朝葉鴻榮走了過去。

    「四叔。」她福身行了一禮。

    「我聽人說,你被退親了?」葉鴻榮一開口,語氣就有點衝。

    葉雅茗自穿越以來,就只見過葉鴻榮一面,還是葉鴻盛從桐鄉回來時,因葉鴻榮受了傷,沒辦法到正院跟大家一起過中秋,葉鴻盛去探望過他一次,還帶著葉雅茗去了。

    不過葉雅茗只是在外面跟章氏說話,沒有進臥室裡去。結果葉鴻榮竟然挪著身子,出來跟她打了聲招呼。

    他這行為,倒讓葉雅茗覺得意外。後來想想,有可能是因為她當時在私茶事件裡幫了家裡的忙,他感激她,這才特地出來跟她打招呼的。

    這說明葉鴻榮似乎也沒那麼混,還知道私茶之事給家裡惹了禍,感激她這個平息事件的人。

    人嘛,別的不說,只要有良心,知道感恩,葉雅茗覺得這人就能處。

    因此此時葉鴻榮說話語氣衝一點,她也沒多想,而是應道:「對,退親了。」

    「那王八羔子。」葉鴻榮罵了一句,就瞪葉雅茗,「這事你為什麼不早跟四叔說?四叔要是知道了,非找人削死那王八蛋不可。」

    說著又罵罵咧咧:「沒咱家,他現在還不定在哪裡乞討呢,現在靠著咱家的錢考上舉人了,就忘恩負義了。什麼東西!」

    他又對葉雅茗道:「別傷心,這種王八蛋不嫁正好,嫁了倒吃苦頭。等明兒個四叔叫人幫你教訓他,套個麻袋打他一頓。」

    葉雅茗實在沒想到葉鴻榮柱著拐杖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安慰她,給她報不平。

    她笑著道:「四叔,不必了,那宋易風遭報應了。」

    「怎麼回事?」葉鴻榮一聽,激動起來。

    葉雅茗就把事情跟他說了。

    當然,她和葉家在背後做手腳的事,那自然是一字不提。

    這件事,除了崔紫矜姨甥倆,也只有她和葉崇明、葉老太太以及周祥、來運知道。當初葉崇明給她使喚的另外幾個小廝,就算幫著散佈了一些傳言,並不知道崔紫矜的存在。

    這種事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就算那些詩文確實是宋易風所寫,構陷讀書人的罪名也能讓葉家滅家。

    「哎呀,果真是報應。」葉鴻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認真地對葉雅茗道:「茗兒你沒鑽牛角尖吧?我跟你講,這種人幸虧你跟他退親了,否則咱們家也要被他所連累,你的名聲也毀了。」

    葉雅茗點點頭,笑道:「四叔放心吧,我都明白。」

    葉鴻榮這下子放心了:「行了,那我回去了。」說著扶著小廝的肩膀,一步一步地往四房方向走。

    當初葉崇明打他可是下了狠手。雖然板子數不多,可每一板都用盡了葉崇明的力氣,打到後面,葉崇明脫力了,葉鴻榮也暈過去了。要不是怕出人命,下人們拼命地攔著,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葉鴻榮被打死都未可知。

    中秋節的時候,郎中來看過,說最好不要挪動,免得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了,四房人便沒有參加中秋宴席。

    到現在,葉鴻榮還是這副樣子,但好歹能下床走路了。

    葉雅茗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暗暗下了決心。

    等葉鴻榮傷好,她一定給他找個事兒做,再建議葉崇明派人看著他。有了事做,占著他的時間和精力;再有人看著他,不讓他走歪門邪道,想來他也闖不出什麼禍來。

    葉崇明行人正派,葉老太太雖然寵幼子,卻也不是那等不辨是非的。養出來的葉鴻榮就算嬌寵被養歪了,也不至於歪得太過。

    其實四嬸章氏,也就愛掐尖要強些,嘴巴不饒人。真要說起來,她人似乎也不壞。

    倒是大伯母陶氏,向來受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的器重,在家裡口碑不錯。但在葉雅茗看來,她卻很有幾分自己的小心思。

    往陰謀論方向去想,以前二房的無能,四房的混不吝,或許有陶氏在背後做推手也說不定。

    但這只是葉雅茗的猜測,她沒有證據。

    現如今她來了,要帶著葉家一起打造自己的茶葉王國,葉家內部的這些矛盾是需要解決的。

    堅固可靠的後方,是成功的基礎。否則你在前面殫精竭慮,衝鋒陷陣,背後卻被人捅刀子,從家人入手瓦解你的壁壘,那你再英武,武器再鋒利又有什麼用?

    孟呈煒雖然心狠手辣,但葉雅茗不得不承認,他選葉鴻榮來作切入點,選葉嘉興來做攻破的物件,這些點他找得極准。

    而葉雅茗要做的,就是通過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把葉家的所有人都團結和武裝起來,結成銅牆鐵壁,一致對外。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她已走到了二房院牆外。

    守門的婆子見了她,趕緊行禮,正要跟她打招呼,就見尹氏急匆匆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到葉雅茗,尹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剛想說話,大概意識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拉著葉雅茗往裡走,一面道:「走,有件事娘要問你。」

    葉雅茗跟著她進了廳堂。

    尹氏坐下,又把想要進來泡茶的丫鬟趕了出去,問葉雅茗道:「宋易風被抓進大牢了,你知道了嗎?」

    葉雅茗點點頭:「剛剛知道。我剛從祖父祖母那裡來。他們也是剛得知消息,把我叫去,跟我說了這事。」

    尹氏拍了拍胸脯:「你外祖父聽到消息,趕緊派人來告訴我。我剛才真是嚇了一跳。」

    宋易風寫犯禁詩文,轟動最大的當屬讀書人的圈子。他是尹德安學生,又是他的孫女婿,不知道宋易風跟葉家退親的人,便飛快地去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尹德安心裡不安,趕緊派了人來告訴了葉崇明和尹氏。

    因此尹氏作為始作俑者的母親,倒是從外面父親那裡得到的消息。

    她又問:「你沒事吧?」

    葉雅茗搖搖頭:「沒事。」又道,「幸好咱們跟他退親了,否則定然要被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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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52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姐妹

    「是啊是啊。」尹氏一臉的慶倖,「當初他來退親,我還氣得要死。現在看來,倒是好事。」

    她張嘴正想說她會精心替葉雅茗再挑個夫婿,以此來安慰女兒,可話到嘴邊,她忽然想起葉崇明的警告,趕緊悻悻地閉了嘴。

    換作以前,葉雅茗不想多聊了。她不是原主,對尹氏實在親熱不起來,還得在尹氏面前裝樣,以保持原主的人設。

    原主對母親可是很孺慕親近的。她的要強性子,除了來自尹氏的遺傳外,也是因為尹氏沒兒子,她身為母親的長女,需得維護母親,替母親撐起一面大旗。

    況且葉雅茗剛剛還下定了決心,要團結葉家的所有人,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尹氏。

    在這講究孝道的古代,伯伯、叔叔她可以淡漠以待,必要時通過分家來撇清關係,但葉鴻盛和尹氏這兩個親生父母,無論如何是撇不掉的。

    再者,沒有親情沒有愛情,甚至連友情都沒有,她在這異時空裡就算打拼出一番事業又有什麼用?

    她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尹氏的胳膊,拉著她一面往裡走,一面道:「是啊,娘。所以古人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對對對。」見這段時間跟自己有些疏離的女兒對自己又親熱起來,尹氏差點沒熱淚盈眶。

    「外祖父和外祖母沒被宋易風之事氣到吧?」葉雅茗問道。

    尹德安來了一趟,跟葉崇明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就回去了。葉崇明問他要不要見尹氏和葉雅茗一面,尹德安都拒絕了。

    但尹氏掂記著父母,擔心他們被氣病,稟明了老太太,便回了尹家。

    本來她猶豫要不要帶葉雅茗回去的,被老太太說了一通。

    她說這件事本來葉雅茗是最傷心的,這會兒帶她回娘家讓人來來去去的詢問退親一事,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傷口上撒鹽嗎?

    尹氏一聽有道理,便獨自一人帶著下人去了尹家。在娘家坐了坐,吃了一頓飯,便又回來了。

    見葉雅茗關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尹氏連忙道:「沒事。你外祖父確實是氣得不輕,這倒其次;最主要的是他對你十分愧疚,覺得就是自己識人不清,才讓你經此一劫。他覺得對不住你。你外祖母和舅舅開解了他好一通,我回去也跟他說了你的狀態,他心裡才舒服些。」

    說著,她握住葉雅茗的手:「茗兒,你別怪你外祖父。他是真不知道宋易風是這樣的人。再怎麼的,他也不會害你。」

    「嗯嗯,我知道的。」葉雅茗笑道,「你讓外祖別自責。這門親事又不是他和祖父逼我的,我當時自己也樂意。要怪,只能怪宋家母子喪盡天良。不過好在他們遭了報應。」

    「是啊,老天有眼。」尹氏雙手合什,朝天空拜了拜。

    葉雅茗送她到正房門口,正要告辭離開,就見一個身影朝這邊跑來,卻是葉雅音。

    「姐、姐姐,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葉雅音顯然是急跑過來的,氣喘吁吁,連話都說不利索。

    「如果你說宋易風被抓進大獄之事,那確實是真的。」葉雅茗道。

    「我聽下人們說,你們前些日子就退親了?」葉雅音又問。

    葉雅茗點了點頭:「是的。」

    她退親之事,並沒有特意隱瞞,但也沒有滿府裡宣揚。這不是一件好事,知道這件事的下人擔心議論此事被心情不好的老太爺、老太太知道,會受到嚴懲,因此都閉口不言。

    也因此除了大房主事的葉鴻昌和陶氏,以及親生母親尹氏外,其他人都不知曉。

    直到宋易風下大獄,鬧得滿城皆知,府裡下人紛紛議論,知道退親消息的人將事情說了出來。這才有了葉鴻榮和葉雅音的安慰。

    葉雅茗估摸著,一會兒葉雅清應該就來了。

    她這念頭一出,就看到了葉雅清的身影,她跟葉雅音一樣,也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且因為大房離二房遠,她這氣喘得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

    「別急別急,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對對,前段時間宋家就跟我退親了。現在宋易風遭了報應,下了大獄。看到他這樣,我心裡可痛快了,恨不得浮一大白。」葉雅茗一邊撫著葉雅清的背,一邊道。

    「都進來坐吧。」尹氏很高興大家都關心葉雅茗,連忙招呼大家進廳堂裡坐,又一連聲地叫人上點心。

    葉雅茗想問一問葉雅清的婚事情況,擔心她在尹氏面前不好說話,便對尹氏道:「娘,我帶姐姐、妹妹去我那兒吧。」

    「也行。」尹氏笑道,「你們姐妹幾個好好說說話。」

    葉雅茗領著葉雅清、葉雅音回了她的院子,把宋易風退親的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氣得葉雅清、葉雅音直罵人。不過兩人罵人的詞彙十分貧乏,來來去去就是「這人太壞了」「氣死我了」這樣的話。

    說完自己的事,葉雅茗問葉雅清:「你那門親事,如何了?」

    葉雅音也撲閃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堂姐。

    葉雅清看了葉雅音一眼,正要找個藉口說別的,就聽葉雅茗道:「沒事,讓她聽聽,長長見識,以後選擇親事的時候也能擦亮眼睛,吸取教訓。」

    「就是啊,二姐姐,讓我也聽聽嘛。」葉雅音軟軟地央求道。

    葉雅清朝她一笑,這才對葉雅茗道:「幸虧你提醒祖父母和我爹他們,他們派人深入地去查了一下汪家,發現確實不大妥當,這門親事就罷了。」

    葉雅茗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葉雅音卻好奇地問道:「怎麼個不妥當法?」

    未免小女孩兒早早對男女之事動了心思,大女孩兒談論自己的親事時,都會避開小女孩。

    葉雅清看了葉雅茗一眼,見她沒反對,便對葉雅音詳細說道:「乍一看他們家特別好,書香門第就不說了,只說他們家就沒有納妾的,大家都覺得他們家家風清正,十分樂意跟他們議親。而且他們也沒有看不起商賈,家裡上到老太太,下到孫媳婦,都有不少出身商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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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53 PM

第一百二十章 心願已了

    葉雅音點了點頭,越發好奇起來。

    「所以當初媒人來議親,祖母和我娘派人去查過,對他們家就特別滿意。尤其我娘,生怕別人不願意,還特地讓媒人說,會給我十分豐厚的嫁妝。也幸虧茗兒提醒,否則這門親事真的要定下來了。」

    說到這裡,她十分感激地看了葉雅茗一眼:「好在她提醒後,祖父和我爹又派人詳細地查了查,才發現他們家媳婦自打嫁進汪家,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光爭相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作家用,還總從娘家扒拉銀子送到夫家去,一個個都說丈夫和兒子讀書考功名十分辛苦,必須得讓他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他們才能考上進士光宗耀祖。」

    葉雅音眉頭皺了起來,思忖了一會兒,困惑地看向自己親姐:「姐,這話似乎沒什麼毛病啊。」

    以前葉家送銀子給宋易風,姐姐隔三差五地過去送東西,說的可不都是這樣的話嗎?

    雖說倒貼宋易風的是原主,但葉雅茗還是感覺到了尷尬。

    她輕咳了一聲道:「做法或許有相同之處,但性質不一樣。宋易風是母子二人,他跟葉家結親,如果不努力往上走,他就背著一輩子吃軟飯的名頭,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葉家都抬不起頭來。偏他又是個有才且氣心極傲的人,他只會努力往上爬。」

    「但汪家,卻是從老到小,一家子男人都吃軟飯,而且因為人多勢眾,這軟飯吃得有底氣,理直氣壯。尤其是家裡有舉人、有秀才,這門第本來就比商賈要高。就算他們一輩子再無寸進,岳家也不敢給他們臉色看,更不敢看不起他們。」

    「最主要的是……」她看向葉雅清,見葉雅清也凝神細聽,知道她也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便繼續道,「我要是嫁進了宋家,而宋易風靠我的嫁妝吃飯,我就是宋家權勢最大的那個,宋母余氏也不敢在我面前擺譜,宋易風更得處處討好我。我也不會傻到扒拉娘家去填補夫家。」

    「當然,前提是我自己必須得立起來。只要我立得起來,把自己的嫁妝管好,他們總得向我低頭。」

    「可汪家,你看看他們家的媳婦兒,不管丈夫如何,她們都以把丈夫服侍得舒舒服服為已任,恨不得把所有的嫁妝都用在丈夫身上。這是汪家大環境的影響,同時也是丈夫和婆婆、妯娌一起洗腦的結果。你想想,一家子幾十上百口人,都說你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該如何如何,稍有不對就眾口鑠金地指責你,你會不會懷疑自己是錯的,於是趕緊糾正自己?」

    「尤其是,這些嫁進汪家的女孩兒,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脾性還沒有成形,意志也不堅定,那是最易受別人影響的。」

    葉雅音聽得頭皮發麻。

    便是葉雅清聽父親、母親分析過,對此有了一點認知,但葉鴻昌和陶氏分析得沒葉雅茗這麼透徹,她還稀裡糊塗的。這會兒聽了葉雅茗的話,更是冷汗都出來了。

    想想自己被人日日洗腦,最後變成扒拉娘家扶持夫家、沒有了自我意識的人,她就毛骨悚然。

    她道:「難怪我爹叫我多跟你來往呢,天天誇你聰慧過人。汪家這件事,我爹我娘都知道不妥,但哪裡不妥,他們也不大說得清楚。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

    葉雅茗趁機安利道:「人都說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選擇一家好人家固然重要,但也不是沒有那種嫁了好人家,卻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的人。而如果不幸嫁到了汪家這樣的人家,只要你保持清醒,時刻記住先愛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也能把日子過得好。」

    「糊塗的女人,是把處境變壞;一般的女人,是適應環境;聰明的女人,是改變環境,讓它變得對自己有利。」

    「比如汪家這事,如果真嫁進了他家,你可以裝作認同他們,然後反過來利用他們需要你的嫁妝養家這件事,來掌控他們。要用我拿錢出來是吧?那行,你好好侍候我,把我侍候高興了,我就拿點出來。不多,一點點,拿多少看我的心情。」

    葉雅音想像著那個畫面,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十三歲的小姑娘,說到男女之情,似乎也懂了一些,但很多地方還是懵懵懂懂的。她剛才腦子裡浮現出的是一幅僕人侍候主人的畫面,然後想像著祖父跟僕人一般侍候祖母,伯父、父親像僕人一般侍候大伯母和母親,她就覺得滑稽好笑。

    葉雅清自比葉雅音懂得多,聽葉雅茗的話不由有些害羞尷尬。

    可聽葉雅音描繪她腦子裡的畫面時,她也忍不住笑了出聲來。

    笑著笑著,三個人不知怎的就「哈哈」笑成了一團。

    葉雅茗前世打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一路跳級,一個人走在孤獨的道路上,從來沒有這樣跟小姑娘一起說話玩笑。

    這樣跟著哈哈笑過之後,她忽然間覺得渾身輕鬆,仿佛自穿越以來重壓在她心頭的東西被移開一般。

    她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葉家的命運改變了,跟宋易風的親事也退了,她還把宋易風送進了監獄裡。有那些詩文在,他是一輩子別想再考上進士當官了。

    原主交給她的任務她已完成,原主應該會安心去投胎了吧?

    果然,當天晚上,葉雅茗就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紅衣女子朝她盈盈下拜,感謝她為葉家和她做的一切,感謝她完成了她的心願。

    再睜開眼,天已經微亮,正是葉雅茗平時起床的時間。

    葉雅茗摸了摸心口,似乎感覺到心跳都比往日要輕鬆歡快許多。

    她默默地對著空中道了一聲:「祝你來世幸福美滿。」

    ……

    余氏沒了兒子,身上就只有五十幾兩銀子——

    當初把家底都賠給葉家時,她是留了一百兩銀子應急家用的。但她當時生了病,讓兒子去賃宅子,又擔心搬家時混亂這一百兩銀子被人一禍端了,便把一百兩銀子換成了兩張五十兩的銀票,她和宋易風一人放了一張在身上。

    除此之外,還有二三兩她當時留著買菜花用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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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54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想跟著姑娘

    她本來想留在崔紫矜賃的宅子裡,四處求人,並找門路向差役詢問這件事還有沒有轉機,結果當初把田地掛在宋易風名下的小地主聽到風聲,都跑來找她算帳。

    好在她聽得拍門的人嚷了出來,知道此事不能善了,要知道退親時要賠錢給葉家,她找這些小地主借了不少錢。現在把她論斤賣了都還不出錢。

    她當即搬了椅子、凳子,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從後牆處翻牆跑了。

    跑完之後,她又心疼得痛徹心扉。

    要知道葉家賣宋家原來那二進宅院,買家並沒提起是不是連傢俱也一起。不過宋家還欠著葉家幾百兩銀子,只要買起,對方肯定說連傢俱一起。

    余氏哪裡肯?這些傢俱家什可都是她精心挑選添置的。因為買宅子的時候手頭寬裕,又想讓這些傢俱配得上她兒子舉人的身份和這處二進宅院,她買的可都是好木頭,又加了錢讓精心打製的。

    那花瓶子、簾子也是,鍋碗瓢盆也要錢。

    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也值個一百來兩銀子。

    可這些小地主損失了這麼多銀子,掛在宋易風名下的田地也很麻煩,到時候還得去官府打點才能變更,又要花一筆銀子。她是萬萬不敢再回那處宅子處理傢俱的。

    在現在沒了兒子又沒了積蓄和進項、一文錢都變得十分珍貴的情況下,損失這麼大一筆財產,簡直快要了余氏的命。

    現在余氏又換了一處地方,賃了一間十分破敗窄小的小屋子來居住。

    「姑娘,余氏的住處,咱們要不要透露給那些小地主?」周祥問道。

    葉雅茗搖了搖頭:「不必。」

    周祥抬頭看了葉雅茗一眼,心裡歎息:姑娘還是心軟。

    可他這話剛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就聽葉雅茗又道:「她每天要去衙門給宋易風送飯的,你以為她逃得掉?就算她這兩日花錢請人給宋易風送飯,她總是要去看她的寶貝兒子的。她不可能不露面。也絕對逃不過被追的債。」

    周祥:「……」很好,還是那個人間清醒三姑娘。

    葉雅茗彎唇笑了一下,眼眸卻冰冷。

    她心軟?怎麼可能!

    原主前世被蹉磨,最後被逼著自盡,還有白蕊、綠萼悲慘而死,宋家母子今生的悲慘,不過是在還前世造的孽。今生越慘,他們下輩子才能投胎做人,而不是投胎畜生道。

    她可都是為了他們好。

    看,她多善良!

    「行了,其他人都撤了吧,留下一個盯著余氏就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隔個十天來給我稟報一下她的情況即可。」她道。

    「是。」

    見周祥答應完畢後遲遲不告退,葉雅茗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還有什麼事嗎?」

    「姑娘,小人……」周祥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跟了葉雅茗一段時間,他知道姑娘最煩別人吞吞吐吐說話不爽利,當即一咬牙,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小人想以後跟著姑娘。」

    葉雅茗挑了挑眉。

    周祥以前想必本來就能幹,跟在葉崇明身邊歷練了幾年,就越發能幹了。有眼色,懂進退,嘴巴緊,行事周到,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他就能幫你辦得妥妥當當的,不會出什麼差錯。

    葉雅茗在現代,從當上總裁起,身邊就跟著這麼一個特助。也習慣了身邊跟著特助。

    白蕊、綠萼雖忠心,但她們也就初初識得幾個字,又天天呆在這宅院裡,既沒文化,也沒見識和膽識。葉雅茗要處理生意上的事,她們完全幫不上忙。

    所以當初用周祥用得順手,她就問了周祥一句,願不願意跟著她。

    結果被周祥拒絕了。

    她本來想等宋易風之事辦完,周祥回去葉崇明身後後,她再把來運要來,培養一下的。

    來運比周祥小幾歲,也沒跟在葉崇明身邊歷練過,自然比不上周祥。但好在他腦子靈活,能力也有,慢慢培養,終會成長起來。

    當然,用來運的話,前期她得自己費不少的心,還得時不時給來運收拾個爛攤子。

    卻不想宋易風的事結束了,她卻聽到了周祥這樣一句話。

    不過轉念一想,她倒能明白周祥的選擇。

    當初他拒絕,也是萬不得已。

    他擔心她是在試探他的忠心。

    一旦他說要跟著她,就表明他是可以輕易背叛自己原先的主人的。這樣的下人誰敢用呢?

    沒的到頭來他不光不能跟著葉雅茗,便是連葉崇明身邊都回不去了。沒准還會被打死或送去挖礦。

    畢竟像他這樣的心腹下人,知道的秘密太多,葉家是不可能直接把他賣出去的。毒啞了他還能寫字呢。

    所以他那選擇,也是為了自保。

    現在他把自己的意願說出,大概也是看清楚了葉家的局勢。

    在這「人生七十古來稀」的古代,年已六十的葉崇明還能活幾年?而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明顯比葉鴻昌要強得多。她已打算留在葉家招贅,那麼很有可能下一代葉家家主雖是葉鴻昌,但掌權者卻是她葉雅茗,至少,她在這個家裡說話有份量。

    周祥也還年輕,總得為自己尋找一個出路不是?

    退一步說,就算葉崇明死後,葉家掌權者仍是葉鴻昌。可葉鴻昌一直就有自己用得順手的人,又有什麼好位置給周祥?

    在她詢問過,有意把他招自麾下的情況下,周祥現在的選擇也就不奇怪了。

    想了想,葉雅茗道:「你還是留在老太爺身邊吧。」

    周祥一聽,心猛地一沉。他趕緊低下頭去,不叫葉雅茗看到他臉上的難過失望。

    他就知道是這樣。

    姑娘多厲害的一個人,只要放出話去,滿府的人都由著她挑。而自己,拒絕過她……

    周祥懊喪之極,卻是不後悔。他知道,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姑娘上次問起時,他仍然得選擇拒絕。

    葉雅茗看他一眼,繼續道:「老太爺年紀大了,平時本來就精力不濟。你要再走了,他那裡就得抓瞎。你先留在老太爺身邊,如果有需要,我會向老太爺借你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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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4-3 02:55 P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方幸

    宋易風之事葉崇明沒有插手,但處理孟呈煒的事情時,葉雅茗多次看到葉崇明力不從心,滿臉疲憊。他是強撐著才堅持了下來。

    她相信,只要她開口,葉崇明定然會把周祥給她。但那樣一來,他以後辦事就不方便了。

    她怎麼忍心為了自己省事,而讓六十歲的祖父多勞心勞力呢?

    周祥聽得葉雅茗這番話,他心裡一鬆,知道葉雅茗是認可他的為人和能力的。只是體恤年老的祖父,才不要他。並不是因為他曾拒絕過她。

    最難得的是,姑娘肯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還表示遇事會再借用他,這就說明姑娘已把他當成了半個自己人。

    這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她既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也全了自己對老太爺的感激與忠心。

    「多謝姑娘。」他跪了下來,給葉雅茗行了一個大禮。

    葉雅茗剛穿來時還不習慣這些禮俗,但慢慢也就習慣了。她自己不也常常給葉崇明、智能大師等人屈膝行禮嗎?說不定什麼時候也得給人下跪。入鄉隨俗即可,不必想太多。

    「你去幫我問問來運願不願意跟我。如果願意,我會去找老太爺把他要來。」她道。

    「是。」

    如果葉雅茗沒解釋那一句,周祥定然十分失落難過。但現在他雖然還很失落難過,但也只能歎息一句,將此事放下了。

    等老太爺歸西,他來投奔姑娘時,姑娘身邊的第一人就應該是來運,而他只能做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吧?但有什麼辦法呢?時也命也。

    他想跟在葉雅茗身邊,除了看中姑娘是葉家未來的掌權者,還因為跟在葉雅茗身邊做事太爽。

    她做事乾脆利索,下的指令清晰明確,不會含含糊糊,同時也會給辦事者留餘地,而不是讓人死板地一定照著她的方法和步驟辦事。

    同時,她獎罰分明,對辦錯事卻沒造成嚴重後果的下人也會包容一二。這樣的主子,可謂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

    能跟在她身邊辦事,周祥覺得,三生有幸。

    他告退離開,先去叫了來運,把葉雅茗的話給他轉述了一遍。

    看著來運歡天喜地地去了葉雅茗院子,他進了正院,把葉雅茗讓他回來的事跟葉崇明說了。

    葉崇明望著他,問道:「如果我讓你去跟著三姑娘,你願意嗎?」

    周祥腦子裡閃過無數種回答。

    如果他說不願意,有前一次的拒絕打底,老太爺會更加認定他的忠心,會更重用於他。以後就算他老人家不管事了,也定然會給他安排一個職位,不會讓他沒著落的。

    可想起聰慧過人、能洞悉人心的三姑娘,周祥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千萬不要在聰明人面前耍小聰明。只要三姑娘和老太爺把他的話一對照,他就被戳穿了。到時候,他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他老老實實把剛才跟葉雅茗的對話給葉崇明說了一遍。

    說完,他解釋道:「當初三姑娘問小人願不願意跟她時,小人拒絕了。只是這段時間跟著她做事,小人覺得既刺激又舒服。三姑娘聰明絕頂,料事如神,做什麼事情都能早早預料到先機,並埋下棋子,一擊得中,這種感覺讓人上癮。」

    他看了葉崇明一眼:「而且小人覺得,老太爺您以後會重用三姑娘,三姑娘對外卻沒一個得用之人。小人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這才擅自作主,向三姑娘自薦。」

    說著,他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請老太爺責罰。」

    葉崇明是個寬厚之人,又有意把周祥給葉雅茗使喚,儘管周祥主動要求換主人讓他心裡不爽,但也沒有太過生氣。

    尤其是,孫女關心體恤他,儘管她很需要周祥,卻還是把他留給了自己,這讓他老人家心情越發暢快,也就不在意周祥的這點小心機了。

    他道:「行了。既然是我孫女的孝順,那我就把你留在身邊吧。你也不要多想,你能幹,只要你的心在葉家,葉家就有你一席之地。」

    「三姑娘既說需要時借用你,可見她還是很賞識你的。等以後我選擇養老了,你再去三姑娘那裡為她效力。」

    「是。」周祥感激地道。

    這已是他最好的結局了。不管老太爺有沒有心存介蒂,至少他還願意把他留在身邊。而有三姑娘的賞識,他老人家也不會之後找機會把他處置了。

    「剛才你去喚來運的時候,那小子是什麼表現?」葉崇明問道。

    「那些話得三姑娘跟來運說,小人不好多嘴,只說三姑娘喚,來運就趕緊過去了。」周祥如實道。

    葉崇明點點頭。

    周祥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不愧是他選擇出來又培養了幾年的人。而周祥有點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這麼一想,他就釋然了。

    「行了,這段時間你也累著了,回去歇息吧。等明兒個再跟我出門。」

    「是。」

    ……

    來運那邊,聽說葉雅茗想把他要過來替她做事,他自然是歡喜不已,連聲答應道:「小人願意,小人願意。」

    葉雅茗問他:「你進府前原姓什麼?」

    來運聽這問話,越發心花怒放。

    要知道,下人剛買進府時,專門管教小廝丫鬟的嬤嬤都會按著府裡的起名習慣,給他們起名兒。等把他們教導到能侍候主子了,分到各院,各院的主子又會按著自己的習慣給他們改名。進府前的原名是徹底不用了。

    但葉家仁厚,只要他們忠心耿耿,又努力上進,等做到管事,葉家就會讓他們恢復自己原來的姓,李富、周祥、孟吉就是如此。

    周祥、孟吉只是小廝,但他們的地位不比李富低,所以也得了這樣的殊榮。

    現在三姑娘問他原姓,莫不是要提升他為管事?

    他連忙道:「小人原姓方。」

    葉雅茗點頭:「好運,幸也。你以後就叫方幸吧。」

    葉家是商賈之家,取名向來不講究雅致,而傾向寓意。昌盛繁榮,是四個老爺的名字;富貴吉祥,是管家、管事的名字。

    葉雅茗給自己手下取名,自然也得按這個套路來。幸福安康,她就覺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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