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昔邀曉 -【累了,毀滅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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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7 10:09 PM

第九十章

  中秋夜的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直到天亮時方才停下。

  雨後的清晨空氣濕潤,風一吹便泛起涼意,又是一夜難眠的燕蘭庭給還在昏睡中的岑鯨加了層薄衾,隨後才去梳洗換衣,給自己收拾出一幅人樣。

  往常屋裡有兩個主子要伺候,進出的丫鬟嬤嬤就沒下過三個,如今卻只剩挽霜,放輕了腳步拿來熱水和衣服,期間莫說抬頭,連呼吸都不敢太重,致使屋內落針可聞,靜得讓人害怕。

  那日在曲州改走陸路,燕蘭庭一路緊趕慢趕,剛進城就已經派人快馬回家,把自己回府的消息給帶了回去。

  結果半路派出的人又折了回來,告訴他瑞晉長公主在片刻前將夫人帶走了,府裡人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只能根據長公主殿下對夫人說的隻言片語推測是元家出了什麼事,要夫人趕緊去一趟,且夫人出門坐的還不是馬車,而是和長公主殿下共乘一騎,可見確實是件要緊的事兒。

  燕蘭庭心頭一跳,立刻讓車夫改道,前往元府。

  沒有蕭卿顏帶著,燕蘭庭無法像岑鯨一樣直接進去,他也沒耐心等元府的下人進府通報,因為他知道,若元老爺子當真快要不行了,元文松兄弟必然不會同意在這個時候抽空見他,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帶人闖了進去!

  元家書香世家,門第頗高,平日往來那個不是文人雅士,何曾見過這等霸道的陣仗。

  元府門房都被嚇傻了,可因為元府當時情況特殊,燕蘭庭又領著出門時帶的一批高手,因此竟真讓他闖進了別人家的府邸,還抓了人府上的小廝,呵令其領路,找到了元家老太爺的院子。

  可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他剛踏進院門,便聽見蕭卿顏那一聲充滿了驚懼的「吞舟」,這兩個字明明混雜在一眾哭喊聲中,卻是如此的清晰刺耳,令他徹底慌了心神。

  回過神時,他抓住了岑鯨那滿是鮮血的手,嘴裡不停地喚著岑鯨的名字,可岑鯨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也沒給他任何回應,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燕蘭庭肝膽俱裂,他以為六年前的一幕又將重演,他又一次失去了她,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是在她死後才得知死訊,而是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麼離開了自己。

  幸運的是,沈霖音也在元府。

  沈霖音出手穩住了岑鯨的一線生機,但也僅僅只是如此,之後無論是從宮裡請來的御醫,還是送去皇帝身邊假扮道士的羅大夫,皆言岑鯨的脈象已是絕脈,無藥可救。

  就連沈霖音也說自己僅有三成的把握能把人救回,這還是經過調養的結果,若非這些日子調養得當,沈霖音連這三成的把握都沒有。

  三成……

  「她的性命,就盡數托付給娘娘了。」燕蘭庭站在床前,對沈霖音深深一躬。

  面對這樣的燕蘭庭,沈霖音壓力很大。

  沈霖音醫治過不少人,見多了生離死別,清楚尋常人若是遇見重要的人命在旦夕,多少會情緒失控,表現再悲痛失態都算正常,偏偏燕蘭庭只在初到時表現出過些許異樣,隨後便是冷靜,近乎嚇人的冷靜。

  半點不顧自己的宣洩需求,死死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有條不紊,思慮周全,生怕被心態左右行差踏錯,導致結局無法挽回。

  燕蘭庭沒有失去理智,沒有咆哮著威脅她,說救不回來就讓她陪葬,但在無聲而冷冰的強壓之下,沈霖音無心再去消化岑鯨就是岑吞舟的事實,並自心底產生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讓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而總有些事情是人力無可挽回的,所以最壞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沈霖音用盡自己所能,期間缺少的藥材都讓蕭卿顏從宮裡拿了來,前後忙碌了兩天兩夜,差點把懷有身孕的自己搭上去,結果還是留不住岑鯨的性命。

  當時他們仍在元府,借用了元老太爺院裡的空屋,安置不便挪動的岑鯨。

  燕蘭庭靜坐在床邊,他握著岑鯨的一隻手,如石像般一動不動,垂著頭一聲不響。

  負責在外面收拾爛攤子的蕭卿顏聞訊跑來,呆呆地站在幾步之外,看著岑鯨不再起伏的胸膛,腳下像是生了根,無法再邁動半步。

  時間和空氣一同凝固,無人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因此他們做不出任何的反應,只能任由鋪天蓋地的悲傷將他們淹沒,讓他們窒息。

  天邊殘陽如血,落下的夕暉卻是疲憊而沉悶,透過窗戶,靜靜地照在細墁地面上。

  蕭卿顏呆站許久,最後想要邁步到床邊再看岑鯨一眼,卻因腿腳無力險些撲倒在地。

  神出鬼沒的駙馬扶住了她,她死死地抓著駙馬,強忍了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痛哭出聲,全無半點往日的矜持與高貴,只剩悔恨與哀慟,盡數賦予淚中。

  還小的時候,她總以為她這一生最痛之事,便是她想做浩翔天際的雄鷹,母后卻希望她做安於一隅的金絲雀,還時常當著她面怨恨她為何不是男子,既然生為女子,又為何不能乖乖聽父皇母后的話。

  後來她又以為,她這輩子最痛的,便是與岑吞舟從摯友走到決裂,曾經拉過她一把的少年郎,最後竟變成了她最討厭的模樣。

  再後來,她發現那少年郎從未變過,是她沒能看清,叫那少年走在她前頭,迎著槍林箭雨,為她留了一盞又一盞照亮前路的燈,可她卻來不及道一聲謝。

  如今她終於明白,原來不到歲月的盡頭,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多少。

  曾經以為無法放下的苦難與悲痛,過去後再回頭看,遠不及最新的傷口疼。

  現在她又有了新的傷口,足以叫她在往後的每一天問自己,若她沒有一時衝動把岑鯨帶來元府,讓岑鯨看著外祖父離世,是不是就不會害得岑鯨悲痛欲絕傷及肺腑,乃至丟了性命?

  蕭卿顏哭得無法自已,駙馬嘴笨不會哄人,只得手忙腳亂地替她拭去淚水。

  突然,駙馬的動作頓住,滿是焦急的眉眼染上錯愕,扭頭看向床上那具本該已經沒了生息的「屍體」。

  「她好像沒死。」

  駙馬平鋪直敘的聲音打斷了蕭卿顏混亂的情緒。

  蕭卿顏迷茫地止了聲,睜大淚眼,愣愣地抬頭看向駙馬,卻見駙馬一臉困惑地望著床上的岑鯨,像是不明白,自己方才明明感覺到岑鯨已經斷了氣,這會兒怎麼又續上了。

  駙馬的老本行是刺客,總在暗夜裡潛行,對活物的感知最是敏銳,雖然比不上他爹能看穿岑吞舟的性別,但也不至於在基礎功上出錯。

  蕭卿顏反應過來駙馬說了什麼,被駙馬攙扶著快步走到床邊,果然也察覺出了異樣。

  她像是怕自己看錯一般,死死地盯著床上的岑鯨,沙啞到不像話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恍惚:「動了……」

  蕭卿顏:「她還有氣……還、還活著!沈霖音!沈霖音呢!!」

  竟是不管不顧,喊起了已經逝世的皇后的大名。

  起初蕭卿顏的聲音並不能在燕蘭庭腦子裡拼湊出完整的含義,兩息後,他才逐漸恢復思考能力,僵硬的手指動了動,發現岑鯨的手還是熱的,柔軟的。

  ……她還,活著?

  燕蘭庭猛地抬頭,見岑鯨的胸膛確實如蕭卿顏所說,還有起伏,於是又伸手去探,發現岑鯨不知何時又恢復了呼吸。

  沈霖音被叫來時還以為蕭卿顏和燕蘭庭一起瘋了,人死怎麼可能復生,直到沈霖音撫上岑鯨的腕子,傻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表示岑鯨好像又活了。

  後續發展越發詭異——不需要沈霖音如何治療,湯藥也沒喝幾碗,岑鯨的身體就跟有神明庇護似的,一日好過一日,脈搏的跳動更是一日強過一日,最後甚至比吐血昏迷前還要健康,若非沒醒,早前的驚險就彷彿黃粱一夢般。

  岑鯨好轉的第二天,燕蘭庭就把岑鯨帶回了相府。

  蕭卿顏站在元府小門外,看著馬車離去,眉宇間仍是愁緒萬千,揮之不散。

  駙馬不明白,岑吞舟再一次死而復生,身體也已經開始好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蕭卿顏對著空蕩蕩的小巷,輕聲道:「我怕醒來的,未必是吞舟。」

  蕭卿顏和燕蘭庭都曾派人去青州調查過岑鯨的身世,所以他們都很清楚,「岑鯨」十一歲那年便是如此病重,險死後忽又恢復,而岑吞舟就是在那時,借「岑鯨」已經死去的身體,還了魂。

  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誰能保證這次醒來的,還是岑吞舟?

  蕭卿顏轉身回元府,秋風刮下枝頭的枯葉,也吹散了她之後的話:「若醒來的不是吞舟,那麼燕蘭庭殺完蕭睿,下一個便是我。」

  蕭卿顏能想到的事情,燕蘭庭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岑鯨的身體恢復並不意味著他就此放下了心,反而他就像個立在懸崖邊的人,日復一日地等待著那麼一雙手,只看那雙手是將他拉回去,還是將他推入萬丈深淵。

  燕蘭庭收拾好自己,挽霜又換了乾淨的水來。

  盆裡的熱水輕輕晃著,燕蘭庭挽起衣袖,不假他人之手,準備給岑鯨擦臉。

  浸過水的臉帕絞乾後還帶著熱氣,剛覆上岑鯨那張透著健康紅潤的臉,就惹得岑鯨顫了顫眼睫。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反應,要不是沈霖音昨日告訴過他,岑鯨的身體已經和常人無異,隨時都有可能醒來,燕蘭庭差點以為是自己思念過重,看花了眼。

  那麼醒來的人,會是他的吞舟嗎?

  燕蘭庭下意識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岑鯨。

  他也不知道自己像個木頭樁子似的在床邊盯了多久,因為直到岑鯨輕緩地睜開了眼睛,他才真正感受到時間的流動。

  寂靜的空氣中,醒來的岑鯨緩緩轉頭,看到了床邊望著她的燕蘭庭,和燕蘭庭髮間不知從何而來的白髮。

  燕蘭庭才三十出頭,哪來的白髮?

  總不能是2700花了十幾年的時間來給她修復身體吧?

  岑鯨疑惑著,唇瓣輕動,想說什麼,卻因為躺了太久,發出的聲音很輕很輕,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可燕蘭庭聽見了,她說的是「明煦」,她在喚他。

  ——是她。

  又一次失而復得,無需再克制壓抑的燕蘭庭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聲染輕顫,回說:「我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7 10:17 PM

第九十一章

  枝頭雀鳥嘲哳,岑鯨眯著眼往窗外盯了會兒,看那小鳥在樹上一蹦一跳,顛得樹枝輕輕晃動。

  搭在她腕上的手悄然收回,岑鯨也跟著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給自己把完脈的沈霖音。

  沈霖音的肚子還是她印象中的大小,衣服也是前陣林嬤嬤說換季轉涼,徵詢過她的意見後給沈霖音備的秋衣,可見她並未昏迷太久。

  也就是說……

  岑鯨歪了歪腦袋,把頭靠在背後給她當墊背的燕蘭庭的胸膛上。

  ——燕蘭庭的白髮與歲月無關,多半是因自己而生。

  岑鯨暗自心疼。

  對面的沈霖音一邊告知眼前二位岑鯨的身體已無大礙,且半點沒有躺了八天的人可能該有的各種後遺症,健康得不合常理,一邊把兩人過分親暱的距離收入眼底,心裡憋悶得慌。

  那日在元府,除了元文松兄弟和他們的妻子,以及蕭卿顏,就數她沈霖音站得最近。

  所以岑鯨在元老太爺面前的表現,她看得一清二楚,要這樣都還識不破岑鯨的身份,沈霖音這腦子也不用想著治病救人了,直接拿去餵狗還有用些。

  然而「岑鯨像岑吞舟」和「岑鯨是岑吞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一想到自己曾在昔日憧憬之人面前表露出極為刻薄惡毒的一面,還口口聲聲說對方是已經故去的岑吞舟的替代品,沈霖音便覺得羞愧尷尬,更別提自己的前夫還是殺害岑吞舟的凶手,估摸自己後來那點想要討好他以求平安的小心思也都被看穿了。

  若非岑鯨昏迷不醒,沈霖音當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連夜潛逃出京也行。

  如今岑鯨醒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同對方交流,只能把心裡話憋著,僅提對方的身體情況。

  沈霖音話音落盡後,岑鯨同她道了聲:「多謝。」

  沈霖音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隨即起身到桌前收拾藥箱,動作飛快,只想快點離開。

  燕蘭庭拉著岑鯨的手收回被子裡,又替她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外衣,接著半點不顧及沈霖音的尷尬情緒,對著沈霖音的背影問道:「娘娘可知她的身體突然恢復是何緣故,會否傷及別處,日後還會不會出現別的問題?」

  燕蘭庭在官場上來去,最是不信天上掉餡餅那套,早前沈霖音診出岑鯨命不久矣,他便知這是岑吞舟死而復生的代價,眼下難免更加謹慎一些。

  沈霖音動作凝滯,略顯僵硬地側過了身,心虛道:「我已經不是皇后了,燕大人不必再喚我『娘娘』,當我是尋常大夫便可。」

  燕蘭庭一臉漠然:「沈大夫。」

  沈霖音這才看向岑鯨,斟酌再三,開口:「岑……」

  「夫人」二字卻是怎麼都吐不出口。

  沒人告訴她岑吞舟本就是女子,因此在沈霖音眼裡,岑吞舟始終都是個男人,不過死而復生後才成了女子,叫她對一個男人口稱「夫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所幸她也沒糾結太久,很快便換了個稱呼,也算是向岑鯨表明自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岑大人的脈象與常人無異,看不出有任何問題,當然也可能是我醫術不精,至於為何會這般離奇,我不知道。」

  這點她還是很坦然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她隱隱有預感,自己不知道,岑鯨本人未必不知。

  沈霖音看著岑鯨的目光不免帶上幾分探究——起死回生之法,想來這天下應該不會有大夫不好奇。

  岑鯨迎著沈霖音的視線,掛上淺笑,道:「看我做什麼,你才是大夫,你都弄不明白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沈霖音想想也是,岑鯨若當真知曉起死回生的辦法,早前也不會受自己要挾,還讓蕭卿顏助她從宮裡脫身。

  沈霖音轉身收拾好東西就要走,一秒都不想多留,免得被自己當初幹下的蠢事尷尬死。

  準備繞出屏風時,沈霖音又想起岑鯨身體康復,自己的去留也該問問。

  當著岑鯨的面問,絕對比單獨找燕蘭庭問要好,因此就算尷尬,她也還是停下腳步,回過了身。

  結果這一回頭,就看見岑鯨反手摁著身後燕蘭庭的後頸,衣袖因手臂高舉而滑落至臂彎,露出纖細的前臂,瑩如白玉。

  燕蘭庭順著岑鯨的力道低下頭,兩人的鼻尖距離極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吐息。

  下一刻,岑鯨察覺到沈霖音還沒走,扭頭朝屏風那看去,正看見沈霖音落荒而逃的背影。

  燕蘭庭好歹會些武功,感知比岑鯨要敏銳許多,也知道沈霖音回頭看到了什麼,但他並不在乎被人看見,甚至因為岑鯨扭頭而有些遺憾,主動把額頭抵在了岑鯨的額角邊,試圖通過近距離的接觸,汲取更多的安全感。

  岑鯨不僅放任,還問:「忙嗎,不忙就先陪我躺一會兒。」

  燕蘭庭當然不忙,自岑鯨昏迷後,他沒有離開過半步,對外亦是告病,莫說返京後要進宮復命見皇帝,就是早朝都沒再去過,只偶爾聽暗衛匯報一些消息,再傳些指令給自己手下的人,以免鬧出什麼事來,阻礙他留在府裡照顧岑鯨。

  燕蘭庭脫了外衣,陪岑鯨一塊在床上躺下。

  岑鯨其實不睏,她讓燕蘭庭陪自己躺一會兒,純粹是看燕蘭庭的臉色不好,顯然是因為自己的事情沒好好休息,這才找了個藉口,想讓他安心休息會兒。

  誰知燕蘭庭也睡不著,每每閉上眼,都會在幾息後睜開。

  岑鯨清楚捕捉到燕蘭庭眼底的睏倦,很是無奈:「你睡不睡?」

  燕蘭庭抿了抿唇,坦然道:「不敢睡。」

  他生怕一覺睡醒,會發現岑鯨的甦醒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岑鯨在被子下翻了個身,手臂撐著枕頭,手掌支著腦袋:「那我們說會話?」

  燕蘭庭看著她:「好。」

  岑鯨開始沒話找話,意圖分散燕蘭庭的注意力,讓他能聊著聊著睡過去:「你是不是沒讓瑞晉來看過我?」

  蕭卿顏與岑吞舟關係匪淺,和燕蘭庭卻是尋常的合作關係,兩人會因為岑鯨吐血昏迷而鬧翻,簡直再正常不過。

  燕蘭庭也沒粉飾太平,直言:「嗯,她來過幾回,都讓我攔門外了。」

  其實不止蕭卿顏,還有岑鯨的舅舅舅母、陵陽縣主、水雲居的雲息江袖……甚至連葉臨岸的妹妹葉錦黛也來過。

  岑鯨意外:「怎麼都來了?」

  燕蘭庭想了想,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解釋。

  元府畢竟不是相府,加上當時局面混亂,許多消息都壓不下去,因此走漏風聲,導致京城謠言滿天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起初謠言的重點還是在燕蘭庭身上,說他在元家老太爺去世當日擅闖元府,是害死元老太爺的真凶,一度惹得京城內外的讀書人群情激奮,更有各大書院與國子監的學生罷學,聚集到宮門外,求皇帝為元家老太爺討一個公道。

  後來是元文松出面澄清,才讓事情不至於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可元文松只說自己父親的死與燕蘭庭無關,並未否認燕蘭庭曾在當天闖入元府,也沒說燕蘭庭當天到元府究竟是為了什麼,因此私底下還是有很多人覺得真相就是燕蘭庭害死了元老太爺,後又以權相逼,讓元文松不得不出面替他說話。

  最後讓事情真正得以平息的,是另一則傳聞,傳聞元老太爺掛念自己的學生岑吞舟,元家人為了卻老太爺的心願,就把燕蘭庭的夫人——也就是和岑吞舟長相相似的岑鯨請去元府,假冒岑吞舟。

  不曾想正好趕上燕蘭庭回京,引起誤會,這才有了後來燕蘭庭硬闖元府的事情發生。

  這條傳聞倒是比燕蘭庭回京當日無緣無故跑去元府氣死老人家要合情合理許多,可傳言哪會有停的時候,加上元老太爺明明已經去世,過後卻依舊有御醫上門,且燕蘭庭也沒在元老爺子去世當天離開元府,此後還一直告病不出。

  於是傳言又開始進一步發展,其中最離譜的一個版本,同時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一個版本,說岑吞舟當年根本沒死,而是吃了仙人賜的丹藥返老還童,並在回京前男扮女裝,改名岑鯨。

  而這岑鯨,正是如今的丞相夫人,那日也不是元府請了丞相夫人去,而是丞相夫人自己前往元府,想見自己的老師最後一面,結果卻因親眼看著老師離世而大受打擊,當場吐血,致使元府在老太爺離世後又請了宮裡的御醫來救治「她」。

  傳聞編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深信不疑,還說如此便可解釋不近女色的燕相為何會接受這門近乎羞辱的賜婚,因為岑家那位表姑娘就是燕相的老師岑吞舟啊!

  身為學生,燕相幫自己的老師隱瞞身份,二人為此假成婚,簡直再合理不過。

  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雲息江袖他們自然要來問個究竟,不過燕蘭庭把他們都攔在了相府門外,只見了岑鯨的舅舅和舅母。

  因為燕蘭庭清楚,岑鯨絕不願意讓自己的舅舅舅母知道自己是岑吞舟。

  所以哪怕燕蘭庭當時根本就沒把握保證最後醒來的人會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岑鯨,卻還是抽出時間去見了白志遠和楊夫人,編造謊言告訴他們,岑鯨確實是被元府請了去,還因為親眼看著元老太爺離世,被嚇得不輕,因此重病在床。

  岑鯨身體不好,年紀又小,會被老人離世嚇住,並不奇怪。且舅舅舅母是看著岑鯨長大的,對岑鯨的來歷和性別再清楚不過,於是堅定了想法,並不把外頭的傳言當真。

  燕蘭庭把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越說語速越慢,最後果真閉上眼,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留下的陰影太重,燕蘭庭睡得並不安穩,每隔小半個時辰就要醒來一次,要岑鯨抬手拍拍他,他才敢閉上眼,繼續睡下去。

  燕蘭庭斷斷續續睡到中午,醒來時岑鯨的手就放在他的頭髮上,來不及收回。

  兩人此前都刻意避免提到燕蘭庭的白髮,此時被撞見,岑鯨避無可避,只說:「怪我。」

  燕蘭庭伸手抱住岑鯨,不是把岑鯨攬進懷裡,而是把自己埋進岑鯨懷裡:「上了年紀自然會長白頭髮,為什麼要怪你?」

  岑鯨撫著燕蘭庭的後腦勺,好笑:「你是當我沒經歷過你這個年紀嗎?」

  三十多歲又不老,況且燕蘭庭離京之前可是滿頭烏髮,短短一個月,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就長這麼多白髮。

  燕蘭庭不再狡辯,閉上眼說:「白髮而已,你不嫌棄,便沒什麼。」

  岑鯨:「我自不會嫌棄,只要……」

  燕蘭庭又復睜開眼,聽見岑鯨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在嘆息:「只要你不是死在我前頭,怎麼樣都行。」

  燕蘭庭沉默許久,突然喚了一聲:「吞舟。」

  岑鯨:「嗯?」

  燕蘭庭收緊手臂,說:「唯獨這件事,我沒辦法答應你。」

  心愛之人離世的痛苦,他不想再體會第三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7 10:31 PM

第九十二章

  岑鯨倒是沒有因此責怪燕蘭庭。

  畢竟她不希望燕蘭庭死在自己前頭,也是害怕承受心上人離世的痛,況且生死之事也並非全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要因此耽擱了本該和和美美的日常,未免本末倒置。

  「不答應就不答應吧。」岑鯨換掉那讓氣氛染上沉重的話題,拍了拍燕蘭庭,沖著他指使道:「去叫廚房給我弄些吃的,我餓了。」

  岑鯨剛醒來的時候沒胃口,只吃了碗好消化的粥,直到這會兒才終於恢復點食欲。

  燕蘭庭乖乖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到外間,喚屋外候著的丫鬟傳話廚房,送吃的來。

  岑鯨的甦醒,徹底打破了這些日子籠罩在相府的壓抑氣氛,挽霜在岑鯨醒來後還偷偷躲屋外抱著自己的小姐妹哭了一場,就連林嬤嬤也端不住往日的穩重,都大半天過去了,送吃的進來時,臉上還掛著笑,見岑鯨胃口好,高興得眼角也跟著濕潤了,岑鯨只當看不見,免得林嬤嬤不好意思。

  待吃飽喝足,悠閒的時光暫告一段落,燕蘭庭就是再不捨,也該去處理外頭的事務。

  這不單單是為他自己,也是為了岑鯨。

  於是燕蘭庭同岑鯨說了一聲,便離開主院,去了書房。

  岑鯨也不是只曉得談情說愛的戀愛腦,且她也在燕蘭庭如今的職位上待過,深刻明白站得越高越容易摔的道理,所以她也沒把燕蘭庭離開的事兒放心上,還把挽霜叫來,問她這些日子外頭發生的事情,好決定是否要繼續「病」下去。

  岑鯨這廂正聽挽霜說著外頭那些謠言,內容跟燕蘭庭告訴她的大同小異,那邊燕蘭庭突然又回來了,還帶回來兩大箱的……公書信件。

  是這八天積攢下來的量。

  岑鯨,愣怔:「你把這些拿來幹嘛?」

  燕蘭庭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怕看不完,你幫幫我。」

  岑鯨:「……」

  真的嗎?我不信。

  燕蘭庭的效率岑鯨知道的,不比她當年差,且這兩箱東西裡頭,有許多都已經失了時效性,略略看一眼,心中有數就行,估摸著明天就能看完,哪裡需要她幫忙。

  但既然燕蘭庭開了這個口,岑鯨也不拒絕,並在不久後,明白了燕蘭庭把東西從書房拿來這裡的目的——

  他就是不想讓岑鯨離開他的視線。

  室內很安靜,但卻不是之前那種讓人害怕的寂靜,而是祥和的,令人感到舒適的寧靜,因此就連路過的小麻雀也膽大了起來,輕飄飄停落在窗沿,腦袋一扭一轉,頂著一雙小黑豆眼往屋內張望。

  突然,空氣中冒出一句:「越發黏人了。」

  這話聽起來像長輩苛責晚輩,偏又帶著毫不掩飾的無奈,且還出現在夫妻之間,於是便有了幾分寵溺的意味,連窗邊的麻雀都驚不走。

  燕蘭庭聽見,並不應答,只微微勾起唇角,飛快將那些文書信件一一看過去。

  岑鯨知道了燕蘭庭的目的,也就不再真情實感地幫忙,時不時走個神發個呆,想起燕蘭庭和挽霜說的那些謠言,還毫不客氣地打擾燕蘭庭,問他:「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都是誰傳出去的?」

  百姓就是再愛聽離奇狗血的故事,也沒道理靠口耳相傳編到這個地步,但要是誰別有用心,那就另當別論了。

  燕蘭庭:「有些是長公主殿下散播出去的,她這麼做前,有提前來信同我說過。」

  那些信件燕蘭庭看了沒回,也沒功夫拿到書房去,被他隨手放在床邊的櫃子裡。

  燕蘭庭拿出信件給岑鯨看,信件上,蕭卿顏說得很清楚,她這麼做是為了避免那群讀書人的怒火燒到燕蘭庭身上,把當時心裡只有岑鯨,裝病不出相府的燕蘭庭燒死。

  所以蕭卿顏所散播的謠言內容僅止於「元家為了卻老爺子生前最後的心願,請岑夫人過府冒充岑吞舟,不想惹了回京的燕丞相誤會,導致燕丞相帶人擅闖元府」。

  燕蘭庭雖然不曾回信,但也派暗衛知會過朝中屬他那一派的大臣,讓他們順著蕭卿顏放出的謠言,跟在朝堂上參他的人爭論辯駁。

  這招確實好用,免了燕蘭庭不少麻煩,也讓他能一直在府中照顧岑鯨。

  至於後續傳言為什麼會在變得離譜的同時,越來越接近真相,亦是有人刻意為之。

  不過那人不是蕭卿顏,而且蕭卿顏還在寄給燕蘭庭的信中提及自己查出了那人的身份,便是胥王世子——蕭閔。

  岑鯨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蕭閔是誰。

  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大皇子被毒殺之後,蕭卿顏在和燕蘭庭討論該讓誰繼位時,提到過這位世子。

  她說這位胥王世子體弱多病,與其父胥王關係不好,不失為一個好拿捏的傀儡。

  當時燕蘭庭就對胥王世子的無害抱懷疑態度。

  後來岑鯨指出蕭睿就一個兒子,最希望大皇子死的,恐怕就是蕭睿的堂兄弟和侄子。岑鯨還讓燕蘭庭散播皇后懷孕的消息,看能不能釣出幕後那條大魚。

  等到燕蘭庭離京,那條大魚果然按捺不住,借安貴妃之手把沈霖音給蕭睿下毒的消息捅到了蕭睿面前,還試圖污蔑沈霖音與安王有染,好讓蕭睿懷疑沈霖音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

  事後蕭卿顏一路追查,查到了這位胥王世子蕭閔頭上。

  元家老爺子出事前,岑鯨就聽蕭卿顏提起過,說她準備幫胥王一把,把世子位挪給蕭閔的弟弟,至於蕭閔,此人太會偽裝又心狠手辣,他既然能狠下心對年僅四歲的大皇子下手,不顧半點血緣親情,那蕭卿顏也不會看在對方同姓蕭的份上放他一馬。

  大約是被蕭卿顏逼到了絕境,蕭閔趁燕蘭庭罷工,蕭卿顏焦頭爛額之際,讓人傳出了岑鯨就是岑吞舟的「謠言」。

  這個人僅憑元府一事,就看出岑鯨對蕭卿顏和燕蘭庭的重要性,又深知自己沒辦法越過面前那兩座大山,索性在蕭卿顏捏死自己之前,拉岑鯨給自己陪葬。

  所以蕭閔並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勘破了真相,他就是狗急跳牆才有了這麼一齣,想利用蕭睿對岑吞舟的恨,把蕭睿當刀,替他殺了蕭卿顏和燕蘭庭最珍視的人。

  真是,又瘋又聰明。

  能把這樣的敵人扼殺在搖籃裡,何其幸運。

  岑鯨把信折好放回信封,至於蕭睿那邊……

  岑鯨眸底一黯,對著蕭卿顏的信件默默出神,直到夜幕降臨,燕蘭庭喚她吃晚飯,她才回過神,問燕蘭庭:「關於蕭睿,你是怎麼想的?」

  燕蘭庭很乾脆,因為他不像岑鯨,和蕭睿有過同生共死的情誼,因此他對蕭睿恨得特別純粹:「我想他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安全。」

  岑鯨「唔」了一聲,沒有再問有關蕭睿的事情,跟燕蘭庭一塊吃了晚飯。

  飯後燕蘭庭繼續忙碌,岑鯨讓挽霜拿來紙筆,給舅舅舅母他們寫信報平安。

  等信寫完,岑鯨一問時間才知已經是深夜。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半點不覺得睏倦。

  要知道往常這個時候,她早就睡死過去了。

  不過想想也對,她原來是因為身體不好才會容易感到疲憊,真正的十八歲少女,確實該有這樣充沛的精力。

  她在現代的時候,十八歲正好是高三,每天學到凌晨一點多,早上還要五點半起來背單詞。

  當岑吞舟的時候也是如此,仗著年輕身體好,天天熬夜,雖然早起會痛苦,但也只是睏得睜不開眼,不會像岑鯨之前那樣頭痛想吐,難受得全身器官都在抗議。

  ——這就是「健康」啊。

  岑鯨一邊感慨,一邊看向燕蘭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燕蘭庭也是沉浸在公務中,才反應過來已經這麼晚了,不肯讓岑鯨熬夜,於是吩咐下人把榻桌從床上拿走,自己起身到床邊,催著岑鯨蓋好被子睡覺。

  那雙握慣了筆桿子的手修長俊氣,提著被子把岑鯨往床上按,卻被岑鯨拉著,一塊拽進被香軟的窩裡。

  夜裡燕蘭庭依舊睡不安慰,總要醒來許多次,確定岑鯨就在自己懷裡,還用一隻手臂環著自己,被子下的腿纏著他的,不是記憶中那副昏迷不醒的躺屍模樣,才能繼續安然睡去。

  第二天岑鯨起了個大早,通體舒暢,愈發意識到自己重新擁有了健康。

  不過她本人還是很怠惰,面對挽霜和林嬤嬤依舊話少,做過最耗體力的運動,就是飯後拉著燕蘭庭到花園散步消食。

  當天傍晚,燕蘭庭看完了那兩大箱文書信件,期間還跟岑鯨商量了幾件事,同時派出暗衛,做了些安排。

  岑鯨等他忙完,和他說了一下,想把蕭卿顏叫來私下見一面。

  燕蘭庭沒有異議,不過這會兒外頭已經響起了宵禁的鼓聲,就此事推到了明天。

  晚上,兩人早早便漱洗完,上床睡覺。

  岑鯨罕見地出現了睡不著的情況,又想起燕蘭庭昨晚睡不安穩,她便往燕蘭庭唇上親了一口。

  燕蘭庭猝不及防,略有些迷茫地看著岑鯨。

  岑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哄你,只能這樣了。」

  這算……聊表心意?

  燕蘭庭沉默。

  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岑鯨確實表現的比燕蘭庭還要像個直男,根本不懂什麼叫柔情蜜意。

  既然如此,燕蘭庭也只能自食其力,開口問岑鯨,能不能再親一下。

  岑鯨無有不依,只是這次的吻在燕蘭庭的主動下,比方才要綿長許多,極盡溫柔,兩人的氣息也在曖昧的漬漬聲中逐漸凌亂… …

  偏偏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後是林嬤嬤的聲音——

  「老爺夫人,長公主殿下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7 10:50 PM

第九十三章

  床帳之內,凌亂的呼吸許久方從粗重轉輕,岑鯨按住燕蘭庭的肩頭,一面把他壓回床上,一面借力起身,啞著嗓子道:「我去見她。」

  話落,燕蘭庭下意識抓住岑鯨的手腕,隨即又慢慢鬆開……

  他發誓,他說讓岑鯨再親他一口的時候,想的真就是「再親一口」,不曾有更多的綺念。畢竟岑鯨才剛醒來沒兩天,就算沈霖音說她現在的身體與常人無異,燕蘭庭還是會有所顧忌,不至於如此……色急。

  最開始也確實如此,唇瓣間輕碾慢磨,不僅溫柔,還帶著珍惜與愛重,就像對待易碎的珍寶,明明疼惜到骨子裡,卻又因為害怕自己的愛意會傷著對方,於是費勁心力去收斂,去克制。

  可等他回過神,岑鯨的身子已經覆在他身上,連帶著氣氛也逐漸往意亂情迷的方向滑去,以至於被打斷後,他甚至有些不滿,身體更是比腦子要快一步,抓住了岑鯨的手腕,想要和她一起去見蕭卿顏。

  然而他現在的狀態,實在需要好好「冷靜」,所以他最後還是鬆開了岑鯨的手,並在岑鯨回頭看他時別開臉,顯出幾分難得的窘迫。

  岑鯨好笑地湊過去:「要不我先幫幫你?」

  燕蘭庭:「……只要你確定長公主殿下不會闖進來。」

  燕蘭庭白天吩咐暗衛出門辦事,沒有顧忌蕭卿顏那邊,因此只要蕭卿顏注意到,必然會懷疑岑鯨已經醒了。

  考慮到蕭卿顏那個暴脾氣,加上此前燕蘭庭一直攔著不肯讓她見岑鯨,多日來的憋悶累積到現在,衝動之下讓駙馬帶她闖進相府主院,不是沒可能。

  要真被撞見,可就太尷尬了。

  岑鯨想想也是,但不是因為怕尷尬——她的臉皮可比燕蘭庭要厚——而是單純的佔有欲作祟,不太樂意獨屬於自己的風景被旁人看了去。

  哪怕是意外也不行。

  於是岑鯨放棄了「先幫燕蘭庭解決生理問題」的選項,隨便找了身衣服換上,頭髮都沒梳,就去見蕭卿顏去了。

  蕭卿顏大半夜偷偷過來,態度雖然霸道,用武力硬進了相府,心中卻是忐忑不已,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誤會,岑鯨其實還沒醒,又或者醒來的不是她。

  她甚至想過,醒來的要不是岑鯨,那麼燕蘭庭極有可能對她瞞下此事,讓醒來的那人假扮岑鯨騙她,好叫她放鬆警惕,待解決了蕭睿,日後再對她下手。

  不得不承認,蕭卿顏對燕蘭庭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若醒來的不是岑鯨,而是不知從哪來的孤魂野鬼,借屍還魂,那麼燕蘭庭必將在得而復失後,走向比六年前更加極端的道路。

  且這次,他可能不會再顧慮岑吞舟費心留下的大好河山,連帶這留不住她的人世一同恨上。

  蕭卿顏心亂如麻,幾次強迫自己把可能出現的結果先設想周全,再一一備好退路,卻每次都卡在設想結局那一步,為岑吞舟可能就此離世而痛心迷茫。

  她端起相府下人給她備的茶,正要喝一口冷靜冷靜,忽見岑鯨身影,且還就只有她一個人,連頭髮都沒梳,就這麼披散著,隨便拿一條緞帶綁了垂在身後,半點沒有要把自己收拾齊整再來見當朝長公主的意思。

  不客氣,不成體統,也沒有對上位者足夠的尊重和敬畏,叫下意識起身的蕭卿顏濕了眼眶,被隨手放回桌上的茶盞更是灑出了大半的茶水,燙濕了她的手指。

  「你說你這大半夜的……等、等等,別哭啊。」只說了一半的埋怨轉瞬就軟了口吻。

  幸好蕭卿顏要強,很快就把失控的情緒忍了下去,又有一直跟在蕭卿顏身後的駙馬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免了岑鯨手足無措。

  待局面可控,岑鯨才問:「不哭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十足十的岑吞舟作態,令蕭卿顏很是安心地回了她一句:「閉嘴!」

  岑鯨依言閉了嘴,走到蕭卿顏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被她打翻的茶盞扶正,免得滾落到地上去。

  蕭卿顏也跟著坐下,她看岑鯨氣色比昏迷前還要好,反而起了擔憂,問:「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岑鯨說:「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應當不成問題。」

  蕭卿顏又問:「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岑鯨突然心虛:「……昨日。」

  蕭卿顏果然怒了:「昨日醒的?!那你為何一直不派人同我知會一聲!」

  岑鯨趕緊告饒:「我的錯我的錯。」

  岑鯨認得乾脆,蕭卿顏也沒有因此抓著不放,她抿著唇,默了片刻,道:「你有什麼錯,錯的是我才對。」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那日她就不該一時衝動,把岑鯨帶到元府去。

  岑鯨知曉蕭卿顏在懊悔什麼,面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輕聲道:「能見到老師最後一面,我已無憾,你也不必為此自責。」

  說完岑鯨又轉開話題,不讓蕭卿顏在糟糕的情緒中沉淪,拉著她聊起了別的,比如那位胥王世子蕭閔。

  蕭卿顏對待敵人向來跟秋風掃落葉似的無情,如今那蕭閔躺在病榻上只剩半口氣,死不死的,只是時間問題。

  兩人正聊著,燕蘭庭來了。

  和岑鯨不同,燕蘭庭衣著齊整,還規規矩矩地跟蕭卿顏行了禮。

  燕蘭庭和蕭卿顏的關係因為岑鯨的甦醒從破裂邊緣拐了回來,但要就此毫無芥蒂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還好,他們倆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不似少年人那樣會意氣用事,且有岑鯨從中協調,因此交談起來還算和諧。

  兩人就日後的安排進行了商議,期間因為提及蕭睿,岑鯨又悄悄地安靜了下去,低頭擺弄自己的頭髮,不發表任何意見。

  待二人商議出個章程,已是月上中天。

  蕭卿顏準備離開之際,岑鯨忽然叫住她——

  「有一事,遲點談也來得及,我就先跟你提一提。」

  蕭卿顏:「什麼?」

  岑鯨:「待安排妥當,便放沈霖音離京吧。」

  蕭卿顏不太想答應,沈霖音若是尋常婦人倒沒什麼,偏偏沈霖音醫術高超,就這麼留著,恐怕會有隱患。

  但她願意聽聽岑鯨的想法:「為什麼?」

  岑鯨知道自己的理由說服不了蕭卿顏,又嫌拿假話搪塞麻煩,索性扔出句:「因為我想?」

  蕭卿顏蹙眉:「這話晦氣,以後別說了。」

  岑鯨不理解,怎麼就晦氣……哦,對了,上次她說完這話,當晚就死了,難怪蕭卿顏嫌這話晦氣。

  敷衍的話不讓說,岑鯨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實相告:「她是大夫,她活著,能救很多人。」

  蕭卿顏果然不能接受這個理由,但看在岑鯨的面子上,她還是先應下了。

  第二天沈霖音來給岑鯨診脈,岑鯨就同沈霖音說了這件事。

  沈霖音沒想到自己還不曾提,岑鯨就已經替自己做好了安排,心中的情緒實在難以言表,正想著無論如何也該道聲謝,就聽岑鯨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沈霖音:「你說。」

  岑鯨:「明煦若找你醫治白髮,你替他看看,如果身體沒什麼大礙,給他尋些藥膳方子便可,別給他開藥。」

  是藥三分毒,只要身體無恙,食療盡夠了,沒必要用藥療。

  沈霖音記下,離開時正好遇到燕蘭庭回府,找她尋藥。

  她記得岑鯨的囑托,替燕蘭庭號了脈,確定燕蘭庭的身體並無大礙,就準備去找些針對白髮的藥膳方子給他。

  誰知燕蘭庭來找她,不僅僅是想治自己的白髮,還想問她要避孕的藥物。

  沈霖音愣住。

  避孕?

  誰避孕?岑鯨?

  沈霖音知道這倆不是因為師徒關係假成婚,雖然大受震撼,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那頭岑鯨剛吩咐她不要給燕蘭庭開藥,而是選擇見效更慢的食療,半點不嫌棄燕蘭庭的白髮,這頭燕蘭庭就要讓岑鯨喝避子湯,多少讓沈霖音感到不舒服。

  難不成這天下的男子,都是一個德行嗎?

  沈霖音刻薄的那一面蠢蠢欲動,偏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撫著肚子強忍住衝動,委婉道:「夫妻間生兒育女本就尋常,開這藥做什麼?」

  燕蘭庭半點沒考慮到沈霖音是個孕婦,直言:「產子如走鬼門關,我不會讓她冒這個險。」

  沈霖音半點不覺得感動,繼續拒絕:「這藥誰都會開,你找其他大夫,讓他們給你開就是。」

  燕蘭庭:「尋常避子湯傷身,你醫術高超,應該能……」

  應該能給出不傷身的藥?做什麼夢!

  沈霖音怒上心頭,一時忍不住,正要譏諷「你既然如此在乎她的身體,為何不能忍下自己的欲望,非得讓她吃藥也要在她身上一逞獸欲?」。

  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聽到他下一句是:「應該能給出男子用的避孕方子。」

  沈霖音驀地啞火,尖酸刻薄的話語就這麼卡在喉間,上上不來,下下不去,憋得她萬分難受。

  燕蘭庭:「不能?」

  被質疑醫術水平的沈霖音:「……我勸你先去同她商量商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09:21 AM

第九十四章

  昨晚蕭卿顏和燕蘭庭商議決定,不對外隱瞞岑鯨醒來的消息。

  於是燕蘭庭進屋時,岑鯨正吩咐挽霜,把她前日寫好給舅舅舅母以及其他人報平安的信都送出去。

  挽霜離開後,岑鯨看向燕蘭庭,問:「怎麼回來這麼早?」

  燕蘭庭走到岑鯨面前,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告訴她:「我方才去找沈大夫了。」

  岑鯨裝傻:「唔?你找她幹嘛?」

  燕蘭庭握住岑鯨朝他伸出的手:「問她要避孕的藥。」

  這是岑鯨沒想到的,她拉著燕蘭庭把文椅分給他一半:「然後呢?」

  燕蘭庭:「她讓我先找你商量,說是你囑咐過她,不許我亂吃藥。」

  岑鯨一時沒反應過來。

  主要是作為一個殘存著現代記憶的人,對於避孕措施,首先的想法就是「男戴套,女吃藥」。

  因此燕蘭庭說到避孕藥,她便下意識以為那是給自己喝的,愣是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是燕蘭庭自己要喝。

  「男的喝,管用嗎?」岑鯨有點好奇。

  燕蘭庭:「不知,所以我才找她。」

  「唔……」岑鯨試圖回憶有關的現代知識,奈何她在這個世界待太久,許多記憶都已經變得模糊,片刻後才抓到重點:「你不想要孩子,是不是該先同我說一聲?」

  燕蘭庭垂著眼低下頭,沒說話。

  若是年紀小的少年,這麼低著頭不說話,只會讓人覺得乖巧可憐,但要換作成年男子,且還是平日裡積威甚重,氣質肅冷的成年男子,又獨獨對她這般,真是能叫人把心都化了。

  岑鯨再三告誡自己莫要沉迷色相,抬起他的臉問:「我說錯了?」

  燕蘭庭搖頭:「沒有,不過……」

  燕蘭庭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就算你想要懷孕生子,我也不會答應。」

  「好霸道。」岑鯨笑著:「所以不問我,直接就去找沈霖音拿藥了?」

  燕蘭庭默認。

  岑鯨能猜到燕蘭庭在擔心什麼,也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但她還是斂了笑,認認真真告訴眼前的人:「下回不許這樣,你直接跟我說,我未必不會依著你,可你要瞞我,我定會生氣。」

  燕蘭庭:「記住了,那……」

  岑鯨又復笑道:「不生就不生吧,反正吃藥的是你。」

  況且她又不是沒養過孩子,不缺那癮,也沒那非生不可的執念。

  ……

  報平安的信件送出後,沉寂了許多日的相府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率先跑來的毫無疑問是陵陽縣主,這廝因為擔心岑鯨,連出門玩的興致都沒了,甚至還謀劃著過幾日要夜闖相府,因此信件到時,她正好在家,看完後急忙叫人套了馬車,直奔相府。

  之後是岑鯨的舅舅舅母和江袖雲息。

  舅舅舅母沒陵陽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又守禮節,因此是先遞了帖子,然後才來探望岑鯨。

  雲息江袖倆依舊是偷偷地來,畢竟雲記明面上與相府無關,避嫌還是要的。

  這些人之後,岑鯨又陸續收到一些相熟之人的來信問候,都是聽說了陵陽縣主和白家登門相府的消息,故而寫信給岑鯨,有閒聊的,也有探問的,更有邀請出門游玩或吃宴的。

  岑鯨挑了些回信,剩下的沒管,並在幾日後同燕蘭庭一塊出京,去了林州。

  林州離京城不遠,快馬一天就能到,馬車的話,兩天綽綽有餘。

  元家祖籍林州荃縣,老太爺去世後在京停靈七日,葬於故鄉林州。

  岑鯨此前昏迷,沒能去元府吊唁,連送都沒趕上送一程,如今醒了,自然是要去祭拜的。

  岑鯨抵達林州當日已是天色不早,在燕蘭庭的友人家過的夜,夜裡還下了場小雨,導致第二天早上溫度驟降,山上更是起了大霧。

  岑鯨一身素裝,和燕蘭庭一塊登山祭拜,下過雨的路太泥濘,不僅弄髒了岑鯨的鞋子衣擺,也濕了岑鯨跪下的膝蓋。

  岑鯨倒是不在意,還收拾了一下被雨水弄得亂七八糟的祭品,換上自己帶來的乾淨的那些,又燒了許多紙錢,同老爺子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被燕蘭庭扶著起身下山。

  下山路上,岑鯨遇到了帶著下人的元文松和元文柏。

  元文松兄弟丁憂返鄉,為父親守孝。

  會在今早上山,亦是因為昨晚的雨,專門上山來收拾父親的墳,不想竟會遇見燕蘭庭跟岑鯨。

  元文松年紀不小了,又因為喪事忙碌,回到林州後便生了場病,昨日方才好些,因此面色看著蒼白憔悴,見到岑鯨時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岑鯨。

  元文柏脾氣比他哥差,性子爆裂,本想攔著他哥,說自己過來就好,可沒攔住,眼下遇見岑鯨也是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沖岑鯨和燕蘭庭語氣不善道:「你們怎麼在這?」

  岑鯨抬手,想向眼前這對兄弟倆行禮,然而口中的「師兄」二字還未出口,就被回過神的元文松給打斷了——

  「燕大人!」

  這一聲太過突兀,就連元文柏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接著就見元文松向燕蘭庭行禮,燕蘭庭客客氣氣地回了一禮:「元尚書。」

  元文松提醒:「元某現是白身,燕大人莫要叫錯了。」

  燕蘭庭從善如流:「元師伯。」

  元文松哽住,元文柏表現更為直白,一臉的嫌惡。

  偏燕蘭庭這聲稱呼沒毛病。

  岑吞舟是他們的小師弟,那身為岑吞舟學生的燕蘭庭,可不就是得叫他們一聲師伯嗎。

  元文松與燕蘭庭客套幾句,隨後便提出告辭,帶著元文柏上了山,期間不曾同岑鯨說過一句話。

  岑鯨看著他們兄弟倆的背影,並沒有被無視的痛心和難過。

  那日岑鯨與老爺子說話時,元文松兄弟倆和他們各自的妻子就在一旁。

  岑鯨當時眼裡只有老爺子,顧不上他們,可蕭卿顏卻把他們所表現出的震驚都看在了眼裡,並在之後轉述給了岑鯨聽。

  那時元文柏發現岑鯨並非是外甥女找來欺騙他父親的替代品,而是真的岑吞舟,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把岑鯨從老爺子身邊拉開,是元文松攔住了他。

  後來岑鯨哭得不能自已,元文柏才別開臉,臉頰因為死死咬著牙而顫抖,眼淚跟著岑鯨哽咽的聲音不停地往下落。

  再後來,得知岑鯨危在旦夕,元文柏還當著蕭卿顏的面惡狠狠地罵了句「他死了也是活該」,可在元文松同意讓岑鯨留在老爺子生前住的院子裡治療時,他卻沒有反對。聽到有下人議論那岑夫人長得與當年的岑相相似,也是他大聲怒斥,表示再有嘴碎的,打死不論。

  所以岑鯨知道,無論曾經的他們有多不待見她,至少現在,他們對她應該還留有些許的情分。

  方才的打斷也不像是不想聽見她那一聲「師兄」,更像是有什麼隱情。

  岑鯨想了想,決定等元家兄弟下來,再同他們說幾句話。

  元家兄弟下山後準備回家,結果發現岑鯨和燕蘭庭的馬車就在山腳下等著他們。

  元文松的臉色變得比方才更差了,他咬著牙,頂著元文柏詫異的視線,主動提出請他們夫婦二人回自己家坐一坐。

  岑鯨當然不會拒絕。

  這頭他們進了元家,元文松的夫人剛來,下人剛退下,岑鯨剛喚一聲:「師兄……」

  那頭元文松就拍著桌子呵道:「住口!方才我就想罵你了,你是生怕……」元文松無法明言某人,只能朝京城的方向指了指,聲音也跟著壓低不少,聽起來格外的凶,「生怕那位聽不到風聲,不知道你是誰嗎?怎麼敢來祭拜,敢在外頭喚我師兄!」

  果然……

  岑鯨眨了眨眼:「師兄知道是誰殺的我?」

  岑鯨納罕,燕蘭庭和蕭卿顏也就罷了,怎麼元文松也知道是蕭睿殺的她,說來陵陽與長樂侯,還有驍衛上將軍裴簡也都知道這事兒,怎麼蕭睿的保密工作就做得這麼糟糕嗎?

  元文松還在罵岑鯨魯莽,燕蘭庭聽不慣,元文松的夫人也想攔一攔,就岑鯨一臉懷念,氣得元文柏想跟他哥一塊罵。

  後來還是岑鯨給這二位師兄遞了茶,騙他們,說什麼越這樣越不顯心虛,且燕蘭庭是她學生,早前稱病沒能去吊唁,現在代她來祭拜也說得過去,這才把兄弟倆安撫好。

  元文松喝著岑鯨給遞的茶,視線又一次在死而復生的小師弟身上看了個來回,看見岑鯨裙子上還帶著跪過的濕痕,添了幾分心軟,看到岑鯨女子的打扮,又添了幾分糟心。

  「你如今……」他微微一頓:「真是女子?」

  元文柏也投來懷疑的視線,元文松的夫人則是好奇,畢竟她也曾被岑吞舟喊過嫂嫂,岑吞舟帶著她兒子爬樹被刮破衣袍,還是她給縫的呢。

  岑鯨:「是。」

  男子轉生成女子,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但比起死而復生,又好像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元文松也在糾結後釋然:「罷了,現在女子也能入仕,倒也無礙。」

  岑鯨意外:「師兄還希望我入仕嗎?」

  元文柏也說:「大哥,像他這樣的禍害,你……」

  「你閉嘴。」元文松打斷元文柏,轉向岑鯨,默了一會兒,長長嘆出一口氣,道:「父親常說,當年若是不曾放任遠離,你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後來那樣。」

  岑鯨愣住。

  元文松:「我不覺得父親有錯,反而是我,不該在那時同父親一樣與你疏離,應該多替父親管著你才是。」

  岑鯨張了張嘴,想說不是的,他們都沒有錯,她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定好了,所以誰都管不住她,也更改不了她的命運。

  然而涉及系統,她無法說明,唯剩濕潤的眼底盈滿了淚,眼睫輕輕一顫,淚水便奪眶而出。

  岑鯨低頭擦去眼淚,強迫自己把情緒拉回來,半晌,空氣中響起她勉力穩住,卻又難掩嘶啞的聲音:「是我有愧老師的教導。」

  ……

  岑鯨與燕蘭庭在元府待了半日,離開時,元文松又單獨同她說了兩句——

  「你既然知錯,日後就不要再犯,也……也多管著你那學生。」

  岑鯨:「師兄是說明煦?」

  元文松眉頭緊蹙,眼底滿是對燕蘭庭的不喜:「我看他原也是個好的,就是在你死後性情大變,以至於我每每見他,都覺得他行事有幾分像當初的你,悖逆不軌,不知分寸,只是沒你當初那麼顯眼罷了。近來倒是好些,我猜應是你在背後約束的緣故,今你無恙,應不至於叫他再和當初的你一樣錯下去。」

  從來沒約束過燕蘭庭,甚至現場圍觀過燕蘭庭和蕭卿顏合謀,商量怎麼弒君奪位的岑鯨:「……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09:27 AM

第九十五章

  岑鯨帶著燕蘭庭從元府離開,回燕蘭庭的友人家。

  路上燕蘭庭告訴岑鯨,說他趁方才元文松跟岑鯨不在,套了元文柏的話,得知是元文松的次子在外地任推官時曾遇到過一個婦人,帶著孩子上衙門為自己的亡夫伸冤。

  那婦人的丈夫死得確實蹊蹺,元文松的次子順著線索一查再查,發現那死去的人原在禁軍中任過差,原是想確認一下身份,結果發現當年有一小批禁軍遭到裁撤,且時間正好就在岑吞舟死後沒幾天。

  那些人如今活著的也不多,元文松的次子越查,越是覺得遍體生寒,最後終於讓他尋得一人,那人同樣曾在禁軍中任職,後被調去了駐軍營,再後來又去了地方兵府。

  那人對找來的元文松次子很是警惕,也不肯多說什麼,最後和婦人的丈夫一樣被人滅了口,才在死前把當年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給了元文松的次子聽。

  元文松元文柏因此得知真相,可為了全府的男女老幼,他們只能將此事隱瞞,就連老爺子也不知道岑吞舟是死在皇帝手中。

  當年蕭睿殺岑吞舟,事成之後將參與此事的禁軍都處理了。

  禁軍兩個都,兩百條人命,岑鯨不願他們受自己牽連,假意抵抗的時候甚至不敢下重手,可蕭睿就沒有這方面的顧忌,這天下都是他的,為了掩蓋岑吞舟死亡的真相,把對朝局的影響降到最低,死區區兩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岑鯨早前得知此事,很是自閉了一段時間,至今都還仍舊是她心裡一道消不去的疤。

  燕蘭庭還告訴岑鯨,他之前去問過長樂侯,長樂侯表示岑吞舟死於皇帝之手的真相是左驍衛上將軍裴簡同他說的。於是燕蘭庭又去找了裴簡,按照裴簡的說法,他也是從當初倖存的禁軍口中得知真相,告訴長樂侯後,又不小心洩露給了陵陽縣主。

  這才導致他們三人都知曉皇帝蕭睿是殺害岑吞舟的真凶,意圖弒君,為岑吞舟報仇。

  又是倖存的禁軍,巧合嗎?還是有人在背後布局,想利用岑吞舟的死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岑鯨暫時不得而知。

  當晚他們在燕蘭庭友人家又住了一宿,天亮啟程回京,那友人就跟送菩薩似的把這對夫妻給送走了。

  倒不是怕燕蘭庭,燕蘭庭肯來他家借住,足以證明他們關係不錯,朋友之間,怎會有「懼怕」一說。

  他之所有會緊張,全是因為燕蘭庭的妻子,那位「岑夫人」。

  他不是沒聽說過這位岑夫人的樣貌與當年那位「岑相」相似,可打死他也沒想到會像到這個地步。

  導致他明明清楚此「岑」非彼「岑」,卻還是忍不住心生敬畏,就怕招待不周。

  燕蘭庭跟岑鯨乘坐馬車回京,半路上,前後遭遇了兩次刺殺,是京城的城外駐軍營趕來救了他們。

  那城外駐軍營早就得了命令,沿途暗中保護,所以並未造成己方傷亡,但也沒能抓住刺客。

  至於為什麼會有刺客……燕蘭庭就不說了,他位高權重,政敵不少,想要他的性命的也不少。

  現在還要加個岑鯨,至於誰會想殺她,那自然是蕭睿,就連蕭閔都知道可以借蕭睿的手殺岑鯨,蕭睿當然不會辜負大家對他的「期待」。

  且之前在元府,岑鯨騙了元文松。

  她敢來,並不是因為這樣做顯得不心虛,也不是因為燕蘭庭是她學生,代她來祭拜合情合理。

  而是蕭卿顏跟燕蘭庭決定,盡快拔除蕭睿殘餘的爪牙,因此岑鯨並不用藏著掩著,也不用裝病,一切如常,甚至可以再張揚點,最好是能讓蕭睿為此發瘋到失去理智,暴露自己剩下的底牌。

  關於這個計劃,岑鯨從一開始就沒有異議,問題也不在於她,而在於燕蘭庭。燕蘭庭並不同意讓岑鯨暴露在危險中,後來明確了謠言對蕭睿的影響,知道岑鯨就是再藏也免不了蕭睿的殺心,繼續優柔寡斷下去反而容易害了岑鯨,這才不得不鬆口。

  但他還是不放心,所以每一次他都安排地近乎滴水不漏,比如這次出門,除了相府的高手,他還借了蕭卿顏的城外駐軍,力求讓岑鯨平平安安。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回京之後,針對岑鯨的刺殺忽然就停了,聽蕭卿顏和燕蘭庭的意思,是蕭睿準備搞波大的,籌備時間還挺長。

  岑鯨對此本來毫無概念,就是知道蕭睿又一次要殺自己,且未來能消停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過個安穩的好年。

  直到這天,岑鯨的系統從休眠中甦醒。

  【儲能完畢,系統重啟中】

  【系統重啟完畢,現進行好感檢測】

  【叮!長公主蕭卿顏:好感增加!】

  【叮!宰相燕蘭庭:好感增加!】

  【叮!將軍岑奕:好感增加!】

  ……

  因為重啟,之前被岑鯨關掉的好感度漲幅播報又被打開了。

  好感值拉滿後,好感增加將不再匯報具體的增長數額,岑鯨聽系統一串念下來,最後——

  【叮!皇帝蕭睿:好感-100】

  岑鯨並不意外,卻還是頓了頓手中的筆,滴落的墨跡就這樣弄髒了她快要寫完的功課。

  為了避免遇到葉錦黛,讓自己正在休眠中的系統遭遇不測,岑鯨這段時間依舊沒有去書院,老樣子是叫書院的先生給她布置學習任務和功課,讓她在家自習,先生在課上講的內容,也會有人替她多記一份,送來相府給她。

  岑鯨放下筆,對著功課,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在嘆蕭睿那負一百的好感度,還是在嘆眼前功虧一簣,不得不再寫一遍的功課。

  岑鯨重新鋪了紙,可提筆卻沒什麼寫的興致,耳邊又滿是系統哭唧唧的聲音,索性放下筆,起身到書房外頭走走,順便找個「自言自語」也不會讓人聽見的地方,讓系統同她解釋解釋,既然瀕死後的系統修復可以直接讓她恢復健康,為什麼不早說。

  岑鯨走到書房門前,正要出去,便看見燕蘭庭一邊同幾個官員說著話,一邊朝書房走來。

  說起來,之前每次有官員來找燕蘭庭,岑鯨都恰好不在書房,又或者不是恰好,而是燕蘭庭故意錯開,不讓那些官員看到她。

  因此雖然滿京城都知她長得像岑吞舟,可真正見過她的卻只有內宅的夫人姑娘和書院裡還不曾涉足官場的學子。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

  燕蘭庭餘光掠到書房門口的人影,抬眼一看,發現是岑鯨,直接丟下身旁幾位,快步走到了岑鯨面前。

  「怎麼出來了?」燕蘭庭問。

  岑鯨:「累了,準備去園子裡散散步,你忙吧,不用管我,待會還回來做功課的。」

  燕蘭庭:「再多穿一件吧,園子裡風大。」

  說著燕蘭庭就進屋,去拿岑鯨丟下的薄披襖。

  燕蘭庭一進書房,門口就剩下了岑鯨和那些跟著燕蘭庭來的官員們。

  不多,也就三個,其中兩個年紀不小,是熟面孔,見到岑鯨後露出了那副岑鯨已經看慣的見鬼表情,剩下那個年紀輕,又站在倆年紀大的身後,因此並沒有察覺異樣。

  直到岑鯨朝他們微笑著點了點頭,前頭那兩位在朝上德高望重的老官員居然下意識朝岑鯨抬手行了一禮,嚇得他也趕緊跟著,向岑鯨行禮。

  行禮時他還懵著,不明白這是為何,且這禮好奇怪,不像是遇見誰家誥命夫人,相互行禮以示禮貌尊敬,更像是……更像是遇到上峰行的禮,他平時遇見燕相,便是如此行禮。

  那年輕官員想不出個一二三來,隨後就見燕相從書房裡拿了件披襖給他夫人披上,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那位夫人便邁步朝他們而來。

  見此,兩位老官員居然一同側身退步,把路讓了出來,連帶著他也不禁有樣學樣,給這位夫人讓了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09:42 AM

第九十六章

  燕蘭庭給岑鯨拿來的披襖是玄色的,罩在岑鯨肩上,顯得裡頭的素衣白裳格外顯眼。

  本朝崇尚重色,這點從高階官員的官服是大紅大紫的顏色便可窺探一二,因此哪怕是平民,也愛找能染色的草木,煮出顏色了把衣服泡進去染色。

  白色也不是沒人穿,像明德書院的西苑院服便是白色,但加了打眼的金色銀杏葉紋,顯得出塵又華貴。

  上元節更是流行穿白綾做的裙襖,因為色澤皎潔如月,飄飄似仙,還被許多讀書人寫詩誇過。

  還有就是,守孝之人,多穿素服白衣。

  那倆老官員想到這點,又回憶起京中有關岑夫人與元家的傳聞,心頭猛地一跳。

  不不不,也可能是巧合……是巧合罷?

  他們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問,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在岑鯨的身影消失後,跟著燕蘭庭進了書房。

  另一邊,岑鯨來到花園,走到空曠的湖邊,又把暗中看著她的護衛遣得遠遠的,這才開口對系統說:「先別哭了。」

  蕭睿的負一百好感度對系統打擊非常大,系統一醒來就發現好感總值從三百掉到兩百,整個統心如刀割。

  它甚至控訴岑鯨,是不是岑鯨在它休眠期間做了什麼,才會讓蕭睿的好感值跌到這個地步。

  岑鯨:「有人對外散播了我就是岑吞舟的傳言。」

  系統抽泣著:【所以,僅僅是聽到這些傳言,蕭睿就恨上你了?】

  岑鯨側身坐在湖邊的圍欄上,垂眸看著湖裡的游魚,說:「大概是吧。」

  系統嗚嗚直哭:【那怎麼辦?】

  「怎麼辦?」岑鯨:「還想要他的好感?」

  系統:【我現在一點好感都不求了,只要他的好感能恢復到零,我立馬就走!】

  岑鯨:「現在這樣走不了嗎?」

  岑鯨記得,系統當初說的是「只要拿到三個攻略目標的滿值好感就行」,可沒說第四個攻略目標的好感不能是負

  系統:【能走,可就這麼走了,所有好感加起來是兩百而不是三百,任務完成水平的判定會比原來差很多。】

  說到底還是系統太貪,它要是不貪,在蕭睿降低好感值前離開,就沒這麼多事。

  不過問題也不大。

  「那就再等些日子吧。」岑鯨淡淡道。

  過些日子,就是零了。

  岑鯨圍觀燕蘭庭和蕭卿顏商議如何對付蕭睿的時候,系統還在休眠期,因此系統聽不懂岑鯨這話是什麼意思。

  正要問,忽然又聽見岑鯨問它:「瀕死後的修復能讓我徹底恢復健康,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系統:【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系統當然沒辦法告訴你。】

  涼涼的秋風掠過湖面,掃起粼粼波光,岑鯨以前身體不好,被風吹了會冷得難受,如今身體健康,吹著秋風只覺得清爽涼快:「什麼意思?」

  系統:【舊版戀愛系統的能量槽容量太小,即便對瀕死的宿主進行修復,也無法令宿主徹底恢復健康。】

  岑鯨遲疑道:「那為什麼……」

  【系統不知道,系統只記得在修復宿主期間,有一股來歷不明的能源,強行對系統的能量槽進行了補充,補充的能量正好夠讓宿主徹底恢復健康。】

  來歷不明的能量,還正好夠用……岑鯨心想,應該是接觸到了世界核心的反派系統。

  岑鯨有心替反派系統掃尾,問:「這算異常情況嗎?」

  系統:【算,我遲點會把情況做成報告,上交給總局。】

  岑鯨:「別了吧,要是總局發現有問題,想把你拆了研究怎麼辦?」

  系統:【……身為系統,本就該配合總局工作。】

  岑鯨察覺到系統的停頓,繼續道:「我記得有句話,叫『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你好不容易完成任務,那個S975明明是升級版卻表現得不如你,多好的事情,可要因為這件事,導致你被拆了研究,那笑到最後的,就是S975了。」

  系統陷入沉默。

  岑鯨:「能源對你們系統來說很重要吧,你在救宿主的時候獲得來歷不明的能源,那麼把你拆了好好研究,說不定能找到更便捷的獲取能源的辦法,至於你會怎樣,總局應該不會考慮太多,畢竟……你的版本這麼老,如果是升級版,他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

  岑鯨句句誅心。

  系統沉默著,搖擺著,最終還是把那段突然獲得大量能源的記錄給刪了。

  岑鯨和系統說完話,又在湖邊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回書房。

  書房裡那三位官員還在,岑鯨並不參與他們的話題,打聲招呼後,便自顧自坐下繼續寫功課。

  那倆老官員因為岑鯨的存在一個比一個局促難安,年輕的官員倒是好些,可受到兩位老前輩的影響,整個人也都跟著有些莫名的緊張。

  岑鯨無意干涉燕蘭庭的工作,也懶得偽裝或表明身份。

  就是安安靜靜地做功課,只在期間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便發現那位年輕的官員正側著頭,看自己桌上的功課。

  岑鯨沒多想,挽著袖子,用筆敲了敲青瓷的墨洗。

  卻不想此舉不僅讓年輕的官員回了神,也嚇到了那兩位老官員,弄得岑鯨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們怕什麼。

  燕蘭庭默默喝了口茶,尋思待會要不要提醒岑鯨,用筆桿敲墨洗,這個動作她曾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做過一次。

  那次是外邦使臣入京,隨使臣一同來的還有外邦的小皇子,那小皇子恃才傲物,因為會大胤的官話和文字,便提出要同大胤的文官比試。

  岑吞舟因為字好被先帝拿出去炫耀,站在一旁記錄眾人的所作的詩賦。

  中途小皇子與一位同樣心高氣傲的詞臣起了爭執,眼看著二人對話原來越不像樣,小皇子身邊的使臣不敢攔自家祖宗,大胤這邊又覺得自己先攔了沒面子。

  最後是一聲清脆地敲擊,打斷了二人的爭執。

  那一聲敲擊若出自旁人之手,必然會淹沒在二人犀利的言辭之中,偏偏那一下是岑吞舟敲的,包含了內力,嗡地一聲震開,愣是把所有的聲音都給掐斷了。

  眾人循著餘音望去,就見那挽袖的青年施施然收回執筆的手,笑得一臉人畜無害,解釋說:「不小心碰到了。」

  不小心?

  誰家不小心能敲出這樣的效果??

  然而話落,先帝的笑聲響起,顯然是對岑吞舟的做法滿意極了,既沒有失了大國風度,又低調地曬了把大胤文官的武力值。

  對,岑吞舟可是文官,看那外邦小皇子與使臣的表情,多有意思。

  而大出風頭的岑吞舟卻始終都是平靜如常的模樣,彷彿自己真就是在洗筆的時候不小心敲到了墨洗,並沒有做什麼特殊的事情,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一記。

  可對在場的人而言,那一幕,恐怕沒誰能輕易忘卻。

  記憶重合,兩位老官員只覺得像!當真是太像了!!

  兩位離開時,腳步都是飄的,之後再聽家裡的小輩提起外頭有關岑夫人就是岑吞舟的傳言,雖臉色難看,卻不曾再出聲訓斥。

  ……

  系統甦醒後,岑鯨又能去書院上學了。

  一切都彷彿回到了之前的模樣,每天早上被燕蘭庭叫醒去書院,在書院待一天,傍晚燕蘭庭再來接她放學回家。

  除了白秋姝不在,岑鯨偶爾會覺得寂寞,其他一切都好。

  如今來書院讀書的婦人比之前要多了許多,因此每到傍晚,各家各府來接人的馬車便會停滿一路。

  這天岑鯨出來得晚了些,外頭接人的馬車沒剩幾輛,燕蘭庭下了車,站在馬車旁等她,似乎是準備再見不到人,就要親自進書院去找她。

  等終於見到岑鯨,燕蘭庭迎上去拉住她的手,一邊同她說話,一邊帶她上馬車。

  岑鯨耳邊,從見到燕蘭庭那刻起就沒安靜過——

  【叮!宰相燕蘭庭:好感增加!】

  岑鯨最近一直開著系統的好感度語音播報,因為她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自己很容易就能聽到燕蘭庭好感增加的聲音。

  沒關好感播報之前雖然也有,但因為那時兩人還沒表明心跡,所以燕蘭庭非常克制,不像現在,她就是盯著燕蘭庭多看了一會兒,都能聽到燕蘭庭增加好感的聲音,更別說兩人親暱時,那響個不停的播報聲簡直比她的心跳還快。

  【叮!宰相燕蘭庭:好感增加!】

  【叮!宰相燕蘭庭:好感增加!】

  【叮!皇帝蕭睿:好感降低!】

  突然混入奇怪的東西,岑鯨第一反應便是——

  唔,原來好感跌破負一百,再減也是不顯示具體數值的。

  然後才是:蕭睿在附近嗎?

  岑鯨踩著上馬車的腳凳,狀似不經意地扭頭看了看周圍,視線掃過後頭一輛馬車時,驀地對上了馬車裡一雙陰惻惻的,像是要食她肉,喝她血的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09:56 AM

第九十七章

  說不清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今天下午最後一節是騎射課,岑鯨在上課期間被安如素叫去幫忙,對比恢復健康後需要上馬練騎射,岑鯨當然是更樂意幫安如素去整理西苑書閣的借閱記錄。

  所以她今天出來晚了些,且還沒有換衣服,直接穿了騎射課的胡服,做的男子打扮,與眾人記憶中的岑吞舟差了年齡,也僅僅只有年齡。

  岑鯨對上那雙目眥欲裂的眼睛,並未馬上移開自己的視線,而是借著對方馬車裡不甚明亮的光線,看清了對方部分的容顏。

  昔日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雖然有假扮道士的羅大夫進宮替他調養身體,可他看起來還是一副消瘦的模樣,兩頰沒多少肉,因此顯得顴骨格外明顯,皮膚色澤暗淡,眼下透著烏青,加上滿載恨意的猙獰神態,乍一瞧去不像人,更像鬼。

  那本該是在她的幫助下,執掌天下大權的書中主角,天命之子,如今卻成了她一手推進深淵,養出來的鬼。

  岑鯨緩緩收回視線,垂眸低頭,進了馬車。

  岑鯨不知,她收回視線之前的眼神,讓那張凶惡的臉在冰冷的空氣中僵硬,泛著血絲的眼底更是浮現絲絲縷縷的錯愕。

  相府的馬車就此遠去,蕭睿卻還愣愣地盯著岑鯨方才看向他的位置,連自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都不知道,還是同在車內替他掀起門簾的曲公公出聲輕喚,他才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往後猛地一退,嚇得曲公公趕緊放下簾子伸手去扶他。

  「陛下沒事兒吧?老奴扶您起來。」曲公公略顯尖細陰柔的聲音裡滿是擔憂關切,哪有半分已被燕蘭庭收買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扶起蕭睿,還替蕭睿拍了拍衣擺,又問:「陛下這是怎麼了?」

  蕭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要把剛剛屏息時錯過的都喘回來一般,直到雙手與小肚腿開始出現不妙的麻意,想起羅道士的叮囑,他才開始調整呼吸,讓發緊的嗓子慢慢放鬆下來。

  曲公公給他倒了杯熱茶,蕭睿喝下茶水,又過了許久,才道:「是他……」

  曲公公微微一頓,關心似地輕聲問道:「陛下您說什麼?是誰?」

  蕭睿抬眼看向曲公公,眼球輕輕顫著,說:「是他!」

  蕭突然拔高了聲音:「是他!就是他!」

  不是什麼長得相似,就是他,就是他岑吞舟!!

  他方才看他的眼神,和那晚,他親手將劍推進他胸口時,一模一樣!

  一個人被曾經的友人所殺,多少會覺得憤懣,或是怨恨吧。

  可那時,死在他劍下的岑吞舟眼裡沒有這些情緒,沒有怨恨,沒有憎惡,只有疲憊不堪孑然一身後終於能停下的解脫,還有……

  「對不起啊。」

  他聽不懂的歉意。

  而不等他想明白那聲對不起是什麼意思,染了血的手便像曾經無數次那樣,拍到了他的肩上。

  可過去無數次的拍肩,總伴隨著無聲的鼓勵,令他安心。

  唯獨那次,濃稠到叫人無法呼吸的夜色下,他拍了他的肩,接著那手掌就無力地垂了下去,鮮血在色澤明麗的龍袍上落下猩紅的掌印,他感覺不到絲毫的安心,甚至有些,恐慌。

  讓自己忌憚的人死了。

  他本該如願,本該鬆一口氣,卻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麼。

  回首過去謀劃要殺死岑吞舟的每時每刻,他明明是那樣迫切地想要對方死去,為什麼結果給他帶來的感受,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

  他去找沈霖音,沈霖音的安慰令他好受不少,可還遠遠不夠,遠遠填補不上岑吞舟死後帶來的那個令他窒息的缺口。

  後來在長年累月的「病」痛折磨與燕蘭庭和蕭卿顏的聯手壓制下,令他迷茫的痛苦又一次轉變成了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憎恨。

  他恨岑吞舟!無論是燕蘭庭、岑奕,還是蕭卿顏,他們都是因為岑吞舟才跟自己反目的,如果沒有岑吞舟,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然而那人已經死了,再多的憎恨也於事無補,於是他將恨意深埋心底,看似已經遺忘,只有沈霖音知道,岑吞舟三個字於他是附骨之疽,是死也要帶進棺材裡的刺。

  所以初時聽說岑鯨就是岑吞舟的傳言,蕭睿將信將疑,想著就算那女子不是岑吞舟,僅憑她引起的這些傳言就注定她該死,更何況她是燕蘭庭的妻,等自己痊癒,夫妻倆加上蕭卿顏和岑奕,一個都別想留。

  方才瞧見岑鯨的樣貌,他更是覺得她死得不怨,長這麼一張臉,便不該活著。

  直到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深埋心底的憎恨掘肉而出,掛著淋淋的血,叫他只剩下一個念頭——

  岑鯨,必須死!

  ……

  「蕭睿出宮做什麼?」馬車上,岑鯨問燕蘭庭。

  岑鯨不信燕蘭庭不知道蕭睿就藏在那輛馬車上。

  燕蘭庭確實知道,若非知道,他也不會因為岑鯨晚出來那麼一會兒,就著急想要進書院尋找她。

  燕蘭庭:「他躲開我安排在明面上的眼線,去見了兵部尚書秦晚槐和南衙翊衛大將軍常念,又去了昨日剛回京的武闕家中。」

  兵部尚書秦晚槐,此人和顧太傅都是保皇黨。

  至於南衙翊衛,和南衙驍衛一樣,分管京城以南,也就是宮城外的地界。

  南衙統共九衛,管的事兒又多又雜,其中最威風的便是翊衛和驍衛,至於誰高誰低,向來沒個準,一直都是你來我往,不過驍衛大將軍是燕蘭庭的人,因此這些年都是驍衛壓在翊衛頭上。

  至於武闕……白秋姝跟著穆家軍去換防,被換下回京的,便是武家軍。

  說來,這換防本是十年一換,為了防止生變,期間交接怎麼也得一年半載,可這武家軍幾乎是被催著攆著回的京。

  原以為是皇帝忌憚武家盤踞西北多年,收攏人心擁兵自重,現在看來,皇帝更像是打著忌憚的幌子,把人叫回來用的。

  「他們說了什麼?」岑鯨問。

  「二月御農壇,設伏,除奸佞。」奸佞之一湊在岑鯨耳邊,這樣說道。

  本朝開國以來便在京郊設立御農壇,每年二月開春,皇帝都要帶著大臣們去御農壇祭祀農神,還得親自下田耕種。

  但在蕭睿病重後,這項活動便許多年不曾展開過,現下蕭睿「病」好了,這活動自然要重新辦起來。

  京郊離得不遠,卻又不在宮城禁軍和南衙驍衛的範圍內,這樣就算城內出了變數也能及時顧上,至於城外駐軍,這不有武家軍嗎。

  天子腳下的衛兵,再厲害也是溫柔鄉裡「嬌」養出來的,如何比得過沙場上浴血歸來以一敵百的將士。

  御農壇,著實是個殺燕蘭庭與蕭卿顏的好地方。

  雖說知曉了具體的時間地點,可為了防止出現變數,燕蘭庭與蕭卿顏一刻都未曾有過鬆懈。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就到了年底。

  今年的岑鯨不像去年似的因為身嬌體弱而請假,好好在書院待到了放年假,還參加了去年不曾參加過的年末大考。

  這期間京城內也發生了大大小小許多的事情,近一些的像是岑鯨的表哥白春毅,和趙國公府的姑娘說了親,來年三月成婚。

  趙國公府那位姑娘便是趙小公子的姐姐,聽說兩人自去年上元節初識後又有過幾次偶遇,起初他們只是看在各自弟弟妹妹的面上,對對方多了幾分留意,後來不知怎的就動了心。但因為兩人門第有差,起初趙國公府並不同意讓自家的女孩兒低嫁,後又經了許多波瀾,才終於叫這門親事定下。

  遠一些的,便是自鳳儀宮後,皇宮中又出現幾處宮殿接連失火,禁軍統領晉牧因此獲罪,被革職下獄。

  不過駙馬很快就出了獄,是蕭卿顏硬從大牢裡帶走的,蕭卿顏因此被蕭睿拿住由頭,下旨罰了俸祿,還奪了部分職權。

  這一舉措,說不好是蕭睿想把禁軍拿回手中以防萬一,還是故布疑陣,讓他們以為蕭睿會在掌握了禁軍後,像對岑吞舟一樣,在宮中對燕蘭庭或者蕭卿顏下手。

  也可能兩者都有。

  朝中局勢一下就緊張了起來,保皇黨們覺得皇帝這是恢復坐朝後開始著手處理瑞晉長公主和燕蘭庭了,一個個精神大振。

  反之燕蘭庭和蕭卿顏這邊則像是受到打擊,變得低調了起來。

  燕蘭庭還隔三差五的裝病告假,不去上朝,但接送岑鯨卻是照常,只藏在馬車裡不下來罷了。

  書院還沒放年假的時候,還有人旁敲側擊問岑鯨為何不在家照顧生病的燕蘭庭,岑鯨很是沒心沒肺,說自己又不是大夫,在家也沒什麼用,若那人要繼續探問下去,多半會被岑鯨反過來套話套得底掉,久而久之也就沒什麼人敢再來她這打聽消息。

  書院年假後,岑鯨把處理好書院事務的烏婆婆接回家,除夕夜那天還讓雲息江袖帶著雲伯一塊來相府過年。

  陵陽也來了,反倒是沈霖音,不想摻和外頭的熱鬧,更不想見到江袖,縮在自己的院子裡不肯出來。

  岑鯨也不勉強她,但在吃年夜飯的時候過去看了眼,發現沈霖音正在給那個和她關係好的小丫鬟一塊吃飯。

  小丫鬟也是可憐人,無父無母,膽子又小,全賴她心眼實才會被管事看中買來。

  今夜熱鬧也忙碌,下人們分成幾撥輪流去前頭伺候,剩下的則在後面吃他們的年夜飯。

  眼下也不見小丫鬟去跟其他下人一塊吃飯熱鬧,反而來這冷冷清清的地方陪沈霖音,可見確實是個實心眼,記恩情的。

  沈霖音這邊的飯菜也豐盛,兩人吃完,小丫鬟還聽沈霖音給她講自己當年在外面治病救人的故事。

  岑鯨沒有打擾她們,悄悄地來,悄悄地走,結果在路上遇見了獨自提著燈籠等她回來的燕蘭庭。

  燕蘭庭瞧見岑鯨,也不等岑鯨走到他這,就先邁步朝岑鯨走了來。

  燕蘭庭站的地方沒遮沒攔,月光照著分外明亮,快到岑鯨面前時,他一腳踏進陰暗處,走到岑鯨面前。

  「昨日沈大夫給了我一瓶藥。」他拿出那瓶藥,說:「我拿去給其他大夫看了,能吃,與我近日所用的藥膳不衝突,用料也對症。」

  燕蘭庭沒說是什麼藥,但岑鯨猜到了,她「唔」了一聲,一臉正經地說:「那你吃吧。」

  聽聽,多正常的對話啊。

  ——藥沒問題。

  ——那你吃吧。

  可這吃了藥後能幹嘛,除了他們倆,沒第三個人能聽出來。

  燕蘭庭當著岑鯨的面打開藥瓶子,倒出了一顆藥丸。

  不等他把藥放進嘴裡,岑鯨先一步拿起藥,親手送到了他嘴邊。

  燕蘭庭握著她的手,低頭吃藥,將藥吞下後,牙齒輕輕咬住她的手指,舌尖輕掃過指腹殘留的藥末,留下薄薄的一層濕潤。

  然而作為相府的主人,他們倆不好就這麼在眾人面前「失蹤」,於是他們又回到席上,該吃吃該喝喝,等過了子時,岑鯨才借口疲乏,先帶著燕蘭庭離了場。

  岑鯨早前身體不好大家都知道,並且印象深刻,所以眾人並未起疑心。

  兩人回到寢屋,初時都和往常一樣,洗手,淨面,換衣。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挽霜熄了屋內的燭火,只留下一盞,退出屋外。

  這是一個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夜晚,就算床帳內有兩人細碎的輕語和漸漸粗重的喘息,按照往常的結果來看,應該也只是淺嘗輒止,做不到最後。直至一聲格外不同的低吟,似一塊砸進湖水的石頭,突兀地把隨後發生的一切,拐向了此前從未經過的道路。

  拐的節奏雖然突兀,拐的速度卻不快。

  岑鯨曾跟系統說過,燕蘭庭此人極為克制,當真是克制到了骨子裡,一點點一絲絲,沒有半分激進,卻在大冷的寒冬裡,把岑鯨熱出了一身的汗。

  黏膩的汗水順著鬢角滑到下巴,被晃得一顫一顫,最後滴落在同樣汗濕的胸膛上。

  一條路行到最後,炙熱的痴纏已讓兩個多思多慮的反派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高溫稍緩,恢復思考能力的岑鯨望著燕蘭庭,悶笑一聲,音量不大,比兩人方才發出的動靜輕多了,可愉悅的滋味順著眼角眉梢,映入燕蘭庭的眼,悄然填滿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1:27 AM

第九十八章

  後半夜,主屋叫了洗浴的熱水,換了滿床的狼藉。

  兩人睡下時天都快亮了,燕蘭庭沒睡一會兒便要起床,入朝朝賀。

  他整理好衣髮後回到裡間,掀開厚重的床帳,見岑鯨陷在柔軟的枕褥間睡得正香,又俯身替她把落下肩頭的被子往上提了提,這才出門。

  岑鯨隱約能感覺燕蘭庭的動靜,但因為實在太累,身子重得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很快又沉沉睡去。

  她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正趕上燕蘭庭回家,兩人同昨日在相府住下的眾人一塊吃了頓午飯。

  飯後眾人各自忙碌,燕蘭庭的叔伯長輩不在京中,岑鯨娘家那邊又得等大年初二才能去,於是岑鯨跟燕蘭庭只去了長公主府,剩下的時間便在家中,接待上門拜訪的親友。

  雲息江袖也出了門,陵陽看大家都在忙,便收拾收拾,去外祖家坐了坐。

  陵陽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恭王妃的父母。

  恭王妃姓杜,其娘家也是名聲在外的清流世家,書香門第。

  可因當年恭王妃被逼再嫁和親,陵陽跟兩位老人的關係一直不好,陵陽守寡後在自己府裡養面首,也沒少被外祖家的長輩訓斥。可遠有西耀的恭王妃,近有隻手遮天的岑吞舟,在兩大靠山的庇護下,根本沒人能拿陵陽怎麼樣。

  杜家無法管她,索性眼不見為淨,久而久之便和陵陽疏遠了。

  直到這兩年,老人家看開了似的,逢年過節主動給陵陽府上遞帖子,杜家門生更是崇尚起了平心學說,認為未來女子會漸漸跟男子齊平,這是大勢所趨,也是為國家增添可用之才的一個辦法,相對的,這部分女子所擁有的權益也該同男子一般,如俸祿、婚嫁等。

  沒有男子喪妻便不娶的說法,那麼女子喪夫再嫁,也是應該的。

  男子位高家富可娶妻養妾,那麼反過來,女子若有本事,娶夫養小也未嘗不可。

  這樣的學說多少摻雜了杜家的私心,甚至把本來該是有辱他杜家門楣的醜事,扭轉成了對這一學說的支持,是以身作則,也是不畏世俗的凜然風骨。

  但無論如何,平心學還是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支持。

  陵陽並不在乎被所謂的文人學士口誅筆伐,也不稀罕他們的支持讚同,因為她太清楚這些人有多善變,明明當初要她母親犧牲自己去和親的就是這些人,轉頭他們又忘了她母親為邊境和平的付出,也忘了她母親當初是如何地掙扎,只會處在這繁華富貴的京城,責備她母親一嫁再嫁,還說她母親就該以死明志,為亡夫守節做天下表率。

  反正怎麼做都會被抓到錯處,那又何必管他們說什麼對錯,自己過得痛快才最要緊。

  因此陵陽從沒領過杜家的情,只是在前些日子偶遇外祖母,外祖母把她當做了她母親,拉著她的手痛哭,令她有些不忍,所以她才想過年去見見。

  左右不過喝杯茶的功夫而已,她還不至於連這點空閒都沒有。

  ……

  元日的熱鬧一直往後延續了許多天,直至十五上元節,燕蘭庭又一次裝病,莫說宮裡辦的上元宴,便是連府門都不曾踏出半步。

  與之相對,蕭卿顏倒是一如往年,入宮去參加了在扶搖樓舉辦的上元宴。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一晚的氣氛特別詭異,皇帝與瑞晉長公主在席間的對話亦是耐人尋味。

  也是在這天過後,京中又起了與岑吞舟有關的傳言,說岑吞舟當年並非是死於刺客之手,而是在離宮之時遭遇埋伏,被皇帝困殺在了宮門內。燕相也是怕重蹈老師的覆轍,所以才在這天稱病,不去參加上元宮宴。

  但很快傳言就散了,因為皇帝在正月十九朝廷開印後,重起了先帝時期被廢除的「武德司」。

  所謂武德司,有點像岑鯨記憶中的明朝錦衣衛,主要職能是執掌宮禁,刺探情報。

  他們是皇帝的耳目,同時也是皇帝手中指哪砍哪的一柄快刀。

  可因為他們職權太大,不僅統管禁軍,還直屬於皇帝,不受部院管轄,能做到無中生有硬扣罪名,所以岑吞舟在弄倒太子之前,就先想法子搞廢了這個令百官敢怒不敢言的部門。

  如今武德司重起,舊日的恐懼再次襲來,好些高門大戶採買下人都多了幾分謹慎,生怕家裡混進武德司的察子,出門吃酒也不敢再議論與朝局或皇家相關的事,生怕話剛說完,轉頭就被逮進獄中。

  因這武德司,正月還沒結束,年味就被惶惶人心沖散得一乾二淨。

  待出了正月,武德司已接連拿了京中十五戶人家下獄,其中九戶皆與相府和長公主府有來往。

  晃眼,時間來到二月初二,春耕節。

  書院自正月二十三開學,但在二月初二這天早上,燕蘭庭並沒有和往常一樣送岑鯨來書院。

  因為這天,皇帝早早就率領百官出城,去了京郊御農壇,祭祀農神。

  大約是知道凡間的皇帝要舉辦大型戶外活動,天公作美,讓今日的天氣格外晴朗。

  岑鯨上課時坐在窗戶邊,暖融融的太陽落在她身上,春風帶著絲絲的涼,拂過她的臉頰,也帶來了隔壁課室的誦讀聲。

  一切都是那麼的稀松平常,除了攪起風雲的罪魁禍首,無人知曉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天,將決定這個國家未來的走向。

  中午午休過後,岑鯨被安如素叫去書閣清點書籍,說是來了批新書,為了把新舊分開,得將原本的舊書對照書單整理一遍。

  因為工作量大,還需要整理的人認識字,所以除了岑鯨,還有好些個西苑的學生被從各個班借來幫忙,就連葉錦黛也在。

  岑鯨跟著眾人一塊整理清點,為了偷懶還特意挑了個坐著不用來回走的活。正忙著,突然安如素來找她,說有幾本書沒在借閱記錄上,書架上也沒有,她記得是長公主殿下前陣來書院開例會時借了去,應該就放在明德樓二樓那間書房裡。

  那間書房有鎖,鑰匙在烏婆婆那,拿來就是,但安如素一人去,怕事後書房裡頭丟了什麼不好交代,便讓岑鯨和自己一塊。

  岑鯨望著安如素,點頭說:「走吧。」

  兩人一同離開西苑書閣,前往位於中庭的明德樓。

  正值上課,明德樓的樓道和走廊上都沒有人,岑鯨跟在安如素後頭,聽見方才還和她閒聊的安如素突然轉了話題,說:「最近局勢不大好,許多學生偷偷跑來問我,說會不會影響到西苑。」

  「影響到西苑」,而不是「影響到明德書院」。可見她們都知道,只有西苑才是瑞晉長公主的心血,若瑞晉長公主出事,西苑怕是沒法繼續存在下去。

  安如素:「我也很擔心。你與燕大人是夫妻,又同長公主殿下有往來,可曾聽說過什麼?」

  岑鯨搖頭:「不曾。」

  安如素嘆息:「是嗎。」

  兩人來到二樓,朝那間獨屬於蕭卿顏的書房走去,途中路過正在上課的課室,安如素看著裡頭一塊上課的男女學生,內心百感交集:「我很喜歡這裡,雖知前路漫漫,總有變數,但要是可以,我還是希望能把這輩子都用在這間書院上,送一批又一批的女學生下場科考,入仕為官。」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門開了。

  「若這裡沒了,我當真不知此後餘生,還有什麼值得我去寄托的。」

  安如素踏進書房,果然在桌上看到了那幾本缺失的書籍。

  她拿上書,轉身準備離開,卻見岑鯨站在門口,看著她。

  安如素:「怎麼了?」

  岑鯨:「還有嗎?」

  安如素遲疑著:「還有什麼?」

  岑鯨見安如素面露不解,跟著迷茫起來:「你想說的話,只有這些嗎?」

  安如素仍是不明白,方才的話不過是有感而發,當然是說到哪算哪,還能有什麼?

  岑鯨眼底迷茫愈重。

  因為武德司發展飛快,蕭睿身邊有了比曲公公更加得用的人,所以曲公公沒法無時無刻跟在蕭睿身邊,燕蘭庭也未曾打探到蕭睿會在這天同步對岑鯨做什麼,只能派人在岑鯨身邊護著。

  安如素要她一同來明德樓時,她還以為安如素是受了蕭睿的指使。

  畢竟安家還有位貴妃在蕭睿的後宮中,加上安如素剛才那番話,她便下意識以為安如素從蕭睿那得到了保證,只要安如素願意幫蕭睿設計岑鯨,蕭睿便會在蕭卿顏死後保留西苑。

  結果竟是她想多了。

  當真是她想多了嗎?

  蕭睿難道真的有這份耐心和把握,願意在城外弄死燕蘭庭和蕭卿顏後再回城來慢慢收拾自己?

  「你到底怎麼了?」安如素見岑鯨眉頭緊蹙,心底升起不安。

  岑鯨思量著,突然問:「是誰提出要整理西苑書閣的?」

  這個安如素知道,不僅知道,還印象深刻到不需要回憶就能給出答案:「是顧掌教,添新書也是他的意思,我還挺納悶,他慣愛刁難西苑,怎麼會這麼好心,做主給西苑書閣添新書……」

  安如素說話的同時,岑鯨往後退了幾步,扭頭看向走廊窗戶外面,把視線往西苑書閣所在的方向投去。下一刻,岑鯨瞳孔驟縮,拔腿跑向樓梯。

  安如素猝不及防,忙問:「你去哪?」

  「書閣失火了!」岑鯨頭也不回,邊跑邊喊:「去書閣救人!」

  安如素以為岑鯨兩句話都是對她說的,卻不知岑鯨說完第二句,藏在暗處的相府暗衛有一半踏著輕功,朝西苑書閣奔去。

  岑鯨聲音太大,驚動了在二樓課室上課的學生和先生。

  「失火?哪失火?」

  「好像是書閣。

  「哪個苑的書閣?」

  「你們快看!是西苑!」

  學生們亂作一團,紛紛起身往走廊外頭看去,就見西苑書閣的方向,有不詳的黑煙正緩緩升起。

  岑鯨把混亂拋至身後,下了樓直奔西苑,途徑校場時還險些被一正在上騎射課的學生騎馬撞到。

  這是岑鯨入學以來第二次差點被馬撞到,就連不遠處的武師傅都無語了,不明白岑鯨這是什麼運氣。

  不過還好,這次不是馬匹發瘋,而是岑鯨自己往馬兒面前撞,騎馬的學生及時拉住韁繩,避免了意外的發生。

  「你瘋了嗎?!」那學生被嚇得不清,也不管岑鯨是誰,張口就罵。

  武師傅急忙過來,正要打圓場,岑鯨一把拉住那馬的頰革,仰頭對馬上的學生道:「下來!」

  岑鯨這一聲,說不上多凶,卻讓氣頭上的學生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氣焰全無。

  「下、下來就下來,是你自己撞過來的,又不是我故意撞你,我才不……誒!!我的馬!!!」

  騎射課在武師傅面前能偷懶就偷懶的岑鯨搶了那學生的馬,不顧書院規矩,騎著馬直奔西苑,遇上擋路的學生,她一扯韁繩,直接縱馬從人頭頂躍了過去。

  武師傅看著岑鯨雷厲風行的背影,整個人都傻了,說好的身體差此前沒學過騎馬,所以騎射課只能坐在馬上慢慢散步慢慢適應呢?

  你管這叫不會騎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1:32 AM

第九十九章

  京郊,御農壇。

  蕭睿率百官至此,在宮廷樂師奏響的莊嚴聲樂中行三跪九叩之禮,祭拜農神。

  此後迎神、三獻、送神,整個過程繁復隆重,伴隨著不同的聲樂和舞蹈,直至祭祀結束,蕭睿換下祭服,在大臣們的簇擁下,準備親自下田耕地。

  說是親自耕田,實際會有人給他牽牛扶犁,而他要做的僅僅是拉著犁在前面走,三推三返,就算完成了「親耕」。

  而後還有「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最後再讓百官一同下地耕作,進行收尾。

  因排場盛大,一個上午根本結束不了,待到下午,也只是蕭睿完成了親耕的三推,坐在觀耕台上,看王公大臣們在農夫的指引下進行耕作。

  燕蘭庭是丞相,自然也要下地參與其中。

  至於長公主蕭卿顏,她身為女子,本沒資格參與祭祀,但在蕭睿登基頭一年,蕭卿顏和岑吞舟關係惡化那段期間,岑吞舟不知道抱著怎樣的目的,說像長公主殿下這般精致華美的女子,確實不適合下田做苦活,弄髒了漂亮的衣裙可怎麼好——硬用激將法讓蕭卿顏主動且強硬地頂替了原先定好的「三公」中的其中一個,打破了女子不得參與祭祀的老規矩,也讓「瑞晉長公主位比親王」的說法被徹底坐實。

  因此今年祭祀,蕭卿顏和當初一樣,不僅參與其中,還是下地五推五返的三位王公之一。

  蕭睿高坐觀耕台,視線掃過田邊用襻膊束起廣袖,拿著巾布擦拭雙手的蕭卿顏,然後又落到了田間的燕蘭庭身上,眼底翻湧著呼之欲出的憎惡和殺意。

  再等片刻,將有「叛軍」闖入御農壇,大行殺戮之事,蕭卿顏和燕蘭庭不會死在那群「叛軍」手中,因為那群「叛軍」會是燕蘭庭與蕭卿顏勾結,意圖弒君的罪證,隨之而來的武家軍則會以護駕之名,在混亂中取燕蘭庭和蕭卿顏的性命。

  這兩人一死,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回城後他只要拿著「叛軍」餘孽的供詞,便可給二人扣上罪名,將這二人拋屍荒野餵野獸,消他這些年來的心頭之恨!

  他知道此計冒險,慢慢來或許會更穩妥,就連武闕也因近來形勢大好,勸他何不再忍耐一段時間。

  他若肯耐下性子,一步步削弱此二人手中的權力,同樣能將他們打入深淵,還可在他們死前盡情折磨羞辱他們,看他們絕望悔恨的模樣。

  然而自從見過岑鯨,他便再也忍耐不下去,甚至比起眼下的計劃,他更在意城內的計劃能否成功,如果成了,他不會像對待燕蘭庭他們一樣對待岑鯨的屍首,他要找道士做法,用盡一切手段,叫岑吞舟再也沒有借屍還魂投胎為人的可能。

  蕭睿細細地在腦內重復自己的安排,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能在細節處進行完善和補充。

  大約是因為想像中的未來太過快意,他的心跳也跟著快了起來,呼吸逐漸急促……

  熟悉的麻意爬上小腿與雙手,他盡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是這一次,他失敗了。

  他的呼吸越來越快,嗓子開始發緊,手腳也跟著蜷縮。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從高座上跌落,明明能聽見曲公公的驚呼,也知道曲公公就在他身旁,可聲音落入他耳中,卻像是隔了大老遠,根本聽不清晰。

  他被人七手八腳扶起來,因為怕他咬到舌頭,還有人掰開了他緊咬的牙關,應該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可他卻沒有絲毫力道對抗的感覺。

  混亂間,他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了台下還站在田裡,冷眼望著他的燕蘭庭,一時間,明白了什麼的蕭睿喉間發出劇烈的嗚嗚聲,可惜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聽懂他想說什麼。

  與此同時,御農壇外,事先埋伏的「叛軍」和武家軍被不知何時偷偷回京的虎嘯營盡數鎮壓。

  為首的將軍手持一柄長橫刀,刀刃俐落地劃開了武闕的喉嚨。

  ……

  不管明德樓此刻有多混亂,也不管武師傅眼下有多震撼,岑鯨騎著馬來到西苑門口,還未過橋就聽到了各色呼喊。

  在見微樓上課的學生和僕婦們提著桶拿著盆,來去匆匆,忙著打水救火。

  想是書閣附近水缸裡的水都用完了,她們這才跑來西苑門口的河邊打水。

  人群中,臉上帶著黑灰,頭上首飾因為來回奔跑而搖搖欲墜的安馨月看到了岑鯨——

  「阿鯨!」

  她朝岑鯨跑來,岑鯨也下了馬,拉著馬上橋,對她喊道:「叫個擅長騎馬的,到最近的望火樓去催潛火隊來!!」

  若這一切都是蕭睿的安排,潛火隊那邊恐怕早就得了指令,故意不來。

  所以得讓這些個出身不俗的世家姑娘們親自去催才行。

  「我去!我知道最近的望火樓在哪!我來書院路上總是經過的!」一正在打水的姑娘聽見岑鯨的話,站起了身,嗓音拔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沖著岑鯨喊。

  「我跟你一塊!」不遠處又一個姑娘也喊了起來,說:「我騎馬比你厲害!!」

  往日說話輕聲細語,出門都要坐馬車或轎子的姑娘們沒有手足無措地等明德樓那邊來男人幫她們,一個個自發地挺身而出,做起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當然也有人被嚇得直哭,但看到其他人都在幫忙,便也撐著一口氣不去添亂。

  岑鯨把馬交給她們,接著就朝書閣奔去。

  越接近書閣,耳邊的聲音就越是嘈雜,有呼喊有嘶吼,往來的人很多,撲面的熱浪灼得她們臉頰通紅,夾在熱浪中的煙灰更是讓許多人咳嗽了起來。

  「都去救人!」岑鯨話落,剩下那一半無論如何都不肯遠離岑鯨的暗衛這才現身,躍上了從外面看起來,火勢稍微小點的書閣二樓。

  岑鯨剛擠到人群裡頭,便有一暗衛抱著個姑娘從二樓躍下,邊上的學生僕婦們湧上來把那姑娘接走,還有學生急切地追問那暗衛,有沒有在裡頭看到誰誰誰。

  怕暗衛不認識自己要找的人,她們還簡略描述了要找之人的特徵,至於暗衛是誰,從哪來的,她們一時還真顧不上。

  暗衛被問得有些懵,正要不管她們繼續跳上二層屋簷救人,突然聽見他們岑鯨的聲音——

  「裡頭還有多少人?火勢如何?」

  岑鯨的聲音帶著莫名的壓迫感,將其他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使得其他人都不自覺息了聲。

  暗衛忙道:「三層的人已經全數救出,二層還剩二十餘人,一層大約十餘人。二層、三層的火是從裡頭開始燒的,通往一層的樓梯已經被燒塌了,一層的火是從外面開始燒的,我們到時門窗皆從外面被鎖上,被困在一層的人根本沒法出來。」

  說話間,二層的學生已被進去救人的暗衛帶到了圍欄邊,因為二層離地實在太高,暗衛需要把她們一個個帶下來。

  岑鯨這次帶的暗衛都是駙馬調教出的好手,論武功一個頂十個,故而帶的人不多,加起來統共六人。

  夠用了。

  問題就在於一層的學生該怎麼救。

  岑鯨正要同那暗衛說什麼,上頭突然傳來驚呼。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幾個不知從何而來,臉上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持刀砍向圍欄邊的學生,若非有暗衛出手相救,那學生怕是會被一刀砍死。

  二樓的變故讓樓下的學生們驚呆了。

  岑鯨朝身旁的暗衛喊道:「去救人!」

  那暗衛領命躍上二樓,長年訓練出來的默契讓那六個暗衛飛快分成兩組,一組留下對付不知道從哪來的黑衣人,一組繼續抱學生從二樓跳下。

  岑鯨猜測,那些黑衣人的目標定然是自己,二樓三樓的火也肯定是他們點的,會這般無差別殺人,多半是不知道她不在書閣裡,又怕火場混亂讓她逃出去,索性把書閣裡的學生都殺了,不留一個活口。

  岑鯨本來還想讓暗衛撥個人去一層,哪怕一個也可以,足夠將一層的人都救出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六個暗衛護二十多個學生,還得把她們一一從二樓帶下來,哪還分得出人。

  岑鯨脫下外衣,正好安馨月端著水盆跑來,她將自己的外衣按進水裡徹底浸濕,接著又把整盆水端起,澆到了自己頭上。

  浸在盆裡的外衣啪嗒一聲掉落在地,站在岑鯨面前的安馨月被水濺了一身,她睜大眼睛問岑鯨:「你做什麼?」

  「救人。」雖然書閣內有黑衣人補刀殺人,一層的十餘人未必還活著,但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她就沒法眼睜睜看著這些姑娘們因自己被牽連,白白丟了性命。

  岑鯨又對安馨月說了一句話,說完不顧安馨月滿臉的震驚,彎腰撿起腳邊濕透的外衣,披到頭上。

  「記住了嗎?」岑鯨問她。

  安馨月連忙回道:「記住了!」

  岑鯨點頭,隨即攏緊頭上的衣服,頭也不回地衝進了火場。

  她跑得很快,要到門口的時候,撲面的大火讓她微微側過身護住了自己的臉,但她沒有減速,像個炮彈似的,用身體撞開了被火燒到脆弱不堪的書閣大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1:38 AM

第一百章

  幾乎將書閣吞噬的大火終於被趕來的潛火隊熄滅。

  沉沉的午後陽光落在焦黑半塌的建築上,空氣中除了還未散去的熱,還有令人感到黏膩厚重的潮,是潛火隊怕死灰復燃,在大火熄滅後又用唧筒往裡頭潑了遍水。

  危機過去,眾人無不精疲力竭,學生家裡也都得了消息,紛紛來書院接人。

  能接到的還算好,哪怕是從書閣二層三層被人帶著跳下,或衣裳污髒驚魂未定,或受了輕傷灼了頭髮,總歸能留下一條性命。

  接不到的就糟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無奈只能逗留在距離書閣最近的見微樓,等著從書閣那邊傳來的消息。

  其中有位夫人愛女心切,等得心慌意亂,險險哭暈過去。

  書閣外,安馨月站在一棵大樹旁,遠遠看著水滴從殘瓦上落下,砸在石階上濺起一朵又一朵污濁的小水花,整個人一動不動,活像是立在樹旁的一尊雕像。

  過了不知道多久,安如素從見微樓那邊安撫好眾人,過來問她:「如何?」

  安馨月這才回過神,對著安如素搖了搖頭。

  安如素看向書閣,眼底滿是焦急:「你確定你沒記錯?」

  安馨月肯定:「我不會記錯的,阿鯨說了,一層進門後直走第十三塊磚左拐第三塊磚下藏有密道,她會帶人從密道逃出去。」

  可因為書閣塌了半邊,潛火隊怕剩下半邊書閣也會塌,所以清理得速度非常慢,暫時還找不到密道的入口。

  但還好,岑鯨不僅告訴安馨月密道的入口,還把出口的位置和安馨月說了。相府暗衛留下重傷的兩人在書院等消息,剩下四人則騎馬出城,前往安馨月所說的地方。

  之後潛火隊在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了好幾具屍體。

  初時眾人還擔心得不行,等把屍體搬出來又都鬆下了一口氣——

  這些焦屍臉上有面具,因為高溫面具黏到了皮肉上,撕都撕不下來,一看便知是潛入書院縱火傷人的那群歹人。

  安馨月看到他們就恨,若非這些人,相府的護衛何須全去護救二樓的學生,但凡不缺人手,岑鯨也不必親自入火場救人。

  後來這些屍體被送去衙門,仵作驗屍發現這些人不是被活活燒死的,而是被人殺害,先斷了氣,然後才被燒成焦屍。

  書閣的清理還在繼續,與此同時,城外的某個樹林子中,一口廢棄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井裡頭傳來一陣石板挪動的聲音,接著就是人聲,須臾,一隻細嫩的手啪地一聲抓住了井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從井裡爬了出來。

  那手的主人是個小姑娘,身上穿著白底銀杏葉紋的裙衫,臉上沾著黑灰,頭髮凌亂,出來後沒喘兩口氣,趕緊又湊到井邊,去拉自己後頭的人。

  之後陸陸續續,一共從井裡出來九個衣著相似灰頭土臉的姑娘,還有兩個僕婦打扮的大娘,和一位同樣狼狽的女先生。

  她們好些都累得直接坐到了地上,可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有幾個小姑娘抱住了身邊的人,又哭又笑。

  女先生也是高興的,但她沒忘了繼續回頭去拉人,結果還沒靠近井口,就見一姑娘被人抱著從井裡跳了上來,抱人的是個年輕男子,一身行走江湖的俐落打扮,腰間還佩著一柄長劍。

  被抱的姑娘在那男子懷裡,不客氣地喊道:「阿鯨還在下面呢!」

  男子抱著人落地,無奈道:「你們裡頭,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她。」

  男子名叫柳軒易,被他抱著的姑娘便是他的意中人葉錦黛。

  柳軒易今早剛入的京,此前一直在趕路,日夜無眠,因此書閣著火時,柳軒易正在葉錦黛的宿舍睡覺補眠。

  察覺書閣著火後,他比相府暗衛還早進入書閣,一心要找葉錦黛,卻不想在書閣內遇到了戴著面具的黑衣人,還跟那些黑衣人打了起來,一路從二樓打到一樓,找到了和別人一塊被困在書閣一樓的葉錦黛。

  葉錦黛畢竟是個現代人,從上學到上班,經歷過不少次消防演習,一開始被困她就教其他人用茶水打濕披帛捂住口鼻,還讓她們尋找出路時彎腰低頭走,因為煙是往上飄的,壓低身子能避免吸入過多的煙塵導致窒息。

  靠著葉錦黛,一樓被困的十幾人居然一個都沒死,可逃不出去的話,被燒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柳軒易本想把葉錦黛帶出書閣,可那些黑衣人糾纏不休,若他是一個人,倒是能把他們都殺了,偏偏還要護著葉錦黛和她的同窗,難免左支右絀,一直到後來相府暗衛在三樓和二樓救人,迫使黑衣人們分了人去阻攔,柳軒易才終於放開手腳,準備把留下的黑衣人統統殺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熊熊燃燒的書閣大門被人撞開。

  那人用力太猛,撞進來後根本停不住,在地上滾出老遠,卻也誤打誤撞躲開了從上面塌下來的二層地面和燃著火的書架。

  轟然掉落的書架和木板又一次擋住了眾人逃脫的生路,至於滾進來的那個人……

  「阿鯨?!」

  「岑夫人?!」

  葉錦黛和姑娘們都驚呆了,離得最近的葉錦黛連滾帶爬過去把人扶起來。

  沒人知道,她們這一聲呼喊相當於催命符。

  那些在眨眼間就被柳軒易殺到只剩三個的黑衣人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一個衝向柳軒易把自己的命送到了柳軒易劍下,同時絆住柳軒易,另外兩個衝向岑鯨,要取岑鯨的性命。

  柳軒易擺脫糾纏後反手將劍擲出,那一劍迅疾若一閃而過的白色雷電,從其中一人的後頸刺入,前喉穿出。

  餘下一個衝到了岑鯨面前,眼看著就要把刀砍在岑鯨身上,就連柳軒易也在那一剎明白自己救不下岑鯨,結果下一刻,柳軒易錯愕地發現岑鯨躲開了那一刀。

  不僅躲開,她還一手劈向黑衣人伸直的手肘關節,一手抓住黑衣人持刀的手,將刀刃反推至黑衣人耳邊,原先劈向對方關節的手在這同時飛快收回,和另一隻手一起,握著黑衣人的手揮動大刀,砍掉了黑衣人半個腦袋。

  從黑衣人衝到岑鯨面前,到岑鯨反手奪黑衣人性命,不過短短一息,眨眼的功夫,視力差點都看不清岑鯨幹了什麼。

  但葉錦黛看到了,因為她離岑鯨最近,甚至還能感受到飛灑的血液和腦漿落了幾滴在她臉上,大火將她的臉烤得滾燙,所以那幾滴的觸感格外冰涼,叫她整個人都傻在了原地。

  和葉錦黛相比,岑鯨的反應堪稱平靜,就好像自己不是殺了人,而是隨手切了個瓜,還起身找到了密道的入口,指使柳軒易翻開地磚,催促眾人快些進去,書閣要塌了。

  之後柳軒易在密道中回想起岑鯨殺人的一幕,發現岑鯨沒有一個動作是浪費的。

  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奪對方的刀確實就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是他,要力氣有力氣,要內力有內力,別說硬拗對方的手,直接把刀奪到自己手裡都行。

  可岑鯨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她沒有奪刀,因為她清楚自己奪不下來,於是她一掌劈向黑衣人的手肘關節,那是個薄弱處,就算有所防備也會扛不住那一瞬間的力道。

  如果他沒猜錯,岑鯨本來是想砍黑衣人的脖子。

  可惜就算用了兩隻手,岑鯨的力氣還是不夠,速度也不夠快,刀刃扭到黑衣人耳邊時,黑衣人就要反應過來了,岑鯨見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砍掉了對方的腦袋。

  這樣的意識和瞬間判斷,不像是養在深閨裡的尋常女子,更像一個被廢了內力和手腳,卻還保留著多年對戰經驗和武學意識的絕世高手。

  所以柳軒易說,在場所有人裡頭,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岑鯨。

  更何況這一路走來,岑鯨表現得對密道內的機關了若指掌,顯然這人進密道就跟回自己家一樣,根本不用替她操心。

  柳軒易的話讓葉錦黛想起了岑鯨在火場裡殺人的一幕。

  她忍不住抬手把已經擦過的臉又擦了幾下,要不是剛才已經在密道裡吐過,她怕是要再吐一回。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湊到井邊,去幫井底的岑鯨上來。

  如果說目睹岑鯨殺人後,她的本能反應就是害怕和遠離,那麼經過徒步從密道入口走到出口這段時間,足夠她冷靜下來,選擇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態度——

  就算害怕,她也不會因此排斥岑鯨。

  岑鯨進火海是來救她們的,更何況當時的情景,岑鯨要不那麼做,死的可就是她自己了,為自保而殺人,有何不可?

  ……

  井底,岑鯨還在想要怎麼上去。

  就像柳軒易想的那樣,岑鯨能反殺,全靠多年來累積的經驗和意識,以及身體分泌的腎上腺素。

  當初駙馬的爹傳功給她,她空有浩瀚的內力卻沒有相應的經驗和意識,就像個拿著槍卻不知道怎麼用準星瞄準敵人的娃娃,經常被過強的後坐力傷到自己未經歷練的脆弱身軀,無效的損耗也非常大。

  後來花了整整五年,她才徹底掌握那份不屬於自己的內力,將其淬入骨血,並在之後累計下無數的經驗。

  可惜擁有了經驗和意識後,她的內力又沒了。

  此刻她站在井底,一隻手因為用力過猛又疼又無力,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另一隻手拿著東西,也騰不開。

  最後在葉錦黛和女先生以及一位僕婦的幫助下,岑鯨從井底爬了出來。

  葉錦黛注意到岑鯨的一隻手上攥了個東西,就問:「你拿著什麼?」

  「嗯?哦,這個啊。」岑鯨抬起手,說:「一個球。」

  葉錦黛湊過去看,就見岑鯨手裡握著一顆被燒得半焦的木球,這才想起岑鯨殺人後確實是從地上撿起了什麼。

  原來是這顆球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1:46 AM

第一百零一章

  葉錦黛記得這顆球,岑鯨時常把這顆球掛在腰間隨身攜帶,可見這顆球對岑鯨而言並不是一件普通的配飾。

  但為了救她們,這顆木球滾進火裡被燒得半焦,原本裝球的串珠絡子也被燒沒了……葉錦黛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摸出個不大好看的荷包,這是她親手做的,因為不擅長針線,本該秀氣小巧的樣式硬生生被她做得像個小麻袋。

  她把荷包裡頭的零碎倒出來塞給柳軒易,然後把荷包遞給岑鯨,說:「拿這個裝吧。」

  木球握在手裡不方便,用荷包裝上,再將束口的繩子套到手腕,倒是正好。

  「謝謝。」岑鯨裝好木球,對葉錦黛道了聲謝。

  葉錦黛:「客氣什麼。」

  一旁的柳軒易把葉錦黛塞給他的零碎揣進袖子,突然聽到什麼,說:「有人來了。」

  柳軒易的話說完沒多久,眾人果然聽見了馬蹄疾馳的聲音,原本還高高興興慶祝劫後餘生的人們漸漸熄了聲,遠遠看見三個打扮俐落的男人騎著馬,朝她們靠近。

  一時間,眾人又緊張起來,唯恐來者不善。

  幸好那三人下馬後向岑鯨行禮,岑鯨也解釋這是相府的護衛,眾人這才放下心。

  之後岑鯨又通過詢問得知,被困書閣二樓的學生已盡數救下,他們中也只傷了兩人,另有一人與他們分頭前往御農壇將此事稟報燕蘭庭,所以來的就他們仨。

  有姑娘看那三個護衛只騎來三匹馬,沒有馬車之類的代步工具,問岑鯨:「我們要怎麼回去啊?」

  親手設計密道的岑鯨回憶了一下,問暗衛:「這附近是不是有一處莊子?」

  「有,是夫人您的莊子,就在前面不遠。」

  岑鯨當年在密道附近置了座莊子,她死後蕭卿顏又花了幾年時間把她名下除了相府以外的房產都一一尋了回來,其中自然包括那座莊子

  「我們先去那歇腳,再派莊子上的人回城報信,你們看行嗎?」岑鯨問。

  雖然岑鯨剛在火場殺了人,身上臉上還帶著駭人的血跡,但不能否認也是岑鯨救了她們,岑鯨方才與護衛的對話她們也都聽到了,知道岑鯨還讓相府的護衛救了被困在書閣二樓的人,這些足夠讓她們對岑鯨放鬆警惕,故而眾人都沒有異議,去了附近的莊子上休息,等家裡人來接自己。

  莊子上的管事從未如此忙碌過,一面派出人手進城去書院報信,一面喊人燒水備食整理出房間給眾人歇息,生怕怠慢了夫人和諸位貴客。

  所幸大家也是累極了,並不在意莊子條件不好,房間不夠,有的甚至因為害怕不想一個人待著,願意和其他幾個人一同待在一間屋裡,倒是給莊子上的人省了不少事兒。

  岑鯨滿身的血和灰,衣服還是半濕的,就開口跟莊子上的人借了身衣服。

  燕蘭庭聞訊趕來時,岑鯨已經洗完澡,換上了管事娘子從她女兒那拿來的衣裙。

  小姑娘嘛,衣著難免粉嫩嬌俏,且還是過年那會兒製備的新衣,自然比平時的衣服要更花哨些。

  岑鯨擦著頭髮,心想穿這身衣服不梳個未出閣的少女髮式未免可惜,正要問管事娘子能不能替她梳個頭,燕蘭庭推門而入,嚇了本就緊張的管事娘子一跳。

  管事娘子沒見過燕蘭庭,卻也明白自家男人不會無端端放一個陌生男子進夫人屋。

  果然下一刻就看見夫人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對那男子道:「我沒事兒。」

  那男子渾然不顧屋裡還有其他人,大步邁進來,伸出雙臂將岑鯨一把抱進懷裡。

  管事娘子見狀,明白這男子便是「老爺」,趕緊低頭退出去,還機敏地候在門口守著,攔下了幾個來找她家夫人的學生。

  屋裡,岑鯨被燕蘭庭抱著,心裡發愁。

  燕蘭庭有個毛病——時常為岑鯨的事情睡不好。

  最難搞的政敵和麻煩,都沒有岑鯨的安危來的讓他上心。

  哪怕是出門遇到刺客,被刺客逼到跟前,或嚴重些傷了哪,燕蘭庭都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安然入寢,唯獨碰到跟岑鯨有關的事情,他總是會掛心到睡不著。

  像去年岑鯨險死還生,燕蘭庭就是夜夜噩夢,岑鯨花了好長時間安撫,加上沈霖音開的安神湯,才讓他逐漸恢復正常睡眠。

  今天這一遭過後,燕蘭庭怕是又要睡不安穩,也不知道年前找沈霖音開的安神藥還有沒有剩。

  岑鯨想著,忽然聽到燕蘭庭的聲音,對她說:「下回不許這樣了。」

  光聽這聲音,岑鯨便揪起了心,她扒拉著讓燕蘭庭鬆開自己,分開一點點距離後用雙手捧住了燕蘭庭的臉,對上燕蘭庭那副令她心疼的表情,哄道:「以後肯定不這樣了,我保證。」

  燕蘭庭看著她,難過的表情沒有變,但眼神就像在看大豬蹄子,顯然一點也不信岑鯨的承諾。

  他太了解岑鯨了,今天這樣的事情如果再發生一遍,岑鯨恐怕還是會衝入火海,去救那些因為她而身陷險境的無辜人。

  因為她就是這般品性,他愛她這樣的勇敢和擔當,卻也比誰都害怕因此失去她。

  岑鯨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好改口:「這次是我疏忽,沒下回了,以後別說什麼火場救人,我保證連火都不讓燒起來,好不好?」

  這次確實是岑鯨疏忽,以為安如素可疑,就跟著安如素去了明德樓,誰曾想誤打誤撞,反而逃離了火場。

  她要是沒有判斷失誤,好好地留在書閣內,有暗衛在書閣內外看著,那麼早在書閣一層的門窗被人從外面鎖上時就能打斷蕭睿的計劃,何須等到大火燒起來。

  岑鯨這話燕蘭庭倒是信,還順著岑鯨的力道低下頭,被她按著後腦勺親了兩口。

  「你們要膩歪到什麼時候?」

  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滿滿的火藥味。

  岑鯨越過燕蘭庭探出頭,發現自家弟弟不知何時趕走了管事娘子,正黑著一張臉看著摟摟抱抱的他們,一隻手還搭在腰間的長橫刀上,一副想砍人的模樣。

  ……

  無論是禁軍還是城外駐軍,都無法跟武家軍抗衡。

  且他們還要防著蕭閔之流暗中作亂,故而禁軍必須留守皇城,絕不能動。

  剩下一個城外駐軍,怕是連給武家軍塞牙縫都不夠,所以早在得知蕭睿的計劃後,他們就決定讓岑奕和他的虎嘯營偷偷回京,埋伏在御農壇附近,好在春耕節這天先下手為強,暗中制住武家軍。

  至於蕭睿……羅大夫會改換蕭睿今日的藥,讓他在百官面前倒下。

  所有計劃岑鯨都知情,所以她並不意外會在這裡看到岑奕。

  還問:「御農壇那邊……」

  岑奕:「早就處理好了。」

  岑鯨「唔」了一聲,沒再追問。

  燕蘭庭能看出,岑鯨一直以來都在刻意迴避有關「如何殺蕭睿才能讓局面最快穩住」的話題,按照他對岑鯨的體貼,此刻應該順著岑鯨的迴避態度,不再提有關蕭睿的事。

  可他非但沒有轉開話題,還一反常態,主動問岑鯨:「你要去看看嗎?」

  岑奕邁進屋,語氣惡劣道:「將死之人有什麼好看的。」

  當年岑吞舟一脈牽扯太多,蕭睿只能偷偷地殺,殺完對外宣稱是刺客所為,岑奕信了。

  可這並不妨礙蕭睿忌憚岑奕,借燕蘭庭的手把岑奕弄去邊境。

  也因為岑奕不在京中,蕭閔難以接觸到他,也就沒辦法讓他知道岑吞舟死亡的真相,利用他弄死蕭睿,所以直到收到燕蘭庭的信,岑奕才知曉自己的兄長是被蕭睿親手殺害。

  否則以岑奕的脾氣,他若早就知情,他的復仇行為只會比陵陽縣主更加激烈,又怎麼可能等到現在。

  岑奕乍然得知真相,發現殺害岑吞舟的凶手不是他把京城找翻過來都沒找到的刺客,而是皇帝蕭睿,且他還被騙了這麼多年,心頭的憤怒和恨根本無人可以體會,這也就導致岑奕回京後脾氣差得一批,見著岑鯨也沒好臉色。

  岑鯨對燕蘭庭和對岑奕是兩個態度,丈夫可以寵著哄著,弟弟還是得以教育為主,所以岑鯨半點沒有要安慰暴躁弟弟的意思,讓他自己學著消化情緒,還認真考慮了燕蘭庭的提議。

  ——要去看看蕭睿嗎?按照蕭卿顏與燕蘭庭的計劃,這或許是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

  可岑鯨並沒什麼話想對蕭睿說,他們之間的矛盾無法用言語闡明,也說不清到底誰對誰錯。

  誠然蕭睿親手殺了她,但那正是她當時所求的結局,所以她並不恨蕭睿,甚至有些抱歉,因為是她先放棄了這段友誼,。

  後來得知自己的死讓蕭卿顏和燕蘭庭都站到了蕭睿的對立面,岑鯨心中的愧疚越發深重,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是肯好好做蕭睿的臣子,輔佐他,幫助他,一切未必會是現在的模樣。

  她也不用辜負自己的老師,不用讓蕭卿顏同自己決裂,還能好好處理自己和岑奕的關係,嘗試去追小自己十幾歲的燕蘭庭。

  一切本可以走向圓滿,如果她只是岑吞舟的話。

  偏偏她還是她父母姐姐的貝貝,是反派系統的宿主。

  反派系統敗給了自己出生的意義,她也選擇了自己穿越的初衷。

  世事兩難全——這個簡單的道理,岑鯨用了二十多年去鋪墊體會。

  所以自己去見他,沒有任何意義。

  哪怕是去和他說聲對不起,也會在他瀕死的局面下讓這聲道歉顯得虛偽滑稽。

  所以她並不想去見蕭睿。

  燕蘭庭從岑鯨這裡得到了答案,便準備帶岑鯨回城,雖然岑鯨說自己沒受傷,可畢竟是從火場裡出來,必然吸入了煙灰,怎麼也得找沈霖音給她看看。

  就在他們從御農壇弄來馬車要離開莊子的時候,岑鯨被人給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一位身穿官服的女子。

  蕭睿當眾倒下後,保皇黨一派生怕是燕蘭庭和蕭卿顏下的手,使勁渾身解數把兩人攔在外頭,不讓他們靠近殿內正在接受治療的蕭睿。

  後來見燕蘭庭從御農壇離開,他們還很多疑地問燕蘭庭要去哪。燕蘭庭不僅把書閣失火的消息說了,還把密道的事情也說了,因此和燕蘭庭一同來的,除了暗中跟隨的岑奕,還有幾位懷疑燕蘭庭另有圖謀的大臣。

  結果來了才發現燕蘭庭說的是真的,還有一位大臣甚至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莊子上沒有馬車,燕蘭庭又是騎馬趕來的,所以燕蘭庭叫人回御農壇弄馬車的時候,順便還讓人給那些姑娘的家人或親戚遞了消息。

  御農壇離莊子近,遲遲等不到城裡來人的姑娘們看到他們,直接就哭了,還有一個姑娘見到的是在朝為官的姑姑,沒有性別為阻,她直接撲進人懷裡,哭得那叫個聲嘶力竭,把被困火場差點被燒死的恐懼一股腦地發洩了出來。

  在莊子門口叫住岑鯨的,便是這位女官。

  這位女官帶著剛剛哭過的侄女走上前來,十分鄭重地跟岑鯨道了聲謝。

  岑鯨也不避諱,直言:「這場火本就是沖我來的,所以這聲謝,還是免了吧。」

  那女官愣住,詫異岑鯨如此直白的話語,也震驚縱火之人是不是瘋了,居然為了殺一個人,而叫這麼多無辜的女子給岑鯨陪葬。

  之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女官有隱晦詢問此內情是否需要隱瞞,岑鯨表示不用,畢竟這是事實,總不好叫無辜之人白白被她牽連,還反過來感謝她吧。

  女官早前就聽過岑鯨的名諱,本並不在意,如今見她行事,發覺她是個磊落之人,明明可以用今日之事讓一眾得救的姑娘,乃至這些姑娘背後的家族欠她人情,可她卻說出了真相,此等人品,很難令人不想與之結交。

  女官不知岑鯨磊落的皮子下藏著岑吞舟那副善於算計的心腸,言明真相只為讓眾人在最後反應過來,是蕭睿要殺她,也是蕭睿不顧無辜之人的性命,授意顧掌教在書閣縱火,由此扯出保皇黨顧家,提前為蕭卿顏日後登基,除掉一道反對的聲音。

  馬車走起來後,岑鯨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眼,本意是想再看看從莊子這邊能否瞧見那口枯井,卻正好望見還在莊子門口的女官和她家侄女。

  姑侄倆似乎是說了什麼,做姑姑的抬手,往小姑娘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岑鯨愣了一下,驀地想起自己與太子作對那會兒,為了讓蕭睿機靈點別在所有人都躲著自己的時候往自己跟前湊,故意彈蕭睿腦瓜崩,見一次彈一次,硬生生把人給彈惱了,再不肯理自己。

  蕭睿當時還是個耿直又魯莽的青年,他一手捂著自己被彈紅的額頭,一手指著岑吞舟,怒得臉紅脖子粗:「好!岑吞舟你好樣的!讓我離你遠點是吧!行!你看我以後還管不管你!!」

  狠話撂得有模有樣,可當岑吞舟為恭王妃奔走,他在外喝酒聽見有人嘴裡不乾不淨造謠岑吞舟與恭王妃有一腿,他想都沒想掄起酒壺就把人頭給砸了。

  後來岑吞舟被陷入獄,他也曾為她到處奔走……

  視野裡已看不見那對姑侄,也看不見那座莊子,岑鯨放下車窗簾子,發了會呆,轉頭對燕蘭庭說:「去……去御農壇吧。」

  ……

  保皇黨一派的大臣不知道,在殿內給蕭睿治療的羅大夫和隨行御醫,乃至曲公公,都是燕蘭庭的人。

  至於武德司,早早就被他們控制了起來,所以他們把蕭卿顏和燕蘭庭攔在外頭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只要燕蘭庭和蕭卿顏想,隨時都能進來,還不會被他們發現。

  岑鯨讓岑奕留在外頭,自己戴著帷帽跟燕蘭庭一塊進了殿內。

  曲公公看見他們,上前給燕蘭庭請了個安,也沒問被燕蘭庭帶進來的人是誰,非常知趣。

  燕蘭庭詢問蕭睿的情況,一旁的羅大夫上前回說:「再過一會兒就、就沒氣了,眼下是他精神頭最好的時候,能發聲說話,但聲音不大,你、你要不想聽,我能施針讓他安靜下來。」

  羅大夫還是那副膽小社恐的模樣,恨不得能快點結束這一切,就算不能回陵陽的縣主府,能回燕蘭庭給他安排的住處也是好的。

  燕蘭庭看向岑鯨,岑鯨說:「不必施針。」

  岑鯨的聲音叫曲公公和羅大夫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岑鯨和燕蘭庭能隨意進來,曲公公和大夫們卻不能隨意出去,岑鯨也不在意,就這麼走到了御榻旁。

  像羅大夫所說,蕭睿眼下的精神特別好,眼睛睜得很大,死死地盯著床頂,嘴裡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什麼,可人卻起不來,只能在床上躺著,一動不能動。

  這是羅大夫製的毒藥,能讓人死後查不出真正的死因,天王老子來也只能說蕭睿是死於急症,是天要收人,而非被誰蓄意謀害。

  岑鯨在一旁站了片刻,終於抬手,取下了頭上的帷帽。

  角落裡的曲公公和御醫們發現來的是岑鯨,紛紛面露詫異,想起京中的傳聞,表情更是變得奇怪。

  和他們相比,蕭睿的反應就要激烈許多,他起初並未看到岑鯨,直到岑鯨在床邊坐下,幾乎突出眼眶的眼球轉動著,落在了岑鯨那張臉上。

  也就在看清岑鯨的下一瞬,他變得激動起來,呼吸一下快過一下,嘴裡的話語也一下就變得清晰起來——

  「岑吞舟!」

  「岑吞舟!!」

  嘶啞微弱的聲音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還是沒法傳出太遠,更不可能讓屋外守著的大臣們聽見。

  看著這樣的蕭睿,岑鯨陷入沉默,直到他不再重復岑吞舟的名字,而是在岑吞舟的名字後面,加上了滿懷恨意的詛咒——

  「岑吞舟!你該死!你該死!!」

  燕蘭庭聽著不舒服,正要做什麼,空氣中響起了岑鯨的聲音。

  她說:「嗯。」

  這一聲不重,卻叫曲公公和一眾御醫內心顫動。

  燕蘭庭則握住了岑鯨的一隻手,似是無法接受岑鯨對這句話的應答。

  不知道是因為岑鯨的反應,蕭睿稍微冷靜了下來。

  托羅大夫的福,蕭睿這幾個月修養得不錯,臉頰上長了肉,眼睛下面的烏青也不那麼明顯,很有當初的模樣。

  可惜樣貌再像,他們也回不到當初。

  「岑吞舟……」冷靜下來的蕭睿緩緩喘著氣,眼睛死死地瞪著岑鯨。

  他如今難以細細思考,但有個念頭,有一句話,自從鳳儀宮大火,沈霖音葬身火海後,他不止一次的想過,也不止一次在自言自語時說過,因此那念頭和那話在他的腦海裡根深蒂固,不需要思考,便可脫口而出——

  「你若能死在牢裡,該多好。」

  那年,岑吞舟為了不讓恭王妃遠嫁和親費盡心機,卻被太子冤入了獄,險些死在牢裡。

  蕭睿想救岑吞舟,卻發現自己看似光鮮,實則無能至極,因為他沒有實權,所以他連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

  也是在這之後,他開始想要權力,想要搶本該屬於太子的東西。

  他的野心和欲望,始於對友人落難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恨。

  可在獲得權力後,他又親手殺了他的友人,甚至回憶起這段初衷,也是恨不得岑吞舟能死在牢裡。

  「你當初,就該死在牢裡……」

  ——這樣的話,我就是再憤懣不甘,也沒人能替我扳倒太子,我永遠都是誠王,就算得不到這至高無上的位置,至少我還有霖音,做個閒散王爺,過著閒散的日子。

  蕭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他看到自己與沈霖音在昔日的誠王府裡鬥嘴吵架,最後他吵贏了架,卻也惹怒了心愛之人。情急之下他出了趟門,帶回來一盒口脂,給心愛的妻子賠罪……

  蕭睿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中,嘴角微微翹起,瞳孔逐漸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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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1:54 AM

第一百零二章 完結章‧上

  今天的天氣當真很好。

  炙熱的陽光熨燙著微涼的春風,空氣中彌漫著言語無法形容的清新與泥土的芬芳,是個外出踏青放風箏的好時節。

  唯一的不足,便是御農壇的殿外隱約還能聽到大臣們雜亂的聲響與不安的腳步聲,與殿內落針可聞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既讓人覺得嘈雜煩亂,又能感受到沉悶的壓抑。

  曾經蕭睿親手殺了岑吞舟,看著她閉上眼睛,現如今岑鯨也看著蕭睿死去,抬手替他合上了那雙到死都沒閉上的眼,徹底結束兩人之間糾葛多年的情誼,與仇恨。

  岑鯨從床邊站起身,對拉著自己手的燕蘭庭說:「回去吧。」

  燕蘭庭垂著眸,似是不敢對上岑鯨的眼,頷首道:「好。」

  燕蘭庭帶著岑鯨離開了御農壇,本想和他們一塊走的岑奕被岑鯨勒令繼續在御農壇待著,聽候蕭卿顏差遣,因此最後只有他們夫妻兩人坐上了回城的馬車。

  馬車上,岑鯨靠著燕蘭庭閉眼假寐,腦子裡不停地循環著這一天發生一切,從書閣著火到入火場救人,再到逃出火場來到城外,去見蕭睿最後一面……

  ……等等。

  岑鯨驀地憶起,問她要不要去見蕭睿最後一面的不是別人,是燕蘭庭。

  這本沒什麼,岑鯨就是奇怪,憑借他們兩人對對方的了解,燕蘭庭不該察覺不出她對有關蕭睿之事的迴避態度,為什麼還要問她去不去見蕭睿?

  巧合嗎?還是單純地說錯了話?

  岑鯨疑惑地睜開眼,扭頭望向被自己當肉墊靠著的燕蘭庭。

  結果這一扭頭就對上了燕蘭庭臉上來不及收起的陰鬱神態。

  唔?

  岑鯨訝異的同時,燕蘭庭也飛快地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眨巴眨巴眼,那張肅冷的面孔上流露出幾分欲蓋彌彰的無害與懵懂。

  岑鯨和燕蘭庭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對望了片刻,片刻後,岑鯨說:「別讓我問。」

  燕蘭庭下意識別開了眼,又復轉回來,看著岑鯨:「問什麼?」

  岑鯨抬起一隻手,撫上燕蘭庭的臉頰:「你不對勁。」

  燕蘭庭按住岑鯨那隻手,別過臉親了一下岑鯨的手心,否認:「我沒有。」

  岑鯨哪裡會信,但既然燕蘭庭不想說,那她也不會勉強。

  岑鯨收回自己的手,回到剛才的姿勢繼續歇著。

  不勉強歸不勉強,那是她對燕蘭庭的尊重和信任,是出於理智的決定,但從感情上來講,燕蘭庭有事情瞞著她,被追問了都不肯說,岑鯨心裡必然是不高興的。

  她按捺著心頭的不悅,因為經驗不足,不擅長處理感情方面的問題,罕見地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

  幸好經驗不足的不止她一個,燕蘭庭何嘗不是這輩子就喜歡過她一個人,從少年時期的初遇到後來入仕,外放回京那年他正好二十歲,即便父母不在,也有叔伯嬸娘替他張羅,本該定下一門親事,成家才對。

  可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喜歡上了那抹醉酒望月的背影,喜歡上了那個永遠走在他前面的人,起了想要追趕對方,與對方並肩的心思。

  雖然當時的燕蘭庭並沒有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岑吞舟的感情具體代表什麼,卻還是下意識地排斥起了家中長輩為自己安排婚事的行為。

  當時的他不曾發現自己不願成家的真實原因,旁人也沒有發現,就以為他是性子古怪,或有什麼難言之隱。

  直到再遇岑鯨,他才終於嘗到了情愛的滋味,可惜笨拙得很,許多話都只敢藏在心裡,全然不見半點平日行事該有的殺伐果決。

  他對岑鯨否認了自己的異樣,轉頭又開始後悔,心想自己應該承認,免得叫岑鯨心裡不痛快,也能為自己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的困惑尋求一個解答。

  於是他緩緩調整了姿勢,斟酌著,輕聲喚道:「吞舟。」

  岑鯨:「說。」

  燕蘭庭:「你……你女扮男裝那些年,有沒有喜歡過誰?」

  岑鯨又一次扭頭看向燕蘭庭,沉默的對視後,岑鯨承認:「有。」

  燕蘭庭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似乎他的這個問題,僅僅是為了引出下一個提問:「所以,你當初甘願去死,也是為了那人嗎?」

  燕蘭庭的聲音很輕,輕到岑鯨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岑鯨有些懵,為了誰甘願去死?燕蘭庭嗎?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麼不知道?

  兩人在微微晃動的車裡坐著,岑鯨慢慢反應過來,燕蘭庭口中的「那人」,好像不是他自己。

  岑鯨整理了一下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試探著問:「你以為我之前喜歡過誰?」

  岑鯨的反應讓燕蘭庭隱隱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麼,可他還沒轉過來,抿了抿唇後,回答了岑鯨的問題:「蕭睿。」

  岑鯨:「……」

  岑鯨:「……」

  岑鯨:「……」

  托燕蘭庭的福,岑鯨心底那自蕭睿死後便揮之不散的惆悵在這一刻散得那叫一個乾淨。

  她甚至都不太明白,燕蘭庭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她一臉嚴肅地按住燕蘭庭的肩膀,讓對方在搖晃的車裡挪了個位置,坐到了碰不到自己的側邊。

  等燕蘭庭坐好,她也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開始細細審問燕蘭庭,最後終於弄清楚了這個誤會的來龍去脈。

  早在白家喬遷那日,燕蘭庭就說過自己知道岑吞舟當初會死,並不全是因為蕭睿設計,而是她本就有心求死。

  燕蘭庭還說過:「我不追問你當初為何一心赴死,反正你也不會說。」

  後來燕蘭庭確實沒有追問過岑鯨,直到他發現,在他和蕭卿顏商議算計蕭睿之時,岑鯨總是沉默不語,也不過多參與類似的話題。

  燕蘭庭起初並未多想,只是在某一天,他忽然有了這樣的猜測——岑吞舟甘願死在蕭睿手中,是不是因為她曾喜歡過蕭睿?

  燕蘭庭知道自己的猜測有些不理智,可蕭睿與岑吞舟認識時還沒沈霖音,且兩人曾經的關係也確實好得令他嫉妒,於是他越想,便越無法擺脫這個猜測給他帶來的影響。

  甚至惡毒到主動問岑鯨,要不要在蕭睿死前,最後再見蕭睿一次。

  他明明知道岑鯨的迴避,卻還是那麼問了,只為讓岑鯨看看蕭睿死前最不堪的一面。

  可等岑鯨與蕭睿見過,他又有些後悔,怕蕭睿死前的話會讓岑鯨難過,他不想讓岑鯨難過,更不想讓岑鯨為蕭睿難過。

  糾結拉扯的情緒終於讓他在岑鯨面前露了馬腳,也讓他決定詢問岑鯨,驗證自己的猜測。

  岑鯨,大受震撼。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燕蘭庭居然給自己腦補了一齣相愛相殺,虐戀情深。

  男主角還不是他。

  因為太過出乎意料,岑鯨忍不住,皮了一下:「你……你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

  燕蘭庭愣住,臉色果然變得有些糟糕,但很快又緩和了過來,因為岑鯨又說了一句:「你沒有,你想的是『曾經喜歡過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死了』。」

  燕蘭庭聽出了岑鯨話語中的不正經,明白岑鯨是在笑話他。

  若當真是曾經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應該不會這般提及……吧。

  燕蘭庭心裡也沒譜,要不怎麼說他在感情方面沒經驗又笨拙呢。

  岑鯨見他還在猶疑,不逗他了,認認真真同他說:「我女扮男裝那些年,確實是有過喜歡的人,不過那人不是蕭睿。」

  燕蘭庭越發坐直了身,豎起耳朵聽岑鯨接下來的話。

  卻見岑鯨定定地看著自己,說:「是你。」

  燕蘭庭整個人傻在原地。

  岑鯨估摸他得緩上半天,索性揣上袖子閉上眼,繼續休息,給他緩衝的時間。

  燕蘭庭傻愣愣地看著岑鯨,終於想起兩人互訴衷腸之時,曾問過對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燕蘭庭怕岑鯨知道後會覺得自己這份喜歡過於沉重,因此撒謊說自己是在岑鯨月華寺遇險後,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岑鯨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所以燕蘭庭一直都不知道答案,現在他知道了,原來岑鯨早在還是岑吞舟時,便喜歡過自己。

  燕蘭庭有無措,有欣喜,還有些……心疼。

  原來她在那時就喜歡自己了,那麼七年前上元節,知道自己死期將至,還讓蕭卿顏幫忙善後的她,究竟是懷抱著怎樣的情緒與他相顧無言,又是如何看著他走,還在他回頭的時候朝他招手的?

  不能細想的過往帶著絲絲縷縷的酸澀爬上燕蘭庭的心頭,燕蘭庭悄悄挪回到岑鯨身邊,先是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橫過岑鯨的後腰,落在另一邊的腰側,把人往自己懷裡帶,接著另一隻手搭上岑鯨的臂彎,順著小臂一點點往前,探進袖口,握住了那隻揣進袖子的手。

  岑鯨順著燕蘭庭的力道靠近他懷裡,睜開眼,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還好燕蘭庭沒問自己為什麼喜歡他卻不說,還要一意孤行去赴死。

  這個她真解釋不了。

  不過……岑鯨轉念一想,燕蘭庭那會兒還沒喜歡上自己,應該不會想到要問這樣的問題吧。

  馬車趕在宵禁之前回到城中,在相府門口停下。

  兩人剛下車,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句,便有管事跑來,告訴二人「陳大夫」在下午的時候突然發作,應當是要生了。

  在這個醫療技術不發達的時代,生子如走鬼門關,哪怕岑鯨早早就為沈霖音尋了擅長接生的大夫和接生婆,讓他們住進相府以防萬一,也難說會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岑鯨丟下燕蘭庭去了產房,正巧燕蘭庭這邊也收到消息,說有大臣偷偷派人從御農壇遞消息回城給幾位親王和郡王,他們有的是蕭睿的表兄弟,有的是蕭睿的親侄子,不出意外,今夜怕是會有動亂。

  對此燕蘭庭早有準備,他撥一部分驍衛守著相府,又拿出蕭卿顏提前給他寫好的手令,派人調遣城外駐軍,只等動亂一起,駐軍便可立即入城平亂。

  這一夜注定沒人能睡得安穩,前半夜忽的兵戈四起,明明是宵禁時分,卻有好些大臣家裡的門被人敲響,表面說是恭請,實際和綁人差不多,要把那些身在城外還未歸家的大臣們的家眷都帶走。宮城西南側的九仙門亦是被人裡應外合給打開了,有兩處王府的府兵要入內主事。

  幸而混亂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入城的駐軍平定了各處的騷亂,被強行帶出家門的家眷們也被一一護送回府,闖入宮門的府兵更是被早有準備的禁軍鎮壓。

  後半夜,整個京城一片寂靜,哪怕是夜裡向來熱鬧的明善坊,也在前半夜的騷亂中被掐了聲兒。

  不安和恐懼如同夜色,靜悄悄地籠罩在京城上空。

  另一邊,岑鯨在產房守了沈霖音一夜,雖然她不會醫術也不如接生婆和相府的丫鬟嬤嬤們話多,能給沈霖音打氣鼓勁兒,可沈霖音從見到岑鯨起就拽住了岑鯨的衣袖,彷彿岑鯨那張臉抵得上旁人百八十句鼓勵。

  就這般折騰了一夜,東邊浮出第一縷微光之時,產房內響起了嬰孩嘹亮的哭聲。

  接生婆擦乾淨嬰兒用襁褓包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不往沈霖音那遞,居然往岑鯨懷裡給。

  岑鯨嚇壞了。

  她抱過最小的孩子就是她師兄的兒子,八個月大,手腳有力踹人可疼,哪裡抱過剛出生的孩子,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對她而言可比什麼都嚇人,嚇得她舉起雙手擺出了投降的架勢,連聲讓接生婆把孩子給人親媽,別給她。

  沈霖音明明一點力氣沒有,虛弱得閉眼就能昏睡過去,卻還是讓岑鯨如臨大敵的模樣給逗笑了,之後看見被遞到枕邊的孩子,她臉上笑容越盛,眼裡卻是落下了淚。

  這是她的孩子,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

  沈霖音最後還是撐不住暈睡了過去,大夫說她是太過勞累虛弱,沒什麼大礙,岑鯨讓府裡的人照顧好她和孩子,就從產房裡出來,準備去洗個澡睡一覺。

  她太久沒熬夜了,還是熬通宵,哪怕她現在身體健康,也還是有些不大好受,感官上更是不舒服,總有種昨天一天還沒過完的錯覺。

  她泡進浴桶,挽霜在一旁收拾好她換下的衣服,轉身離開。

  岑鯨瞄了眼被挽霜拿起的衣裙,記得這是從莊子上借來的,想要同挽霜交代一句,讓她派人去趟莊子,給人賠一身衣裳。

  她叫住挽霜,挽霜回過身的同時,有什麼從衣服間落下,咚地一聲悶響,敲得岑鯨心神大亂。

  因為她聽到這聲兒才想起來,她那個裝木球的小荷包在換下的衣服裡頭,挽霜估計是沒細看,拿的時候荷包夾在了衣服裡,這才一轉身從衣服裡頭掉了出來。

  岑鯨扒著浴桶邊沿讓挽霜把掉落的小荷包拿來給自己。

  挽霜看岑鯨神態緊張,趕緊就撿起來,遞給了她。

  岑鯨接過荷包時便預感不妙,隔著荷包摸了下裡頭,果真摸到裡頭半焦的木球被摔裂開了。

  岑鯨心想這小木球也太慘了些,又是被火燒又是被砸地上,也不曉得裡頭的東西有沒有被摔壞。

  岑鯨拉開束口,伸手到裡頭想把木球的殘骸和藏在木球裡頭的東西都拿出來,她怕藏的是書信,還特地將手擦乾了才去拿,結果入手冰涼,是金屬的觸感。

  且這個弧度……

  岑鯨愣住,仔仔細細把那東西整個摸了一遍,最後她不敢置信地用手指將那東西從小荷包裡勾出來。

  脫離了黑黢黢的小荷包內部,一枚明亮的,金色的戒指,就這麼出現在岑鯨眼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2:04 PM

第一百零三章 完結章‧下

  這是一枚樣式很簡單的金戒指。

  兩端連接處是兩片銀杏葉,葉子上紋路細致清晰栩栩如生,此外再無半點多餘的點綴。

  岑鯨記得,這個世界暫時還沒有「戒指」這個詞,最常用的稱呼是「指環」,往前推幾個朝代,也有「約指」之類的叫法。

  現如今的指環多用於手部裝飾,也有人會用絛帶繫了掛在腰間,或佩戴在大拇指上,以防拉弓射箭時傷到手指。

  當年岑吞舟跟岑奕說不同手指佩戴指環有不同的含義,還說男子送女子指環有求娶的意思,這話前半部分是直接套用了現代的說法,後半部分卻是真的在某本寫別國風俗的書上看到過,之後燕蘭庭來跟她借這本書,她也給了。

  那會兒的她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收到燕蘭庭給她的指環,還是藏在一顆木球裡送的。

  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散了通宵未眠的疲憊。

  岑鯨讓挽霜下去忙,自己拿著戒指泡在熱騰騰的洗澡水裡,回憶起了燕蘭庭送自己那顆木球的時間。

  她記得是在白家喬遷那日,江袖送了她泡腳的藥方子,燕蘭庭送了她這顆木球。

  那時是……六月二十,距離她進京也就才過去四個半月,而燕蘭庭是在同年三月末識破了她的身份。

  那會兒燕蘭庭就喜歡她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騙她說是在月華寺一事後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告訴她木球裡藏了枚指環,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嗎?

  岑鯨困惑極了。

  燕蘭庭還沒回家,她洗完澡穿上衣服,打算先睡一覺,有什麼等燕蘭庭回來再說。

  然而就在睡前,她把木球的殘骸從小荷包裡倒出來看了一眼,想知道小木球內部的機關到底長什麼樣,究竟是她不擅長空間想象和解謎,還是機關本身就很復雜。

  要是機關真的特別復雜,她一定要好好嘲笑燕蘭庭一番,怎麼能這麼膽小,就不怕她這輩子都打不開這顆球嗎。

  可等她拿出木球殘骸,自看到指環起就沒散過的笑容,逐漸消失在臉上。

  木球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機關,只有一個放置指環的空腔。

  木球外面十字交錯的細縫也是假的,是從外面劃上去騙人的,因為殘骸內部根本就沒有對應的切口,而她搖動木球聽到的聲音也和機關零件沒關係,是指環在空腔內碰撞的聲音。

  也就是說,除非毀了木球,否則她確實這輩子都別想通過解謎的方式打開它。

  ……

  皇帝駕崩的消息終於傳開,梓宮雖然就在城外,但要迎回城內,還需要時間和人手。

  燕蘭庭在外忙碌,中午時分因為惦記岑鯨回了趟家,見岑鯨還在補眠,就把人叫起來一塊吃了頓午飯。

  飯後燕蘭庭正要外出,岑鯨看外頭天色不好,叮囑了一句:「把傘帶上。」

  「好。」燕蘭庭整理好衣著,又聽岑鯨說:「你早前送我的那個機關木球,好像被我弄丟了。」

  燕蘭庭動作一頓,面上並未表露出什麼特別的情緒,聲音聽起來也很隨意:「弄丟了?」

  岑鯨正低頭看林嬤嬤送來的單子,皇帝駕崩可不是小事,百官都要去守靈,需要製備喪服不說,各家府上也得掛白綢和白燈籠。

  岑鯨平時不怎麼管家裡頭的雜事,但眼下燕蘭庭抽不開身,林嬤嬤又不敢自己說了算,只好來問岑鯨的意思。

  岑鯨一邊看單子,一邊回說:「嗯,大概是丟在書閣了吧,戴了這麼久,突然弄不見,我還挺不習慣的。」

  燕蘭庭:「沒事,我……我以後再給你做一個。」

  岑鯨放下單子,一臉訝異地看向燕蘭庭:「那個木球是你自己做的?」

  燕蘭庭:「……嗯。」

  岑鯨笑著:「那說好了,等得空,你再給我做一個。」

  燕蘭庭看著岑鯨的笑臉,面上也露出笑來:「好。」

  燕蘭庭離開後,岑鯨屈起指節在桌上敲了兩下,一暗衛從窗外躍入,聽岑鯨差遣。

  當初燕蘭庭徵詢岑鯨的意見,往她身邊安排人時就許諾過,那些人都會聽從岑鯨的指令。

  岑鯨也沒客氣,吩咐道:「看著你們家老爺,他若去書院,就來回我。」

  暗衛領命離去。

  岑鯨處理完家裡的事情,又出門去找葉錦黛。

  三百好感度到手,2700要走了。

  但是沒把S975弄走,2700總覺得遺憾,就在岑鯨耳邊催促她去找葉錦黛問問。

  岑鯨如它所願去找葉錦黛,葉錦黛經過長時間的考慮,還是決定放棄S975這枚復活幣。

  一是她相信自己要遇到危險,柳軒易會保護自己,二是……S975不甘心就這樣認命,每天都會在葉錦黛腦子裡說話,給她灌輸不好的想法,慫恿她拋棄柳軒易去做任務,甚至還讓她去坑岑鯨。

  早前葉錦黛還有信心不把S975的話當回事,但最近S975的話術越來越精進,她怕終有一天自己會被洗腦,所以還是決定讓S975從自己身上剝離。

  岑鯨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帶了一小瓶鴆酒。

  她把鴆酒放到葉錦黛面前,葉錦黛一咬牙一閉眼,頂著腦子裡S975嘶吼謾罵的聲音,把鴆酒灌進了自己嘴裡。

  之後發生的事情,讓葉錦黛無比慶幸自己提早支走了柳軒易,因為實在太恐怖了,她的七竅開始流血,身體也越來越痛,最後是喉間湧出的血嗆進了她的氣管,讓她在窒息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要不是衣服上還殘留著血跡,她還以為剛剛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場噩夢。

  岑鯨就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冊她前陣剛買的話本在看。

  葉錦黛的視線慢吞吞地越過岑鯨投向窗口,窗外天色暗沉,好像是……晚上了?

  岑鯨放下書,扶起懵裡懵懂的葉錦黛,告訴她:「你差不多睡了一個半時辰……三個小時,比我當初醒得要快許多,大概是因為升級版的系統比我的老版系統要厲害些。」

  2700在岑鯨耳邊為自己說話:【我慢不單單是因為我的能量槽比它小,還因為我接收到了來路不明的能量灌輸!不然給我一天我就能讓你醒過來!】

  岑鯨假裝自己沒聽到。

  葉錦黛也沒發現比起現代的「小時」,岑鯨更加習慣古代的「大時」。

  她傻乎乎地算著時間,三個小時的話,應該才下午四點左右,怎麼外面的天這麼黑,是要下雨了嗎?

  她一邊想著,一邊順著岑鯨的力道坐起身,整個人還沉浸在失去意識前瀕死的恐懼中,哪怕岑鯨耐心同她說話,她還是有些懵,整個人狀態都很不好。

  岑鯨知道瀕死給葉錦黛帶來的影響一時半會消除不了,便提議要不要明天再來給葉錦黛剝離系統。

  葉錦黛緩了片刻才聽明白岑鯨的提議,用力搖頭:「不、現在就、就把它弄走。萬一它提早醒了,我不想、不想再死一次。」

  她是真的怕了,也是這一次短暫而又真實的瀕死經歷,讓她忽然有了活在人世間的真實感,不再一味覺得自己是在一本虛構的裡。

  岑鯨按照葉錦黛的意願,拿出那塊用金子修補的石頭,讓2700替她弄走了她身體裡的S975。

  系統剝離之後,葉錦黛覺得好安靜,沒有了系統窺探她的思想,也沒有系統絮絮叨叨的聲音,整個世界都好安靜,靜得她能聽到屋外的風聲,還有滴答滴答,細雨落下的輕響。

  下雨了。

  ……

  岑鯨離開葉錦黛家,乘坐馬車回相府路上,2700突然出聲,對岑鯨說:【那我走啦?】

  閉目養神的岑鯨睜開眼,淡淡道:「嗯,走吧。」

  2700:【我真的真的真的走啦。】

  岑鯨:「……請。」

  2700小聲嘟囔:【你就沒有一點不捨嗎?】

  岑鯨很無情地搖了搖頭:「沒有。」

  2700有些挫敗,它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也不明白這樣的情緒究竟有什麼意義。

  明明它已經完成了任務,還把S975坑進了曾經困住自己的石頭,方才路過一處相府別苑,岑鯨直接把石頭埋進了別苑的花園,以岑鯨的謹慎,恐怕直到她死,都不會讓人挖出這塊石頭。能在這種情況下離開,不應該很高興嗎?到底有什麼可挫敗的。

  2700想不通,索性不想,磨磨蹭蹭一陣後才開始啟動剝離程序,從岑鯨身上離開。

  進度條一路走到最後,2700對岑鯨說:【永別了,宿主。】

  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看到一半的老式電視機,突然被按掉了電源開關,在短促的一聲「嗞」後,徹底安靜。

  馬車還在雨中前行,岑鯨靜靜地坐著,忽有暗衛來報,說燕蘭庭去了書院。

  ……

  因為書閣大火,明德書院把西苑的學生都送了回去,說是要查明火災起因,必然會有不少官府的人進出西苑,索性先停了西苑的課程。

  沒有女學生,燕蘭庭很輕易就進了西苑,來到了經歷過大火的書閣前。

  此時的火災現場已經被清理乾淨,焦木碎瓦都安置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灰燼也被掃到一處,剩下半座搖搖欲墜的書閣,他們計劃等官府的人勘查完就推倒,方便在原本的位置上再重新建立一座新書閣。

  另外密道口的位置也被圍了起來。

  有專人在這邊輪流看守。

  領著燕蘭庭進書院的先生叫來看守,詢問他從書閣內清理出的細小物件——像是掉落後沒被燒乾淨的釵環配飾之類的東西,都放在何處。

  那看守說是放去了見微樓一層的一間課室裡,於是那先生又帶燕蘭庭去了見微樓。

  「就是這了。」屋外天色昏暗,那先生點了幾盞燭火,方便燕蘭庭找東西,還很殷勤地詢問:「岑夫人在火場丟失的是何物,大人說一聲,我也幫著一塊找找。」

  燕蘭庭沒讓對方幫自己,說自己找就行。

  那先生跟在燕蘭庭後頭,見燕蘭庭把幾個圓環似的東西拿起來看了眼,確定不是自己要找的,又復放下。

  找到最後,燕蘭庭只找到一顆曾經串在絡子上的紫色珠子,他擦乾淨珠子上的灰,雖然不願,卻也不得不承認,那枚指環怕是找不回來了。

  也罷,許是這枚指環替岑鯨留在了火場,換了岑鯨的平安。

  這樣一想,燕蘭庭心中的遺憾散去不少。

  燕蘭庭在課室內找東西時,外頭下起了雨,隨行的先生說去給燕蘭庭找把傘,頭也不回地跑進了雨裡,直到燕蘭庭確定找不回指環,也沒見人回來。

  燕蘭庭走出課室站在廊下,細細的雨絲隨著風落在他臉上,他想起出門前岑鯨曾叮囑過他帶傘,他也記得自己身邊的下人是帶了傘的,不過放在書院外的馬車上了。

  燕蘭庭正想著是等那先生尋傘回來,還是讓跟隨他的暗衛去馬車上拿傘,忽見雨中緩緩走來一個身影,那身影眼熟,等再靠近些,燕蘭庭臉上浮現出一抹笑來。

  「不是說了,讓你帶傘嗎?」

  熟悉的聲音穿過雨簾傳入耳中,被訓的燕蘭庭笑容不改,也不顧雨水打濕衣袖,伸手把人拉到了廊下,乖乖認錯,說:「忘車上了。」

  「粗心。」岑鯨收起傘,抬手去拍燕蘭庭袖子上的雨水,卻被燕蘭庭一把握住了手。

  燕蘭庭心想自己的衣服濕了也就濕了,別讓雨水沾到岑鯨手上去。

  結果才一握住,就摸到了對方手指上那一道堅硬的冰涼。

  他低頭,那枚找了多時的指環就這麼靜靜地戴在岑鯨的無名指上,明亮的金色映襯著白皙纖長的手指,從兩邊的指縫中蜿蜒出兩片精致小巧的銀杏葉。

  燕蘭庭愣愣地抬頭看向岑鯨,正對上岑鯨似笑非笑的眼。

  他聽見她說:「再問你一次,你喜歡我多久了?」

  ……

  「我有個問題,之前你拿刀架我脖子上威脅S975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問。」葉錦黛的聲音伴隨著細細的雨聲,打斷了岑鯨準備告辭的話語。

  岑鯨重新坐下:「問問看。」

  葉錦黛整理了一下措辭,她一直覺得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啟齒,但在死過一次的恐懼面前,這樣的難以啟齒實在算不上什麼,因此她終於把這個藏在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你穿越前,是殺手嗎?」

  岑鯨:「……啊?」

  葉錦黛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就是類似『殺手王妃』那樣的穿越,女主角穿越前是設定特別酷特別有名的殺手,穿越成古代社會身體不好的小可憐,別人都覺得她手無縛雞之力,實際她凶起來特別猛……」

  葉錦黛眼下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好,說著說著就放飛了起來,她回過神趕緊打住:「大概、就、就這樣。」

  岑鯨默然無語,她還想對方會不會看出她早已被這個世界同化,結果對方居然懷疑她穿越前是職業殺手,還把裡的設定往她身上套。

  這可真是……

  岑鯨沒忍住,別過臉笑了起來。

  葉錦黛也知道自己的猜測有點不切實際,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不然哪個現代人能這麼平靜地傷人殺人?方才看她喝鴆酒時,岑鯨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好像她喝的不是會死人的毒藥,而是酸梅湯一樣。

  不過看岑鯨的反應,她也知道自己沒猜對,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燙:「看來我猜錯了。」

  岑鯨笑著點了點頭,說:「嗯,猜錯了。」

  葉錦黛蹙著眉:「那你到底是……」

  葉錦黛追問的話沒說完,卡頓了一下,又表示:「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就是有點好奇,也不是非要知道答案。」

  S975已經從葉錦黛身上剝離,岑鯨想不到繼續隱瞞葉錦黛的理由,索性告訴她:「我穿越過兩次,第一次穿越,我叫岑吞舟。」

  岑鯨說得太過簡短,導致葉錦黛根本沒反應過來她這話的意思。

  葉錦黛把岑鯨的話在腦子裡來回過了好幾遍,嘴巴和眼睛隨著信息的消化慢慢睜大,最後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傻愣愣地看著岑鯨。

  要不是外頭的風雨聲越來越大,她大概能愣上一整天。

  等回過神,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嘴裡不斷地重復:「難怪!難怪啊!!」

  岑鯨以為葉錦黛口中的「難怪」,是指「難怪她能這麼快完成任務,拿到三個攻略目標的滿額好感」。

  未曾想,葉錦黛根本沒說起好感度的事情,而是拉著岑鯨的手,告訴她:「我之前不是說,S975一直在慫恿我給我洗腦嗎,它還勸過我離間你和燕蘭庭,說燕蘭庭喜歡的是岑吞舟,你在他眼裡只是岑吞舟的替身。」

  岑鯨不是沒聽過類似的話,但在別人的版本裡,燕蘭庭把她當替身是因為燕蘭庭與岑吞舟的師生情,燕蘭庭喜歡岑吞舟這個說法,她還是第一次聽。

  岑鯨:「S975是這麼說的?」

  葉錦黛點頭:「嗯,它還給我看了燕蘭庭本來的結局。」

  作為攻略難度極高的反派,葉錦黛根本兌換不起有關燕蘭庭的資料,也是S975免費給她看她才知道,在燕蘭庭沒有遇到岑鯨的結局裡,燕蘭庭一輩子未娶妻,還在死前早早就安排好要把自己葬在岑吞舟的墓旁。

  但就在他臨終前,京城裡發生了一件事,白秋姝丈夫的哥哥——永定侯,因與白春毅起了齟齬,在白秋姝死後第二年,把白秋姝移出了他們家的墳地,說白秋姝雖為劉家婦,卻長年在邊境行軍打仗,也未曾給他們家生過一兒半女,根本不算他們劉家人。」

  燕蘭庭因此起了擔憂,怕叔伯家的後人也會以岑吞舟是外人為由,把岑吞舟的屍骨移出燕家祖墳。

  白秋姝尚且有哥哥做主,將她的屍骨遷回來妥善安置,岑吞舟可怎麼辦。

  於是燕蘭庭把岑吞舟的屍骨換到了原本給自己準備的墓裡,還吩咐人在他死後偷偷把他葬到刻有岑吞舟名字的墓中,這樣就算燕家後人不遵循他的意思,被刨墳棄屍的也不會是岑吞舟。

  葉錦黛看完這個結局,根本沒辦法說服自己燕蘭庭對岑吞舟只是師徒情。

  她捂著胸口:「你不知道我有多糾結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我怕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又怕你被人當替身被人騙,這下好了,你就是岑吞舟,燕蘭庭喜歡的就是你,我也不用糾結了。」

  ……

  燕蘭庭不知道岑鯨從葉錦黛那裡聽到了什麼,他別開眼,含糊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岑鯨朝燕蘭庭邁近了一步:「我想知道。」

  燕蘭庭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本想繼續騙岑鯨,可面對岑鯨,謊言在喉間繞了幾圈,最後還是化作了無比接近答案的三個字:「……很久了。」

  岑鯨追問:「很久是多久?」

  燕蘭庭閉上了嘴。

  「你不說,那我問你另一個問題。」岑鯨又朝他邁了一步:「你說木球裡頭有機關,可我怎麼發現那球裡頭什麼機關都沒有?」

  岑鯨說著,明明嘴角還掛著不善的笑意,眼眶卻泛起薄紅:「燕蘭庭,你告訴我為什麼,好不好?」

  燕蘭庭沒有再退,他低頭看這岑鯨濕潤的眼底,覺得看岑鯨這幅模樣比刀斧砍自己身上還疼,終於扛不住,對岑鯨說了實話——

  「我喜歡你,從十二年前開始。」

  「我送它給你的時候,根本沒想過你會喜歡我,也沒打算讓你知道,我就是……」

  「我就是想你這輩子好好的,別的……怎麼樣都行。」

  哪怕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哪怕你要和別人成婚,白頭偕老,都行。

  燕蘭庭把木球給岑鯨那天,曾對岑鯨說過:「我不追問你當初為何一心赴死,反正你也不會說。」

  在那之後還有兩句話,他說——

  「可是吞舟,我想你活著。」

  「我想你在這世上多些牽掛,好好地活著。」

  那時岑奕還未回京,兩人也並未成親,更別提表明心跡。

  燕蘭庭所求十分簡單,只要岑鯨能活著,好好活著,他便足矣。

  至於那份屬於他自己的感情,他能克制住,克制不住的部分,他已將其傾注進那顆無法被打開的木球裡,還把木球送到岑鯨手中,悄悄了卻了自己的心願。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是岑鯨喜歡的那個人。

  他做夢都不敢有的妄想,居然成了真。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敢把一切都說明,他怕岑鯨覺得這份感情歷經死別太過沉重,也怕岑鯨會心疼。

  岑鯨當然會心疼,她又心疼又生氣,無法想像那注定得不到回望的五年燕蘭庭是怎麼過來的,也終於明白在西苑廣亭,燕蘭庭確定她的身份後,看她的眼神為何會如此壓抑。

  淚水落下岑鯨的臉龐,岑鯨不等燕蘭庭抬手,自己就把眼淚給擦了,擦完伸手,用力抱住燕蘭庭,若非身高不夠,她大約是想把燕蘭庭抱進自己懷裡的,畢竟現在是她心疼燕蘭庭,想用擁抱給燕蘭庭安慰。

  然而燕蘭庭並不心疼自己,他回抱岑鯨,聽著岑鯨在自己胸口強忍嗚咽的聲音,反過來安慰岑鯨:「都過去了。」

  大雨將他們和這座樓一起與外界隔絕,激烈的雨聲中,燕蘭庭對岑鯨說:「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這就足夠了。」

  只要是和岑鯨有關的事情,他總是很容易就能感到滿足。

  岑鯨咬著牙,不讓燕蘭庭聽見自己的哭聲,半晌才重重地回出一聲——

  「嗯!」

  過了許久,遠處依稀傳來宵禁的鼓聲,預示著白天的結束,於此同時,大雨也漸漸停歇。

  待宵禁的鼓聲停下,空氣中只剩零星雨絲,伴著涼風飛入簷下。

  岑鯨打起傘,踩著地面的積水走到廊外,把傘傾斜到燕蘭庭頭上,朝他伸手:「回家。」

  岑鯨的眼睛還是紅的,一副剛哭過的樣子,表現出的姿態卻不見半分柔弱,甚至有幾分當年岑吞舟對待小自己十幾歲的燕蘭庭的模樣。

  燕蘭庭一隻手握住岑鯨,一隻手按住傘柄,踏出廊外的同時把傘又傾到了岑鯨頭上。

  「好,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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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8 12:11 PM

番外一

  西北‧屠風營

  銳利到彷彿能把人臉頰皮膚刮開的大風夾雜著刺骨的寒涼,呼嘯出鬼吼似的聲響。

  主帥營帳內,燃燒著的火盆勉強維持著這一方小小天地的溫度,盆內木炭噼啪作響,再往裡,便是鋪著獸皮的主帥床榻。

  床榻之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子面容俊秀,身處軍營卻穿著文官的服飾,反倒是那把上衣褪到臂彎的女子,穿的明顯是配在盔甲下的紅色武服。

  飽經風霜的藥箱放在床沿邊,男子修長靈活骨節分明的手時不時從裡面拿出一樣自己需要的物件,最開始是裝藥粉藥膏的瓷瓶和罐子,然後是棉片紗布,最後是剪子……

  藥箱合上時,女子也把剛喝過的藥碗放到了藥箱上,和方才那隻從藥箱裡拿東西的手不同,女子的手明顯粗糙許多,掌心關節處多有繭子,手背上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如蜈蚣般沒入鬆垮的袖口。

  碗底殘餘的藥汁輕輕晃動,空氣中響起男子清冷的聲音,語調較常人要慢些:「喝乾淨。」

  於是女子無可奈何地把手又伸了回來,再度拿起藥碗,將裡頭剩下的藥汁連同濾不盡的藥渣一塊喝下,接著把碗翻過來,就跟喝酒似的,證明自己喝乾淨了。

  可見這廝平日裡也是個海量,不然做不出如此熟練的動作。

  趙彧臉色稍霽。

  白秋姝見狀,衣服都來不及拉上,趁他心情好趕緊湊上去索了個吻。

  趙彧已不是當年那個和白秋姝湊近些都會炸毛的少年了,他甚至能分出注意力,小心地摁著白秋姝的手臂,免得她一時忘情要抱自己,拉扯到背後那道叫她險些喪命,且至今還未徹底痊癒的傷口。

  白秋姝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她熟練地撬開趙彧的唇齒,強勢又霸道地侵佔那片溫潤的領地,感覺那裡的味道可比蜜餞點心要甜多了。

  趙彧予取予求,任由苦澀的藥味在自己的口腔內蔓延,同時感受著白秋姝溫熱的鼻息,恍惚間憶起——距離那年瓊花宴相識,已經過去十數年。

  當時的趙彧怕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和那個比試贏了自己的小姑娘走到今天。

  他當然想不到,因為他很長時間都沒有發現自己對白秋姝的心意,直到先帝駕崩那年,他姐姐和白春毅的婚事因國喪延後了四個月。同年九月,白秋姝因屢立戰功得女帝嘉獎,白家的門檻被媒人踏破,求娶白秋姝者,不知幾何。

  他這才隱約發現自己對白秋姝的感情,可為時晚矣,白家為白秋姝定下了一門婚事,對方是永定侯家的次子,

  他就這麼錯過了她。

  趙彧至今無法詳細回憶起自己當時的心情,大約是因為太痛苦煎熬,所以他本能地忘掉了那時的感受。

  白家父母想用這樁婚事把白秋姝叫回來,讓白秋姝和尋常女子一樣嫁人後相夫教子,而不是以女子之身在外行軍打仗。

  可白秋姝實在太有本事了,她之驍勇,即便是男子也無法比擬,女帝為此特地召了白秋姝的爹和永定侯入宮。面對女帝的暗示,兩家人別無他法,只能由著白秋姝因軍務繁忙無法回京,將婚期一推再推。

  期間白秋姝在軍中的地位也跟著一升再升,白家爹娘越發憂心忡忡,永定侯卻覺得自己押對了寶,就等著白秋姝回京,他們家裡能多個被女帝看重的新婦。

  然而永定侯對白秋姝滿意,不代表他的兒子——白秋姝的未婚夫也對白秋姝滿意。

  趙彧記得,那年白秋姝終於能回京履行婚約,當時他也已經考得功名。

  那日他應同僚邀請去喝酒,在席上遇見了白秋姝的未婚夫。

  酒過三巡,有誰在永定侯次子面前提到即將抵京的白秋姝,恭喜他不日就將娶得美人歸。

  永定侯次子對婚約不滿,又喝了個半醉,說起話來口無遮攔,直言:「什麼美人,能在都是男人的軍營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恐怕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若還是完璧,那得醜成什麼樣?」

  在場有不太敢接這話的,假裝自己沒聽見,還有仗著醉意胡咧咧的,跟永定侯次子一塊嚼起了白秋姝的舌根。

  也是那一晚,永定侯府的次子死了,說是席間去上茅廁,離開茅廁後誤闖了酒樓後院,栽進後院那口井裡,被活活淹死了。

  當時白秋姝還未抵達京城,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

  不過這事兒還是對她造成了影響,導致京中傳起了風言風語,說這位女將軍身上殺孽太重,剋夫。

  隨後又過了幾日,白秋姝抵京,雖然沒了婚事,但還有女帝給她準備的授爵儀式,因此也不算白跑一趟。

  不過白秋姝很好奇,永定侯次子怎麼會掉井裡,就去找調查此事的大理寺問了一嘴。

  正巧大理寺中也有位女官員覺得此案不同尋常,雖然已經結案,但她還是背著上司繼續追查。

  白秋姝和那女官員聊得來,兩人為查案到處走訪,意外遇見趙彧,就把趙彧拉來幫忙,三人一塊調查。

  最後他們歷經曲折,終於找到了線索,是凶手在井邊落下,後被酒樓跑堂撿走昧下的一塊小玉墜。

  可惜那玉墜轉手就被人給偷了,調查只能暫告一段落。

  玉墜丟失當晚,趙彧洗完澡,散著髮走到床邊,拉開床頭的小抽屜,從裡頭拿出那枚本應該丟失的小墜子。

  小墜子不過拇指大小,被雕刻成烏龜的樣式,憨態可掬。

  趙彧漆黑的眼瞳盯著這塊小墜子看了片刻,正尋思該如何處理這件證物,忽然耳邊傳來一句——

  「說你慢吞吞的像隻烏龜,你還真給自己弄了個小烏龜的墜子?」

  趙彧轉過身,一臉錯愕地望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白秋姝。

  白秋姝半點不見外,伸手從趙彧手裡把小墜子拿走,說:「這幾天總有人給我送禮慶賀,大哥和嫂子都給我送了,你呢?」

  趙彧默了幾息,問:「你想要什麼?」

  白秋姝揮了揮那小玉墜,勾著唇道:「就要這個。」

  趙彧的視線在白秋姝臉上停留許久,竟半點都不意外白秋姝的反應,是啊,她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自小在爹娘兄姐的教導呵護下長大,還是無法抑制嗜殺的本性,這些年在戰場上肆意殺敵,異於常人的一面恐怕早已壓過年幼時所習得的底線。

  趙彧半點不因此覺得白秋姝可怕,反而壯起了膽子,說:「這份禮太輕,再添些別的吧。」

  「別的什麼?」白秋姝把玩著手裡的小烏龜玉墜,頭也不抬地問。

  趙彧:「我。」

  白秋姝手上動作一頓,抬頭望向趙彧,也沒立刻答應,而是倒退兩步,煞有介事地把趙彧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這才點點頭說:「也不是不行。」

  打那起,兩人就多了一層旁人無法企及的親密關係。

  很快白秋姝又離開了京城,趙彧也不顧爹娘兄長的反對,想辦法把自己弄去了西北。

  離京前,白秋姝的表姐給他扔了一個藥瓶子,說是避孕的藥物,給他吃的。

  此後他在西北待了許多年,陪著白秋姝一直到如今……

  眼看著自己要摁不住白秋姝,趙彧當機立斷把人推開。

  「不要?」白秋姝挑了挑眉,問得直白。

  「要。」趙彧也沒了昔日的含蓄,他輕輕地喘著,堅定道:「不過得等你傷好之後。」

  早些年少不更事,因為縱情害得白秋姝傷口裂開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隨軍的大夫見慣了白秋姝的驍勇凶悍,總覺得是白秋姝霸王硬上弓,因此也不說他,只罵白秋姝。白秋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卻覺得自己也有責任,也心疼白秋姝的身體,因此再不敢亂來。

  趙彧替白秋姝把衣服拉好,下床拿來外衣,催促白秋姝穿上,別著涼。

  趙彧的擔心純屬白費,白秋姝這些年受過的傷不知幾何,獨獨沒有病過,哪這麼容易著涼。

  但白秋姝還是好好地穿上了衣服。

  趙彧又替她梳好頭髮,兩人閒話幾句,趙彧端起藥箱放好,忽聞帳外傳來一聲通報,說是昨日押送軍資抵達宣安城的督運來了。

  白秋姝不以為意,正要打發手下去應付,趙彧給她來了句:「這次的督運是岑大人。」

  今早剛得的消息,他忙著給白秋姝換藥,就忘了說。

  「阿鯨來了?」白秋姝果然迫不及待地出了營帳,只是沒走幾步又折回來,從衣架子上拿了件大氅。

  寒風凜冽,白秋姝還未走近就看到了那抹側立在馬車旁的修長身影,用令手下將領頭皮發麻的歡快聲音,朝那身影喊了一聲——

  「阿鯨!」

  那身影循聲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格外漂亮的臉。

  溫和淺淡的笑意在那張臉上漾開,衝散了眉宇間同寒風相差無幾的淡漠,讓那雙剔透的眼瞳映出寶玉似的溫潤光澤,令人見之難忘。

  白秋姝快步走到岑鯨面前,仗著自己力氣大,抱起人轉了一圈,又把自己帶來的大氅,披到了岑鯨肩上。

  雖然岑鯨的身體不再像幼時那般體弱多病,可在白秋姝眼裡,岑鯨永遠都是那個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姐姐。

  岑鯨披上大氅,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白秋姝,問:「聽聞你前陣子受了重傷,好些了嗎?」

  白秋姝:「放心吧,你再晚來幾日我的傷都好全了,沒事的。」

  「那就好。」

  岑鯨稍稍安心,當年她詳細問了葉錦黛有關白秋姝的結局,與永定侯府的婚約倒不算什麼,那未婚夫本就是個人品拙劣的垃圾,還曾暗地裡強迫過他的嫂嫂,快成婚時把人摁死就行,在那之前還能替白秋姝當幾年擋箭牌。

  後來趙小公子出手把人殺害,更是省了她不少的事兒。

  重要的是,按照葉錦黛的說法,白秋姝將死於這一年,如今那場本該要了白秋姝性命的戰役只給白秋姝留下了昏迷數日的重傷,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外頭風大,白秋姝要帶岑鯨去營帳,還問岑鯨怎麼突然想到要來西北。

  岑鯨早年被女帝拎著把六部逛了個遍,現任侍中,累授東宮太師,門下省事務不說,還有個年幼的皇太女需要她教導,不可能僅僅是來督運軍資,一定另有要務。

  岑鯨沒有馬上跟白秋姝去營帳,而是回頭望向馬車,說:「護送陵陽縣主,去西耀見一見杜太后。」

  說話間,陵陽從馬上下來,昔日任性跋扈的縣主大人半點沒有改變自己的本性,只是長途跋涉令從富貴鄉錦繡叢裡出來的她在半路上病了一場,面上多了幾分憔悴蒼白,入了營帳後更是靠在岑鯨身上一動不動。

  陵陽不是沒有埋怨過,路上病重那會兒還哭著問岑鯨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岑鯨安慰她,說不會的,當年杜太后還是恭王妃時,就是這麼一路來到西北,入了西耀。

  陵陽聽完哭得愈發厲害,此後再沒有埋怨過半句。

  岑鯨要帶陵陽入西耀,來跟白秋姝打聲招呼,順便借幾個人。

  白秋姝也想隨行,被岑鯨拒了——白秋姝凶名在外,貿然入西耀,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岑鯨同白秋姝商議好了時間和路線,帶著白秋姝給她借的人,啟程前往西耀。

  因為早前就向西耀遞過國書,且如今的西耀完全被掌握在杜太后手中,岑鯨和陵陽的到來並未受到任何阻礙,也沒遇見意外。

  又或者是有意外,但被杜太后提前洞悉,扼殺在了搖籃裡。

  一行人入住西耀用來招待別國使臣的行館,等待西耀皇宮定好接見的日子到來。

  然而在那一天到來前,杜太后偷偷來到行館,見了岑鯨和陵陽一面。

  昔年溫柔愛笑的大姐姐已然老去,她穿著雍容華貴以棕黑為主色的太后服飾,梳著西耀傳統的髮型,與她久別多年的女兒相擁,泣不成聲。

  母女倆把這些年的思念盡數宣洩,末了終於想起岑鯨,把一旁靜靜看著她們的岑鯨也叫到了近前。

  岑鯨的情況杜太后在信裡了解過,可看到面容和記憶中分毫不差,沒有半點歲月痕跡的岑鯨,杜太后還是不免失了神。

  回過神後,她抱了抱岑鯨,玩笑似的說:「早就想抱抱你了,曾經你是男子,哪怕我把你看做幼弟也抱不得,如今倒是沒了顧慮。」

  岑鯨沒讓她們知道自己本就是女子,與杜太后敘起了家常。

  岑鯨不愛說話,覺得說話會累,哪怕身體已經痊癒,她也只會在幾個親近的人面前多說幾句。

  唯獨面對杜太后,她變得有些囉嗦,絮絮叨叨的。杜太后也不嫌煩,望著她的眼底滿是眷戀與思念,像是透過岑鯨,細看那片養育她長大的故土,和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岑鯨和陵陽在西耀逗留了大半個月才離開。

  分別前,杜太后問她:「那間叫『濁竹』的小酒館,還在嗎?」

  岑鯨回說:「一直都在。」

  杜太后眼角笑出了細紋,輕聲而又滿足道:「還在就好。」

  杜太后年事已高,此番相見,若無意外,便是最後一面。

  馬車轆轆的聲響中,陵陽的哭聲被壓得很低,卻又清晰可聞。

  塞外天地開闊,快到邊境城時,岑鯨看到了極為壯觀的日落。

  她戴著防風沙的冪籬騎在馬上,心想若是能帶明煦也來看看就好了,不過可能性不大。

  西北太遠,兩人又太忙。

  她能來這,已是不易,怎麼可能帶上燕蘭庭再來一次。

  於是她悄然放下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而這念頭被放下不過半刻,火球一般染紅了天際和雲朵的太陽還未徹底落下,岑鯨就看到了在城外接應他們的屠風營,以及不久前還在她腦海裡出現過,想要與其共賞日落的那個人。

  岑鯨險些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可隨著馬兒的前行,那人的身影與面容越發清晰。

  他怎麼……

  從理智上來講,岑鯨很想批評那人,不該大老遠跑來這,可對上那人隔著冪籬薄紗就認出自己,直直盯著自己的視線,她又忍不住揚起了笑臉。與故人分別後空落落的內心,也逐漸被熟悉的溫熱所填滿。

  「駕!」

  岑鯨夾了夾馬腹,揮動韁繩,披著滿身的落霞,縱馬朝她的明煦奔去。

  【番外一‧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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